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2月18日人民日报 第15版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鱼虾多的地方
  王剑冰
  宽大的水面像块柔亮的绸,小舟似剪,一点点把这绸给裁开了。
  无风的时候看那湖,微澜不惊,似在长睡不醒。打鱼的船搅醒了这里,那里就又睡了。只有一场雨下来,这里那里地搔了,才能将它逗得发出笑声。
  水和荷都是大片大片的,说不上是荷中的一片水,还是水中的一片荷。向远处望,天倒是水与荷之外的空白。乍然而起的水鸟,会一次次划伤这块空白。
  山从水里远远近近地长出来。大大小小竟有二百多座。一些岚霭在山间断续着。单看一座山形,并不是太奇,一座座连起来看,就有些形状了。正是因了这样的形状,才有了甲天下的桂林山水。而这样的山水,在普者黑随处可见。这里没有“前人之述备矣”的名题,如果有些遗迹,也只是狮子山那些古人在石壁上凿琢的鸟图腾和生活图景。山都不算高,却葱翠。红椿、香樟、云杉往高上挺拔,灯盏花、黑节草、马兰在崖壁间争妍。厚厚的植被,让人看不出有什么路径可以上去。而多个山却藏了洞穴在里边。有的能这边进去,另一边出来。
  噼噼叭叭的声音在前面响起。一个壮年人在水中下了长长的粘网,用竹竿向四下里赶鱼。一些鱼受不住惊吓,慌乱中被网眼套住。原始的捕鱼方式,让人觉得时光走得极慢。
  依水而建的屋舍多是干打垒式的。土黄的墙,暗灰的瓦。老旧的家院里,不知储藏了多少浓浓的日子。家家屋檐下垂挂着玉米和辣椒。完全两种对立的色彩炫目在夕阳下。那是真正的农家的色彩。正像他们质朴热烈的性情。飘泊的游子归来时远远望到家院的色彩,让人有一种安慰的心理。深翠的细竹,凤尾样长在屋的周围。远处的山,则像一个个草垛,偎依着农家的生活。水边有一片空地,是人们晚间点燃火把欢乐的地方。那是世代相传的舞蹈,表现的是打鱼、耕作和情爱的场景,粗犷的嗓音,舒展的舞姿,把人带入原始与自然之中,歌舞的男女,有的已不算年轻。他们就像劳作,多少年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却总是沉迷其中。尤其是表现男女相恋的情节。不断回味,就会更多一些珍惜和动力。当地领导告诉我们,这里是全县治安最好的地方。知足者常乐,必会有此结果。
  天然的屏障,隔去了灰暗的封建世风的侵扰,在历史舞台正在上演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活剧的时候,普者黑却如世外桃源一般自然安逸。早年,一些人为了躲避战乱和争斗,从洱海、滇池边出行,他们是普者黑最初的发现者和命名者。普者黑就是彝语:鱼虾多的地方。
  小船沿着岸行,绕着山转,垂柳荫荫,密荷蓬蓬,看似到头了,又转入了新的水路。吱呀一声,哪个屋门敞开,一女子走下台阶,细腰弯处,一桶清水就提在了手里。水纹漾漾,自其转去的身后荡开。几个顽童竹林间跑来,扑扑通通下饺子一般没入水中,不多时,这里那里冒出一个个小黑脑袋,又叫又笑地喘气。一忽又钻入水中不见了。同船的彝族阿黑(小伙儿)何去锋说,他小的时候也是这样顽耍。普者黑的男男女女就是在这样的童年中快乐地长大。景物,是劳动以外的所在,山民们世代休养生息在这里,一切都是可供生活的形式。当外来人以惊喜的目光打量这里,说是发现了一大景点,他们却是惊讶起来,更惊讶的是他们自身也成了景点的一部分。
