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7月17日人民日报 第15版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地热村》的警示
蔡毅
  几个高寒山区的小孩生火烧洋芋吃,不料竟燃着卧龙坡的地下褐煤。为了逃避破坏国家资源的罪责,从家长、村长到环保局长都勾结起来采取遮掩、隐匿不报或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放任不管,并不知死活地在热资源上办起旅游公司,寻欢作乐大把赚钱,孰料乐极生悲,突然间天塌地陷,一个村庄转瞬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是夏天敏新作中篇小说《地热村》为我们讲述的一个荒诞故事,读完它就像目睹了一场噩梦,沉重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惊心动魄的可怕事当然只不过是作家用心编造的一个灾难故事,但它却不是子虚乌有,而是在许多同类事件上的合理引申、深化扩展,它真实中寓荒诞,荒诞中有真实,从众多方面折射出人心人性的病态倾向与社会问题,真假、虚实与魔幻,幻化成一个现代寓言、一个隐喻性的警示故事,让你从中看到由于人类的无知与愚蠢,可能导致怎样的荒唐与祸害。
  小说内容涉及到贫困、人心、人情、人性问题,同时也涉及资源问题和生态环境问题,每一个问题都隐藏着危机,甚至是灾难。直观来看,作者在悯怀穷弱的同时,反思愚昧和批判人性的丑陋,着力在描述和揭示由于诚信缺失,加之官员们恶劣的损人利己知情不报,遂酿成灭顶之灾。然而从深处看,灾祸的降临并不会由于腐败的惩治或是民风的好转便不再发生,它更深的原因在于人类的盲动,在于人类对地球资源毫无节制的破坏与榨取。当人类为了自身发展,狂热地追逐财富,而对自然生态采取疯狂“开发”、强盗式掠夺,导致地球千疮百孔,赤潮、旱涝、荒漠、酸雨、沙尘暴、泥石流肆虐,不可再生资源衰竭,水、空气污染,整个生命系统崩溃,乃至地球毁灭都不是不可想象的事,到那时,谁能逃之夭夭?
  小说总体写实,结局魔幻,具有一种寓言和象征意义,那就是超乎一时一地,而指向整个人类。倘若说心系苍生的夏天敏曾在其成名作《好大一对羊》中悯怀弱者,替哀哀无告的小民呐喊与鸣不平,从道义与良知方面支持孤苦者的话,《地热村》则从充满人道关怀走向了忧时伤怀,悲悯世人,小说的主旨内涵都在向更严肃的人性反思与批判的方向挺进,具有一种虑深思远、大悲悯的拯救情怀。阅读它使我想到,应当用多种方式告诫人们:必须改变“拼命生产开发,拼命消费挥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存方式,停止疯狂掠夺和占有,实行自我限制,以避免毁灭性命运,迎接新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纪的到来。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文心探访

精神的张扬
——韩静霆谈文人画
徐怀谦/文 罗雪村/图
  韩静霆,1944年生于吉林东辽,毕业于中国音乐学院,专攻二胡、琵琶。现为空军文艺创作室主任,文职少将。以文学影视作品《凯旋在子夜》、《战争让女人走开》、《孙武》和歌词《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等名世。1979年开始师从许麟庐学画。有“文坛奇才”之称。近日记者就有关文人画的问题采访了他。
  记者:有人说,中国画的题材过于狭窄,总是画些花鸟虫鱼、人物山水,而且技法也较陈旧,现在的人再怎么画,也画不过齐白石、张大千,因而认为中国画已走进了死胡同。人们在问:中国画的出路何在?
