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1月13日人民日报 第15版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成仿吾与新译《共产党宣言》
牛运清
  成仿吾校长辞世已有十八个年头了。他是由“文化人”成为“革命人”的典型之一。(宋任穷语)一生阅历丰富,建树非凡,真正称得上是无怨无悔,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上最壮丽的事业——为全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丁玲在未跟他谋面之前,曾产生过一系列的“合理想象”:“在文学上,他主张浪漫主义,创造社最早就是这样主张的;他是从日本留学回来的,一定很洋气,很潇洒,因为曾见过一些傲气十足的诗人,趾高气扬,高谈阔论;他在国外学军械制造,或许是庄重严肃之人;他在黄埔军官学校担任过教官,一定有一种军人气概;他曾经跟鲁迅进行过革命文学队伍内部的文学论争,写过火气很重的文章,是不是有点张飞李逵式的气质呢?”
  后来,丁玲在陕北见到成仿吾时,第一个感觉就是“我想象的全错了”。原来成仿吾是一个“土里土气,老实巴交的普通人”,一个尊重别人、热情、虚心、平等待人的人。丁玲十分后悔:“为什么我单单忽略了他是一个经过长征的革命干部、红军战士、一个正派憨厚的共产党员呢?”
  1960年,我考入山东大学,有幸成为成仿吾校长麾下的一名学生。当时,无论教师或学生都尊称他“成老”或“成校长”。那时,我们在学生食堂按十人一组集体就餐,每人每月生活费十一元五角,粮食定量二十八斤,生活困难。一次午饭时,一个目光炯炯、脸面黑瘦、腰板挺直但个子矮小的老者来到食堂,挨着桌子询问伙食怎么样,有什么意见或建议,跟随其后的几位干部忙不停地做笔录。有人小声告诉我,看,那就是我们的校长。高年级同学知道的事情毕竟多一些,不无自豪地说:我们的校长就是当年陕北公学的校长!
  因为完全是无意中的发现,又是在食不果腹境况中受到关问,所以留下的印记特别深刻。此后不久出现两件事:一是食堂实行民主管理,每班选派一名代表参加伙食管委会,提前公布食谱,月初公布上月账目。民主理财,伙食改善。二是聆听成校长的报告:发扬延安精神,艰苦奋斗,办好学校。
  有人认为,学校里有总务处,下设膳食科,再往下有管理员,层层叠叠,学生吃饭之类的小事,用得着校长过问吗?但是成校长不仅问了,而且管了,把问题解决了。一件小事昭示的正是共产党人的优良传统,正是调查研究、倾听群众意见、为群众办实事的延安作风。学生生活无非是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吃饭也并非小事,民以食为天,何况又是在那种特殊困难时期。校长心里装着学生,学生心里就会激发奋斗图强的活力。
  办大学的宗旨是教书育人,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培养高素质人才。成校长强调学校的党政工作、后勤管理,一切都要为教学服务,学校的一切活动都以教学为中心,政治思想教育、教材建设、给老教授配助手,建立健全教师梯队,加强科学研究,攻克科学堡垒,等等,都是围绕着提高教学水平,造就一批又一批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学生而进行的。对学生来说,要求学好基础知识、基础理论、基本技能,树立严谨扎实的学风和敢想敢做、勇于攀登科学高峰的创新精神。一些人只知道成仿吾是创造社中的作家,而不晓得他曾为“富国强兵”思想所驱使,去日本东京帝国大学造兵科深造;只晓得他是带着窑洞气息的革命干部,而不了解他还是精通德、日、英、法、俄五种外语,通今博古、学贯中西、视野开阔的翻译家和学者。早在延安时期,他就与徐冰合译了《共产党宣言》,垂暮之年重译《共产党宣言》,校译《哥达纲领批判》、《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等。
