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2月13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鼓励”浪费水
盛祖宏
  战略家预言,二十一世纪水危机将成为世界最大危机。
  水危机正向我们逼近:我国水资源严重不足,人均占有量仅为世界人均占有量的四分之一,属世界十三个贫水国家之一,全国百分之六十的城市不同程度缺水,干旱面积不断扩大,干旱出现的频率不断加速。
  面对水危机,许多老百姓一水多用,淘米洗菜水用来拖地板,之后再用来冲厕所;面对水危机,专家学者纷纷献计献策,或利用海水冲厕,或推广免冲厕所,或改革抽水马桶……
  但是,与大多数地方节约用水形成强烈反差的,某些城市在制度上“鼓励”人们浪费水,你说怪不怪?
  处于改革前沿的某城市就是其中的一个。该市一九九七年起实施用水底度的规定:所有家庭和企业,不管每月实际用水量多少,都要根据水表口径的大小交纳三到九千六百吨的最低水费。
  这种规定明显地不合世界范围的节约水资源的大趋势,明显地损害水消费者的利益——抽样调查表明,该市百分之十的用户达不到用水底度,该规定明显地打着计划经济体制的烙印,无疑是非改不可的。但是那个城市却久拖不决。早在去年六月该市三届一次会议期间,二十四名人大代表就联名提案,建议取消水表底度的条款。该市人大经济工委和市水务局作了相关的调查后答复,在承认“水表底度不合理”的同时,又以“修改法规需要一个过程”为遁词,“暂缓”取消水表底度。这一“暂缓”,从二十世纪末的六月,拖到了二十一世纪第一年的十一月,不知还要“暂缓”到猴年马月!
  取消底度,在我们老百姓看来,是很容易解决的。从横向看,珠海市已于今年二月起取消了按底度收费的规定;北京、上海、天津等大城市压根儿就没有此类规定。不合理的规定理当废弃。
  改革,总会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自来水公司是垄断企业,取消底度,就意味着削减自来水公司的利润,人家会心甘情愿吗?就像中国电信收用户电话初装费一样,分明不合理,说不通,用户强烈反对,舆论猛烈抨击,就是不改,直到顶不住了,才取消初装费;不改水表底度制,不只是照顾垄断行业的利益,不顾老百姓的怨声,还有一个对水资源浪费的大问题,那可不是几个钱的问题!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凤凰山下的奇迹
田地
  这是一个小山村,位于太行山脉的凤凰山麓,村的名字叫上庄。三面环山的上庄,山是穷山,水是恶水,但它在战争年代却曾经是一块热土——这里埋葬过为打日本鬼子而牺牲的五位烈士,一座保存完好的纪念碑至今仍矗立在旧的村办公楼前;这里曾迎来薄一波的母亲、刘伯承的夫人等一批特殊的客人在此短暂居住,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涂抹上一层传奇的色彩。然而,此后不久,它又恢复了往日的贫穷与闭塞。
  二十二年前的一个冬天,在村支部换届选举时,该村的三十七名党员投全票选定了他们的当家人——王养增。那时,王养增刚刚三十三岁,但已是学校的教导主任,还被评为邯郸地区模范教师,很快就可转为公办教师。而摆在他面前的上庄村是武安徘徊镇有名的“老大难”、“三类村”,祖祖辈辈厮守着犁、锄、耙、耢,面朝黄土背朝天,在贫穷与落后中不知煎熬了多少年。对王养增来说,这是一个挑战,一个不小的挑战。在短时间的犹豫之后,这个血气方刚的北方大汉,接过了村民们交给他的重担。