  韩静霆:我也看到一些文章,说中国画穷途末路了,我不同意这种说法。只有个别的画家可能穷途末路,但作为一个画种,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从绘画史上看,从写实到抽象,出现过各种各样的画派,可以说中国画一直在突围。西方的油画也是这样。比如,印象派一开始并不被接受,连当时的沙龙画展都排斥他们,现在却价值连城。从世界范围看,我认为主流绘画已经过了写实的阶段。我在圣彼得堡看到列宾的《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扎波罗什人给土耳其苏丹王写信》等作品,那种写实咄咄逼人、有声有色,看了让人两腿发抖,非常震撼。现在的画家要在写实方面超过他们,很难。
  中国画讲笔墨,这就不是生活原生态了。因为生活是光是影是色而不是笔墨,讲笔墨本身就是要对生活进行提炼和抽象,它最讲求画家的情感和个性。从这点来说,中国画更具时代性。在传统绘画中,也是这样。苏东坡就说过: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齐白石认为: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这些都是中国画根本的原则,道出了中国画的优长。另一方面,绘画这种艺术形式是离不开材质的,而中国画的材质非常特殊,它用的是宣纸,纸寿千年,能保存很长时间;更重要的是,笔和纸和墨和水结合在一起,瞬间发生的那些变化,会使你的创作出现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使你的灵感找到发挥的空间。
  记者:这需要创作主体是一个有才分的人,他才能捕捉到瞬间的变化,才能有灵感发生。
  韩静霆:当然。现在民间一些人画国画,是把它作为一种自娱自乐的方式,是玩,没有提升到创作,我称它为健身。在画家里也分很多层次:有画家、有画匠,也有不少蒙事儿的。古人讲,画竹就是写“介”字和“个”字,“介”字和“个”字谁不会写?所以有人说,中国画三天就能学会。经过历代优秀画家的不断拓展、探索,中国画早已符号化、抽象化了,比如画树,什么蟹爪枝、鹿角枝,比如画山水的皴法,披麻皴、斧劈皴,你会这个,就会画画了。我们必须承认,符号化的这个过程其实是很艰苦的,非常了不起,它留给今天画家发展的空隙非常小。现在的画家如果没有创造,全部是把前人创造的符号拿过来,因袭下去,那就完了。更何况,我们还比不过前人。比如,吴道子的线,当时称“吴带当风”;明代陈老莲的铁线,非常坚挺,都很难学。更重要的是你很难画出吴道子画中那种雍容华贵的盛唐气象,郑板桥竹画中的书卷气和八大山人画中的愤世嫉俗。
  记者:您刚才说的郑板桥、八大山人都是文人画中的佼佼者。在中国绘画史上,文人画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它的创新意识、它的思想价值对传统绘画曾发生过强烈的冲击;但文人画也有一个公认的弊病就是疏于造型和写实。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韩静霆:文人画在中国是一种传统。所谓文人画,首先他得是个文人,具备文人的素质,他的画要有文气。没有文化,胡涂乱抹或想当然地来那么几笔,算不上文人画。我最推崇的文人画家,第一就是徐青藤,他画的葡萄,点点都是墨痕,都是情感。我想目前中国画存在的问题有两个方面。一方面,一些画家为世俗所动,为经济所动,不求进取。一个画家如果没有情感,只剩下对金钱和虚名的追逐,那就完了。另一方面,和人们对画种的理解也有关系。我不认为写实是中国画的最高境界。写实未必是出路。但我不反对中国画家要有很强的造型和写实的能力。像梵高、毕加索、张大千等中外画家,写实的功力都是很深的。
  记者:您是不是认为写实的画,像工笔花鸟属下品?
  韩静霆:不能这么说,中国的花鸟画是很厉害的。工笔花鸟画也可以融入西方的构成,可以使用新材料,可以有很多创造。画的高下不在形式,而在于是否融入你的情感和个性。我看到为数不少的画家造型能力很强,中锋侧锋用笔用墨都不错,但他追求完全的写实,毫发毕现,所以越画越糟,越画越俗,为什么?生气全没了。
  另一方面,由于时代的变迁和人们思想感情的变化,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观看形式和叙事方式,这需要所有的艺术家去寻找。为什么中国文学史上是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而不是楚赋、汉辞?就是这个道理。拿音乐来说,交响乐还在不断创新,不能说贝多芬之后就没有交响乐了,甚至像奏鸣曲这种严格的曲式,到今天它还活着。中国画也是一样。关键是画家要表现出自己的情感。我认为,中国画是表现强于再现。
  记者:和文学、戏剧各界一样,这些年在国画界,人们也从未停止过对大师的呼唤。现在的画家距离大师到底有多远?怎样缩短这个距离?