  鱼儿悠闲在水里,看似在浅处,伸手却无法抓着。倒是搅动了一支款款欲折的红荷。盘盘荷叶上总有一两个水珠晶莹地滚,间或被水鸟在下边触动了,水珠便叭嗒一声落入湖中。荷的影子,山的影子,云的影子在水中颤颤地动。
  普者黑就是一片美好的心境。尘世烟云,荣辱盈亏,都会在这心境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城里来的人,划着小船尽情地消受这水,湖中无论是自己人还是相遇他人,都要打一下水仗,做一次善意的交流。在水花四溅、大呼小叫之中将一腔郁闷或快乐狂泄而出。泼完了,累得散架了,也痛快了。再吃吃这里的鱼虾,喝喝这里的水,水塘旁被姑娘小伙抹抹花脸,任你有什么念头、什么际遇,再归去就会想通许多东西,不亚于去哪里进行一次朝拜。
  普者黑在远古时代是一片浅海。随着造山运动和地壳的变化,海水退落,形成了现在的六十多个湖泊。这片水归入南盘江,到了下游就成了珠江。有了普者黑这样一串翡翠般的湖泊做源头,“珠江”也就不枉其名了。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客厅里的秋天
  欧阳斌
  猫在客厅的地板上呆不长久了。它曲着脊背,把自己弯成一张弓,对着虚幻的鼠影,腾起一双前爪。它在地板上奔跑、扑跌、抓刨了一整天。一场雨水招来深深的凉意,猫的爪子透着颤栗和冲动。
  “它快断粮了,记着明天在超市买一袋大号的猫食回来。”晚上,躺在沙发上读书的妻对着我幽幽地说。这是十月末的事。
  每年这个时节,秋天的影子不打招呼就会来我家串门。我也没有听见敲门声。倒是窗台上的太阳花渐渐地不曾开了,晾衣架上的水慢慢落到了花盆里。那个花盆里的土,是前些时候孩子的外婆从故乡带来的。孩子在夏天结束的时候按照去年的计划入学,外婆选准一个节气,把一串钥匙挂在客厅的衣帽架上,就返回到深秋的故乡里去了。
  去年这个时候,我在渝东检查工作,路过双桂堂。看见佛堂门前的桂树依然绿着,在我印象中它们应该是有些枯叶的了。我于是不解地问了问方丈,他的手中有一串念珠,吐字也像念珠。
  “这是佛门的四季,是秘密。”
  我于是知道佛堂门前是没有秋天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个秘密。佛的客厅,佛徒们的心境里并没有秋天,也是不需要等待秋天来敲门的。倒是我们这些在尘世里走的人,面带秋天的焦虑和慌张,没进门之前,就被方丈猜到了心思。
  那时,我的确是带着一点想法路过和走进双桂堂的。我从佛堂门前一个戴方帽、着布衣的慈祥老太手中,接过三炷二尺高香,绕过碑林和斋房,就在大殿前深深地叩了三个头。然而这之后,我依然无法摆脱感受到的秋天。我回到工作的城市,秋天的落寞和残忍还在人事纠葛与世故人情之间滋生、蔓延和徘徊。后经历了一个季节的挣扎,离开了违心的环境,同时也离开了一个季节的俗念,而静悄悄地进入了另一扇门。
  我记住了那个秘密。
  今年春天,我随朋友到潼南采风,看见大地上种满了蔬菜,在蔬菜的深处见到了涪江,破败的寺庙却掩隐不住那个神秘而自由的笑靥,经过七步琴台走进佛堂,我一步步敲,音阶一步比一步高,心境却一步比一步平静。
