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9月22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名家新作

  好青年志在四方
  程树榛
  近来,读到不少关于大学毕业生就业难的报道和文章,它们以大量的事实述说了许多大学生毕业以后找不到理想的职业、就业无门,从而滞留在社会上成为“无业”游民的尴尬处境。这样的现实,给国家、社会、学生家庭及其本人,都带来非常不利的影响,成为现实生活中一个严肃的热点话题。于是,人们不禁认真地进行思考:是不是我国现在的大学毕业生太多了,多到社会无法容纳的程度,多到没有他们就业的机会和工作岗位了?
  然而,非也!据有关方面统计:我国每万名人口中具有大学文化程度的人数,不仅明显低于美、英、日、德、意等发达国家,而且也低于巴西、印度等许多发展中国家,丝毫不存在什么“过剩”问题。事实是,在我国的广大基层单位和辽阔的西部地区,需要大量的有业务专长的人才,大学生是供不应求的。只不过由于那些地方的条件相对艰苦些,经济相对落后些,因而许多大学毕业生不愿意去那里安家落户。
  条件相对艰苦,经济相对落后,乍看起来,是件坏事,但是,对于年轻人的锻炼和成长、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聪明和才智,却是一件大好事。那里百业待举,人才缺乏,而国家又为他们提供了许多优惠政策,正是有志青年奋发图强、建功立业的机遇和地方。艰苦和贫困正好磨练青年人的意志和本领。“没有一番彻骨寒,哪得梅花扑鼻香”。
  对此,笔者倒有一番真切的体验。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我从一所著名的工业大学机械系毕业。那时,凭我个人的想法和志愿,希望能够留在京、津、沪等大城市工作,条件好,离家近,朋友多,对生活和事业都是非常有利的。但是,在那个年代,个人的前途和命运自己是无法决定的,一切都要听从组织的安排,何况我的家庭出身不好,在“反右”运动中又犯了“错误”,大城市理想的工作岗位岂能有我这样人的份儿?于是,我在那完全是形式主义的分配志愿表上填写了这样的字样: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因此,一下子就把我分配到距离北京遥远的北大荒的一个新建单位——富拉尔基重型机器厂。和我一同分配到这里工作的还有其他一些著名的大专院校的毕业生,共有两百余人,另外尚有一大批转业军人。
  那时的富拉尔基还是一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名字的达斡尔族同胞聚居的渔村,突然来了上万人的建设大军,怎么能“消化”得了呀?因此,我们这些新分配来的大学生连居住的地方都没有,我和一同分配来的几个同班同学,被临时安排在一个窝棚里栖息。小窝棚低矮破旧,四面透风,家徒四壁,中间只有一条土炕可供睡眠。晚上,我们几个大小伙子挤在这土炕上连翻身都很困难。吃饭的地方也是临时搭起来的帐篷,而吃的则是?子粥和玉米面窝窝头,少许炒白菜、熬土豆,看不见一点油花儿。一位祖辈生长在大城市而现在家庭生活又十分优越的同学,因为实在吃不了这个苦,竟在一天夜晚背着我们悄悄地溜了。
