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3月4日人民日报 第10版

第10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新春(五首)
严阵
  风
  风轻轻抚摸着
  所有从冬的沃土中
  刚刚萌出的
  面部
  悄悄地
  悄悄地
  悄悄地
  问道
  你准备开
  几朵
  花呢
  新春
  你有一种半是梦镜
  半是醒来的
  那种美
  虽然没有蝴蝶
  没有燕子
  但在远方
  密密的树枝的
  网络
  后面
  我仍能看到
  你谜一样的微笑
  正藏在你
  面容的
  最深处
  在梧桐树下站着
  在梧桐树下站着
  让绿荫
  落满
  双肩
  记住面前
  所有的
  匆匆
  都必须从翘起的
  翘起的大拇指上
  越过
  二月
  这是特别的
  时刻
  是特别富有的
  时光
  杯子空空的
  却又是满满的
  满满的
  储藏
  品一杯春色吧
  那是
  雪的
  佳酿
  那是一杯粉红
  一杯浅绿
  一杯嫩黄
  那是一杯风姿
  一杯丽质
  一杯神往
  春雨
  水墨在诗境上
  浸润着
  梦幻般地
  漫延于
  心际
  不要在我的陶盆里
  插花
  我要听
  雨的
  神奇


第10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闪光的足迹·散文特写

  高原兵的雪域情
  岳耀文
  战友高原兵,一个特别的名字,把他与青藏高原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高原兵的名字是爷爷取的,爷爷期盼着孙子长大能上高原当兵。爷爷是十八军老战士。五十多年前,部队沿川藏公路西进,边剿匪边修路。4月的天气奇冷难耐,在翻越海拔五千多米的业拉山时,皑皑白雪铺天盖地,达一米多厚,爷爷的左腿冻成了重伤,失去了知觉。部队将他送到公路附近的一户藏族牧民家养伤。牧民次仁让妻子用秋天剪下来的羊毛,给爷爷缝织了棉裤,用浓浓的松子水洗腿,可一切竭力的救治都未能保住爷爷的腿。后来不得不转回内地医治,膝盖以下的部分被锯掉了,落下终身残疾。
  那年冬天,听说招的是去西藏的筑路兵,爷爷好几宿没睡着。他明明清楚西藏的艰苦,可一想到雪域的闭塞落后,想到那家待自己像亲人一样的牧民,爷爷的心里就抑制不住地发潮。他给孙子报了名。验兵体检、政审特别顺。可接兵干部不要,理由简单明了,年龄太小,只有十六岁。爷爷急了,拄着双拐,找到接兵的:川藏线当年我没修好,就让孙子继续去修……得知老人曾是和平解放西藏的功臣,望着老人那条只剩半截的残腿,接兵人的眼眶盈满了泪光。十六岁的小高破例入伍了。
  一群新兵被大篷车卸在雪山腹地——川藏公路然乌沟天险的时候,好多战友都被高原恶劣的气候折磨得哭了鼻子。尽管头痛欲裂、眼冒金星,高原反应厉害,高原兵就是一声不吭。他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子,卸东西、搭帐篷、支锅灶,忙前忙后。他想起了爷爷。
