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23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萧乾的大家风范
  杨家卿
  萧乾先生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四年多了。他作为著名的作家、记者和杰出的翻译家,在我国现当代文学史上留下了一笔十分宝贵的财富,取得了卓越的成就。回想起我与这位文坛耆宿相识的点滴往事,心中油然荡起一种敬意,萧老的音容笑貌犹如昨日,历历在目。他的人品文德隽永香馨,感人至深。
  我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报刊上初识他的大名,他写的《北京城杂忆》、《未带地图的旅人》和《一本褪色的相册》等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令我爱不释手的是1980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萧乾散文特写选》。
  1988年,我利用“八小时以外”的时间,搜集整理了三国时代军事、政治家司马懿的有关史料,写一本专门著作替司马懿说句公道话以还历史的本来面目。书稿拟好后,想请国内学界名流作序。此意与在北京工作的同村乡友杨光国谋划后,即刻得到他的赞同和支持,他便找到了熟悉已多年的萧乾先生。据我的乡友讲,他同萧老的关系非同一般,常以叔侄相称。其原因大抵有二:一来杨的父亲是我国著名的科学家,与萧老时有往来;二则乡友与萧老同住在一幢楼上,杨还擅长家电维修手艺,萧老家的维修之类全由杨给承包。我和乡友商量后,先把草稿寄给萧老看后再说。1989年初,我即把书稿寄至北京复兴门外大街21号楼萧老的宿舍。
  时隔一周左右,1989年5月4日我收到了萧老的复信,萧老在信中谦虚写道:“谢谢您的来信。拜读了大作《司马故里》
  之后,我自知无力为此书写序。主要是因为我对历史,素无研究,对书中所谈的人物掌故,尤为陌生。写序总是对读者理解作品有所帮助。我自知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建议您还是请一位历史学家来写序。至于题字,我也有点自知之明。我写的是一手狗爬字,不能登大雅之堂。最好请一位书法家来题。非常抱歉,令您失望,但我想河南大学必有史学家、书法家胜任此事。”
  这封信我看后非常感动,尽管萧老没有同意为我作序题字,但我仍能理解这一点。这种实事求是的精神和严谨的治学态度,不失大家风范,至今仍使我难以忘怀。最近我在萧老写过的文章中看到,他生平最发窘的两件事之一,就是为人题字。“生怕人家看了耻笑”,这也都表明了萧老一贯的自谦和“自知之明”以及对人的坦诚。对我这个刚过而立之年的青年人而言,只是尝试性的跟名家打打交道,求得名人教诲,学点见识,真没料到萧老如此器重。同时,萧老还把新出版的由他亲自题签的书《搬家史》寄我,称作是与我初识的一点微薄之礼。其时萧老的声望如日中天,挂了许多头衔,如人民文学出版社顾问、中央文史馆馆长、全国政协常委等等,除公务活动外,他多数时间都在家里写作。
  同年7月,北京的天气异常闷热,我又在乡友的引见下,利用傍晚纳凉时分,有幸第一次到萧老家里做客,拜访了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见到了这位大作家的“庐山真面目”。首先传递给我的一个信号是,他那弥勒佛似的笑盈盈的脸庞,和蔼可亲。几句寒暄之后,年逾八旬的萧老便热情地招呼我们坐到他那十几平方米既是写作室又兼客厅的房间。
  话题扯开后,谈及写作方面的经验,萧老说他一直努力作个勤勤恳恳、一丝不苟的学徒。不久前萧老赠送我的《搬家史》,自然也是谈论的话题。我说拜读萧老的作品,感到作品不仅从侧面反映了我们这个国家和社会三十多年来的变迁,而且也反映了您老对我们伟大祖国的眷恋和厚爱。萧老点头称是,并且严肃认真地说,我个人的搬家本是微不足道的,不值得去费笔墨。这次拜见萧老还有一个大收获,就是即将结束时,我提出与萧老合影留念,萧老欣然同意,至今我还珍藏着那一难忘的时刻。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听雨
  蔡朝阳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春雨过后,落红满地。无声的落花,伴着轻声的雨滴,从枝头飘然坠落,那该是多么清绝美妙的景致!