  我们其他的几个同学都坚持下来了,因为我们无路可走,只能按照组织的安排在此生活和工作下去。一开始,心里感到很委屈,很别扭,似乎是倒了霉,可是,当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看到自己所从事的是一项伟大而崭新的事业时,心情和精神状态就逐渐起了变化。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幅无比壮丽的画面:打桩机把无数根钢桩楔入地心深处,打破了北大荒亘古的沉寂;钢铁的森林如大兴安岭密密丛丛的原始古松,排列在阔大的工地上;一片片红色的厂房,在不知不觉中拔地而起;到处是车水马龙,人流如潮,众声鼎沸,机器轰鸣;荒原在建设者的汗水浇灌下迅速地改变着面貌。置身于这样的建设大军中,有一种强烈的自豪感,我为自己能够用所学习到的知识和技能开发和建设祖国的边疆而内心充满了幸福,感到是生逢其时,才尽所用。于是,一切烦恼和委屈都荡然无存,认为这才是有志青年安身立命的地方。
  瞬息万变的建设图景,不仅燃烧了我的青春热情,也唤起了我的创作灵感。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我又拿起了年轻的笔,歌颂我内心感受到的幸福生活。一篇小散文《幸福颂》不久在厂报上发表。文中热情赞颂了工厂宏伟的建设场景,赞颂了年轻的建设者战天斗地的奉献精神,表达了我和我的同伴们自豪的感受,称之为“这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现在看来,这篇小文是非常肤浅的,也谈不到什么艺术性,更没有当下时髦的评论家所津津乐道的“个人深层次的感悟”;可是,在当时的工厂里却引起不小的轰动。在车间、在处室、在单身宿舍、在职工食堂,人们都在捧读它、议论它;在俱乐部的晚会上,居然有人在高声朗诵它;令人吃惊的是,它竟不胫而走,传到了我的母校,校广播站的播音员用激动的声调向全校同学传达远方学子的心声;更有意思的是,天津出版的《新港》杂志,把它选登在其“散文专号”上,齐齐哈尔市文联编辑的第一本文集,把它选在首篇,文集命名为《幸福颂》……所有这一切都说明:这篇小文,不仅传递了边疆建设者献身于祖国的音讯,同时也表达了当代青年的向往和奋发有为的精神风貌。
  这也正是我当年的真实心态。虽然我现在已年逾花甲,但每回忆起那段难忘的岁月,仍然心潮起伏,不能自己,幸福的感觉仍然充溢着我的身心。
  此后,我和我的几位同学以及其他一同分配来此的同事,都在这里成家立业,并在各自的岗位上取得了可喜的成就,成为各方面的业务骨干;有的因为工作需要,又调到关内一些大城市,成为某些单位和部门的领导,同样是得益于在边疆的历练。应该说他们是各得其所了。每当我们聚首一堂回忆往事时,大家都无怨无悔,认为自己没有辜负青春和年华,没有浪费自己的学业,相反地,却都怀有一种创业者的自豪感。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我并不是赞赏当年那种毕业分配的方式,也不赞成把人都当作“驯服的工具”来随意支配,更无意把我们当年的行为当作现代青年的楷模;而是说青年人应该有志在四方的情怀,有创造一片新天地的胸襟,有不雀守家园的鸿鹄之志,有为国家建立一番功业的崇高理想。这样,你生活的天地便开阔了,就业的门路也便广阔了,你的知识和才能就有了用武之地。否则,只顾迷恋大城市灯红酒绿的“高级”生活,囿于眼前的一片小日月而不能自拔,到头来很可能贻误了自己的青春年华而抱恨终身。
  这些年因工作关系,我曾经有机会游历祖国西部许多地方,放眼于辽阔的原野,见识了丰富的资源,饱览了壮丽的风光,同时也看到了贫瘠与荒凉、愚昧与落后;但是,总的感觉是它有无限广阔发展的空间,百业待举,正是有志青年实现远大理想和抱负、施展各种才智的场所和机遇。做一个白手起家的创业者,在一张白纸上描绘最新、最美的图画,才是最有意义、最令人向往、最富有挑战意味的追求。对中国当代青年来说,这个机遇是千载难逢的。
  人生难得几回搏?青年朋友们,时不我待啊!