  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旧欧洲的一切势力,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党人和德国的警察,都为驱除这个幽灵而结成了神圣同盟。
  这是过去通行的依据俄译本翻译的《共产党宣言》的首段文字,是许多共产党人印在脑子里、溶化在血液中的文字,有谁会想到“幽灵”一词的翻译存在问题?成仿吾校长对照1848年德文原版,指出“幽灵”译得不确:“‘幽灵’指死人的灵魂,意思不好。共产主义当时已经成为一种势力,对于反动派它是一个威胁,因而反动派才联合起来对共产主义进行围剿。”时在1975年2月21日。
  于是,一本依据德文原版翻译的《共产党宣言》问世。“幽灵”改为“魔怪”。因为马克思和恩格斯给奥·倍倍尔的信中有言,“红色魔怪”意味着“资产阶级对于它与无产阶级间不可避免的生死斗争的恐怖”。也就是说,在资产阶级眼里,共产主义是活生生的、可怕的妖魔鬼怪,而非死鬼。这一“起死回生”的改译,抓住了要义。新译《共产党宣言》首段文字改为:
  一个魔怪出现在欧洲——共产主义的魔怪。旧欧洲的一切势力已经联合起来,对这个魔怪进行一种神圣的围猎,教皇和沙皇、梅特涅和基佐、法国的激进派与德国的警探们。
  九十高龄的朱德委员长读罢新译《共产党宣言》,兴奋不已,竟驱车到成府,当面称赏这本书“很好,很好懂,主要问题都抓住了”,“做好这个工作有世界意义”。
  像成校长那样社会科学知识与自然科学知识兼有,中西文化素养齐备的大学校长,如今寥若晨星,极为罕见了。
  并非无缘无故,的确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由,使我想起了成校长,并且不知不觉地哼唱起由他填词、他的学生郑律成谱曲的《山东大学校歌》:东临黄海/南望泰山/这儿是我们学习、劳动的乐园/共产党和人民给了我们一切/教我们发展德智体/又红又专/我们高举毛泽东思想红旗/学习马列主义与科学知识/要彻底改造思想/服务于人民/要永远朝气蓬勃革命到底/奋斗啊/奋斗啊/为了社会主义建设/奋斗啊/奋斗啊/为了人类解放事业……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勿为贪官摆好
李景阳
  曾从报上获悉,某贪官入狱后写书,出狱后出书,据说是什么什么“学”,今又读到,被撤职的某人“勤奋好学”、“敢于碰硬”,在曾工作过的地区创造住房模式,抓市政建设有功云云,不禁惊愕。
  窃以为,犯罪者的人生转化并非绝对不可讲。一个失足少年日后成了好人,亦当首肯。但贪官的“光荣历史”或狱后的“光明面”则不必大书特书。
  青少年犯罪,可能因为不懂法,可能因为心理不成熟,可能因为家庭教育不当。他们一旦明白该如何做人,其中一部分是可以转变的。这叫“浪子回头金不换”。但贪官,岂可以浪子称?他本身即是官府之人,甚至就是法官、检察官、反贪局局长,他不晓得天下有法吗?他既踏上官阶,肯定乳臭早干,谈不上幼稚与不成熟,且其多有家室,甚至子孙绕膝,还有什么自身家教当与不当的问题吗?
  虽然贪官并非天生就是坏人,说不定还干过不少好事,有过政绩,但这既不能成为贪的理由,也不能开脱其罪。为官者做几件正经事,那是理所当然的,本来就不值得吹嘘,更不能成为堕落后的标榜。
  社会上流行一句话,曰“青年犯错误,连上帝都原谅”。这话强调的是青年的不成熟一面。大概因此之故,某国有法律条文规定,十八岁以下未成年人犯了杀人罪,可判死刑,但须待其满十八岁后,再论执行。可惜此等“优惠”,只给不懂事的少年,贪官则绝轮不上。“政者,正也”。官员乃国家精英,身负人民重托,本该为人师表,其利用手中权力,坑国害民,人民这个“上帝”岂可原谅他?