  其实在记忆中,雨多半是无声的。尤其是“沾衣不湿”的“杏花雨”,春分刚过,毛毛细雨下个不停,“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无声无息,无影无踪,却又无处不在,无微不至,悄然落到树上,躲在花上,藏进草丛。远山近水,亭台楼阁,接受着细雨的滋润,享受着细雨的爱抚。此情此景,早已化作美好的图景,珍存在温馨的忆念中。
  看雨不如听雨。雨中世界模糊含蓄,目力受到制约,景物也变得迷糊不清,且雨中多有败落景象,不免令人感伤。听雨就不同了。听那雨声的大小,由而判定雨的疏密;从那雨声的轻重,可以料想雨的缓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雨声,就是天然美妙的音乐。和风细雨如同摇篮曲,让人心驰神往,如醉如痴;暴风骤雨好似交响乐,令人心肺涤荡,酣畅淋漓。闲来独坐一隅,听窗外雨声不断,时紧时慢,若运气够好,将伴有黄鹂枝头鸣翠柳,喜鹊登梅声啾啾,岂不是免费享受大自然的音乐盛会?
  雨声未曾消歇,听那连绵的雨声,仿佛看到花朵更加娇艳,树木越发郁葱,草叶愈加鲜亮,有了雨水的擦拭,地面变得更洁净了,空气变得更清新了,天更蓝更亮了,地更肥酥了,世界更透明了……与其说雨下在天地间,不如说是下在人的心中。
  听雨最好在夜里。当万籁俱寂、旁无杂音时,惟独雨声由天而降,这时,沏一杯清茶,翻开一本心仪已久的书。雨声,就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在这样的雨夜,进入书中的世界,真正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雨是上天的精灵,书是人间的精华,听雨和读书,同样的入脑入心。而在静谧的雨夜,心无旁骛,只为诗书;雨声,让世界和心灵瞬间安静下来。雨夜读书,能更快进入思想的领地,追问生命的意义,领悟人生的真谛。古人亦偏爱听夜雨。从傍晚的春雨声中,孟浩然叹出了“花落知多少”的人生感怀;在连绵不绝的寒雨里,王昌龄发出了“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千古绝唱。春雨细无声,但同样可以听,那不是用耳,实在是用心去听,用心灵去感悟,去体会,去品味。
  雨滴石穿。那雨不是突来的暴雨而是雨后屋檐流淌而下的雨滴。只要下过雨,就能听到雨滴声。狂风骤雨,转瞬即逝,又能奈巨石如何?滴穿坚硬石块的,竟然是常年不断、无足轻重的小小雨滴!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诗人之家
  柳萌
  在我认识的文学界名人中,让人感觉温馨的家庭很有几家,已故诗人艾青的家就是其中之一。艾青从流放地新疆归来后,包括临时栖身的北纬饭店,先后居住过四个地方,我都去过,艾老在世时我也算个常客。我之所以说艾青家温馨,除了家居布置得舒适,家人的融洽气氛而外,还因为他们一家人都非常好客。
  艾青前半生政治罹难,携带一家老小,先是跟北京大拨“难友”,在北大荒劳动改造了一年,年来又单独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才回来。艾青重返文坛本身就是个新闻,更不要说他还能写作,所以那时他的家里,每天都是人来人往:朋友看望,编辑约稿,记者采访,读者请教……真可谓“宾客盈门”。老诗人一家总是不厌其烦地接待。
  像我们这些算得上朋友的人,自然就更是断不了走动,隔三差五地去他家串门儿。那时跟我经常结伴造访的人,次数最多的是作家出版社的同事,像作家张凤珠和诗人徐刚,有时还拉上艾青的另一位朋友、诗人韩作荣。以后我赋闲在家无事干,闷得慌就独来独往,特意去找老诗人聊天儿。这时艾青总要说:“原来是三四个人一起来,这会儿就你一个人来了。”话语中透着些许怅惘。而后,他总是关切地向我询问,其他几位朋友的近况,以及文学界的一些动态。
  诗人公刘健在时候,只要来北京去看望艾青,每次总是约我陪同前往。对于这位远道而来的诗友,艾青更是热情相待,有时一呆就是两三小时,老诗人还是依依不舍。后来公刘身体欠安,每次看望完艾青,艾青送我们到门口,临走他总要叮嘱公刘,要多多注意身体。如今这两位诗人朋友,都已成为故人,想起当年的情景,我的心里不免凄凄然。