  1991年夏,帕龙藏布江上游的米多拉山冰湖突然暴泻,数亿立方米的雪水排山倒海,直扑下游。紧急关头,高原兵想到连队后面的两户藏民。他抱着孩子,背着糌粑,手提酥油桶,摸黑朝山上攀去。一趟、两趟……等把家什、大人、小孩转移到山上的安全地带时,天已大亮。
  搬到山坡高地的连队,成了汪洋中的孤岛。抢出的大米,面粉已所剩无几,山上的野菜也被反复搜挖得很难找到几棵。连队决定派二十名党员去八十公里外的团部背运粮菜。高原兵争着要去,却被“卡”了下来。指导员知道这位要强的小伙子心里憋闷:“不是说你不行,关键你不是党员。”
  背粮突击队出发那天,高原兵将已经写好的入党申请书郑重递给了指导员。
  通往团部的路段已被洪水洗劫得支离破碎,无路可走。他们只好攀悬崖、涉冰河、钻丛林,在层峦叠嶂的雪山峡谷中穿行。高原兵人虽小,肩背的东西却最重。当他把五十公斤大米,历尽千难万苦背回连队时,一下子瘫倒在地。战友们发现高原兵身上捆系粮食的背包带深深地勒进肩胛骨,橄榄色的军衣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几天后,支部会上,高原兵被一致表决通过加入党组织。
  体格健壮的高原兵一直把生病不当回事,可一次感冒却差点要了他的命。
  部队修筑中(国)尼(泊尔)公路曲大段时,他和战友在齐腰深的雅鲁藏布江水中开挖挡墙基础槽道。雪融的江水砭骨透心。已经咳嗽连连、鼻涕不断的高原兵,又连续在江水中泡了三天。那日中午,他双腿发软,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战友们急将他送到四百公里外的拉萨抢救,医生责怪道:“怎么才送来,再晚来一小时,可能就没救了。”已由感冒转为肺水肿的高原兵高烧不退、呼吸困难。住院几天,稍有好转,他就急不可待地叫着要出院:让我出院吧,好把疾病给“放的假”抢回来!
  沱沱河段青藏线改建工地,他接到妹妹发来的电报:爷爷病重,想看你一眼,请速归!部队大干正酣,为赶在大雪冰冻前完成余下的路基工程,部队夜以继日全天候施工。作为连队骨干、代理排长,怎么能在这节骨眼上离开呢?一个月后,家里又来一份电报:爷爷病故,后事已处理好,不用回来了。高原兵木鸡似地立在风中,奔涌的热泪打湿了电报……天有不测风云。去年隆冬,正在西藏日(喀则)江(孜)公路备料的高原兵的心被突如其来的噩耗炸得粉碎:从未见过面的三岁女儿不幸暴病夭折。他痛不欲生,将青年丧子的巨大悲痛深埋于心,依旧一如既往地干在工地。外刚内柔的他渴望用距离、时间和整日的忙碌消释积压心头的深重悲伤……前不久,我在邦(达)昌(都)公路——西藏首条通县油路施工工地见到正在风雪中忙着运料的四级士官高原兵。高原强烈的紫外线和一年到头肆无忌惮的风沙把这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打磨得肌肤粗糙,紫黑色的脸庞“藏光”泛泛、沧桑纵横。他深情地告诉我:如果可以,我愿在西藏干一辈子……对于失去亲情,高原兵有憾无悔;对于高原,他的生命已融入了脚下这片高天热土。
  (作者单位:西藏拉萨市武警交通二支队政治处)