  毕竟是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上任伊始,王养增就对村后的凤凰山动起了脑筋。他请来了武安地质勘察队上山找矿。在近一年的时间里,他陪着勘察队跑遍了上庄的沟沟坎坎,脚底磨起了血泡,他没喊过痛,后来终于在小鱼沟、直楞坡找到了铁矿。“身在宝山不知宝”,当时王养增的高兴劲就甭提了。当时有人找到他,要求承包矿山,允诺一年给他个十万八万,他不用操心即可坐收渔利。王养增坚决地拒绝了,他说:“矿点是集体的。别的路不走,俺上庄只走共同致富路,决不能让哪一个人成为暴发户。”短短三年之后,上庄村攒下了三十多万元的家底,乡亲们看到了致富的希望。但王养增清醒地意识到,单凭采矿,迟早会坐吃山空,还会砸儿孙的饭碗,他想到利用当地的资源优势建座水泥厂。他给水泥厂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凤源”。“凤”是因为背靠凤凰山,“源”是因为建水泥厂需要投资一百三十万元,而当时集体积累只有六十万元,短缺的七十万元是村民们一家一户捐出来的。王养增感受到群众是力量之源,同时无形中也增强了他的责任感。水泥厂投产一年后,就被农业部授予“全国乡镇企业产品质量优胜企业”荣誉称号。随后,王养增带领村民们大刀阔斧地建起了炼铁厂、塑编厂、木器厂、饮食招待所等近十个集体支柱企业……
  当很多人以为王养增可以躺在功劳簿上休息一下的时候,他又提出了一项令人咋舌的新举措——扩建一条二十万吨水泥回转窑生产线,整个项目资金高达三千五百万元,光一套环保设备就是三百六十万元。整个工艺流程采用微机控制、机械化作业,产品质量稳定,标号高、品种多,可广泛用于道路、桥梁和高层建筑。竣工投产后,“凤源”水泥由周边地区迅速远销到北京、聊城等地。当年,上庄村完成工农业总产值超亿元,实现利税近七百万元,人均收入三千多元。王养增本人荣获邯郸市“优秀共产党员”、“劳动模范”等光荣称号。
  上庄村富了,王养增没有忘记回报村民。他们加强了农业社会化服务的力度,种子、化肥、农药等,均由集体统一购买运输。夏秋两季征购公粮时,由集体运输、集体结算、集体兑现,不仅免掉了村民的劳作奔波之苦,而且在三天内就能完成任务,多次获邯郸市委、市政府颁发的“农业战线红旗单位”称号;村里实行了“四免费”、“六补贴”,即全村的学生上学、卫生防疫、自来水、有线电视转播四项费用全免,军烈属优抚、困难户照顾、六旬以上老人等六方面每年享有二十多万元的经济补贴。
  上庄村富了,王养增没有忘记把富裕与文明结合起来。村里建起了封闭式影剧院,保证一年两台戏,月月有电影,周周都有文体娱乐活动。走进上庄村,我们注意到一个有趣的景观,全村的主要街道成了一条科普和法制的长廊———街道两边的墙上,刷满了数百条标语。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形式主义的东西,仔细一看,蛮有意思,像“各位乡亲听我言,人人都与法有关。学法守法是大事,莫把学法当负担。不懂法律害处大,如同盲人骑瞎马”,“子女莫把老人忘,孝敬老人理应当”,“农田宅基归集体,明文写在宪法里”等,浅显易懂,琅琅上口。
  上庄村富了,王养增没有忘记几个相对困难的农户。村民王国林因脑血管病不能干重活,又供两个孩子上学,家庭负担很重,王养增就把他安排到企业门岗上班,并把他的妻子安排到制袋厂,以保证他们有正常而稳定的经济收入。村里的孤寡老人张秀荣、残疾人王衡太,这些年从来没有为取暖煤发过愁,因为一到深秋,王养增就及时组织人员给他们各送去一汽车煤球,还带头搬运,帮他们码放整齐。这两位老人感动地到处说:王支书真是咱群众的贴心人哪。
