1960年10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
专栏:革命回忆录

飞虎山上五昼夜
上校 范天恩
在纪念伟大的抗美援朝战争十
周年的时候,曾在朝鲜参加过反侵略斗争的志愿军战士,都会有些不寻常的回忆,特别是对“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对“战争的决定的因素是人不是物”,和两国人民用鲜血结成的战斗友谊,都有深刻的体会,毛主席的这些英明论断和中、朝人民的崇高友谊,曾使多少艰难困苦转化为胜利啊!飞虎山五昼夜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1950年10月初,美帝国主义和李承晚匪军在云山遭受了中国人民志愿军沉重打击之后,便迅速龟缩到清川江南岸,并在军隅里、德川一线,纠集六师之众,妄图重向中朝边境进犯,而军隅里北面的飞虎山,当时便成了敌我必争之地。那时我在某团工作,光荣地接受了攻下飞虎山,守住飞虎山,为兄弟部队争取攻击时间的战斗任务。我团在朝鲜人民的支援下,与伪七师全部和一部分美军鏖战五昼夜,击溃敌百人以上的攻击五十七次、进行九次阵地反复争夺,而寸土未失。
11月3日夜,细雨蒙蒙,我在团指挥所里向各营长交代任务:
“军隅里这条公路一直通往熙川、江界、满浦。满浦就在鸭绿江岸,对面就是我们的祖国,也就是敌人妄想北犯的路线。”所有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往军用地图上划标记。我接着说:
“飞虎山上有敌人一个团,我们的任务就是拿下飞虎山,守住飞虎山,拖住敌人,争取时间,让兄弟部队作充分准备,给敌人织个聚歼的大网。”我把整个部署讲了一遍,然后赵霄云政委补充说:
“我们要用短兵火器去与具有飞机大炮的敌人作战,虽然任务艰巨,但我相信;我们每个战士都知道为谁作战,我们后边有着中朝人民的支援。凭这些就可以打败敌人……。”
4日拂晓,小雨仍继续下着,高达六百多米的飞虎山全淹没在雨雾之中。担任主攻的二营,开始往前运动了。
清晨五点钟开始攻击,没用两个钟头,二营就占领了飞虎山主要阵地,敌人一个团没敢反击就溃退了。战士们都气愤地说:“爬了这么个大山,才揍死百十多敌人,真不合算。”副营长陈端文站在飞虎山上环视了一下军隅里说:“急啥?赶快加修工事,这仅仅是战斗的开始。”
部队一占领阵地,团指挥所的电话就应接不暇了。各营都争着担任主攻,理由都是共同的;不能让敌人达到北犯的目的;要替死去的朝鲜父老报仇;让朝鲜孩子不再失去父母……;我究竟批准谁呢?根据当时情况,我回答说:“各连视情况需要相机出击。”还没等我把电话放下,四连二排的勇士便穿过浓密的草丛冲到敌人跟前了。在炮火犁过的土地上,打退敌人两次攻击。正打得热火的时候,一部分敌人从后面上来了。排长立即命令射手吴景文消灭这股敌人。当时,三倍于我的敌人终于冲上来了。二排打完手榴弹,就挥着枪冲入敌群,一阵厮杀之后,敌人又被打退了。
五连的阵地在飞虎山南端,三排据守在阵地最前沿,虽然他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又经过一天的激战,战士们仍然警惕地监视着敌人。
5日天刚亮,敌人几十架飞机便贴着树梢在他们阵地上轰炸,几十门大炮也开始了猛烈轰击。攻不动我们阵地的敌人,仰仗着炮火的优势,把战士的工事几乎都打坍了,三排在二百米长的阵地上,一天接受了两千多发炮弹的考验,一连打退敌人七次攻击。
什么力量使着我们的战士如此顽强呢?武器装备吗?不。飞虎山战斗是一场敌我装备力量极不公平的战斗。还是让五连机枪射手梁仁江回答这问题吧:
“我们就凭一条铁棍(步枪),几个锤子(手榴弹),再加上十一号小汽车(两条腿),就能打败美国鬼子。因为我们每放一枪,每走一步,或是洒在阵地上一滴血,都知道它有多大意义。”
终日的激战,同志们还要和冷、饿、累作斗争。战士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夜风里打着抖,几天来水米未沾口,嘴角干裂直冒血。有的战士饿着肚子,只好把腰皮带紧了又紧。五连机枪射手老梁被硝烟呛的嗓子干疼,多么想饱喝一顿凉水啊,可是被炮火犁过的土地上连雪也没有。于是,他拣了一张宽大的树叶,?着上面的露水;饿的难受,但干粮袋里连一点吃的也没有了,于是他又拣起一块又圆又亮的石头,放在嘴里“咕噜咕噜”地转来转去。
“你吃什么?”李景龙问。
“是石头。”
“石头能吃吗?”
