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2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老将暮年
  周涛
  一
  我3月份应《凤凰周刊》的邀请去了一趟深圳、珠海、广州。在广州,是由我的朋友刘宁全程接待。刘宁何许人?一非文友,二非高官,三非大款,却与我相知甚深、可堪信赖,因有另一番关系渊源。
  刘宁者,原新疆军区某部工兵营长,后转业去了广州,供职城市规划局。刘宁是原乌鲁木齐军区副司令刘发秀将军的四儿子,刘将军多年任南疆军区司令,我岳父马洪山将军是政委。这两个司令政委在正军职岗位上一干就是二十余年,刘是江西红军,马是陕北红军;不知道这两位老将军处得深深浅浅,刘宁和我却成了好朋友。
  如果说仅仅有了这一层关系,还不行,作朋友,还要声气相投。刘宁恰好又具备了这一条,他好读书,尤喜文学历史。人家是求贤若渴,刘宁不是刘邦,没条件去求贤,他就“求书若渴”。每读一本好书,则拍腹大叫“太痛快了,比喝好酒还舒服!”
  周某的文章,刘宁是必须要读的,少了一本都不行;有关我军历史(特别是二军历史)的文字,刘宁是一定要搜集的。他虽转业十几年了,精神血脉始终与他的老窝息息相关。这个将门之子从不夸耀炫示,但你不能不让他在内心深处保留着永恒的自豪——这是一种高贵的自豪感,它没有任何实际利用目的,却造成了人生的一种无形的动力。
  在广州的几个晚上,几乎每晚刘宁都到我下榻的宾馆来吹牛。吹什么呢?吹那些红军往事,真有一点“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的意境了。
  “1955年授衔,刘发秀和何家产在大连,都授了个大校。将军有礼服,校官扎武装带。回到房间,何家产怒气冲冲,摘下武装带扔在地下,‘老子不扎这个马肚带!’”
  “刘发秀呢?”我问。
  “刘发秀不说话。何家产是炮筒子脾气,老红军,能打仗。1962年中印边境反击战,何是西线前指总指挥。”
  “我听说,”我说:“当时新疆有个师长到南京军事学院学习,扛着行李卷去报到。人家学院的工作人员很热情,一口一个首长,送他上电梯。电梯门一开,这老先生先进去看了看又出来了,面带难色,说‘这房子条件倒不坏,就是太小了,连张床也没有!’弄得人家解释了半天。”
  刘宁哈哈大笑:“咳!那帮子人太有意思了,不佩服不行。他们的故事多啦,笑话也海了去了!”
  “这个不想住电梯的师长该不是你爹吧?”
  “不会,不会,刘发秀怎么会有那么土?不过,那时刘发秀是四师师长,在南京军事学院学了很长时间,我就生在南京嘛,要不怎么会叫刘宁呢?”
  我发现刘宁在谈到他父亲的时候,从不用“我爸”,“我爹”这样的字眼,他总是用一种很客观、保持应有距离的口气说“刘发秀”如何如何。
  最后一晚,刘宁给我说了他的一个愿望和苦恼。他想让他父亲买房买到广州来,好好安享几年全家团聚的好日子。“可是老爷子就是不听呀,怎么说都说不转啊,放着广州这么好的条件他不来,偏要守着他那幢大而无当的旧碉堡!有什么办法?”
  我说,这件事你放心,我回去到你家去一趟,凭我三寸不烂之舌,让他回心转意。放心,“包在我身上!”