  韩静霆:每个人都在想接近大师,郑板桥说自己是“青藤门下走狗”,齐白石说自己是“走狗的走狗”,都是表明他们对创造的一种崇敬。苏东坡开创用朱笔画竹子。他说:你用黑墨画,我为什么不能用朱笔画?我觉得重要的是张扬你的个性,不断创新、实践,说不定就靠近大师了。当代自封的大师太多,排座次的也多,很荒唐。
  记者:您认为中国画是最能张扬个性、张扬自我的。可是为什么人们看画展时往往有千人一面的感觉?
  韩静霆:现在中国画分得越来越细。画花鸟的、画山水的、画人物的,具体到有画驴的、画马的、画狗的,有“猫王”、“牡丹王”,能这么分吗?我以为,重要的不是你画什么,而是怎么画,如何叙述,如何陈情,看你的画到底有没有风格,有没有生命。有些画家封王以后,不断在那里重复自己,这是很可怕的事情。我的老师许麟庐说过:没有十全十美的画。这句话简直是名言。创造和探索,开始总是有破绽的,宁要有破绽的创造,也不要圆熟油滑的因循。一个明智的画家、有进取心的画家都知道自己哪幅画有毛病,毛病在哪儿,他不应该听任别人吹捧。这点很难做到。
  另外,我认为中国画在艺术教学中存在不少问题,比如中国画考级。有人在教孩子怎么画荷花、怎么画蛤蟆,这是误人子弟。在打好绘画基础后,最重要的是要充分利用孩子的灵性去创造,要因材施教,发展自我。不少美术学院的学生,学了多年的画,还不懂冷暖关系,不懂冷暖之间要有一个过渡,不懂中国画的特殊色彩学,不少画变得不中不西,不古不今。还有一些现代画派的画家,表面看都在追求个性,但没有品格和功力在那儿支撑着,所以仍然是千人一面。所以我认为在古人说的气韵生动、骨法用笔、经营位置等六法之外,最重要的是要锻造品格。你拿出去的画都是你生命的一部分,是把自己的灵魂赤裸裸地展示给别人看。有了这种认识,不断实践下去,才能有所创造,在绘画中实现自己的人生。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做官与做人
宋志坚
  “立党为公,执政为民。”这是新时期党的干部准则。然而,要当好一个官,首先要做好一个人。
  做官与做人,哪一种“做”更难?按理说是做官难。人,人人都能做得,官却不是谁都能做的,要从芸芸众生之中筛选出来,经过层层选拔,经过各种考核。做好官的标准也应该比做好人的标准更高。洁身自好的人,可以说是好人;洁身自好的官,却未必就是好官,好官的责任决不仅仅是管好自己;兢兢业业的人,可以说是好人,兢兢业业的官,也未必就是好官,如果没有新思路、新举措,也会只有苦劳没有功劳,不能开创新局面。
  官既然是从人群中筛选出来的,按说做人是不成问题的。做官先做人就带有补课的性质了。那么,是不是选拔和考核出了偏差?不必讳言,干部的选拔机制确实还有空子可钻。至今仍有人买官卖官,仍有人靠巴结领导、依附上头,鞍前马后地会“来事儿”当官,就是明摆着的事实。这样的人,在他们做官之前,做人这一关就没有过好。对这样的官说“做官先做人”,分量还嫌轻了些。
  当然,没有做好人却先做了官的毕竟只是少数。然而,这“少数”也很容易产生这样的错觉:做了官,就以为过了做人这一关,于是忽略了怎样做人。做官先做人这句话,十有八九,倒正是对他们说的。
  做官的人,依然时时面临怎样做人的学问。是不是“一阔脸就变”?是不是眼里只有上司没有芸芸众生?是不是把乌纱帽看得比什么都重,为了保住乌纱帽或得到更大的乌纱帽而不惜说违心话、做违心事甚至弄虚作假、欺上瞒下?在主动找上门来的各种诱惑面前能不能气守丹田?所有这一切,都关系到一个人的人品,都是一个怎样做人的问题,而且,这些是在他们没当官之前很难碰到的人生课题。做官的人几乎就与各种诱惑同行,每个诱惑都是陷阱,没有掌握做人的学问,随时都可能让你陷进去。至于当官的人怎样治家,怎样为人之父为人之夫,归根结蒂,也都是怎样做人。
  怎样做人的学问,还常常被现实的重重迷雾弄得似是而非,真假莫辨。在风气不正的地方,正派人或许步履维艰,搞歪门邪道的可能如鱼得水,这就容易使人扭曲了做人的准则,以为搞歪门邪道的“很会做人”;在监督机制与制约机制尚未健全的时候,好人也会变坏,如何把握价值导向、坚守做人准则就更加艰难。如今不少贪赃枉法的官吏,考其先前的德行,有的其实也在“君子”之列,不就因为看到“小人”们弄虚作假、以权谋私,日子过得比他们红火,于是心发痒、眼发红、手发毛的吗?
