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9月25日人民日报 第15版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名家新作

  燃烧的心
  ——巴金与高尔基
  高莽
  巴金在自己的文章中几次提到高尔基,说高尔基是他喜爱的作家,甚至是他的老师之一。巴金比高尔基年轻36岁,早年译过他的短篇小说,1949—1950年译过他的几篇记述契诃夫、托尔斯泰和布罗克的回忆录。
  巴金进入文坛后,写作短篇小说时,在上海怀着激动的心情翻译了高尔基早期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作品。他说,他“特别喜欢高尔基的短篇小说”,还说:“我那时期的创作里就有他的影响。”后来他把翻译的短篇小说结成集子,于1931年以《草原故事》为名出版。
  出生在封建大家庭,在城市里长大的巴金,面对这位浪迹天涯,与下层民众混在一起的高尔基,读到他描绘的流浪汉、茨冈人、士兵、乞丐、妓女,种种不幸的人们遭遇的小说,眼前展现出另一片天地,另一些不熟悉的人物。这一切使巴金感到惊异、振奋。
  巴金在高尔基的小说中,除了认识一些陌生的人物之外,更重要的是感受到作者的坦诚与善意。作者絮絮漫语,像是把心交给了读者,让读者了解到更多的人,更广泛的生活。他的小说不说教、不训导,而是用朴朴实实的话让生活在黑暗中的人认识自己,觉醒起来,让被压迫的人奋起反抗,让人类看到光明的未来。
  巴金翻译的高尔基早期小说大部分是作者三十岁的作品:《马卡尔·楚德拉》、《阿尔希普爷爷和廖恩卡》、《伊则吉尔老婆子》、《在草原上》、《因为烦恼无聊》、《科留沙》等。巴金在自己的文章中虽然没有专门分析过作品中的人物,但他提及过茨冈人左巴尔、阿尔希普爷爷和孙子小廖恩卡、草原上的兵、秋夜里被人赶出家门的娜达莎、痴心给自己写情书的杰瑞莎、主动让马踢死自己的科留沙……这些淳朴憨厚的人。巴金十分赞赏高尔基,说“他带着不可制服的锐气与力量走进文学界,把俄罗斯大草原的健康气息带给世界各国的读者。”巴金最常引证的是伊则吉尔老婆子讲的故事:为了把陷入绝境的同族人引出黑暗而撕开自己的胸膛,掏出燃烧得像太阳一样亮的心,为他们照亮道路的丹柯。
  巴金在丹柯身上看到更深远的意义,说高尔基本人“就像他的草原故事中的英雄丹柯一样,高举着自己的‘燃烧的心’领导人们前进”。
  1982年巴金在一篇“后记”中,谈到自己近年一直在探索文学艺术的作用时,自问道:“文学艺术的作用,目的研究是什么?”“难道我们在纸上写字只是为了表现自己?”然后自答:“一般人都承认文学的目的是要使人变得更好”——这是高尔基的名言。
  1984年5月15日巴金应日本作家井上靖的邀请,抱病出席在东京举行的第四十七届国际笔会,他向来自世界各地的作家们呼吁:“我们的前辈高尔基在小说中描绘了高举‘燃烧的心’在暗夜中前进的勇士丹柯的形象,小说家自己仿佛就是这样的勇士……”他希望各国的作家们都能像丹柯那样无畏地献出自己的赤心。
  历经沧桑与战火,在十年“文革”中饱受迫害与侮辱的巴金已经一百高龄了,他的每个字都含着血和泪、爱与恨,熠熠闪闪,光辉四射。巴金——正像高尔基所描绘的丹柯,用自己燃烧的心,为读者照亮一条走向光明的路。(附图片)
  《伊则吉尔老婆子》中的丹柯
  马克耶夫插图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大地

  中国的雪绒花在哪里?