  那时我多么高兴呵!就像看见了儿时在故乡的自由生活。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闯荡和漂泊,才彻悟到,我实际上是一直在干着一件把自己赶出自家客厅的傻事;而在功名利禄的诱惑面前,所有带着强烈欲望的奋斗,不过就是作茧自缚,不过就是让自己更长久地生活在虚幻和躯壳里,不过就是再次远离了心灵的客厅。
  是十月的最后几天了。凌晨二时光景,家人和猫都早已在前夜熟睡。我推开客厅大门,揿亮手电,下楼,到马路斜对面拐角处夜市上的小摊买香烟。在新华路通往校场口短短的路程里,细微的雨点扑打在脸上,像是心灵的细节再次得到轻抚——秋天是真正地来过了。我忽然感受到一阵多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幸福——是呵,久违了的幸福!然后就怔在了那里。
  我知道,没有一座世间的客厅可以关住秋天,也没有一座心灵的客厅能回避秋天的造访。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多味斋

  侗家社饭香
  龙燕怡
  “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这首脍炙人口的唐人《社日》,早为大家所熟悉;然而,“五戊经过春日长,治聋酒好漫沽尝。万家午后炊烟起,白米青蒿社饭香。”这首《潭阳竹枝词》,恐怕就鲜为人知了。它是清朝一位官吏写的,以饱蘸感情的笔触,描述了湘西芷江一带侗家人过春社的情景。试想,一位终日享受美食佳肴的官员,也被社饭的清香深深吸引了,可见侗家的社饭确实非同一般;而久客侗乡的我,经常身临其境,耳濡目染、齿颊留香,更深知个中“三昧”。
  侗家人吃社饭常在春社(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那天午后进行。戊日属土,所以这天也是祭祀土神的日子。因为土是人们的衣食之本,为了尊敬土神,农村素有“戊不动土”的习俗。“过社”这一天,男人们都在家里修整耙,准备迎接春耕;妇女和儿童则提篮背篓上山打蒿菜和胡葱,准备煮社饭。
  蒿菜与胡葱这两样野生植物,是煮社饭必不可少的主要原料。扯回家来,将它洗干净切碎,再把蒿菜放在锅中滚水里烫一下,用筛子装上到井边漂洗、揉搓,将蒿菜的苦汁滤去后捏成一团备用。另将香糯、大米各半,放在温水里浸泡十几分钟,淘洗干净后再放进甑子里蒸。接着,又取来腊肉、香肠、血粑豆腐洗好切成丁炒熟,再炒些花生米、瓜子仁、黄豆之类作佐料。当香糯饭快蒸熟时,把它倒进大簸箕中,将蒿菜、胡葱放进去,同腊肉丁、花生米等一起搅匀,撒上精盐,重新放进甑子里蒸,大约半小时后,就飘散出诱人的社饭清香了!
  吃社饭前,要先祭土地神,并吟一些祈祷的吉语,如:“田田出宝,挖土土生金。春种一粒籽,秋收千万斤。”等等。侗家是一个热情好客的民族,有了好吃的东西很乐意与大家分享,总要给左邻右舍送一些去。于是这家送过来,那家端过去,互相称赞对方的社饭煮得好,“喷喷香香的!”情深谊长,好不热乎;对那些未能煮社饭的孤寡老人,则这家请、那家邀,诚诚恳恳,实心实意,格外感人!