  上庄村富了,王养增甚至没有忘记支援上河村、铺上村等兄弟街村的公益事业。上庄村富了,王养增仍然追求不止。他说,最近通过对江总书记“三个代表”重要思想的学习,他认识到上庄村的致富路才刚刚开始,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梦——他想把村后的凤凰山绿化成花果山,他想为村民们建起一栋栋楼房别墅,他想吸引更多的“金凤凰”——高科技人才到上庄来……
  有梦就好。有梦就会有追求,就会有动力,就会创造出更多的上庄奇迹。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老字号

扬帮正宗“莫家菜”
王征
  近期,“莫家菜”展示周在北京长富宫饭店举行,各界人士在品尝了曾经誉满上海的“莫家菜”以后都赞不绝口,为久违了的正宗淮扬菜又重上餐桌而十分欣喜。
  上海“莫家菜”的创始人,是上海莫有财厨房的莫有赓、莫有财、莫有源三兄弟,莫氏三兄弟上世纪二十年代出生于饮食文化源远流长的扬州市,从十三四岁即随其父莫德峻名厨习艺,至四十年代,均成为饮食业之佼佼者,先后被当时工商巨子聘为公馆厨师。
  1949年全国解放后,荣毅仁先生建议莫氏兄弟开设一个小厨房,每日开六桌,为工商界人士服务。这就是当时闻名沪上的莫有财厨房。1965年以后,党和国家领导人董必武、陈毅、李富春、陈叔通等先后来到这里品尝扬州名菜。六十年代,毛泽东到沪视察工作时,莫氏兄弟曾应邀前往宾馆为毛主席制作菜肴,毛主席品尝他们烹制的“蜜汁火方”等扬州名菜后,非常满意。跟随毛主席到沪的有关工作人员事后还特地向莫氏兄弟询问“蜜汁火方”等菜的具体做法。1963年,金日成同志在上海访问时,上海锦江饭店曾邀请莫氏兄弟前往烹制扬帮菜。金日成同志品尝其烹制的“蜜汁湘莲”等菜肴后,对莲子煮得粒粒完整、入口酥烂、甜而不腻、异常可口,十分惊奇,连连称赞中国厨师技艺高明,莫有财厨房的声誉也随之与日俱增。
  1970年在莫有财厨房的基础上,组建了“扬州饭店”。
  改革开放以来,上海“莫家菜”有了新的发展提高。1986年3月,扬州饭店在莫氏兄弟从艺五十周年时,举办了“莫家菜献技周”,由莫有财亲自掌勺,莫氏兄弟的第二代参加烹制,受到顾客的普遍称赞。同年9月,又应邀前往广州中国大酒店举办了“上海美食双周”,由上海扬州饭店莫有财、李耀云等厨师制作上海“莫家菜”,轰动一时。1987年、1988年,上海“莫家菜”又分别在新加坡、香港展示烹制,受到好评。
  “莫家菜”的特点是:选料讲究、刀工精细、原汁原味、口味适中。选料讲究,可以“炝虎尾”为例,要用二千克以上生黄鳝才能取到一盆炝虎尾的原料。刀工精细,可以“扬州干丝”为例,一块豆腐干要片成二十片薄片,再切成细丝。原汁原味,可以“虾子大乌参”为例,此菜必须以高汤烹制。口味适中,可以“蜜汁火方”为例,此菜油而不腻,甜而爽口,多方人士都给予好评。
  莫氏三兄弟中,莫有赓已去世多年,莫有源连年多病,只有莫有财身体尚可。但他因年事已高,近年来极少外出,此番应邀偕第三代传人、孙女莫文艳和高徒、上海联谊餐室厨师长孙多智,携多年使用的宝刀及原材料,专程来京展示扬帮正宗,实为难得之盛事。展示周中原定每天开一席,但因要求品尝的人太多,第二天就加到两席,第三天就加到三席……最后因原材料实在无法供应,只好打住。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三十年的草原四十年的歌
梁衡
  内蒙古歌手在民族宫大剧院演出了一场“蒙古族长调歌曲演唱会”,主题是保护草原,扼制沙化。大幕未启,节目单发下来,上面赫然印着一位老歌手的名字:哈扎布。我心中猛然一惊,真的他还在世!