  刘宁狐疑地望着我,迟疑地说:“你去恐怕也不行,你不知道刘发秀有多难讲。”
  二
3月底回到乌鲁木齐,把杂事收拾停当,我和我妻就找了个日子专门去办这件事。说老实话,在路上我还想着老将军能不能认出我这个人来,他八十六岁了,耳朵又聋,而我这么多年只到他家去过一次,时隔很久了,很难记得。
  在我印象里,这位1932年的江西红军又瘦又小,名声赫赫,待人接物,严肃警觉。我那一次见他时,他就已经从大军区副司令位置上退下来几年了。大概因为刘宁总向他提到我,大约他知道我“很能写”,他专门过来看我,显得很重视。一个征战杀伐了一生的人,对“文化”表示了特殊的礼遇和藏而不露的好奇。这些我是隐约感受到的。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小个子老头不同凡响,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机警;身躯瘦小却深具威严;他有一种天然的控制把握人的力量。
  时隔十多年我又来了。老将军只一眼,就说:“怎么不认得,认得。”他坐在一个单人沙发里,面前摆了一个小茶几,茶几上绑了个枕头,他就伏在那个枕头上,鼻孔里插着氧气管。他更瘦了,很衰弱了。
  我上前去和他握手,他的手又细又瘦又白,皮包骨头,冰凉冰凉。我跟他说话要大声喊,还要比划。他能听清的,就点头;听不清的,就盯着你看。我看着他一双大眼睛,眼睛下面明显的大眼袋,还有他的鼻子和脸形,心中暗道:“和刘宁真像!”
  我首先向他描绘了广州天堂般的大好形势和发展态势,然后传达了刘宁同志的意见和“指示精神”。然后又论证了他在广州活到一百岁的必要性和继续留在新疆很难活到九十岁的可能性。
  我说得比较简略,因为我估计说多了也白费。他听懂了,开始表态。首先,他咳嗽了好一阵子,在咳嗽的间歇中,他试图说话,叽里咕噜没说出来,又被一阵汹涌的咳嗽打断。咳嗽像他喉咙里的一条汛期的河流,上面漂浮着一些语言的残片。
  过了一会儿,咳嗽好一些,但他的胸腔里始终有一个破风箱在响,呼噜呼噜。喉咙里好像同时有两三个声带在发声,但都是破损的,过期的。
  “你告诉他,不要管那么多,想管也管不了。”
  “第一条,我在这个地方久了,哪里也不去了。第二条……你知道,我那个大儿子,牺牲在这里。”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秒钟,翻了翻眼皮,露出对命运固执的怨恨。
  我知道刘家的不幸往事,命运对这位老将军的确太不公平。他的大儿子刘小红原在武汉测绘学院,“文革”中不上了,退学回来参军,被何家产要去到了测绘大队。一次执行任务遇风暴迷路,再没回来,年仅二十几岁。
  这件事对刘宁的母亲打击至重,丧子之痛,导致精神崩溃,多年以后,落水而亡。
  还有不可预料的噩运雪上加霜,刘的一个外孙,上初中,三好学生,学习好,身体棒,长得漂亮。上体育课跑八百米,跑第一;秒表掐错了,老师让重跑一次。那孩子要强,拼命跑,心脏超负荷,猝死夭折。
  那一次刘宁专程从广州飞回来。我们一见面,先没说孩子,我第一句话就是:“你爸爸身上杀气太重!”
  “没错!”刘宁说。我说:“可是你家老爷子命硬,他不怕死,死神也拿他没奈何,就在他周围想办法,三代人,一代为他去一个。唉,你说这是不是命?”
  刘宁想得开,他说“没办法”。
  三
我坐在刘将军蜷伏的沙发茶几旁,把手放在他冰凉的手背上,看着这个老人,内心充满酸楚。许久,我心里升起一句话,像一面坚定的旗帜发出声响,“这就是英雄!”我们还去哪里找寻英雄呢?英雄就在这儿蜷伏着,英雄就是这个小老头。
  他走过的路比我们坐飞机飞过的路多;他见过的死人比我们认识的活人还多;他经历的战争场面比我们参加的演习和看过的电影加起来还多;
  他顽强的生命面对命运的一次又一次打击所表现出的沉稳勇毅、处变不惊是我们所永难企及的;
  他二十多岁当团长,三十多岁当师长,四十出头当军区司令员的辉煌生命历程也是我们永难望其项背的。
  我抚摸着他的手,像触摸着一段近在眼前的,正在被现实遗忘的历史。有一种血缘般的情感使我理解他,崇拜他,我觉得没有哪个文化人能够比他更让我产生归依感。我精神的故乡和出发点,原来在这里啊?突然间,连我自己也感到惊诧。
  这时,他的大女儿刘燕和他的警卫员都站在旁边,当面批评他,毫不客气。
  “他谁的话都不听,倔得要死。”
  “让他出去看看,他哪儿也不去,十几年了,就在他这个小屋里呆着,偶尔在自己院子里转转。”
  “老头脾气大得很,骂人。”他们说他,他只当没说,反正耳朵聋,面无表情。他们要给他安空调,他只说了三个字:“浪费电!”