  就我所知,有的家庭,特别是作家家庭,并不是都很欢迎客人的,一是怕耽误自己写作,一是女主人嫌麻烦。常常听熟人说,去某某名人家,被婉拒或冷落的事。艾青家则不然。艾青待人非常随和平等,在友人和读者面前,从不摆名人架子,说话既幽默又平易,在他面前可以无拘无束地说笑。他愿意在平等的人格线上,跟朋友们和读者交往,从不以大作家而倨傲。你可以随便跟他谈天侃地聊东道西。这样,艾青自然也就拥有更多朋友。
  艾青夫人高瑛,作为女主人,更无夫贵妻荣的架势,有客人来她总是热情相待。别说是对朋友了,就是对不相识的人,只要登门来访,从来都不肯怠慢。有次我到艾家串门儿,正赶上新疆有人来,高瑛忙里忙外地招待,就像来了娘家人一般热诚。后来我一问才知道,其实他们并不真正认识,只是因为客人来自新疆,他们一家在那里流放过。艾青家朋友多客人多,作为诗人妻子的高瑛,不仅很少有厌烦的时候,而且帮助艾青维持了不少人。正像高瑛自己说的那样:“做了一辈子诗人的影子,不是在他的左边,就是在他的右边,仔细想想,常常还在他的后边。”而在艾家的接来送往上,高瑛大姐却始终是在前边。在处理家庭事务方面,她却绝对不让艾青分心。艾青夫妇待客如此,子女们同样也都热情。
  现在偶尔到有的人家,装修得非常豪华,家具摆设很时尚,就是少有朋友来往。这样的家庭生活,可能倒也舒适自在,只是少了些旺盛人气。有时想起逝去的艾青,就会想起艾青的家,想起他家人的热情。这时就觉得艾青并未远去,他依然坐在沙发上,跟来访的客人聊天儿,还是那么幽默,那么平易,欢乐和友情使他的家更可爱。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英雄向普通人靠拢
  刘晓川
  近些年来,人们喜爱公安题材的文学作品和影视作品,其中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些作品中有好莱坞式和港台式“警匪片”凶杀打斗、枪林弹雨及英雄舍己救人等等惊险刺激的场面和镜头,以此满足人们视觉上的“某种渴望”。而我在读了作家朱恩涛、杨子的长篇小说《公安局长》(上海文艺出版社)后,却给了我很大的冲动。在作品里,英雄已不再单是叱咤风云、冒着枪林弹雨舍己救人,英雄在向普通人靠拢,是人民的公安人员的形象,是勇于奉献、无私为民、不畏艰险、大智大勇的新一代的公安人员的形象。
  作品中的公安局长黎剑,是在云都市社会治安混乱,甚至还发生了震动国务院领导的盗枪大案的情况下,被上级任命为该市公安局长的。他在错综复杂的突发案件中身先士卒,总是冲在案发现场的前列,多次带头下基层,到工作条件艰苦的矿山了解情况。艰苦的实践使他认识到,社会上存在着带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以及有这个犯罪团伙的“保护伞”。而公安干警中也不同程度地存在滥用职权、有法不依的状况,使老百姓有苦难言。因此他狠抓了公安队伍的建设,他说:“治安先治警,治警先治长。人民是父母。服务群众是我们的天职。”
  当然这部作品还是以破案为主线,贯穿整部小说的,其中不乏扑朔迷离、悬念丛生。十几年前的凶杀盗窃文物案与现在的犯罪团伙有什么关系?这种种悬念吸引着读者,是一部非常好看的公安题材长篇小说。这部作品情节紧张曲折,气势宽阔恢宏,可读性很强,这是不容置疑的。但作品使我感动的是,作为公安局长的黎剑,他在处理同人民群众关系时的那种认真负责的态度和他与人民群众的那种血肉联系,以及他始终保持的那种将群众的安危冷暖看得远胜于个人生死荣辱的社会公仆精神。
  黎剑曾说过:“我只想当个名副其实而不是言不由衷的公仆。”一方面他狠抓大案要案,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同时身先士卒,同犯罪分子做殊死的斗争,这也是一种公仆精神,因为他说,“除恶不尽就是对人民没有尽到责任。”另一方面他又狠抓了公安队伍的建设。他对公安人员说:“处分总比判刑强,判刑总比杀头强,从严治警应该抓在头里。”他自己因酒后驾车自己要求记过一次;沙河派出所所长江枫默许乱罚款,黎剑一怒之下就停了江枫的职,但了解了江枫家的困难情况后,又让江枫回到所里上班;矿山分局长袁明因家境困难下班后私自打工开出租,黎剑给他记过处分,但私下却到袁家为袁母送上一千元钱。他嫉恶如仇,但对犯罪分子的家属却能区别对待,关心她们,使她们深受感动而毅然站到人民一边,协助公安人员破案。