第12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墙上没有一张字画”
  赵畅
  创作过《三打白骨精》、《五女拜寿》、《陆游与唐琬》等一批戏剧的著名剧作家顾锡东走了,他为我们留下了思考。他既是一个令人温暖的文人,一个睿智的文人,也是一个清贫的文人,一个有气质和品格的文人。他的家里“几乎没有一件时髦的东西,他睡的那张床,棕绷是破的。更让人惊异的是,退休前一直担任浙江省文联领导的顾锡东,他领导下的有美术家、书法家等,可他从来不收集字画。”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得主、浙江省作协副主席王旭烽曾去过他家,“知道他家里用绿色涂料的墙上,的确是一张字画都没有的。”
  作为分管领导,弄几幅字画,既不难,也似无可厚非。然而,顾锡东心不思之,手不伸之,这为何?
  不以职权谋“私”,况且谋取之“私”亦上不了纲和线,这似让人觉得不可理解,或许在有些人看来,顾锡东似乎也太“迂”了一点。然而,不就是从类于“米芾离职洗笔墨”、“海瑞易轿访朋友”的“迂”的细节中,让后人看到了一个清官的形象吗?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自古就被视为君子之行。在容易引起嫌疑的“瓜田李下”,能够以“不纳履”、“不整冠”的行动,表明自己不为物欲所诱惑,而且不给别人以任何疑心和误会的口实,并非人人都能够做到。
  请不要小看了这种觉悟,而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可多着哩!管工程的,千方百计揽工程让自己的亲戚朋友做;管人事的,家里下岗待业的又有几人?管钱财的,竟把属于私人开支的发票报入账内……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美国心理学家马洛斯认为,考察一个人的品质不是看他在众人面前表现怎样,而是看他独处时表现怎样。家里的情况,是否亦是“独处时表现”的内容之一呢?有的人在单位反腐败口号喊得不能再响,可在家“独处时”则收受贿赂来者不拒、多多益善。“墙上没有一张字画”,会令不少为官者汗颜!
  “金子!只这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这是莎士比亚的戏剧《雅典的泰门》中的著名台词,可以用来说明要时刻警惕金钱和权力的腐蚀。是啊,祸害往往是从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开始的。而今,共产党人面临着新的考验和诱惑,应该铭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的千古明训,坚持做到慎独、慎微,在思想上真正筑起一座拒腐防变的钢铁长城。
  清风何以长存?有位哲学家和革命家说得好:“人越是为努力实现自己的社会理想而斗争,人在这种斗争中所表现的忘我精神越大,他在道德发展的阶梯上就攀登得越高。”我们的为官者如果都能够像顾锡东一样追求事业自觉、生命自觉,不为私累,不为利惑,耐得住寂寞,经得住考验,那么清风自在人间。