第10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笔墨山水

  万古名桥出越州
  赵畅
  十八世纪末,法国传教士格罗赛曾把古城绍兴喻为东方威尼斯。不必说水是如何的清滢碧澈、妩媚多情,那载着客人载着笑声的乌篷船,更令人油然想及威尼斯的“刚朵拉”。
  然而,威尼斯又怎与绍兴堪比?“三山万户巷盘曲,百桥千街水纵横”,“垂虹玉带门前事,万古名桥出越州”,我国古园林建筑学家陈从周教授的一番点厾,活话出了绍兴的古风。
绍兴自古多桥。据清光绪十九年绘制的《绍兴府城衢路图》所示,其时府城面积为七点四平方公里,而城内有桥二百二十九座,平均每平方公里有三十一座,仅府城即有如此多桥梁,偌大的越州,其桥梁之繁,当可想见矣。
  拂去历史的烟尘,一座斑驳却不失铿锵、参差却不失伟岸的“桥梁博物馆”,是那般矫健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桥因木石相齐、梁拱相伍,故姿态万千,别有风情。唐代的百孔纤道桥,宋代的八字桥,元代重修的等慈桥,明代的太平桥,清代的泾口大桥……精巧别致,轻盈飘然,更兼桥饰、桥联、桥亭、桥碑相衬,自令古桥出落得楚楚动人、光彩照人。这古桥,油然让人趸拥了沉甸甸的庄严感、满匝匝的辉煌感:她是历史的风帆,是史记的插图,是开启宇宙的民族密谷,时轮在这里凝固,华章在这时诞生。古桥无言,然而她何以不向人们倾诉着沧海桑田般的心境?又何以不印记着日月经天的动人故事?
  古籍记述绍兴最早的古桥是百官桥,这是传说中虞舜时代的桥,距今四千二百多年。《太平寰宇记》卷九十九引《地志》:“舜桥,舜避丹朱于此,百官候之,故亦名百官桥。”丹朱,尧之子,尧授天下于舜,丹朱不服而作乱,舜回上虞,百官拥戴,在桥边迎候,故名舜桥,亦名百官桥。虽说,百官桥早已不复存在,然而,文献典籍中的记载,灼灼如炬,何以不点燃了虞舜时代那堆惊心动魄的历史篝火?
  桥以人名,人以桥传。每一座桥名的背后,都镶嵌着美丽的传说。“题扇桥”,因传王羲之在此给老妪题扇而得名;孟宅桥,为纪念太守孟尝而建,又名还珠桥。绍兴城南沈园附近的春波桥,乃据陆游怀念前妻唐琬的诗句“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而得名。内纺车桥,则与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励精图治,“身自耕作,夫人自织”的故事有关……每一座桥名,都是一颗璀璨的珍珠,当将她们联袂而成一体之时,给人的又何止是一种惊世骇俗的震撼呢?
  在越州,凡有水处即有人家,有人家处即有桥梁。于是乎,桥梁终成了人们生活中不可剥离的一部分。出门见桥、上街穿桥、纳凉上桥、嫁娶过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人们在对桥的耳熟能详里,能没有一往情深的默契?古人已逝,然而雄耸的古桥犹在,其被洇浸得如水彩、如倒影、如童年记忆中的炊烟、如黄昏古寺里的钟声,是不是孕育了另一种生命的永恒呢?
  古桥巍巍,她亦见证了越州经济的繁荣。《水经注》曰:“浙江又东得长湖口,湖广五里,东西百三十里,沿湖开水门六十九所,下溉田万顷,北泻长江。”这里的“水门”,是鉴湖涵闸建筑,既用于湖水蓄泄,又是湖堤上的桥梁。这堰闸桥的阔大与渊博,为兴业铺陈,为富民壮色,何以不令后人仰止?
  作为文物建筑中的孤例而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的古纤道桥,其路、桥、水、船浑成一体,卓尔不群。这两面临水的古纤道桥,如长龙卧波,匍匐在西兴运河上,更是睹尽了当年背纤人艰辛地牵荡出一个“鱼米之乡”的雄健风姿。
  桥,是越州大地上的一曲绝唱,足以使她在经济和社会演进中立于不朽。我国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说得好:“桥梁史并非流水账而是生产发展的写照,生产对桥梁提出要求,同时也给它以物质条件。桥梁构造演变总是和生产发展相适应的。”是啊,从造舟为梁的浮桥到木桥、石桥,再到当代的钢筋水泥桥;从横溪小桥到跨江公路、铁路大桥;从民间自发造桥到政府规划建桥;从民间土法架桥到科学设计现代化大桥,无不应了上述语理。
  而今绍兴横卧于水波之上的桥梁已达一万多座,竟为威尼斯的五倍许。在桥梁涌起的背后,是不是藏匿着无数动人的奇迹、永恒的回味呢?如果我们把每一次桥梁的嬗变视作“涅槃”的话,那么桥梁一次又一次的升华,终幻化成一个又一个让人们无法逃脱的光环,美似穹庐,直到永远。


第10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胜利之鹰(中国画) 陈奕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