  “他那个小姑娘现在怎么样?”他冷不丁问了一句,我马上反应出他是在问刘宁的女儿、他的孙女。
  “很好啊,大学三年级了,在广州猛一见,我都认不出了,原来一个黄毛小丫头,现在出落得很有风度啦!什么都懂,比我们知道得多。”
  “那就好。”他说,脸上掠过一丝笑容。
  四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让人间见白头。”辞别刘将军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反复出现这两句诗,真是好诗,余味唇齿留香。我在想,阅历对于人,至关重要,其对人的塑造作用,并不比文化教育小。他们那一代人,没有多少文化,但为什么为人处世如此坚定、简洁、明确、有个性?因为他们读的是“贫穷小学”、“造反中学”,“战争大学”,而且几乎个个都是军事和政治的“研究生”。这样的人能不厉害吗?
  时势造就了英雄,英雄也创造了历史。至于今,时势变了,社会风尚也变了,老将军垂垂老矣,他在咳嗽,他很瘦弱,他伏在茶几的枕头上,他说话含混不清,但是,你依然能感到他的雄风,能听到岁月留在他身上的弹片与骨头碰撞发出的声响,能看到他警觉的眼神里闪过一跃而起挥动千军万马一往无前的身影……将军,战争中的高材生,以士兵的生命为投资的精打细算、寸步不让的吝啬商人,以袭击、围猎、摧毁另一方武装人群的最终意志为职业的武林高手,在长达半世纪无大战的岁月里,终近暮年,渐成绝响。
  岂止刘发秀呢,星散在全国各地的退休老将军,数百上千,深居简出,如熊冬眠,如虎在笼。偶有啸声,令人警醒——一个时代即将终结。那些他们当将军的时候还没有入伍的人,现在当了将军,权力转移,将星交替。他们和他们有些地方一样,有些地方不一样,但是,“打出来的将军”,没有了。
  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伟大军队,在今天,将面对、等待一纸不知什么时候飞到眼前的战争考卷……
  我不知道能不能比这些老将答得更漂亮。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军史馆抒怀
  凌行正
  一个人,不能没有自己的故乡;一名军人,不能没有自己的老部队。我的老部队,在革命战争年代它的代号叫“铁拳”。
  “铁拳”部队军史馆落成那天,邀请我们这些老同志回去参加开馆典礼。来到现场,我们惊喜地发现,军史馆的外观设计不仅庄严、美观,而且相当别致。它的正门,是这个集团军番号的两个阿拉伯数字组成;紧挨正门的高大墙壁上,绘制着一面顶天立地的、镶嵌着金黄色锤子镰刀的鲜红的党旗。两侧的建筑物上,装饰着巍峨的长城图案。
  我们进入馆中,琳琅满目的图片、锦旗、图表和战利品等等,生动地展示着“铁拳”部队从红军时期、抗日战争时期、解放战争时期、抗美援朝战争时期……一直到今天它所走过的光荣战斗历程。看看这些陈列的展品,听着讲解员的介绍,我们好像一下子返老还童,回到了自己青春期的岁月年华。耳边又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和喊杀声,眼前又弥漫起了烽火硝烟,多少个负伤不下火线的战友,高举着红旗冲锋在前;多少个烈士扑倒在敌人阵地前的血泊中……
  我是十九岁参军入伍,三十三岁调往军区工作,在“铁拳”部队这支野战军里整整工作、战斗了十五个年头。“铁拳”部队所经历的衡宝战役、广西战役、金城反击战役、高原边疆执勤等,我都参加了。我就是在这支野战军中入团、入党、立功,由一个从旧社会来的学生,成长为一名解放军战士。我一生中最宝贵的青春年代,最美好的人生时光,都是在“铁拳”部队中度过的。如果说,故乡,孕育了一个人的生命;那么,老部队,则铸就了一名军人的品格……