  吃社饭时,大家围坐在火铺上,红漆盘子里摆的尽是可口的荤菜,正中间还搁着一大碗煎熟了的糯米糍粑,这还是特意留下来的“年粑”哩!侗家有这么个习惯:在春节前打年粑时,要特地做一个脸盆大的“粑粮”,一直停放在水缸里,即使所有的年粑都吃完了也不能动它,要到过社时才拿出来吃。按照规矩,“粑粮”每个人至少都要吃一筷子,叫做“封蛇窿”,据说以后上山割草砍柴时,就不会被蛇咬;再者,吃了粑粮经得饿,做活路就有力气。
  社饭以蒿菜为主,吃时带有薄荷似的清凉,加上胡葱和花生、瓜子、黄豆的浓香,以及腊肉、香肠等美味,还有那五彩缤纷的颜色,真是悦目爽口又甜心,舒服极了!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云岭回壑(中国画)
       马流洲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易洪斌散文集研讨会在京召开
  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易洪斌散文集《凡圣之间》在京研讨。易洪斌任吉林日报社社长、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多年以来,在从事新闻工作之余,不仅涉足文学的创作,同时还潜心研究美学,因此《凡圣之间》除文字有特色,还配多幅画作穿插其中,可谓相得益彰。与会者一致认为,《凡圣之间》的特点,一是以势夺人,二是以情感人,三是以理服人,四是以古观今。易洪斌的作品之所以能够打动人,在于他对于历史题材深入钻研,有着一种强烈的英雄情结和平民意识,使其作品始终洋溢着一股英气。(张树志)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名著专题片《西游篇》研讨
  中国四大古典名著文艺专题系列之《西游篇》研讨会在京召开。专家、学者、艺术家等五十多位代表鉴赏了这部十集电视专题片的缩影版,并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与会者认为,《西游篇》突破了以往电视剧、动画片专注于描摹人物、动作等表象的局限,资料充实,超越了当前时尚娱乐化的流俗,采访了数十名对《西游记》研究的专家、学者,打破了过去人们习惯上对于《西游记》的认知,使观众初步感受到《西游记》的思想、文化、艺术魅力。许多代表还建议在猴年来临之际,以美猴王作为纽带,挖掘西游文化内涵,弘扬东方文化,使其上奥运圣坛,促进中国文化复兴。(咸增强)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中国书画》之刊中刊《中国印》出刊
  《经济日报》报业集团主办的《中国书画》杂志推出了刊中刊《中国印》。印章艺术是综合了多种文化因素在内的艺术,具有很高的文化含金量。
  《中国印》的推出,旨在挖掘、发展、承担对印章艺术、印章材质的研究、交流的专业媒介之重任。本刊采用四色印刷,印章与原石照片同刊,增强学术资料性。(文讯)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文艺研究》新栏目受到读者欢迎
  学术期刊《文艺研究》从二00三年起,每期刊登一篇“学者访谈”,受到读者的好评。已经刊出的启功、敏泽、郭预衡、林庚、钱仲联、叶嘉莹等六位专家学者,不但在各自的治学领域内取得了卓越的成就,而且在道德为人方面,也令人钦佩。该栏目生动活泼、不拘一格地向广大读者介绍这些学者的人生与治学道路,对于莘莘学子不无启迪和借鉴作用。(元亮)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伟人的征途(组诗)
  石英
  黄洋界金鸡报晓
  罗霄山脉就是历史,莽苍苍
吞卷着二十世纪初期的乌云
  深秋最后一道闪电架起炉火
  重新修煅秋收起义的梭镖和镰刀
  那年月中国的雄鸡
  多被“四·一二”的血腥掩息喉咙
  而黄洋界哨口那门迫击炮
  才是一只大时代的报晓金鸡
  统共只有三发炮弹
  还不知哪一发包含希望的火种
  当茨坪那间小屋里吹熄麻油灯
  金鸡便在黄洋界一声长鸣
  金鸡报晓的时刻 朝阳
  最先谒临茨坪那间小屋的窗口
  映亮稿纸上的八个毛体大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遵义,选择了他
  小楼,一座普通的小楼
  难与摩天大厦比肩
  但几乎任何的高楼大厦
  也不及这座小楼辉煌
  当年在奔跑途中
  枪炮声间隙难得的沉静
  刻不容缓,必须进行选择
  在小楼里 选择中国的命运
  那时楼外年轻的哨兵
  只是例行地执行任务
  怎知当他一转身时
  历史已发生了重大转折
  他不知道 此刻在这里
  选择了真正的大智大勇
  选择了娄山关、腊子口、四渡赤水
  选择了艰难曲折却通向胜利
  今年一月当我走进小楼
  我恍然看见会场里举起的手
  每只手仿佛都是参天大树
  合起来就是一片森林
  这森林的覆盖面很大
  后来绿化了整个中国
  那年,他转战陕北
  陕北,有道道山梁
  当年曾走过两支队伍——
  这边走着“李得胜”和中央机关(注)
  那边走着胡宗南和三十万大兵
  胡宗南在那边说:
  “他们往哪儿去了呢?