  冯骥才
  几个月前,在奥地利阿尔卑斯山的山村访问。当山民把两三枝雪绒花赠给我时,我被这种毛茸茸雪白的小花奇异的美惊呆了。那首无人不知的电影歌曲《雪绒花》油然在心中响起。山民告诉我,这种花只有在海拔两千米以上的寒冷的高山上才有。倘若幸运地遇到它,便会采下几朵,晾干后插在小瓶里。人们不仅欣赏它奇特的美,更敬佩它不惧严寒的品格。偶有贵客来访,便会作为珍贵的礼物赠送来客。
  这位山民问我:“中国有雪绒花吗?”我的回答很含糊:“好像也有。”这因为,我不知道我们的雪绒花在哪里。
  可是没想到今年雪绒花和我竟这样有缘——
  这几天,我在河北蔚县参加全国民间剪纸的抢救工作会议。燕赵之地的人真是朴实又慷慨,恨不得把他们家里的宝贝全塞在你的怀里才心满意足。会议结束了,还非要拉着我去看看他们的“空中草原”。
  “空中草原”?这名字可是新奇又诱惑。这是个什么地方呢?
  主人笑而不答。车子离开蔚县,穿过驰名全国的剪纸村南张庄,很快就进入了飞狐古道。这条在历史上连接着华北平原与内蒙古草原的古道,好似在乱山中蜿蜒穿行的巨蟒。和主人一谈,古今许多著名的战事原来全都挤在这条又狭窄又曲折的古道上。连当年杨六郎一箭射穿山顶的那个巨大的箭孔还在那儿呢。
  夹峙在飞狐古道两边的山岩全都苍老而嶙峋,层层叠叠,陡峭参天,从车子里很难望见山顶。山岩是绛红色的,丛生在错综复杂石缝里的灌木是浓重的绿。红绿参差,美丽又深郁。然而,一出古道却是一片开阔的山野。在这太行山与恒山的交汇与碰撞之处,山的形态绝无重复,山的色彩也绝无重复。我不曾在别的地方见过如此丰富的山色,所以一直把脑袋伸在车窗外边,直到感觉山风变得凉起来,才知道我们已经上山了,去往“空中草原”了。
  一层层的大山从车窗上落到车子下边去。这时,不可思议的奇幻一般的景象出现了——就在这千峰万壑俱在脚下的高山之巅,竟然展开一片浩无际涯的大草原。空中草原?对,就是它!它一马平川,没有任何起伏,白云在蓝天上飘动,草原上还有人骑马飞奔。我恍忽觉得自己一下子飞到了塞外!可是认真观察和感受一下,就完全不同了。瞧,云彩出奇地低,好像伸手就可以摸到,主人告诉我有时云彩下来,还会绕在马腿和汽车轱辘上呢;空气极凉,带着一种雪天里的清冽,因此草地里没有昆虫;天上也没有飞翔的鹰,鹰也飞不到这么高的地方呵;天边那山影,可不是什么远山,而是一些万丈高山的峰顶!主人说,这草原在一座两千一百五十八米高的山顶上,面积竟有三十六公里见方!在天地之初,是谁把这么巨大的草原搬到山顶来的?
  待下了车,草原的美一下子把我拥抱其中。草又密又绿,至少有十五六种颜色的花掺杂其间。主人说,这“空中草原”一年四季的颜色总是在不停地变。春天里最先开的是黄色的蒲公英,那时草原一片金黄。随后是红色的野花——他说不出名字,整个草原像盖上一条天大的红毯一样。在夏天,颜色的变化最多。前半月是粉色的,后半个月变成一片蓝色。有时五彩缤纷,真像是一个大花园。前些天草原上全是紫色的菊花。现在天凉了,到处是这种白色的花了——
  我低头一看。呀!一种非常独特、似曾相识的奇异的美闯进我的眼睛。毛茸茸雪白的花,淡黄色球形的花蕊,淡绿色的茎,长长短短、如同舞者伸展着胳膊的花瓣——就凭着它这种独特的美,不需要回忆,我便失声叫出它高贵的名字:雪绒花!
  我的发现,令我的主人颇为惊讶。他从来不知道这种花的名字叫雪绒花,更不知道他们这里有雪绒花。
  我说了不久前我在阿尔卑斯山的见闻。我说,奥地利人把雪绒花做成精美的项链,还烧制在陶瓷上,非常漂亮。这是一种很名贵的花呀!
  我的主人兴奋起来。他说,我们这里整个草原全是雪绒花!