  想到这里,我仿佛看见,军史馆里一幅幅反映历次战役的图片变成了一个个血与火的课堂;那一面面洞穿着弹孔的锦旗变成了一个个烈焰翻腾的熔炉;那历届军政主官的照片变成了一个个诲人不倦的老师;那红底金字的领袖们的语录变成了字句珠玉的教材……正是这一切呵,才使得包括我在内的一批又一批年轻人在战斗中成长……
  几位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首长走过来了。现在,不是讲解员在向他们作介绍,而是这几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指点着照片上当年自己的形象,向讲解员述说着那次战役是如何克敌制胜的经过。年轻的女讲解员眼睛里闪烁着泪花,激动地说:“老首长,你们指挥的真好!”老首长立即一挥手,打断了她的话,说:“不!你们这些年轻人要记住,我们这支部队之所以能成为一个无敌的铁拳,是因为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记住,永远要做人民的子弟兵!”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东坡词意(中国画)
  冯远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夏天的清香
  任蒙
  我的故乡地处桐柏山以南,长江以北,也就是以“四季分明”著称的江淮之间。
  少年时代,我在那里一个小小的乡村里,经受了一轮又一轮如期而至的季节。不过那时候,我几乎没有出过家乡所在的县域,不知道外面的天地,更没有感受过别处的气候,因而也感觉不到季节给我们带来过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但是,有一种蔬菜的味道,不但使我感受到一个新的季节来临,而且还能在我的心底激起美好的感觉,那就是黄瓜的清香。
  黄瓜是乡下一种极普通的蔬菜。每年将进入暖春的日子,屋檐下那个残破的瓦盆里开始长出水灵的嫩绿瓜秧,南瓜、黄瓜、瓠子,看上去都差不多,但父亲分得极清楚,决不会混淆一株。不知道他是在哪个下工后的黄昏把它们移栽到自家菜地里的,也不知道这些脆弱的小生命在那片沟地里,是怎样生长起来又放藤结瓜的。小小的黄瓜现出藤间,像婴儿的手指,头上还顶着一朵小花,没有谁忍心去碰它们,那都是父亲早起晚归照料出来的希望。
  孩子是不问季节的。记不清是哪年哪月哪天的中午,随父亲一起劳作回家的我,走进家门便闻到一阵阵黄瓜的味道从厨屋飘出,似乎是在这“第一感觉”之后,才听到母亲麻利的切菜声响。
  这种味道,我极熟悉而又陌生,它虽然强烈,但清香诱人。这种清香味突然让我明白,一年了,又一个夏季到了。
  “你又死到哪里去了,快给我抱点柴火进来!”在这种农忙的日子,刚从地里回来的母亲必须尽快为一家人做午饭。她在灶间忙得顾得了锅里顾不了炉膛,大声喊着我。她在生气或着急的时候,往往用这种咒骂的口吻呼唤我,呵斥我。
  “哎,来了!”我的两腿那会儿特别轻快,更不会在意她的态度。这也是因为:黄瓜出园了,夏天来了。
  然而,母亲哪里知道,使她更加劳苦的时节里,一种寻常的蔬菜味却能让孩子变得如此听话。
  说不清是夏季带来了这清香,还是这清香引来了夏季,我闻到这味道,就会想起故乡的夏天,我儿时那辛勤贫困但却美丽的夏天。
  这新鲜的清香,不仅给了我味道的享受,还在我的心底激起一种莫名的兴奋。我热爱属于我的那一轮轮炎热的季节,犁耙水响,布谷声声,父辈们开始抢插抢种,格外忙碌,我们也不轻松。可是,这种古老甚至带着某种原始色彩的平凡的乡间耕作,却使我感受到了几分热烈和几分辛苦,以及少年特有的夏日的洒脱。
  这一切,总是与那种清香相伴而来。


第7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踔历风发日日新
  肖印
  一