“不,太饿了!含着它口水多些管点事。”
顿时,战士们嘴里都含块石头,看来嚼得很香呢。
战斗仍在激烈地继续着。飞虎山下居住的煤矿和铝矿的群众并没有离开我们一步。就在这最艰苦的日子里,当地劳动党里委员会、民青同盟为我们送来了一些粮食。群众就在敌机盘旋的旷野里给我们把饭做熟,男男女女顶着盆罐上山给我们送饭来了。
炮弹爆炸,子弹呼啸,火海一样的阵地被硝烟全部弥漫。送饭的妇女们背着孩子,顶着饭盆,一会卧倒在弹坑里,一会又穿过枪弹的火网往主峰阵地走来。
刚打退敌人十五次冲锋的五连战士回头一瞧:北山坡上来了一群朝鲜居民,把煮熟的苞米、麦子、大米等送到阵地上来了。战士们紧握朝鲜人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
当地劳动党的书记同志说:“同志们吃吧!这是敌人北犯时群众藏起来的粮食,群众让我们把心意带给你们,也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战士们虽然几天没吃饭,可是这时却像吃得很饱,一种崇高的、珍贵的战斗友谊填满了战士心胸。他们把枪握得更紧了。我们的战士没有更多华丽的词藻,几乎同时说出一句话:“放心吧,老乡,人在阵地在!”
7日傍晚,阵地上可说是弹尽粮绝了。各营都在电话里向我请示:哪怕有一颗子弹也好,希望我想些办法。
四天的连续战斗,我们远离后方,得不到补充,而且敌人又调来了一个团,也就是说:明天(8日)敌人要用三个团轮番向我们攻击了。
“请你们转告战士,子弹没有,但是阵地还要守住,那就是用刺刀、用枪托、用石头!”
战士们了解了情况,知道领导的决心,知道守住飞虎山对全部战局的重大意义,于是当晚都跳出工事磨刺刀、搬石头,检查自己伤亡同志的枪,看看是否留下子弹……。
8日天刚亮,一场恶战果然开始了。
敌人八十多架飞机和数百门大炮,一齐把数以千计的炮弹倾注在飞虎山阵地上,飞虎山上卷起漫山大火,没入滚滚硝烟之中。
烟火之中的战士们,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等成群的敌人来到工事之前,战士跃出工事,石头纷飞,枪托挥舞,刺刀劈完一个又一个。八连战士用一发六○炮弹当了手榴弹,轰隆一声,敌人随着“星条旗”、“八卦旗”一块炸上了天……。这一天从日出打到日落,谁也记不清打退敌人多少次攻击,只知道阵地还是我们的,只知道敌人付出两千五百多个伤亡的代价……。
飞虎山五昼夜过去十年了,可是中朝人民对敌斗争,互相支持的战斗友谊却依然长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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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地雷阵
聂勋材
那是1951年的冬天,我们刚到朝鲜金城前线不久,我到某部四连的阵地上去了解爆破班打坦克的情况。这天中午,美国鬼子的坦克又出动了,像一串串乌龟似的,嚎叫着向我们的阵地开来。可是,到离我们阵地六、七百米的地方,它们就不敢再前进了,停下来盲目地打炮。爆破班的战士们对我说,一个月以前,敌人的坦克简直像要吃人似的,一出来就是一窝蜂,闯到我们阵地前两百米左右的地方,对准我们阵地,就是一阵炮击,那股疯狂劲,看了真叫人气愤。那时,美国强盗欺侮我们没有更多的空军和反坦克炮。可是,前几天,我们用地雷教训了它一顿,现在,它就不敢随便闯进来了。