  我没有见过哈扎布,也没有听过他的歌。记住这个名字是因为叶圣陶老的一首诗《听蒙古族歌手哈扎布歌唱》。1968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内蒙古工作,一到当地先搜集资料,有一本名人游内蒙古的诗文集,其中有叶老这首诗。开头两句就印象极深,至今仍能背出:“他的歌韵味醇厚/像新茶,像陈酒。/他的歌节奏自然/像松风,像溪流。”我读这诗已是三十多年前,这三十多年间再未听说过哈扎布的名字,更没有想到今天还能听到他的歌。
  因为是呼唤保护环境,恢复生态,晚会的气氛略有点压抑。老歌手是最后出台的,主持人说他今年整八十岁。他着一件红底暗花蒙古袍,腰束宽带,满脸沧桑,一身凝重。年轻歌手们一字排开拱列两旁。他唱的歌名叫《苍老的大雁》,嗓音略带喑哑,是典型的蒙古族长调。闭上眼睛,一种天老地荒,苍苍茫茫的情绪袭上我心。过去内蒙古闻名海内外,是因它美丽的草原,美丽的歌声。我三十年前在那里当记者,曾在草原上驰过马,躺在草窝里仰望蓝天白云,静听那远处飘来的,不是为了演唱而唱的歌。当时一些传唱全国的著名歌词现在还能记得。“鞭儿击碎了晨雾,羊儿低吻着草香。”那时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种美丽几十年后就要消失。近几年沙尘暴频起草原,直捣北京。去年,北京一家大报曾发表了一整版今昔对比的照片,并配通栏大标题:“昔日风吹草低见牛羊,今天老鼠跑过见脊梁”。今晚,我闭目听歌,不觉泪涌眼眶。新茶陈酒味不再,松涛无声水不流。当年叶老因歌而起的意境已不复存在,剧场一片清寂。我仿佛看见一只苍老的大雁,在蓝天下黄沙上一圈圈地盘旋,在追忆着什么,寻找着什么。坐在我身后的是一位至今仍在草原上当记者的同志,他悄悄地说了一句:“心里堵得慌。”
  晚会后回到家里深夜难眠,我起身找到三十多年前的笔记本,叶老的诗还赫然其上:
  他的歌韵味醇厚,
  像新茶,像陈酒。
  他的歌节奏自然,
  像松风,像溪流。
  每个字都落在人心坎上,
  叫人默默颔首,
  高一点低一点就不成,
  快一点慢一点也不就,
  唯有他那样恰好刚够,
  才叫人心醉神移,尽情享受。
  语言不通又有什么关系,
  但听歌声就能知情会意。
  无边的草原在歌声中涌现,
  草嫩花鲜,仿佛嗅到芳春气息,
  静静的牧群这儿是,那儿也是,
  共进美餐,昂头舔舌心欢喜。
  跨马的健儿在歌声中飞跑,
  独坐的姑娘在歌声中支颐,
  健儿姑娘虽然远别离,
  你心我心情如一,
  海枯石烂毋相忘,
  誓愿在天鸟比翼,在地枝连理。
  这些个永远新鲜的歌啊,
  真够你回肠荡气。
  他的歌韵味醇厚,
  像新茶,像陈酒。
  他的歌节奏自然,
  像松风,像溪流。
  莫说绕梁,简直绕心头。
  更何有我,我让歌占有。
  弦停歌歇绒幕垂,
  竟没想到为他拍手。
  当年叶老虽听不懂蒙语,但他真切地听到了其中的草嫩花鲜,静静的牧群,还有回肠荡气的爱情。我查了一下叶老写诗的日期:1961年9月,距今正好四十年。我抄这诗也过了三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来,当我们惊喜地看着城市里的水泥森林疯长时,却没想到草原正在被剥去绿色的衣裳,无冬无夏,羞辱地裸露在寒风与烈日中。
  没有绿色哪有生命?没有生命哪有爱情?没有爱情哪有歌声?若叶老在世,再听一遍哈扎布的歌,又会为我们写一首怎样深沉的诗?归来吧,我心中的草原,还有叶老心中的那一首歌。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名人近影

启功印象
晓渡
  每当我抬头见到启功先生于八十年代给我题写的那幅字画,就想到几年没见他了,应该去看看他老人家。
  八十年代,我经常采访人大、政协以及九三学社的会议,总能见到启功先生,也常同桌用餐。只要他在桌上,这一餐饭吃得就热闹。他风趣、幽默的话语,常引得一桌人放下筷子捧腹。而他总是一如平常,安然慈祥地微笑着。我直后悔当时没有把他谐趣的话语记录下来。有一次在京西宾馆开会,他与几位朋友一起去八宝山为一位故去的友人送别。回到京西宾馆,他就在沙发上躺下了。大伙儿关心地问他怎么啦?!他说:“就当我现在去世了,你们来说‘你安息吧’,我立马站起来致答词。”他这一下,把当时沉闷的空气炸开了。