  魏武帝曹操和神医华佗的故乡亳州市,地处大京九铁路沿线。《孟子》记载:汤王在亳州作为夏朝一族领时,只有七十里地盘。他在铜盘上刻下“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鞭策自己踔厉风发,带领族人从事“商”业。后因其“商”业鼎盛而取夏成王,其朝便为商朝。“厚重商贾,重于礼义”便成了亳州地区的文化特质。
  名城亳州自古盛产美酒。走进古井博物馆一楼展厅,首先看到一幅千年古井亭照片,这口井是公元532年的遗迹,距今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博物馆大门,启功先生的“佳酿千年传魏井,浓香万里发汤都”一幅金字对联竖在正中两个明柱上,对联精辟地概括了古井贡酒和亳州的历史。
  出生和立足于这块沃土之上的古井人,有中原文明的深厚蕴藏,表里山河的自然陶冶,有昔日千年古井文化的感应浸润,有积淀厚实的文化渗透和吸纳,他们要踔厉奋发:“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他们认为,名牌是一种文化现象;酒是东方文化的结晶。没有文化,就没有今天的古井,更撑不起古井的明天。
  古井集团董事长王效金说:“生长在这块有数千年文明史的土地,我感到骄傲,又有一种深沉的使命感。”王效金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励,以经营和发展企业为己任。
  二
  古井人把文化视作品位和境界,对内立足于弘扬“古井精神”,努力创造一种古井人独特的文化氛围。向外致力“名品、名企、名人”的“三名工程”建设。“民主协商对话”、“有奖批评”、“董事长信箱”等活动开创了企业民主管理的先河。“做古井人,走古井路,创古井业”的教育已成为新古井人的第一课。他们不放弃每个细节的完美,要求奉献给消费者的“是一件注入自己心灵对美的追求的礼品”。
  古井的推销队伍百分之七十是大学生,他们举止文雅,风度潇洒,谈吐文明,以礼待人。古井人要求自己商业行为要向着以文化为精神内核的人格化发展。
  2002年6月21日,《古井报》上赫然出现了一篇文章:《在批判中求得新生!》文章说:“古井存在的诸多问题,既有体制、机制方面的束缚,也有高速发展过程中积累的深层次矛盾和问题的影响,还有计划经济、传统文化带来的旧思想、老观念。这种现状产生不出创新的渴望和竞争的欲望,只会产生懒人和愚人……古井怎么办?惟有在批判中求得新生!
  有人曾形象地比喻说,企业的改革就好比过悬崖上的钢丝,有狼群追来,大多数人宁肯冒着摔下山谷的危险,也要试一试,否则就会被狼群吃掉。没有狼群追来,虽然走过钢丝能欣赏到前面更美的风景,但是,因为有摔下山谷的风险,又看不到狼群的潜在威胁,多数人不会去主动走钢丝。
  只有真正高瞻远瞩的人,才会主动去变革。
  这篇文章的作者是古井的董事长王效金。这是古井人又一次主动地挑战自我。
  古井自1959年建厂以来,曾在历史上创造了辉煌:“敢为人先”的古井精神让古井人走过了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的初期阵痛;已经两度辉煌的古井在2001年国家再一次调高了白酒税赋,古井的外部市场急剧下滑时,化困难为机遇,大刀阔斧地进行企业再造,展开了一系列的机构、人员、薪酬制度等方面的改革。
  制度改革为公司的发展搭了一个框架,企业运作的核心部分——员工的思想、行为、观念、行为习惯特别是心态与心理素质这些“软件”部分、核心部分还没有根本性的转变。要改变多年来固有的思想观念,不太容易。要改变一群人的惯性思维,无异于一场革命。
  关键是要有否定历史的勇气。王效金深有感慨:一个优秀的企业家,面对困难容易,难的就是对自己过去辉煌的否定。否定过去的成功,说起来容易,但对于曾经创造了无限辉煌业绩的古井人来说,要过一层心理上的大关,迈过了这层关口,他们才能义无反顾地、冷静地看待过去,扬弃历史,梳理古井,梳理自己。