  难道毛泽东会上天入地
  搞得我们武装大游行。”
  “李得胜”在这边说:
  “我们就在这里。
  你们要过来吗?
  先问问大山答不答应。”
  胡宗南没有听见
  耳边是黄河的怒号
  “李得胜”却听得见
  听得见胡宗南惶乱的心跳
  两支队伍都有向导
  “李得胜”的向导是扎白头巾的放羊娃
  胡宗南的队伍都配有指北针
  到头来却还是找不着北
  西柏坡的奇迹
  土坯房
  一座座农家土坏房
  五万分之一地图上红箭头
  逼视着南京国防部豪华的作战室
  展开五千年华夏史上最大的较量
  强烈的反差 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西柏坡!
  此时在辽沈、中原和华北大地
  穿灰、黄军装的指战员跑步前进
  披将校呢军服的“国军”望风披靡
  沂蒙山红嫂手纳的布鞋
  追逐着美式十轮卡仓惶的车轮
  胜者头脑清醒 输家仍有不解的谜
  这就是西柏坡!
  从“四·一二”彼方不可一世
  到决战时我方摧枯拉朽
  时间才过了二十二年
  连巍巍昆仑也向一边倾斜
  连不驯的黄河也心平气和地入海
  是庄重的主题 也似传奇的神话
  这就是西柏坡!
  当蒋“总统”乘坐美龄号专机
  穿梭于南京、沈阳、北平、徐州之间
  毛泽东签发的几十封电报
  已掀起新旧年交替的风雪
  每片雪花都化为决胜的捷报
  未来的命运在小村庄里敲定
  这就是西柏坡!
  进京“赶考”的日子
  进京赶考的时候
  有备却又有点陌生
  一些先进思想的代表人物
  将进入古风习习的千年帝都
  从不见经传的小山村
  未经过渡就莅临偌大的名城
  好在周围有几亿双信任的目光
  信心来源于“试卷”准备得过硬
  曾有过群体进京赶考的先例
  李自成的百万大军何其威势
  但在金銮殿前却马失前蹄
  不成功的“试卷”在湖北九宫山
  与悲剧的主人同在丛树间飘零
  作为人民领袖
  从“甲申三百年祭”在延安
  到己丑年进京“赶考”前夕
  他一直在思古鉴今
  凝结成“两个务必”的精髓
  一个严峻而恒久的课题
  直到在香山双清别墅
  还在进一步完善试卷的答案
  大时代在小亭里报以回声——
  他凝视百万雄师渡江的号外
  此时栌树的嫩叶推开去冬的残片
  天边响起本年度第一声春雷
  预示着他来日在天安门上
  那至今仍在回响着的庄严宣告
  注:毛泽东同志转战陕北时曾化名李得胜。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骂大街算哪路英雄
  杨心恒
  十年前,电视连续剧《北京人在纽约》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后,引起了轰动。十年后的今天,再来回味和审视剧中人王起明在纽约的所作所为,就觉得有些“痞”气和“流”气,那不是中国人应有的行为品格,也不是王起明本人原有的品格,而是他到了美国以后,在环境的压力下产生的畸形人格和由此表现出来的异常行为。比如他在纽约街头借酒撒疯,大骂美国;比如他用牙齿咬开北京二锅头的瓶盖,与他的情敌和生意上的对手在酒量上较劲;比如他发疯似地与餐馆老板娘阿春苟合等等,就连他抱着赌徒心态的创业活动,也都不是中国人的本色和常态。