  做官是有阶段性的,不可能一辈子都做官。即使在实行终身制的时候,也还有人丢官弃官,也还有人告老还乡。做人却是一辈子的学问,不做官的,有怎样做人的问题,做了官的,也有一个怎样做人的问题,即使船到码头车到站,也依然得想想怎样做人,起码应该知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告诫与警示;即使做了再大的官,也依然得考虑怎样做人,起码应该懂得“谦受益,满招损”的人生哲理。不少做官的人摆脱不了“59岁现象”,然而,我突然想起,身为高官而一身正气的郑培民,为国为民燃尽人生之时,恰恰就是59岁。他与那些摆脱不了“59岁现象”的人不可同日而语,其最大的分野,就在于他懂得怎样做官,更懂得怎样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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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袁世凯的驭人术
郭松民
  和理想主义的孙中山不同,袁世凯并无大政治家的胸怀与抱负,总以权谋手段取一时之势而自以为得计。他虽然不至于对国泰民安深恶痛绝,但首先要满足的,还是自己对权位的野心。
  “不学多术”的袁世凯发迹的最关键一步,是“小站练兵”。他是怎样练兵的呢?有一次他对张之洞透露自己的练兵秘诀道:“练兵的事,看起来很复杂,其实也很简单,主要的是要练成‘绝对服从命令’。我们一手拿着官和钱,一手拿着刀,服从就有官有钱,不服从就吃刀。”当时在“新式陆军”中,每棚(相当于班)都供奉有袁的肖像,朝夕焚香跪拜。袁又经常派人到各营演说,向士兵灌输袁世凯是所有士兵的衣食父母,大家都是袁世凯养活之类的鬼话,以至于部队中弥漫着对袁世凯的个人迷信,“但知有袁宫保,而不知有朝廷”,更不用说国家民族了。
  对士兵是这样,对头目则另有一套笼络控制的手段。如袁手下有一个文案阮忠枢,有一次结识了妓女小玉,欲纳为妾,结果遭到袁的痛骂。事过之后袁却秘密派人将小玉赎出,并购置了房舍和各项陈设,然后带阮过去,这时天色已晚,阮随袁进入一个院中,只见房中铺陈异常华丽,堂上红烛高燃,摆着丰盛的酒席。及至进入屋里,便见一个丫头一面喊着“新姑爷来啦”,一面从里间搀扶出一位新娘打扮的俏丽佳人,阮不明所以,如堕五里雾中。再仔细一看,新娘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小玉,方才恍然大悟,从此对袁更加忠实效劳,甚至在袁称帝失败,落到了国人皆曰可杀的地步的时候,阮还在四处活动让袁留任大总统。
  袁世凯对他的许多心腹,高一级的如有“北洋三杰”之称的段祺瑞、冯国璋、王士珍,次一级的如曹锟、张作霖等都使用过类似手段。据袁世凯的女儿回忆,有一次时任师长的张作霖由东北来京谒见,当时袁的办公室内陈列着四块打簧金表。每块表的边上环绕着一圈珠子,表的背面是珐琅烧的小人,样子是极其精致的。袁在和张谈话时发现张不时地注视离他座位很近的这四块金表,当场就送给了他。北洋军之所以除了袁之外,谁都无法驾驭,这套驭人之术是起了很大作用的。
  但是,当一些有理想、有操守的新型人物出现之后,袁世凯的这套百试不爽的驭人之术开始失效。袁就任临时大总统后,第一次见到宋教仁,发现宋穿的还是十年前留日做的西装,不禁大为惊讶。他派人暗中了解宋的体型,送去的西装,比宋自己定做的还要合体。他还送交通银行五十万元的支票一本,请宋自由支用,但宋教仁只留下衣服,支票却让人退还给袁,并修书一封曰:“绨袍之赠,感铭肺腑。长者之赐,仁何敢辞。但惠赠五十万元,实不敢受。仁退居林下,耕读自娱,有钱亦无用处。原票奉璧,伏祈鉴原。”这件事是使袁对宋起了杀机的一个重要原因。