  我放眼望去,在这浩瀚的“空中草原”上,真的开满了雪绒花。向远看,好似盖着一层白花花的薄雪。花开密处,雪意深浓。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我知道,这种长着又细又密的抗寒的绒毛的小花,只要在海拔两千米以上的高山上就能成活,但在中国什么地方还会有三十六公里见方这样浩大的山顶上的草原,而且偏偏开满的全是雪绒花?在很久远的以前,到底是哪位仙人路经此处,迷上了这块神奇之地,把携带身上的雪绒花的种子撒在这里,才创造了如此惊天动地的花的奇观!
  主人说明年这里就开发旅游了。这雪绒花就是我们的“空中草原”最响亮的一张名片了。我听了,心一动,便说:“旅游人一多,草原压力也就来了。你们可得保护好这个生态。这在全世界都是少见的!别忘了,这儿离北京不过一百多公里!”
  离开草原时,我还不断地扭过头去望着这片旷世绝伦的草原——这人间的奇境,这天国的花园。此时,阳光下泻,小小的车窗外白花花如晶莹的雪,一片银白的世界。如是奇观,何处复有?此间,忽然又有一个发现:我手中捏着的几枝采自草原上的雪绒花,花朵个个奇大,比起阿尔卑斯山的雪绒花至少大三倍!我无意中捻动花茎,花朵一转,如同杨丽萍旋转她的白裙。我想,上天赐给我们中国人多少至上至圣至奇至美之物,我们应当感到骄傲,更该加以珍惜。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花开向阳(中国画)
  鲁译元
  作者生于浙江省龙游县,幼年生活使他至今对乡土景物怀有深挚的感情。习画后,他将这份情感融入笔墨之中,加之齐良迟等国画名家的亲授点拨和自己多年“一画成功,三千废稿”的勤奋笔耕,使他的作品既求齐派大写意的笔趣,又有自己对表现一花一草的艺术感悟,逐渐形成了灵动、自然的淳朴画风。
(雪文)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夯
  李岭
  外表笨拙
内心实在
  有棱有角
  往往比不上那些
  圆滑的东西“可爱”
  闲时弃之路旁
  风餐露宿
  无怨无悔
  默默地等待
  然
  一旦被启用
  攒足力气
  狠狠地
  狠狠地砸下来
  虚的被砸实
  水分挤出来
  松的被砸紧
  上下靠在一起
  左右粘成一块
  砸呀,砸
  砸得山摇地动
  砸得冬去春来
  砸得豪情万丈
  震碎迷雾阴霾
  千里路基
  被砸得平平展展
  万里铁道
  被砸成铁板一块
  托举起时代列车
  风驰电掣
  呼啸着
  滚滚而来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忍住”诱惑
  李庚辰
  在20集电视连续剧《公安局长》的最后一集,因充当黑恶势力“保护伞”而投案自首的公安局副局长霍祥以极其沉痛的语气道出了他内心的悔悟:干我们这一行的,时常会遇到很多诱惑。面对种种诱惑,要能够忍住。如果把持不住自己,就可能由人民的卫士变成人民的罪人……
  忍住诱惑!这痛苦忏悔,既是霍祥发自内心的幡然醒悟,也是他悔不当初的凄厉忠告。这简短的话语,似警钟长鸣,在我耳旁久久回响,给我以强烈的心灵震撼!
  的确,正是由于忍不住诱惑,一个公安干部栽了大跟头,害得他身败名裂,由光荣的共和国卫士而沦为可耻的阶下囚!