  梳理,主要是管理人员。在全体员工的监督下,管理人员要用“铁篦子”梳理自己思想行动上与市场经济不相适应的问题;批判,不是批判别人而是解剖自己,不搞形式主义;每个管理者在自我批判的基础上揭示的问题必须向职工公布,交职工评定;员工意见得到高度重视,员工评议具有最高权威,一旦员工评议通不过,就会有一次比一次更严厉的处理,直至下岗。一些高层管理人员的梳理文章被公开登在《古井报》上,接受每一位员工的点评。梳理到不到位,批判深不深刻,群众心中自有杆秤。
  第一次的梳理文章,百分之八十的人不合格。大部分文章被打回去,告之要重写,一定要梳到痛处、理到本质,要说心里话、说实话,梳理出内心深处的落后意识。
  在梳理解剖总结大会上,董事长王效金点名批评了梳理不合格的单位和个人,两个梳理不合格、平时表现较差的中层管理人员被当场免职。八位经理的梳理材料被打回,两位副总经理被列为活动的帮扶对象。
  睹此情景,一些梳理较好的单位也纷纷拿回材料,重新梳理,并发出这样的感慨:这回是真刀真枪的了!一些抱着观望态度的员工也开始端正了态度,认真对待“铁篦”梳理。
  不换脑筋就换人,批判不深就下岗。
  王效金以其惯有的雷厉风行,率先拿自己开刀——
  2002年7月31日的《古井报》,以大幅标题刊登了王效金董事长与杨光远书记的自我批评的文章:《我的反省》,《去伪存真纠偏自省》。两位当家人公开自己的缺点与不足,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与偏差,起到了带头作用。
  一时间,古井的“铁篦梳理”活动搞得轰轰烈烈、红红火火。上至董事长,下至每一位员工,都认真地对工作中的问题进行自我检查,摒弃那些不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思想观念和行为习惯,摒弃一切不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糟粕和垃圾。作为董事长王效金并不否认,传统思想和小农意识的影响,使他在经营企业的过程中更注重做大,而弱化了做强。虽然古井的发展已展示了希望的曙光,但也付出了一些本可以不付的代价。对此,他深深地思考着。
  总结过去,集团管理者认为,很多时候企业的政策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关键就在于执行力不到位。由于决心不大,力度不够,治表不治里,古井在迅速发展的过程中积累的矛盾和问题这些年来一直“顽疾”犹在。尤其是改革缺乏系统解决方案,触及本质不够,有悖于市场经济的观念和行为继续盛行,而好的东西受到抑制,甚至被丢掉。
  他承认,这一切与他有关。这是一位企业家的反省。
  三
  古井集团对阻碍企业发展的旧观念、旧意识,有了清醒的认识。他们一共总结出了八大专题:心态问题、创业精神、观念、机制、管理、作风、行为习惯、执行力问题。
  经过认真的梳理,他们提出了以诚信为主的九条价值观,外加两条警语。两条警语分别是“谁能打垮古井,将是古井人自己”,“一切阻力来自于细节,警惕细节中的魔鬼。”
  这两条警语被制作成艺术招贴画,装上镜框,悬挂在各个办公室。一位东北客户说,要把两幅警语挂到他的专卖店去,提醒他和他的员工,对待任何事都不要掉以轻心。
  一个企业的价值观对员工有潜移默化的作用,经过一系列的批旧、立新,古井人的目标愈加明确。古井在国企改革中探索着前进。走市场化、民主化、法制化之路。
  历史是一部大书。古人创造了历史,我们则在创造今天和未来。十多年来,古井人历尽艰辛,锲而不舍,走过了一条曲折而坚实执著的古井之路;秉承传统,不断创新,以自己坚韧不拔、自强不息的勇敢实干精神,根植民众,服务社会,面貌一新的古井人,正朝着自己的目标奋力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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