爆破班的同志们为了对付这些铁王八,在数九寒天的夜里,到敌我之间的地带去埋地雷。地呀,冻得像花岗岩一样。在我们战士面前,这本来算不了什么困难。但是,要在敌人的鼻子下挖开冻土,却不是容易的事:挖重了,敌人听得见;挖轻了,挖不进去。战士们只好用镐和锹一点一点地刨。趁着周围炮声响起时,狠狠地挖它两下。他们把挖出来的冻土,用麻袋装好,背到几百米处去用雪掩盖起来。就这样,炸着了敌人两辆坦克。战士陈文建看着敌人的坦克不敢开近我们,便高兴地说:“敌人不敢来了。”这时,班长张再云同志纠正着他的话说:“它不是不敢来,而是更狡猾了。敌人坦克出来盲目地打炮,是侦察情况来的。只有把死王八当成活王八打,把纸老虎当成铁老虎打,才能真正打掉它的疯狂劲。”在班长的启发下,全班为了对付这个狡猾的敌人,立即开了个诸葛亮会。大家说,敌人狡猾,我们就让它自投罗网。这天晚上,战士们又背着地雷出去了。他们找到了敌人坦克的履带印,把它连雪带土地铲起来,然后刨开一个个的洞,放进地雷后,再把有履带印的雪块原封不动地盖上,用树枝把自己的脚印扫掉。果然,没有多久,狡猾的敌人坦克,沿着它过去的道路开来。可是,它却没有想到,它自己为自己开辟了一条通向死亡的道路。
在这个冰天雪地的严冬里,这个小小的爆破班,就凭他们的智慧和勇敢,把敌人的坦克制得寸步难行。它走公路,在公路上挨炸;它走河滩,沙滩底下又会突然爆炸;它沿着走过的履带印走,又会更准地炸断它的腿。可是,这些强盗坦克,不见阎王心不死,最后,竟从小河里向我们开来。
敌人再诡,也挽救不了它的命运。全班在副排长谭际成和班长张再云的领导下,又开了个诸葛亮会。大家说,我们没有水雷,就来个自力更生,自造土水雷。陈文建从敌人的破坦克里找出两个装子弹的铁箱子,把炸药装进去。没有密封的胶和蜡,他们用破胶鞋熬成胶水,封住缝隙。就用这个土办法,用炒面箱、子弹箱等,制成了很多土水雷,冒着严寒,砸开冰块,把土造水雷埋到河沟里。果然,这些铁王八,又在河沟里找到了它的葬身之地。
第二年的春天到了,敌人的坦克虽然没有过去那么疯狂,可是,还是经常出来打炮,有时,甚至先让它的炮兵向它要经过的道路上乱轰一阵,想把地雷诱发后,再闯进来。战士们看穿了敌人的诡计,估计敌人要疯狂地报复我们。张再云同志对大家说:“它来报复也好,让它再送上门来,我们好打个歼灭仗。”于是,他们就唱了个“空城计”,路上、稻田里都不埋地雷,让敌人的炮弹乱轰一阵。大家研究了敌人的活动规律,发现敌人就要报复的征候以后,2月25日晚上,全班出动,就在那片稻田里,把四十多个地雷,摆成了“梅花阵”、“三角阵”、“蛇形阵”,专等敌人来自掘坟墓了。
第二天,薄雾刚散,敌人十六辆坦克,气势汹汹地开来了。当这些铁王八“平安”地开到这块稻田时,以为没有问题了,就开始摆开阵势。可是,强盗们高兴太早了。稻田里,随着铁王八的蠕动,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有两辆坦克被炸得燃起了大火。强盗们在地雷阵里进退维谷,沙石、弹片、浓烟伴随着死神,紧紧地笼罩着这堆强盗的钢铁王八。鬼子们有的转动着坦克狼狈地逃跑;有的揭开盖子往外逃命。这时,我阵地上的炮群怒吼了。在这个志愿军战士精心设置的坟场里,在我军的“礼炮”声中,埋葬了六辆敌人的坦克,和一堆堆的鬼子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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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访朝杂咏
谢云
今年八月,曾随中朝友好协会代表团去朝鲜参加朝鲜解放十五周年庆祝盛典,并进行访问。在此期间,写了几首诗,现在发表,以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十周年。
友谊
深交莫过共患难,
中朝人民同死生。
海枯石烂天地合,
战斗友谊万古存。
板门店
日访板门店,
夜宿来凤庄。(注)
败迹历历在,
美帝敢猖狂!