  英雄不必在被授予英雄称号时才有感召力,我们在阅读这部长篇小说的时候,都会沉醉于作者对这位公安局长的英雄主义感召力的描写,都会想到:有了这样的公安局长,我们的社会治安能不好吗,我们的人民群众能不安居乐业吗?这部作品把“公安局长”这个特定角色充满时代色彩的思想境界艺术地完美地表现了出来,凸现于同类题材的文学作品中,这是很值得称道的。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小放牛(中国画)
  韩羽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农家好日子
  石湾
  山西万荣是个笑话之乡。就在我们应邀到万荣参加土地文化笔会的当天下午,我们应邀参加了一个饶有趣味的乡村婚礼。
  车出县城,也就十多分钟,我们就来到了农家婚庆的演出现场。按当地的习俗,是在新人结婚前夜举办喜床晚会,招待众乡亲。我们下车一看,场院上已坐满观众,估摸着有五六百人。舞台是临时搭就的,灯光和扩音设备比较简陋,也不拉幕布,乐队已经到位,就等着敲开场锣了。显然是村上已得到信息,特意为我们在头几排孩子们的后面留了一排座位。刚一落座,热情好客的主人就给我们端来了瓜子和喜糖。参加今晚演出的是来自不同村庄的两套“戏班子”。村长先主持抽签仪式,抽到签的一方先演一组节目,然后另一方再演一组节目,作为第一轮。然后依此循环进行第二、第三轮,有点比赛的性质。每轮结束,由村上懂行的五六个老人组成的评委会负责打分,给优秀节目的表演者发红包。评委会席就在我们前面一排的左侧,村长介绍到他们时,依次站起来向全场观众致意,一个个容光焕发,笑容可掬。进入改革开放年代以后,我从未下乡看过演出,没想到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的形式,已经普及到这刚刚脱贫的村庄来了。
  整台晚会由两位笑林高手分头主持,即一套“戏班子”一个节目主持人,各自代表一方,向观众介绍演员,煽情、喝彩。刚才给我们讲笑话时还不免有些拘谨,生分。但此刻,他俩已完全放开了,言词滔滔,妙语连珠,挥洒自如!我注意到,他们并没有化妆,依然是下午的装束,仿佛是从观众席走上台来,给人以一种特别的亲切感。也就是说,他们的表演很贴近生活,没有电视文艺晚会节目主持人那套程式化的东西,或可说是独具乡村特色吧!
  节目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因第一个节目就点出了晚会的主题:《今天是个好日子》。这使我想起,农家历来就把举行婚礼的一天叫作“好日”。从前,选定这一天都是要查皇历的,俗称“看好日”。更令我们感到惊奇的是,整台节目相当丰富不说,水平也不低。就现场效果而言,还完全可以与当红的演艺界明星相媲美。就说《青藏高原》这首歌吧,谁都知道演唱难度较高,一般演员驾驭不了。可是,第一套“戏班子”的歌手唱了这首歌,赢得了满堂彩,等第二套“戏班子”的歌手上台,仿佛是打擂台,又唱这首歌,也赢得了满堂彩。原鲁迅文学院副院长周艾若教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悄声问我:“自己唱得这么好呢?不是在放李娜的录音吧?”我说:“演员与观众之间几乎没有距离,哪敢假唱呢?”坐在周教授旁边的女作家毕淑敏也说:“绝对是真唱,不是假唱。”
  毕淑敏之所以敢作出肯定的判断,其理由是:“这些演员太敬业了!”他们如何敬业呢?首先是表演富有激情,肯卖力气。其次是一专多能,既能唱,又能舞,还能演奏唢呐、扬琴、电子琴、小号、吉他、架子鼓等等中外乐器。每套“戏班子”就七八个演员,一个节目接一个节目,刚下场又出场,几乎没有一点儿喘息的机会。尤其是在表演摇滚乐和杂耍时,没有一个演员不是全身心投入,累得大汗淋漓。有位演员吹完唢呐就表演硬气功,用嘴咬住后座,硬是把一辆农用车叼了起来,这样的节目,没有真功夫是不可能表演成功的,哪能作假呢?看到这样见真功夫的时刻,毕淑敏也感动不已地说:“呀,太敬业了!”