  其实,霍祥并非一开始就有毛病。他起初本质并不坏,在他从事几十年的公安工作中,也曾兢兢业业努力工作,没黑没明奉公执法,甚至舍己忘我出生入死,就在他自首之前捉拿假钞案犯时,还在奋不顾身,冒死擒凶。如果自觉做到严以律己,警惕诱饵;如果始终保持两袖清风,廉洁奉公;如果一丝不苟慎独慎微,慎终如初,他甚至可能成为和黎剑一样的公安战线先进模范。然而,社会黑恶势力需要“保护伞”,他们看准了他既有权力又有物欲贪心,于是就把他当成了拉拢腐蚀的理想目标,精心策划,对其施以诱饵圈套,将他女儿送到国外读书,并供给她一切花销。古人说:“贿随权集”,“贿可使人”;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一旦吞下钓饵,就被坏人牵住了鼻子,便身不由己地不管情不情愿、乐不乐意,也只得老老实实为黑恶势力卖力气、当靠山,将本当用于保护人民的权力变成了坏人的“保护伞”。这样,他也就由崇高而蜕化为卑贱,由光荣而堕入了耻辱,以至因违法乱纪而受到法纪的制裁,被押送到他当初不曾想到、也绝对不愿去的地方。
  霍祥这个人物作为反面教员是个颇具典型意义的艺术形象。就某种意义上说,他给人的教育和警示作用不亚于剧中的英雄人物、公安局长黎剑。他告诉人们:好人是怎样变坏的,“一失足”如何铸就“千古恨”;好人与坏人,官员与罪犯是如何在疏忽之间、一念之差中向对立面转化,以至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的。
  忍住诱惑,这个话题本来并不新鲜,什么春秋子罕以“不贪为宝”,东汉杨震以“四知”拒贿,都是“忍住”了诱惑;什么李世民以“见利忘命”警告臣属,于谦以“两袖清风”自策自励,也是讲的忍住诱惑;还有那个“悬鱼太守”,爱吃鱼而拒收送鱼,为表拒贿之坚而将下属送来之鱼悬于门首,说是“我不受他鱼,做官自有俸银可以买鱼吃;一旦受贿丢官,没了俸银,想自己买鱼也不可能了”。此公算个明白人,所言有点辩证法,其实也是在“忍住”,坚守一道防线。
  有的人贪心太重,“忍”劲不足怎么办?办法有很多。这里只支一招:有则故事说,某海有一女妖,歌声悦耳,极具诱惑力,经此者闻之无不趋之若鹜,而凡经不住其诱惑奔她而去的均都成了女妖口中食。有某人航经此海,偏不信邪,但又怕万一失控,遂将自己捆之桅杆,终于安然无恙。想“忍住”又怕定力不足的人不妨如法炮制,也把自己牢牢“捆”到“桅杆”上,这“桅杆”不是别的,就是党纪国法!牢固树立法纪观念,将国家和人民利益置于至高无上的位置,自能抗拒各种诱惑。
  “须知香饵下,触口是钓钩”,“忍住”诱惑,才能无欲则刚,堂堂正正做人,老老实实做事!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老圃新花又一枝
  杨闻宇
  年近七旬的鲁之洛夫妇从中国飞到多伦多去探望女儿、女婿,三个半月的日子里,他们仿佛生活于童话世界之中。
  澄碧晶亮的天穹归雁成阵,一个个由浩大“人”字所组成的“众”字掠过蓝天;尼亚加拉瀑布左右扯住两个大国,薄天水雾为瀑布披上一袭轻纱,真正是显身于天地之间的一尊无可比拟的瑰丽女神。之洛好酒,至异邦之后才五天,因找不到中国白酒而选了一瓶伏特加,由伏特加而忆及去岁春节游海参崴时,一位俄罗斯老者才饮半瓶就抱着一棵大树不动弹了(醉者只要抱树而不倒,警察就不能目之违规而拘留)。之洛进入多伦多,是形未醉而神先醉,显然是美不胜收的童话世界使之微醺。
  童话世界里,诚信比金子还要珍贵。只因酒迷心智,他买了一双球鞋穿过二十来天,后跟也磨蚀一大块了,才发觉是一双一小一大的“鸳鸯”鞋,重去商场,店主二话没说,就给换了新鞋。他一家去参观人山人海的科学中心,每位成年人的门票十八加元,女儿介绍父亲六十五岁以上了,售票员不查什么证件,便只收十二元。之洛认为售票员太轻信了,女儿答道:“大家都讲诚信,怎么能轻易怀疑别人。”读到这里,我想到我们国内报纸上的一幅漫画:父子二人背身而站,父亲俯首在用放大镜审视儿子考卷上那个“100”分作弊与否,儿子则双手扯平父亲奖励的百元面值的一张人民币,仰对天日,仔细辨析钞之真伪。父子两代人之冷静、认真、专注,我是越看越感到寒心。以文明著称的中国人,怎么变成这样儿了!