  普遍联系是事物的自然法则,促使我产生重新评论《北京人在纽约》念头的,是最近几年发生在中国国土上几个日本青年公开扬言看不起中国人,辱骂中国人的事件。为什么呢?王起明在纽约骂大街,日本青年在北京、长沙和杭州骂中国人,这两件事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追根求源,从本质上说,这两种行为所反映的心态都是没有自信心的表现,都是自卑心态的扭曲反映。一些日本人看不起中国人,甚至看不起亚洲人,这是事实,然而由此就认为日本人的骄傲是自信的表现,那就错了。因为一些日本人的骄傲犹如阿Q在小D面前的骄傲,在赵太爷面前他是不敢骄傲,也骄傲不起来的。即使对小D,真正较量起来他也并未取胜。因此这种骄傲没有根,是心里发虚,缺乏自信心的表现。某些日本人的这种心态和行为是社会现实的反映,因为自二战以后,日本社会始终是美国社会的边陲,边陲社会,边陲文化,产生边陲心态。站在美国社会的边陲向着周边国家的人民宣示骄傲,这不是滑稽可笑吗?所以对几个日本青年的胡言乱语用不着大动肝火。
  加入世贸组织以后,中国人不但要和美国人、日本人打交道,还要和世界各国全方位地打交道,那么中国人应当以怎样的心态和外国人打交道呢?这要从历史上说起。“五四”运动的时候,胡适、傅斯年和来北京大学讲学的美国哲学家杜威一起商量营救陈独秀的事,杜威老头子发了一通议论。他说西方人从一生下来就处在世界文化的中心,他们非常有信心地走自己的路,相信沿着这条据说是万无一失的路能够走向光明的未来。中国人就不同了,中国人必须面对世界。傅斯年是个炮筒子脾气,听了杜威的议论后马上爆发,他说,他妈的,几十年了,怎么中国总得面对世界呢!
  从傅斯年的愤怒骂娘到现在已经八十四年了,从标志着“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的新中国成立到现在已经五十四年了,中国还是要面对世界想应对办法。为什么?国力对比格局没有根本改变,我们比人家落后,游戏规则是人家制定的,你不面对行吗?这是常识和常理。但是,有一个问题值得我们认真反思和深刻检讨。
  经过一百多年的奋斗,中国与世界强国之间还有很大的差距,实力还落后一大截。原因种种,情况复杂,暂且不论,仅就我们的国民性来说,就没有一点值得反省的吗?中国是礼仪之邦,热爱和平;中国人勤劳勇敢,能艰苦奋斗;中国人坚韧不拔,自强不息;中国人不畏强暴,死都不怕等等。这话不假,中国人确实有这些优良品质。同时要看到,有这种优良品质的不独中国人,外国人中也有。中国人除了这些优良品质外,也还有一些不优良的品质,比如自私保守、精神麻木、平均主义、窝里斗等等,这些都是我们国民身上的顽疾。鲁迅对此作了彻底的揭露和无情的鞭挞。对我们自己的优点,过去宣传得比较多,也还应当大力宣传,同时必须正视我们的不足,不敢正视或正视不够我们国民性中的劣根性,没有勇气和决心消除这些劣根性,优点是发挥不出来的。这也叫不破不立吧。
  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是“代表全民族的大多数,向着敌人冲锋陷阵的最正确、最勇敢、最坚决、最忠实、最热忱的空前的民族英雄”。而鲁迅的敌人不只是帝国主义、北洋军阀和国民党反动派,更有我们民族传统文化中的糟粕和国民的劣根性。事实上,鲁迅也是向着传统文化中的糟粕和国民品格中的劣根性冲锋陷阵的英雄。鲁迅精神是向这种敌人作不屈不挠斗争的批判精神。我们过去多年来提倡学习鲁迅,却把鲁迅的这种批判精神忘记了,岂不痛哉!窃以为现在是到了重温鲁迅的著作,勇敢地解剖自己,忍痛割除顽疾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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