  驭人之术失效,标志着袁无法再随意羁縻他人为自己效劳。后来的史家多认为“刺宋”是袁走向末路的开始,这还是很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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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神州情思

走进沙坡头
栾纪曾
  沙坡头是腾格里沙漠边缘一个小村庄的名字,也泛指同村庄对峙的一大片画不出边界的沙原,在宁夏中卫县境内。由于后来诞生的火车站、治沙站都同此称谓,这个深藏在大西北且深具地域特色的名字,便渐渐名扬天下。
  县城到沙坡头只有三十多里路,转眼间,汽车就停在了公路边的一个小停车场上。停车场下是一个大沙坡,公路和包兰线从身边并肩远去,腾格里沙漠则从路基下一直铺展到西北天边。与此相对,滚滚流沙已经越过黄河,在对岸生成一个个沙包。隔水相望,几乎看不到树木,稀稀落落的房屋裸露在黄沙与天光里。
  像镜头渐渐拉近,沙坡头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占据了画面最醒目的位置。黄河自西南方向蜿蜒而来,沙坡下绿树掩映,砖瓦房屋几乎建到了水边。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停车场旁边还有六角飞檐的小凉亭和门头很像样的小餐馆,餐馆门前停放着两辆小卡车。沙坡上有一些专供滑沙用的器具,操着各种口音的人三三两两,各得其乐。看到凉亭边站着一个穿短袖白衬衫的小伙子,正在兴致勃勃地同几个外地打扮的人交谈,我便走了过去。
  他说他姓童,全村人都姓童。没等我再问,他又接着说,我们童家是明朝初年黄河发大水的时候从山西洪洞迁过来的,当时只有夫妻二人。老辈人怎样在这里打鱼开荒,创家立业,没有留下一个字的记载。但有一件事世代相传,就是种树和栽树。他边说边指着村子,童家就是同这些树一起在黄河边扎下根的。我又问他,从童家来安家至今,种了多少树。他笑了笑说,那谁知道。村里也不规定每人每年栽多少树,多少成活率。但沙坡头的人知道,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能耽误了种树和栽树,有了黄河水,还必须有树才能立住村子。他说的全是心里话。从路边往下看,在三面黄沙的包围中,以村庄为中心,各种树木沿河岸展开一道葱茏的长带,像空旷的画布上一笔重重的油彩。他又说,如果不是世世代代栽树和种树,村子早就没了。
  他说的不错,沙坡头之所以成为沙坡头,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树。现在,村子里除了农活,还组织劳务输出、机动车运输,并以沙坡头的独特环境,开辟成一个颇有名气的旅游点。主要旅游项目是滑沙,坐羊皮筏子过黄河,骑着骆驼翻越沙梁,等等。与这些项目配套的还有中巴客运和眼前的小餐厅。他们的生活切切实实同外面的世界接上轨了。眼前这些操各地口音的人,都是旅游者。
  沙坡头是我国三大响沙之一。隋唐时在中卫设置过鸣沙县。只要天气晴好,坐着下面打上蜡的滑板,顺坡而下,沙子便发出音乐般的响声。今天有些云气,滑沙是不可能了。我们便骑上骆驼,翻过两道沙梁,走进浓荫覆盖的村口,径直来到村边码头。早已有好多撑羊皮筏子的人等在那儿,争先恐后要我们上筏。筏子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经营的,客人自然就是效益。
  羊皮筏子是黄河中上游最古老的渡河工具。将整张羊皮充气后扎紧,再用木棍连结成方形筏排,就能在波浪汹涌的河面行驶,由此岸渡到彼岸了。现在,只是在极偏远的地方才能见到,像一些活的文物。撑筏子的青年看我年龄大些,便上来搀扶。我刚说了声“不用扶”,筏子便倾斜起来。直到又上来两个人,坐定,才恢复了平衡。