第12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茶楼

  我们遗忘了什么?
  韩小蕙
  似乎人们普遍公认,十二生肖当中,马是最好的属相。是的,你瞧,龙属虚幻,虎要吃人,蛇最毒鸷,鼠患无穷,牛太老实,羊任宰割,兔子弱小,猪忒愚笨,猴性顽劣,鸡供食烹,狗呢,尽管于人类多么亲善,但也总甩不掉“走狗”的骂名。惟有马,从古至今,得到的全是推崇与赞扬。
  这就使恰好属马的我,总莫名地处于一种虚妄的洋洋得意之中,就好像马身上所有的优点都是我的优点一样。人啊,再有理智,再懂得自律、自尊、自诫,也总是甩不掉这根多余的尾巴——没劲!
  而在以往的一切文章中,马似乎都是没有缺点的。
  惟一的例外,我所见到的,只有十八世纪法国著名博物学家、作家、进化思想的先驱者布封,他在其吸引了全世界眼球的著作《动物素描·马》之中,惊世骇俗,无情地数落出马的致命弱点,请听:“但是它驯良不亚于勇毅,它一点不逞自己的烈性,它知道克制它的动作:它不但在驾驭人的手下屈从着他的操纵,还仿佛窥伺着驾驭人的颜色,它总是按照着从主人的表情方面得来的印象而奔腾,而缓步,而止步,它的一切动作都只是为了满足主人的愿望;这天生就是一种舍己从人的动物,它甚至于会迎合别人的心意,它用动作的敏捷和准确来表达和执行别人的意旨,人家希望它感觉到多少它就能感觉到多少,它所表现出来的总是在恰如人愿的程度上;因为它无保留地贡献着自己,所以它不拒绝任何使命,所以它尽一切力量来为人服务,它还要超出自己的力量,甚至于舍弃生命以求服从得更好。”
  对了,最击中我的就是这句:“它所表现出来的总是在恰如人愿的程度上”。这真是一箭就射中了靶心,连分辨的空间也没有剩下丝毫。
  当然,从我们人类的角度来说,马的这些良好表现,都最合适我们不过了:贪婪的人类无耻地让它们替我们干重活,驮着我们跋山涉水,战斗中甚至让它们用性命换回我们的性命……这一切,人类都认为理所当然,马也被驯化得和我们一个鼻孔出气——虽然我们的立场是多么不同啊,我们是奴役者,马是被奴役者。
  除了马,还有牛、羊、大象、骆驼、狗、猫,甚至一部分老虎、狮子、黑熊。人类真是贪得无厌,我们奴役和妄图奴役全世界所有的生灵,为了自己生存得更加舒服、安逸、至高无上。为此,我们还觉得不够,于是,人类就自相残杀,相互摧毁征服和奴役别人,用同类的鲜血和痛苦,还有自由的丧失和精神的桎梏,来源源不断地填补某些人那魔鬼的欲壑。
  许多年就这样过去了。就像驯马的过程一样,人类自己也逐渐被驯服了,建立起了林林总总的社会秩序、制度、道德规范,还有其他许许多多。而那无比珍贵的晨曦——符合人类最本原的、最自然的、最合理生存的条件,比如自由,比如平等,比如博爱,渐渐地都被乌云吞噬了,也渐渐地被我们从自己的心灵放逐了!
  如今,一匹好马的标准,首先是臣服和忠诚。如果它的毛色既飘逸又鲜亮,它的身体又强壮又匀称,它的四条腿又健美又有力,它的生活态度又驯良又克己又温良恭俭让,它又是真正的千里马,那它无疑可以得到我们人类最大度的肯定和赞誉。那么,一个好人的标准呢?
  山川、湖泊、激流、险隘,我们的确遗忘了什么。布封的《马》提醒了我们:我们遗忘得太久了!