  一天,我终于去看望了启功先生。只见他比过去稍瘦了一些,问起他的身体状况,他笑呵呵地说,还差一点,没有乌呼,只有鸟呼。他告诉我去年他得了一场“带状疱疹”,真叫疼呀,整整折腾了五个月,瘦了五公斤。他说:“你看,这也不用刻意减肥了吧。”说到这些,他依然是满脸笑意。他还讲起他眼睛上的黄斑已没法动手术了。他说:“唉,祖师爷不给饭吃了。”多年未见,启功老还是那么幽默风趣!这时,他的内侄媳来请先生吃饭。于是,我赶紧告辞出来。
  初秋的一天,我应约再去看他老人家。那些天,他刚刚校阅完一部书稿,也刚过了八十九岁生日。他说:“我是按选举年龄计算的。”我曾见报载,启功先生5月2日在“国图”讲清史时,大伙儿听了他幽默通俗的演讲,都舍不得离去,二百多名听众一直簇拥在他身边问长问短,他乐呵呵地向大家告别,摄影记者记录下了这一镜头。讲起此事,他又将那天所讲的内容概略地复述了一遍。他说,我着重讲了对康熙、雍正、乾隆这三代皇帝的评说,纯属私见,主题就是《清代学术问题私见》。我听了,也感到耳目一新。
  启功先生有他独具的人格魅力:谦和慈祥、淡泊名利、虚怀若谷、包容无际。在七十年代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下,他于世事风云有着鲜明的见解和爱憎,总是与人民群众和老一辈革命家同呼吸共命运。后来他名气越来越大,仍保持他那平易谦虚之品格。为纪念他的恩师陈垣先生,他于1988年义卖书画作品,筹集资金为北师大设立“励耘奖学基金”以永久纪念陈垣先生。在以后的几年间,启功先生几乎不停笔地进行创作,有时书写直到深夜。1990年,在香港举办了《启功书画义卖展》,从三百多幅作品中选出一百幅字、十幅画,被香港热心教育的人士认购一空。以此再加上他平日为社会各界所写的一百件作品的酬金,共筹得人民币一百六十三万元作为奖学金。当学校建议奖学金以启功的名字命名时,他坚决推辞。他说:“还是以先师的励耘书屋的励耘二字命名的好,目的是要后人学习陈垣先生爱国主义思想,继承和发扬陈垣先生辛勤耕耘、严谨治学的精神,奖掖和培养后学,推动教学和科研事业的发展。”由此可见启功先生对自己老师的敬重。正如他在《“上大学”》一文中所说的:恩师陈垣这个恩字,不是普通的恩惠之‘恩’,而是再造我思想、知识的恩谊之恩!”
  启功先生正是师承师志,一生追求学问,从不懈怠。在史学、中国古典文学、书法等等方面都有极深的造诣,堪称国宝级的泰斗。但他却从不喜欢自我表功,也很反感旁人对他过多的溢美之词。人称他书法家,还有其他许多头衔,他却戏谑地说:“这个‘家’,那个‘家’,我就一个家,多少年就住在这师大红楼里。”这也让人联想起启功先生常写些自嘲的打油诗,其中有一首他六十六岁时所写的《自撰墓志铭》,很有意趣:中学生,副教授。博不精,专不透。名虽扬,实不够。高不成,低不就。瘫趋左,派曾右。面虽圆,皮欠厚。妻已亡,并无后。丧犹新,病照旧。六十六,非不寿。八宝山,渐相凑。计平生,谥曰陋。身与名,一齐臭。
  谁读了这首打油诗,都会忍俊不禁,这也足见其为人风格之一斑了。
  我起身告辞时,他将一摞书递给了我:“还有几本你想要的,现在手头没有了,以后再说。”我当然再三道谢。他指着《启功学术思想研讨集》一书说:“这里的文章我都不敢瞧”,他见我一愣,接下又说:“把我吹的呀!——”他乐了,我也乐了。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雄风(中国画) 郭十礴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长城杯·新游记

黄山雾
朱新春
  早就听说黄山的雾也是一大奇景。可当我们踏上玉屏峰的峰腰时,除了满目的奇峰、怪石和世界上独有的黄山松外,就是撒满峰峰岭岭、沟沟壑壑的金色阳光了。在尽赏黄山美景之时,心底又冒出了少许遗憾——见不到黄山雾了。
  走近莲花沟时,只见一层薄纱似的轻风挟着淡淡甜意从沟里迷漫升起,轻轻飘来……我睁大双眼要看个究竟时,那无数精灵却又不见了。正要离开,似纱似雾的从沟里又升起来了……越来越厚、越来越浓,只见一层层、一团团,随风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很快深邃、陡峭的莲花沟就像蒸汽火车的喷气口,又像轮船的大烟囱,更像一条昂头翘首,张开通天大口的巨龙,将这股股、缕缕的白雾喷向空中……
  黄山雾终于来了!