  置身童话天地,能大幅度激活老年人的感觉与思维。科学中心形神逼真的宇宙飞船,使之洛想到敦煌的飞天壁画,惊叹我们祖先千多年前真切地“天体飘浮感悟”;金发碧眼的少男少女在教堂前偎依,使之洛回想到四十多年前当中学教师时姑息初恋小儿女的往事,又联想到郭沫若八岁时微妙早熟的青春心态;饮茶或者散步,触景生情,他多次忆起湘西南的田园景致,及至要买郁金香、康乃馨、蝴蝶兰之类的花籽,回故乡的阳台上试种;甚至写小说的欲望与冲动,竟不时地躁动于襟怀……年及古稀之人竟有如此心态,怎能不让人惊讶呢!
  在皇家博物馆参观古代兵器时,之洛惊异兵器钢质之优、工艺之精,兵器上镂刻的花纹精巧得直如女人的装饰品。“几百年前,在我们还是用粗糙的铁做盔甲的时候,他们就把金属冶炼到如此超薄程度,让兵器轻而灵便、坚而锋利;在我们只是有权利利用巧匠为自己宠爱的女人做出各种巧夺天工的首饰时,他们的巧匠却在‘利器’,呕心沥血地精研自己的兵器。当我们陶醉于武状元的弯弓膂力的时候,他们的弓已配了齿轮之类可借力的机械了。”5月8日,记的是与老伴进入一个皮件专卖店的事,他由此看到了天下女性特有的内心奥秘,看到了多伦多五百余年间曲折而隐秘的斗争史,还进一步眺望到安大略辽阔草原上在五百年前悲壮得惊心动魄的群猎风云。这等颇具历史纵深感的日记,业已突破了童话之壳,似也越过了文学创作之樊篱。
  古稀之人步入童话天地,其灵魂无形中在归返于青春。百日多伦多,他一天早上竟“坠入一个暖春梦”,不由想起五十五年前上学时发表过的诗章;5月9日与老伴公园遇雨,老伴莞尔一笑,竟使他想起新婚燕尔之际在故乡城南公园时大雨倾盆而诗兴贲发之情境。美好感情之回潮,赤子心胸之复原,居然一次又一次地返回半个世纪之前,暮年他乡,三万里之外,这是何等强劲的一种返朴归真呀!
  之洛比我年长九岁,我们相识八个春秋了。他嘱我为其《走近多伦多》写序,我是不敢当的。但读罢这一册十五万言的日记,却感到如沐春风,是一场难得的启迪、愉悦的享受。愚钝如我者,尚且有这样的感觉,在原汁原味之酿造者的之洛先生,无疑更是一瓶至为难得的佳酿了。
  天底下最纯洁的,莫过于童心。没有童心的老年人,也进入不了童话境界。我祝愿之洛兄抱住笔杆犹如抱定一株参天大树,再饮美酒,神游天地,好梦连绵……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路边拾翠

  母亲的痛
  张春熙
  记忆告诉我,母亲常说痛。从我幼年时开始就说。
  或许是因为母亲没有文化,或许是因为母亲想强调一件事情的严重,总而言之,母亲常说痛。
  母亲说痛的时候很多。一日,母亲给了我一只碗、几分钱,要我去镇子的小店买芝麻酱。我去了。在返回来的路上,手捧着的碗里散发着扑鼻的酱香,我犹豫再三,到底还是禁不住酱香的诱惑,用二拇指抹些许麻酱放进嘴里。那时候家里穷,没有零食吃,我自以为偷食一点麻酱算不上什么过错,尽管如此,我仍有些忐忑,于是自作聪明,将碗旋转了几圈儿,把抹麻酱的手指印迹遮盖住了……岂料,母亲还是察觉了,只讲了一句话:“你的手指会痛的。”过了数日,在我的追问下,母亲替我揭了谜底:“我让你买那么一点儿芝麻酱,怎么可能旋转到碗边儿上去呢?”我羞红了脸……
  我家的邻居院子里有一棵枣树。枣儿熟了的季节,枣树上就像挂满了小红灯笼,十分好看也十分诱人。然而,严格的家规管束着我,不曾摘食一粒枣儿。一日风雨过后,十几粒枣儿滚落到地上,多是些小个儿的、发蔫的。我肚里的馋虫怂恿着我走过去拾了起来,回家交给母亲。母亲看了我一眼,将枣儿洗了放进碗里。不等我笑出来,母亲早已领着我向邻居的小院走去,边走边垂下眼帘,说:“吃了这枣儿,你的肚子会痛……”