第12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万里长江第一弯①
  顾浩
  伫立曲岸,
正秋江雨歇,
临水思远。
洲草垂首,
  堤树支颔。
  高山高处求,
  轻燕轻声探。
  一弯百解,
  直搅得风急云乱!
  真谛哪里读?
  浪涛千卷!
  万古长流浩瀚,
  洪波滚滚是忧患!
  五十世纪来,
  母河恩深,
  炎黄薪火传!
  中华英才辈出,
  明星历历多璀璨!
  试与问:
  假使当初南去,
  司马怎撰?
  注:①长江上游金沙江,由北向南流经云南丽江地区石鼓镇,突折向东北流,这里就是著名的“万里长江第一弯”。
  ②司马,指西汉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司马迁。


第12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幽谷鸣泉(中国画)  王剑兰


第12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在呼吸中燃烧
  耿翔
  我是用逼近秋天的心理,打开这部诗集的。
  我喜欢在秋天里读诗,仰望天空中一片比一片白净的云朵,这个时候,能走进我视野里的诗,无疑都是透明的。可以这么说,面对诗人李思强《彼岸挥手的孩子》,我突然颖悟“纯粹”一词意味着什么:纯粹的季节,纯粹的生命;纯粹的感觉,纯粹的魅力;纯粹的艺术,纯粹的人格。而这“纯粹”的一切,都让他接替秋天,很经典地还原在众人走过的,或是阅读着的大地上。这期间,我捕捉得最多的,是什么在诗人的呼吸中燃烧,并且一直燃烧着。
  记得彼岸的诗人余光中说过,把初秋的云朵裁下来,宜绘唐寅的扇面,宜题杜牧的七绝。眼下已是深秋了,读这部孕育在灞水边的诗集,应该最合我的心意。加上这个季节,多有连绵的秋雨,落在我们生存的泥土上,渗入我们扎根的地层下,也正好借这些自然的东西,感受那些浸在诗人生命深处的诗雨。
  秋天让人敏感。打开李思强的诗集,我的敏感已由体外,蔓延到灵魂里面了。从他所有的诗句中,我几乎听见的是他的呼吸。这是秋天的云,或秋天的雨,擦洗净阻隔在我们中间的尘埃,只剩下能传播生命信息的空气后,所出现的一种交融情景。说实话,由于灵魂日夜在诗中游荡,我对诗人和诗的选择是比较挑剔的。我特别强调诗人的深度,用形象的语言表述,就是诗句里一定要弥漫有诗人的呼吸,因为它从丹田里出入,上升或下沉,必然带着一种很深的体验。那些没有诗人呼吸的诗,只能算是一堆不传递任何情感的文字。而在作者的人生经历里,需要传递给世人的东西太多了。日月在天空中行走,诗人在大地上行走,山川万物,人间悲喜,正像深藏能源的燃料一样,早已填满他的内心。为记下一个生命在天地间悲壮运行的图像,他没有功利地选择了创作。我能想象得出,写诗于他,无疑是对生命的一次次自恋和自焚,所有这些过程,艰难或庄严,都很让人感动。自从打开他的诗集后,在十分入静的状态里,我的心理不曾轻松过一刻。伴随着阅读,我听见至少有两个人,往往在同一首诗里,很合拍地呼吸着,一个像他,另一个像我。因此说,雨是秋天的呼吸,诗是诗人的呼吸。
  其实,诗人的每一次呼吸,就是自身的每一次燃烧,像彗星一生把弧光留在天空,诗人一生把诗句留在纸上。阅读中,我曾像剥笋似的,想先从外壳上剥开李思强的诗。直觉告诉我,他很像一位不错的画家,对色彩和线条的独到理解,使他能充分地渲染情绪,勾勒场景,把自己感觉到的朦胧世界,用文字绘成灵动的画面。由于他在生活里仰观星空,俯察土地,就有了这样大气磅礴的诗句:“请问大自然/清泉在哪里”;“我问过太阳问过月亮/遥远的回声依稀”;“问横空骄阳/赤炎焦灼到何时”。这是诗人响亮的声音,也是诗人向善的良心,它只回响在印满汉字的书页里吗?终于,我穿过画面和声音的篱笆,在最后的花园里,读到了一种更深刻的东西。它就像我感觉到的诗人的呼吸,它正在为每一个阅读者燃烧着,它也把我冷静的内心点着了,它呵,就是诗人雕凿在一个个意象后面的思想。我很欣赏这样的诗句:“眼睛/
  漫步大自然的舞台/总想和一切说话/迫不得已/躲过野兽的目光/尽管也爱它/怕是没有对话的时候”。
  终日苦琢意象的我,从《彼岸挥手的孩子》中,终于找到了三个根本的意象:瓦刀、锯子、斧头。在一般人眼里,这是些最简单的劳动工具,在诗人的眼里,却是最生动的意象。瓦刀、锯子和斧头,这些在大地上劳动时必须拥有的工具,几十年被李思强握在手中,但留在他心上,是对生存的一种复杂的苦恋。因此,在解读李思强和他的诗时,它们应该是一组最有感染力的意象,可以打开指向所有诗心的通道。我也想问诗人:在你越来越深厚的崇敬里,它们像一组图腾吗?
  等待再一场秋雨的落下,陪伴着我,读彼岸挥手的孩子,读他挥手的姿势。