注:来凤庄,位于开城城郊。朝鲜停战谈判最初曾于该地举行。美国侵略军代表曾打白旗来此。
平元道上(注)
路曲峰奇平元道,
雨里江山分外娇。
山头壕堑依稀在,
指点当年话英豪。
注:平元道,指平壤至元山公路。在朝时曾冒雨驱车自平壤至元山。驾驶员同志乃当年朝鲜人民军战士,沿途为我们讲述当年抗美卫国战争中的英勇故事。
会见朴在根烈士夫人(注)
千里来相见,
骨肉情谊深。
人殁青山在,
永记朴在根。
注:代表团在元山时,国际主义烈士朴在根同志夫人与志愿军妈妈具富力同志曾远道赶来会见代表团。
会见具富力同志(注)
妈妈忆儿女,日日望重逢。
今日见亲人,心欢眼泪涌。
万言无从说,寄语多保重。
紧跟毛主席,建国立大功。
注:具富力同志是有名的志愿军妈妈。在会见代表团时,她曾说了许多充满诚挚感情的话,这里只能记录了一个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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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我的工厂
朝鲜化学工人 卢明哲
出门没有几天,
时刻把你记在心怀,
如今回来,
你又给我最新的喜悦。
团团浓烟,
升入天际变成云朵,
震撼天地的机器声啊,
听不到你,我多么寂寞……。
和你在一起,总是兴奋无已,
虽然报上还没有用黑体铅字
印上赞扬、鼓励的话语,
可奇迹啊,却不断出现,一个接一个。
化油塔啊,
我们的骄傲!
你站到天上去啦,
日本鬼子从来没有办到!
你那俯视白云的尖顶,
就要发出喜报,
把我们的歌声传遍全国,
让人们喜上加喜。
谁说石油只从地下冒?
我们这里就是祖国丰富的油田,
拿下这最后一个关口,
祖国地图上便会增加一个崭新的符号。
工厂啊,请相信:
忠实的儿女永远热爱你,
为了祖国的荣誉和昌盛,
是泰山,我们也要搬掉!
冰蔚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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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军号的主人
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抗美援朝战争馆里,陈列着一只军号。一天,这只军号的主人,志愿军战斗英雄郑起同志来参观军事博物馆,他看到了十年前亲手握过的这只军号,心情非常激动,真想再抚摸一下这阔别多年的心爱的军号。十年前,这只军号吹响在朝鲜的山谷,鼓起了英雄的勇气,吓破了鬼子的狗胆。
当观众们知道了站在这小铜号前面的正是军号的主人,大家都热情地围拢上来,要求郑起同志讲讲这只军号的故事。郑起同志动人心弦的讲述,把我们又引到了十年前的抗美援朝战场上……
1950年11月,英雄的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一道,把美国强盗向三八线附近追逼。为了让主力军顺利前进,志愿军以少数兵力把美国侵略军一股顽敌阻拦在朝鲜山谷里。在激烈战斗中,志愿军指挥员受伤。郑起同志当时是个司号员,但在这紧急关头,他挺身而出,一手握号、一手拿枪,带领全连战友,继续和美国鬼子顽强作战。在最困难的时刻里,郑起机智地以吹军号的方法来迷惑敌人,当敌人发动冲锋时,郑起指挥战友们沉着应战,等敌人近在眼前时,一阵嘹亮雄壮的军号声引出急促的手榴弹来,狠狠地打退了敌人。在烟雾弥漫中,郑起同志又机动灵活地重新布好兵力,敌人再次冲来时,随着高吹的号音,一阵排子枪出其不意的从敌人两侧扫来,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摸不清志愿军有多少道防线,有多少埋伏着的兵力。最后,当敌人再次冲来时,又响起胜利的号角,被志愿军号声吓软了的美国鬼子,这一次没等志愿军放枪,就先行撤退了。就这样,郑起同志和战友们,凭着机智和勇敢,打退了敌人四次冲锋,敌人再也不敢来碰死了,在仓皇中和一伙败兵败将向南逃跑了。
(晓白)


第8版()
专栏:

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       向天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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