  惊奇和感动之余,我不禁联想到一个问题:请这样两套“戏班子”来演出一台节目,要花多少钱呀?因为据主持人介绍,双方的台柱子都是从专业文艺团体聘来的,一名男摇滚歌手来自遥远的新疆,另一名唱流行歌曲的女歌手虽是省歌舞团的,但在中央电视台举办的青年歌手大奖赛中得过优秀歌手奖,属于准大腕式的明星,出场费该有多高呢?
  因第二天一早我们要去后土祠考察,东道主为了让我们早点休息,就劝我们提前退席了。但他没有立即安排我们回县城,而是领我们到主人家去见新郎、新娘。在毕淑敏代表我们向新郎新娘献上一束温馨的塑料花,祝他俩喜结良缘、幸福美满之后,我们就与新娘的父母扯起了家常。新娘是独生女,所以这是招婿上门。她父亲告诉我们,他家就是个普通的农户,种着责任田呢!今晚演出的两套“戏班子”,一套是他的几个要好的老同学出资请的,另一套是他女儿在北京经商的舅舅花钱请的。我猜想一套“戏班子”少说也得付三五千元,没想到他实话相告:“请一套‘戏班子’九百块!”我们几个听了,都惊讶地感叹:“呀,这么优惠!”我算了一下,每套“戏班子”都有十一二人,平均下来,辛苦一个晚上,每人还挣不到一百元钱。于是我想,这些活跃在乡村舞台上的演员不只是敬业,而且还对农民兄弟有着深厚的感情,有着一种真正的奉献精神!
  本来,我们是想在第二天中午再来观看婚礼的热闹场面的,但考察后土祠是我们笔会的主要活动,从后土祠回到县城已是午后了。此后的几天里,我们在荣城及相邻的河津、稷山等地参观访问,虽没有再遇到农家的婚庆曲礼,但每路过一座村庄,都会在村口显眼的砖墙上看到农家剧团的广告。这些广告,都没有哗众取宠的广告词,只留有该农家剧团的村名、地址、联系电话而已。这表明,此类为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婚庆演出,在河东乡村已成为一种时尚,越来越多的农民兄弟迎来了欢乐的日子。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赣南围屋
  四平
  在赣南的青山绿水间,最醒目又最有沧桑感的人文景观,应该是那些被称作围屋的客家民居。
  客家围屋与那些散落在山岭间、坐落在江河边,有着黑瓦白墙、有着翠绿丛竹相伴的普通农舍相比,不仅样式和格局多种多样,而且都具有高大、严实、坚固与厚重的特点。
  面对那些早已与赣南山水既融为一体,又仍然在静默中舒展着自我个性的围屋,我不仅感受到了中原文化的绵延不绝的气象,也深深体味到它们于无声无息中释放出的沉郁、绵长的历史感。
  晋末的战乱让世代生活在中原的人们南逃避祸,以期保全家族的香火延续;唐代的“安史之乱”和黄巢起义,持续的战火离乱,让久居中原的人们已经没有了安土可依,南迁成为许多人不再选择的选择;“靖康之难”后的北宋覆灭,朝廷偏安江南,中原再次陷入灾难与恐慌,南迁又成为众多中原人的无奈。前后六百年间,中国历史上的三次人口大迁徙,都伴随着长久的动荡不安和伤心无奈。“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辛弃疾的词句,道尽了南迁者的忧苦心绪。千百万迁徙者,在惊恐中渡过长江,然后逆滚滚不息的赣江,一路上不断地躲险滩、避暗涌,艰辛地南行。在不时地怅然北望、怆然泪下之际,他们平生第一次踏上了南靠五岭、西连罗霄山脉、东挽武夷山的赣南腹地,远离了战乱频仍的中原故地。怀抱舒展,水秀山清而富庶的赣南,以她自有的心胸和情怀,用她沉静而宽厚的青山翠岭,接纳了来自中原的客居者,让他们重新获得安身立命的土地、宁静生活的家园。
  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赣南的客家围屋,或许应该是凝重深沉而不失温情,坚实厚重又深藏灵秀的交响曲,或许是与当地山水环境和谐相融,又张扬着中原文化气韵的思乡曲。毫无疑问的是:围屋是客居者祈求安定生活心态的真实外化。
  站在城堡一样的“燕翼围”前,面对那两扇沉重的围门,突然之间便可以感触到,曾经在客居者的内心深处,有着远离故乡后长久无法消除的孤独感,那种漂泊他乡的深深不安。应该说,围屋是客居者复杂心态的写照,是他们留意生活环境,努力营造安宁生活的内心呈现。客居在安定的赣南山水之间,而那种对动荡与战乱的隐痛,一直成为他们世代不完的警示。