第12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路边拾翠

  背篼
  王敦贤
  大巴山农村,几乎家家户户的房前或屋后都有竹林。绝不是大巴山的农民都有东坡先生“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雅好,种竹,是为着实用。农村家家户户都要使用竹编的背篼、撮箕、簸箕、筛子、箩篼……竹与巴山人的生活实在是密不可分。
  单说背篼吧,就有好几种。有背粮食用的篾丝背篼,底部略呈方形,从腰部开始便呈圆形,而且渐渐扩展开来,很像是一只放大了的高音喇叭。这种背篼用于背谷子、麦子、苞谷、红苕、洋芋。如果背白米细面呢,那又另外有一种夹背。夹背,是先用片篾编成一个内胎,再在外面用细篾丝编织一层,不过比篾丝背篼略小,顶部不再呈开放状,而是略向内收。最精巧莫过于小花篮背篼了,这种背篼用韭菜般宽窄的青篾编成,底部到腰部密密实实的,正四方形,腰部以上便呈圆形,而且有了豌豆般大小的空花。不像篾丝背篼那样狂放地扩张,而是有节制地渐渐展开。有些小花篮背篼还用拇指粗细的紫竹从底部各嵌一根到腰部,既为了加固,也为了美观。这种小花篮背篼一般都是姑娘、小媳妇赶场用或是走人家用的,它不像篾丝背篼和夹背,只是在坡上或院子之间转圈,它要在众人面前展示。因此,在编制这种背篼时,编者也就格外地用心,或者说用它的人对它的要求和期望也更高一些,须知这相当于现代女士的手提袋了。它的名字就叫“花篮”啊!小花篮背篼的“小”字是必须加上的,因为还有一种与它完全不同的大花篮背篼,尽管大花篮背篼也用了“花篮”这个芳名,但其形状和用途却与小花篮背篼大相径庭了。大花篮背篼是用食指宽的篾条粗枝大叶地编制成的,孔隙有鸽蛋大,而且不讲究形状,可以是腰部以下略小,也可以上下一般大小。这与它所装的内容有关——它只是在坡上装牛草、猪草或藤子,因此是不用讲究的,不比小花篮背篼,是用来装衣裳、鸡蛋、挂面用的呵。内容决定了形式。如果说小花篮背篼是名媛淑女,大花篮背篼就是粗夯村妇了。在农村和乡场上,还有一种奶娃儿背篼,上下都是空花,不过下面是扁形,刚好放进奶娃儿的两条腿,腰部一个台阶,正好够着奶娃儿的屁股,奶娃儿就这样坐着,头伸在背篼外由母亲背着,上街赶场,走亲戚或做家务事。
  在我的印象中,上世纪五十年代至八十年代,背篼,不仅遍布大巴山农村,就是乡场上和县城里,也常有居民背着小花篮背篼买菜,只是到了九十年代,县城和乡场上的居民便不怎么用它了,渐渐地,农村妇女上街赶场也开始用提包或挎包取代了它。只是在农村里,各种背篼仍然履行着它们各自的职责。
  近几年,在县城和巴中市区,篾丝背篼却突然多起来了。不过,不再装粮食了,背着它的人游走在城市的车站和大街小巷,城里人有东西需要搬运时,他们便用背篼装着替他们运送。一次挣一两元钱。城里人对他们的称谓也便成了“背篼”,因此,现在在城里说“背篼”,实际上是指代背背篼的人了。这些人都是离县城不太远的中年农民。他们或因外出务工年龄偏大,或因家中有牵绊不能长期离家,于是,便在农事稍闲时用这种方式在城里打短工。准确地说,他们是目下城市里的短途搬运工。很多时候,他们其实是用不着背篼的,比如抬家具或其它重物。他们之所以背篼不离身,是把背篼作为标识,标明自己是出卖劳力的人,以便顾客识别。
  巴中的朋友告诉我,到了晚上,“背篼”们离家近的回家,离家远的就睡在街沿上。一天晚上,10点过了,我步出门外在大街小巷寻找他们,果然看见了七八个平放的背篼,里边是身上裹着被子、头伸出背篼外的汉子,就这样沉沉入睡了。背篼为他们遮挡住风寒,他们也用身体护卫着背篼,凝望着熟睡中的他们,我想起我年轻的时候,有一年在乡下看见农民们用背篼背着黄澄澄的谷子喜悦地走向晒坝,这情景触动我写了一首民歌体的诗,最后一句是“队队喇叭唱丰收”。那时候农民们守望着的只是土地和粮食,如今,社会多元化了,农民的日子也比那些年好过多了,这些喇叭,又唱着什么样的心曲呢?


第12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大地

  红高粱
  (外一章)
  木柏汐
  站起来是一面旗帜,用不着赞美夸张形容。不用说它如何拱破了瘠薄的坚硬,也不用提它是怎样抓一把泥土昂首升空,汗水淬就了那身铁骨铮铮,只要挺起身子就是田野上的座右铭。
  当金秋邀来赴约,站在霞光万道的田野,不惜热血实现一生的奉献,此时此刻,你是一种啥心情?
  呵,久违了的红高粱,我乡间农家的好弟兄。


第12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大地

  落叶
  深秋,当天空那个大写的人,用一条扁担结伴南下,以勇士之举,挑走绿色的涛声。此刻,思乡的泪如收获的成熟,沿季节的额头落下,打湿了凉飕飕的秋风。
  岁月中的季节,如期展出幅幅美景,辉煌了人世间的永恒。
  繁星隐去,轮换的时空又孕育出一个新的黎明;生生不息的枝头,闭上眼睛,攥起拳头,构思在冬的指尖,如遇春风即刻猛醒。
  望着默默无语的枝头,岁月把一个警句深深地铭刻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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