  贪官,乃国之大害,却也有人为其彰显功绩,好像功可抵过似的。这很值得深思。据说目下有一种怪诞思潮,就是“同情坏人”,论调之一就是将坏人做坏事开脱为“不得已”,或归结为社会所逼。便是潘金莲通奸杀夫也被谅解为“屈嫁武大郎”。照此逻辑,一切经济犯罪均与犯罪者的囊空有关,一切强奸犯罪均与性欲有关,一切杀人犯罪均与仇恨有关,七情六欲,本乎天性,于是,世界上便无犯罪之说了。
  一切的罪过,就其道德的恶劣性说,莫过于知法犯法和监守自盗了。知法犯法,乃明知恶之为恶而行之;监守自盗,利用职务之便而自肥。这两条,贪官之所为,都占上了。国家官员,本应为公共财产的守护神。所以,在反腐倡廉的今天,最好别替贪官开脱,不要有“贪官有功”的误导。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梅(中国画)
裴玉林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启蒙老师
——巴金与卢梭
高莽
  巴金不止一次说过:《忏悔录》的作者、法国哲学家和文学家卢梭是教他“讲真话的启蒙老师”。
  让—雅克·卢梭(1712—1778)生于日内瓦的一个钟表匠家庭,自幼丧母,寄人篱下,十四岁被迫外出谋生,长期过着衣食无着的流浪生活。他在社会中广泛地接触了下层人民,对封建专制社会中的不平和人民的苦难有深切的感受,在心里“种下了反对不幸的人民所遭受的苦难的根苗”。在不同的条件下,他刻苦学习、钻研音乐和各种学问,应征撰写有关科学、艺术、人类不平等起源等方面的文章,阐述自己对时代、对社会的观点。
  卢梭的书信体小说《新爱洛伊丝》、理论著作《民约论》和讨论教育问题的哲理小说《爱弥尔》都引起社会强烈的反应。《爱弥尔》反对统治阶级用道德礼教、宗教思想束缚儿童的智力,遭到封建当局的反对,下令焚烧该书,并要逮捕作者。卢梭不得不逃亡国外。
  《忏悔录》是卢梭晚年之作,记载了五十多年的生活经历,历数了少年时代耳闻目睹的种种黑暗与不平。他极其大胆地坦露了自己的言论与行动,不加掩盖,不作修饰。这是一部自传,名曰“忏悔”,实际更像一部控诉书,控诉封建的专制、宗教的愚昧,展示了资产阶级个性的本质,宣扬了民主主义思想。卢梭说过:“一切财富中最珍贵的是普遍而抽象的真实。没有它,人就会盲目,它是理性的眼睛。正是由于它,人才学会做人,成为他应该成为的样子,做他应该做的事情,走向他真正的目标。”
  巴金很早就开始阅读卢梭的著作而且从中受益匪浅。
  1927年,二十三岁的巴金前往法国求学时,住在巴黎拉丁区一家小公寓里。公寓离安葬法国名人的先贤祠不远。巴金常去那里,拜谒卢梭的铜像。他望着这位“梦想消灭不平等和压迫”的日内瓦公民卢梭,向他诉说自己的痛苦与悲愤。
  那时,有两种痛苦萦绕他的心头。一是思乡之苦,思念祖国,思念亲人,因为祖国正在进行一场革命与反革命的斗争,人民遭受屠杀。二是为两个意大利工人而痛苦。这两个人被诬告为盗窃杀人犯,在美国麻省波士顿的死囚牢中关押了六年。法国人民为声援他们,掀起了声势浩大的运动。巴金读过“死囚”之一樊塞蒂的自传,里面的话使他激动不已。樊塞蒂说:“我希望每个家庭都有住宅,每个口都有面包,每个心灵都受到教育,每个人的智慧都有机会发展。”巴金觉得樊塞蒂说出了他心里的话。
  正是这种痛苦使巴金拿起笔来,坐在没有阳光的潮湿的五层楼上的斗室里,闻着煤气和洋葱的味道,在巴黎圣母院报时的沉重的钟声中,开始写小说,让痛苦、让寂寞、让热情化成一行行的字,留在纸上。
  1939年春,巴金在上海撰写了几篇散文,谈到了卢梭。他用热情的语言描绘了这位“日内瓦公民”晚年贫苦的生活,同时写了崇拜卢梭的年轻人罗伯斯庇尔,还谈及卢梭的著作如何激动了全法国的良心,如何构成了马拉的思想,使其成为卢梭的弟子。卢梭的著作如何培养了一个没落贵族的女儿哥代,被西方历史学家称为卢梭的女弟子。巴金认为哥代狂热地读着卢梭的著述,然而实际上她并不了解卢梭。巴金说:“撇开了被压迫、被虐待的阶级,杀害了人民的朋友,这样的人是不配称为卢梭的弟子的。”