  河面很平缓,水流轻轻打着旋。每个筏子坐二到四人,七八个筏子在河面一字排开,给人一种童话般的感觉。顺流而下,只有沙坡头的绿树像一道巨大屏风,将望不到尽头的大沙漠挡在后面。人有几代,树便有几代,树有几代,人便有几代,在大沙漠面前,人只要同树在一起,就能创造绵延不断、有声有色的生活。
  到了下游的小码头,我们重新骑骆驼回去。驼队穿过村庄,只见村子里除了房子和路几乎全是树。杨柳榆槐,桃杏梨枣,苹果,香椿,梧桐,葡萄,无花果,还有现在已很少见的楸树。有些树干已有合抱粗细。树与树之间,长着茄子,扁豆,西红柿,大葱,鸡冠花,月季等各种菜蔬花草。出了村,丁丁冬冬的驼铃摇过一个个沙丘,一些孩子在沙丘上跑过。他们的穿戴同县城的孩子已没有什么区别。几个妇女指挥着驼队在沙丘里缓缓行进,那驼铃仿佛在摇响太阳。
  踏着交织在一起的朦朦胧胧的星光和灯影,沙坡头的情景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这个在我们看来还有些偏远的地方,人们对树的认识竟是如此深切。沙坡头同黄河同沙漠的关系,可以说是人类同严峻的大自然相处的一个缩影,也是一个奇观和奇迹。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周庄古镇(油画) 李碧云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古井贡杯抗击非典英雄之歌

以英雄的名义
卜宝玉
  那个走进小汤山医院的女兵
  美丽的笑容犹如温暖的春风
  她把父母的担心和亲友的牵挂
  她把爱情的故事和幸福的憧憬
  统统甩到身后了
  面对着疫情严峻的北京
  她毅然加入绿色的增援队伍中
  毅然向着危险和死亡的阵线冲锋
  当疫情解除北京用热情和真诚
  一次次挽留她年轻的身影
  她甚至没顾上到首都大街上走走
  没有来得及和天安门留一张合影
  只是用少女纯真而又甜美的笑容
  在日报晨报和晚报的重要版面上
  给京城留下了些许遗憾和无穷的感动
  从此后再也不用感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英雄们来去匆匆的行旅中
  无私而又慷慨地留给我们的
  是真情祝福 更是精神传承
  是搏击的斗志 更是前进的号令
  是希望的种子 更是丰硕的收成
  啊 当岁月的枝头重新吐露芬芳的花蕊
  历史的河床重新奔涌欢快的溪水
  雨后的彩虹重新架起祥瑞的风景
  蜂蝶的歌舞重新打开心灵的门扉
  请你我尽情地放飞激起豪迈的灵感
  以英雄的名义树起一座生命的诗碑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战友情
尤恩泽
  不论是硝烟弥漫的战场
  还是打靶归来的歌声
  藏着对对拆不开的友情
  一个战壕打仗
  一条路上行军
  一个盆里吃饭
  牵挂着母亲的情怀
  和祖国的荣誉
  即便远隔万水千山望上
  一眼,也会激起
  心灵的浪花
  因为,一枚枚红领章
  把他们永远缝在一起
  在长城上系着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雨落边关
林柏松
  嘀嘀嗒嗒的雨季 被淋淋漓漓的雨
  敲打得大口大口地喘息
  士兵们巡逻在祖国的尊严里
  用枪刺挑开冷冷的雨帘
  由此得知了雨季的深度
  天空的深度和人生的深度
  落雨的夜晚
  有无数思乡的念头向士兵们蜂拥
  士兵的目光开始湿润
  雨水和阳光
  都是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它柔软的光泽
  带着故乡泥土的气味和花朵开放的声音
  让人想起一种弥漫以及弥漫中的恬静
  雨落边关
  有一支铁军
  站成一道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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