  走进“乌石围”,或流连在环形的石子路上,穿行在迷宫一样的走廊中,或俯视那口沉静清亮的老井,仰看祠前高大端穆的大门,都可以把一颗原本充满好奇的心,带进一个久远的岁月里,带进一个客家人生活的情境中。仿佛自己正走入一个结构严谨,次序井然又礼数周到的大家族里做客,心里不仅为一个家族曾有的人丁兴旺景象而欣喜,也被那浓浓的生活气息所温暖。
  在千百年的岁月中,耸立在赣南土地上的无数客家围屋,用自己坚固、严密的身躯,给了一个个远离故乡的家族以安全生活的空间,延续血脉香火的环境。因为有了这样的围屋,一个个漂泊不定的生命才得到安顿,一个个原本动荡不安的心灵,才有了皈依的温暖家园。“客居千年不是客”,因为有了这样的围屋,一代代客家后人在走出赣南,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时,才会深情地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故乡,虔诚地将赣南当作自己人生的基点。
  赣南的围屋,是融于青山碧水间的人文景观,更是长久温暖客家人的心灵家园。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大地书讯
  青年作家、诗人卢晓圣诗集《含羞的太阳湖》(中英文对照)已由银河出版社出版。
  海军专业作家黄传会、舟欲行的长篇纪实文学新作《梦断龙旗》,已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该书是他们系列长篇历史纪实《中国海军三部曲》的第一卷;反映新中国海军历史的第三卷已经完成初稿,而描述民国海军历史则是计划中的第二卷。
  军旅作家王田的长篇小说《古画迷踪》近日由人民武警出版社出版。
  林思翔的散文集《椰风轻轻地吹》已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多味斋

  羊肉汤的魅力
  许大钧
  喝汤是河南饮食的一大特色,以开封为最。在河南的许多地方,熟人见面都是问“喝啦?”而不问“吃啦?”难怪过去有“穷人吃口馍,三年不离河”的戏谑。过去,老百姓生活比较困难,经常喝的是红薯汤、杂面汤、小米汤。后来生活越来越好,喝的是羊肉汤、牛肉汤、丸子汤等等。在开封,无论在大酒店、小饭馆,还是街头巷尾、早市夜市的饮食摊儿,你都能品尝到各种美味可口的鲜汤。
  就说羊肉汤吧,磨盘般的锅里堆着骨头和肉,在火上咕嘟咕嘟地滚着,那白生生的汤,浓浓的味儿,顺风能飘出半道街,包管你闻香而至。卖汤的伙计红光满面,挺胸直腰,双手叉腰。
  有位朋友姓来,每次都要添五回汤,人称“来五碗”,在常喝汤的圈子里是有名的人物。“来五碗”是打铁的。在车间里一人干俩人的活,夹着几百斤重的铁块来回翻动,像翻烧饼一样轻快。
  有一回出差,他在长途汽车上看到仨流氓欺负一个姑娘,就过去阻止。俩流氓扑上来架住他的胳膊,另一个出拳打他,谁知像打在铁块上似的。只听老来大喝一声“给我出去吧”,胳膊一使劲儿,又一抬脚,仨流氓被扔了出去,个个摔得鼻青脸肿。
  羊肉汤的做法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把骨头和肉放水里熬足熬够了,端起来就喝,既顶饥又方便,养分大好消化。它把水、骨头和肉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把看似简单而功效非凡的汤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
  羊肉汤里的水是软的,骨头是硬的。骨头里的骨髓化到了汤里,人喝了就不会缺钙,骨头就硬,力气就大,胆量就壮,敢作敢为,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有骨头有肉”和“有血有肉”。难怪河南人有血性,脾气倔强。开封人有种、敢挺。
  在开封,不论干力气活的还是文人雅士,都喜欢围到一堆儿喝羊肉汤。古朴浓烈、原汁原味的鲜汤铸就了人们的热情、实在、讲义气的秉性,使古城人有一种刚烈、果敢而豁达的气质,这也许就是喝羊肉汤在这里长盛不衰和充满魅力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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