  上世纪三十年代末,巴金在一篇文章中说:卢梭“永远是我的鼓舞的泉源”。卢梭的名字、卢梭的形象一直活在巴金的心里。
  1979年,相隔五十二年后,巴金再次前往巴黎。他思念他的启蒙老师,专程去谒见熟悉的铜像。可是那座拿着书和草帽的卢梭铜像不见了。二战时,铜像被德国纳粹党徒毁掉。战后,法国人民为卢梭重新塑立了一座雕像。这次是一位哲人的形象。雕像耸立在广场中间,周围有数不清的汽车。巴金走到像前。当年的景象一幕又一幕浮现在眼前。他想到多少个下着小雨的黄昏,站在像前,抚摸着冰冷的石座,对屹立的巨人倾吐一个外国青年的寂寞和痛苦。渐渐地他从《忏悔录》的作者那里得到了安慰,学到了说真话。
  1980年10月26日巴金在《探索集》后记中说:“我写小说,第一位老师就是卢梭。”他从卢梭那里“学到诚实,不讲假话”。
  1981年9月巴金第三次访问法国。他去参加第四十五届国际笔会的里昂大会。除会议之外,他谢绝了一些团体和个人的邀请,留得一些空闲时间由自己支配。他在一位法国书商开办的凤凰书店见到一位夫人。那位夫人带着一本新出版的巴金的短篇集《复仇》,请他签名。巴金回忆说:他觉得从书的封面上似乎看到了二十年代一个中国青年的面影,“我好像做了一场大梦,我不再是那个在卢梭像前徘徊的孤寂的年轻学生了,我有了那么多的朋友……”他再次来到卢梭像前表示了深深的敬意。卢梭的话语似乎永远响彻在他的耳际。
  1983年10月22日巴金住进医院的前一天,在为《新文学大系》作序中又一次提到卢梭:“我的第一本小说在国外写成,我说过《忏悔录》的作者卢梭是教我讲真话的启蒙老师。”
  巴金说的“讲真话”就是“把心交给读者”,讲自己心里的话,讲自己相信的话,讲自己思考过的话。自从他从卢梭那里学到了“讲真话”以来,几十年来,不管风云变幻,他毅然地、百折不挠地坚持了这一信条。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看戏人生
姚昌忠
  一
小时候看闽戏。看不懂。问大人:“古时候人怎么这样讲话?说一段唱一段!”后来长大了,不但听懂了福州话,也会唱。有一段唱词到现在还会哼:“小姐若问奴家世,请将细底讲给汝听。”半个多世纪过去,福州话早已忘得精光,就这一段还记得,还会。真怪!
  二
抗战初期在沙县洋溪镇读书。赶集上一出提线木偶戏至今栩栩眼前。“老夫,张居正呃!”一口硬声硬气的闽南官话,格外脆亮,奸佞慑伏,正气凛然。旁边有人说,这耍提线木偶的漳州佬一担挑子走遍南洋!那时跟日本打仗,出不去了。他麾下的木偶个个袍服破旧色彩凌乱落魄不堪,跟他们的主人一样精瘦,手脸都呈古铜色。
  近日电视忽见闽南木偶戏镜头,花簇锦绣光彩照人,惜乎一瞥而过。如街头故人背影,急追已不及见,空留惆怅。
  三
那时的三元县即今三元市,秋收后有祠堂社戏,演《杨文广招亲》。此戏大概属南戏,流行于闽浙山区。杀猪的、蓑匠、篦匠……纷纷赤脚登台。竹乐悠扬,锣鼓声喧,台上戏衣虽然破旧,台下众人如醉如痴。从天黑开锣至午夜,连演十数日不歇。将门之子杨文广八面威风,带兵打仗却连路也不会走,走了岔道不肯认错,把过失推给下面。只听他唱道:“恨只恨焦廷贵——误走路途哎——。”
  如今三元话也已忘得精光,唯独杨文广的这一段唱词牢牢贴在脑子里,像干死的鱼,怎么也扒不下揭不开那张皮。
  四
抗战胜利后在南平随婶婶看“的笃班”唱绍兴戏。演到夜深人静,台上女主角哭她的亡夫:“阎王要你三更死,弗等五鼓到天明。哎呀,我的夫呀——!”这末尾一个呀字好长好长,上下迂回七八个来回,不把看客的泪水从眼眶里挤出来是不会罢休的。
  正看得出神,忽然一声喊打,身前身后飞出茶碗香蕉皮和沉重的单拐,直往台上砸去!伤兵(国军叫“荣军”)老爷们发威了。硬说那女主角朝台下某人抛媚眼!他们显然是被收买了来砸戏园子的。一场戏就这样给搅散了,真败兴!