  母亲说“痛”的时候总是垂下眼帘,让我无法看清楚她的眼神——是冷峻?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但是,当我读小学的时候,终于透过一件事,自以为“读”懂了母亲的痛。当时的小学课程里,有一门被称作写字课。开始时是描“红模子”,让学生用毛笔在印好的红字上一笔一笔地描,从中体验写字要领。老师在审阅时认为哪个字描得好,就在这个字上画个圈儿,以示褒奖。我的“红模子”欠功力,老师给画的圈儿很少。我每次将“红模子”交给母亲时,心里惴惴的,总有几分愧疚,几分担心。母亲虽然不识字,但是圈儿多、圈儿少她心里还是有数的。每当这时,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与责怪,便浮现在母亲的嘴角上,但是母亲会迅速地咬咬嘴唇,似乎是将忧虑咬碎,将责怪咽进肚里。母亲只是摸着我的头,说:“妈把油灯再挑亮点儿,儿子再练练。”说完就去干活了。其实,我真想让母亲数落我一顿,甚至打我几巴掌,因为我看见母亲微弯的后背,心里实在难过。难过极了,自责重了,就萌生了一个愚蠢的想法——一天下课以后,我趁老师不在,偷偷用老师的红笔在我的“红模子”上加画了几个圈儿……我吹着口哨往家走,当我高兴而又不安地将这张“红模子”捧送给母亲的时候,母亲先是端详了一阵儿,少顷,混浊的眼里储满了泪水……晚饭以后,母亲对我说:“老师画的圈儿很随意,不可能也没必要一个个圈儿都封口。可是,你画的圈儿很笨拙,而且,每个圈儿都封口……”母亲的话讲得很平静,没有重责,没有讥讽,我却觉得无地自容。慌乱之中,我看到了母亲的眼神——严厉与信任、鞭策与希冀……
  如同大浪淘沙,如同风吹烟去,多少儿时的事已经跟随岁月逝去了,惟有母亲的痛却让我刻骨铭心!及至她老人家早已辞世,我也年逾花甲,却仍然记忆犹新,如影相随,督导我未做“手痛”“心痛”的事。而且也与后生晚辈讲起了“痛”——一日,我和老伴携儿孙去母亲的墓地探望,讲起了母亲与痛的往事。孩子们似乎并不很在意。我也没有强加于孩子们只言片语。但是,我分明看到母亲墓前的小树微微颔首俯身,我思忖,那是母亲在表达肯定和赞许之意,同时含着深深的慰藉……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铁人词典》研讨会在京举行
  一部以讴歌“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战士——铁人王进喜”为主线的六千行长诗《铁人词典》(作者:余兆荣)已由北方文艺出版社出版。近日,中国作协诗刊社、中共大庆市委等联合在京举行这部长诗研讨会。与会者充分肯定了这部长诗融思想性、艺术性与可读性于一体,且用诗歌文本为载体、以词条的形式作为表现手法,是一种创新。(章闻)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市长日记》研讨会在京召开
  河南作家焦述的长篇小说《市长日记》研讨会,近日在北京现代文学馆召开。作家挂职当副市长六年,坚持每天记日记,为创作长篇提供了大量鲜活的素材。与会评论家、作家对焦述多年坚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思想艺术追求以及取得的成果给予了充分的肯定。研讨会由中国作协创研部、中国现代文学馆和河南文艺出版社共同举办。(南海)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台港澳暨海外华文作家辞典》修订再版
  应人民文学出版社之邀,由首都师范大学王景山教授主编的《台港澳暨海外华文作家辞典》修订本已经出版。《辞典》于一九九二年出版以后,陆续收到大量海内外作家、学者来信,称《辞典》“收集资料翔实”,“为世界华文文坛做出了重大贡献”。这次修订期间,又与四百余名台港澳暨海外华文作家取得联系,来往信函达二千多封,因而更加完备。(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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