  顺着陡峭的山壁,我们向莲花峰攀去。这时,峰峰岭岭已全给装进了雾里。也不知是薄雾罩住了青峰,还是青峰划破了薄雾,有的山峰依然劈地摩天,苍翠挺拔;有的山峰则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有的山峰被横截竖裁成条条或块块;还有的山峰则被推来摇去,时隐时现……像千变万化的万花筒,叫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待小心翼翼地走过天桥,只见雾锁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栈道,斜插在万仞峭壁之上,头顶是陡壁翠峰和一望无垠的蓝天;脚下是绝壁深涧和翻滚沸腾的雾海。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觉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战战兢兢地没走几步,腿就发软了,大家只好贴壁小憩。这时,只见一朵玉莲花似的白云,轻轻飘飘地飞了过来,“呀!五彩祥云接我们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栈道上顿时响起了一片赞叹和欢笑声……
  站在黄山之顶的莲花峰时,那美呀!真是无法用语言来诉说,那不光是“一览众山小”的豪气,壮丽,就像站在劈波斩浪的航空母舰上。头顶蓝天白云,脚下是万顷云波的雾涛;四周是由奇松怪石险峰排列成的超级航母编队:巡洋舰、驱逐舰、护卫舰……而远处,从云海雾波中探出触角的,正是一艘威震海天的水中蛟龙——战略核潜艇。风起云涌,海浪拍天,一艘艘战船驶近,一条条巨鲸离远,一面面舰旗升起,一座座舰楼隐面……远处,那一道道激射的箭云,似刚刚离弦的巡航导弹;一簇簇爆开的云花,像一发发舰炮的炸点;而那掠空而去的雄鹰,正是刚刚从甲板上起飞的蓝色闪电……云谲波诡,气象万千;豪情壮志,气冲霄汉——指点着这艘艘舰船,我们成了统帅三军的最高指挥官。
  正当我深深地沉浸在这大气磅礴、神奇变幻、遐想联翩的彩绘帛画之中,只听同伴急切地呼喊道:“快来看哪!”循声望去,只见远方的云海之中,一个半圆五彩光环在万顷雾涛上舞动着。似海非海,非海似海的白色织锦上,那若深若浅、若有若无的缤纷中,显现着我们的身影、我们的双臂、我们的动作……一切让人那么激动,一切又是那么静谧、那么神秘、那么安详——真是大自然的神奇造化。
  这时,雾气,越来越重;雾滴,越来越大。是雾、是雨?是云、是水?只觉得脸颊、眉毛、头发湿漉漉地挂满了水珠,满世界全是雾茫茫、水茫茫的。似乎只要随便伸手一抓,就能拧出一把水来。就连那小草的叶尖,巨岩的棱角,松枝的针芒,树干的身躯,也缀着一串串晶莹的玉珠,或是铺着一层密密麻麻的花露……啊,这不就是大自然——这个伟大的母亲赋予黄山的生命之泉,奇妙之源吗?!要不是黄山雾哺育、滋润了黄山万物之灵的慷慨奉献,又哪来的扎根于岩缝之中、盘结于岩石之上——奇美挺秀、举世无双的黄山松!一阵山风吹来,万籁俱寂的雾海中,似乎飘来阵阵舒缓、浑厚的琴声,令人听得心旌摇荡、胸臆勃发。一阵雨雾扑来,似乎掀起了几层纱帐,只见一架巨大无比的竖琴架在不远的山梁上,在一阵阵山风的吹拂下,发出阵阵涛声。原来,是竖琴松在为我们弹曲助兴。
  雾聚成了云,雾化成了雨。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我们登上了白鹅岭,极目远眺,火红的夕阳铺洒在远山黛岭;回首仰视,高耸入云的险山陡峰只露出半截身影,而那翠绿陡峭的山腰间,已被黄山雾宽松、粗大的白色丝带缠绕,使人难窥黄山七十二峰的真面目。
  黄山雾——神奇、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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