  五
1950年初春,大概是配合土改,北京香山脚下搭野台子演评剧。
  演至夜深人静情节紧张处,台上座钟连声敲响,女主角唱:“又听得,钟声响,一十二点;心中,有事,坐立不安。”其时四夜寂静,声声入耳。这一段京腔京韵连同唱词从此印入记忆。
  六
也是那一年,革命大学露天剧场演《王贵与李香香》。幕启处,满台薄纱笼罩如轻雾朦胧。远处红旗打起,队伍起来,乐音飘忽,昂扬的歌声渐近:“一杆子红旗漫天价飘,受苦人今天把革命闹!”比起火辣辣的令人热血沸腾的《白毛女》、《刘胡兰》,又是另一种艺术风味。
  七
上世纪六十年代“文革”前,长安戏院演京戏。星期日午后带一副夹肉烧饼去,环顾左右多是铁杆谭派戏迷。那天演的是《珠帘寨》。蓝袍程敬思一出场就给他个碰头好!那孩子几乎每天口唱一句台下就鼓一阵掌,叫一阵好,戏迷们就是冲谭孝曾——谭鑫培嫡传五世孙来的。
  八
“文革”期间的样板戏不好。当作政治课反复去看的戏怎能感动人?尽管这些戏的原型人物也是英雄。
  在那个特殊年代,许多人好像倒是从中找到了支持自己度过现实艰难岁月的精神力量。从首都红海洋到村镇山野,郭建光的“听对岸”,李玉和的“狱警传”,杨子荣的“共产党员”,江姐的“红梅花儿开”……此起彼落,细听多带有无以名状的愤懑怨气!
  九
七十年代末在陕南农村,到乡里开农贸交易会。
  鸡兔米黍,猪羊杂货,人头攒动,热火朝天。广场搭一高台。台上秦腔《十滴血》连演不辍。其时“文革”才过,积愤未消。一声“老天爷啊啊啊啊——”,为台下老陕喊出了多少怨气。
  此时觉得秦腔实在是普天下最好的戏了!虽然“弹筝搏髀,歌呼呜呜”,何止是常说的“快耳目”?简直是黄河急浪秦岭狂风,冲掉多少冤苦又荡开多少曲折心脾啊!
  十
老来病废,出不得门。京剧新人如春笋出土,东边一把,西边一簇,正如《二进宫》里的唱词“一将更比一将强”,令人看不过来听不过来。李维康呀,耿其昌呀,尚长荣呀,于魁智呀,还有许许多多记不住名字的年轻的甚至学龄前的新秀。坐在电视机前,隔一层屏幕,只恨自己上不了戏院,尝不到身心融化,“忘形至汝我”的感觉。
  当今时代,年轻多好!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

张西曼的签名本
贾俊学
  我手头有一本《西域史族新考》,薄薄的小册子三十二开本,中国边疆学术研究会出版,出版日期是1947年,此书至今已有半个世纪了,书品保存完好,作者是张西曼教授,这是张西曼教授签名送人的:“华滋先生惠正,九月二十日南京。”有意义的是书上还留了电话号码,签名本留电话号码实不多见,我在翻阅此书时发现这是美术史家常任侠的藏书,有先生钤章为证。常先生藏书的确曾流到旧书摊,我藏书中的《多桑蒙古史》便是常先生的旧藏。
  张西曼1895年生于长沙,少年在京师大学堂读书,早年加入同盟会,青年时在俄国受到马列主义影响,“五四”后任北京大学教授,与李大钊、陈独秀交往,宣传革命,在张西曼为国家为民主奋斗之暇时研究西域古民族史。在早期《西北问题》、《蒙藏月刊》中,可常见先生发表的文章且主编《民主与科学》。
  清末民初,内忧外患的中国因民族纠纷,矿产文物被外夺,曾引起爱国之士愤慨,见过鲁迅先生的西曼教授一定知道鲁迅先生痛呼过。“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可容外族之研究,不容外族之探险,可容外族之赞叹,不容外族之觊觎也。”《西域史族新考》是西曼教授当时难得的一部著作,此书内容为历史人种学的大发现。
  前几年有《张西曼纪念文集》出版,今天人们没有忘记民主教授张西曼。《文集》一书张西曼女儿张小曼签名送我,有西曼教授父女签名本收藏意义不同寻常。


第15版(大地·文艺副刊)
专栏:多味斋

又闻海伦大豆香
郭笑宇
  离开海伦已近二十年。
  大部分时间是在北京文海、商海拼搏,早已远离那曾经养育我的黑土地、远离田野、青纱帐、谷地和瓜香。每当我回忆起海伦,似乎又闻到那田野,闻到那大豆的馨香。
  海伦的大豆算是有名的。
  其实大豆不只仅限海伦生长,黑龙江其它地区乃至整个东北或全国的其它省份都生长着这种植物。大豆是一种耐高寒、耐旱涝的植物。它不仅可以当主食和其它粮食一道食用,还可加工成豆腐,作为主菜,还可加工挤压出油成为东北人最喜爱的食用油。特别是蒸煮之后,摔成块状,用草绳打包挂在自家的房梁上,过冬后,掰成块状晾晒后装入缸中,加水用打耙一下一下地捣,发酵后制成大酱。每家农户什么都可以缺少,唯独不能缺少用黄豆制成的大酱。每当春季,当太阳高照,亮瓦晴天,一家一户的院落中总会有男人或女人、孩童或老者坐在酱缸旁一下一下地捣着大酱。一边捣,一边用勺子捞净泡沫,一边张家买车,李家娶媳妇,唠不完家常,唠着理想,唠着希望。孩子们围着大人跑来奔去,大花狗、小公鸡围着追逐,清风习习,豆瓣飘香,那真是一幅东北特有的亮丽景致。
  我离开海伦这么多年,最不忘的是海伦的大酱。近几年市场繁荣,黑龙江竟有“许氏大酱”、“嫂子大酱”摆放在北京的超市里,买回一尝确实是大豆发酵制成的,外包装袋很精美,但吃起来怎么也比不上海伦农村大娘制作出的大酱味正。据说做大酱分人,漂亮的女人和干净的老太太做的大酱香。
  不仅海伦的大酱诱人,海伦的大豆制成的豆腐更好吃。我一九七四年秋学校毕业,分配到海伦文化馆工作,每到农村去,回城的时候,好客的乡下人总会为你带几斤干豆腐,那豆皮又薄又黄,回到家里,摆到饭桌上,夹几根绿葱,用酱一蘸,又好吃,又香。冬天乡下送来几板冻豆腐,用大白菜一炖,真是好吃。
  海伦的大豆香,海伦的大豆养人。海伦的姑娘出落得水水灵灵。粉红色的脸庞,长长的眼睫毛,长得标致,长得俊美。至今,我仍能想到海伦街头好看的姑娘们,如今她们已成为婆姨,我想她们要是制作大酱一定会好吃。
  海伦的大豆之所以丰产,好吃,是因为海伦的土质好。那土质是黑色的,黑油油的,按照当地人说法抓一把都有油。据说这黑土地与美国加州同一纬度,属黑钙土。还有海伦有几条河水资源丰盛,如扎音河、克音河、通音河等,有五河十岸之说。再加上海伦东部几十顷茂盛的森林,应该说海伦的地容地貌,是海伦大豆盛产的特有条件。
  我对海伦情有独钟,为了纪念海伦,我的女儿就叫海伦。当时,人们不理解一个女孩家怎么叫海伦地名?其实海伦不仅是地名还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美神。我想当初这个地方用海伦命名一定有更深的文化出处。
  如今我女儿在北京一所大学毕业后已留学英国攻读法律硕士,她已出落得水水灵灵,亭亭玉立。她经常在电话里和我谈起海伦,谈起海伦的干豆腐好吃。
  听说海伦市委市政府要打造海伦大豆品牌,弘扬海伦大豆文化。应该说海伦市委市政府是有眼光的,弘扬海伦大豆文化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国人更近一步了解海伦,认识海伦,使海伦真正走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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