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4月16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副词)
专栏:多味斋

  畲乡笋包
  聂永清蔡松平
  在赣中山区永丰县龙冈畲族乡,有这样一个风俗,每年清明前后,每家农户都要打笋包、吃笋包。
  笋包,又叫“清明饼”,是畲乡的传统风味小吃。做笋包叫“打笋包”。所谓“笋包”顾名思义就是用米粉与野菜糊作包皮,用竹笋、腊肉丝作馅心包成的一种绿包,吃起来有香、辣、甜、脆、柔之感,其味道是其它食物无可比拟的,是名副其实的“绿色食品”。经过岁月的打磨,时间的沉淀,“打笋包”成了畲乡独特的民俗。
  畲乡流传一句俗语:“清明不打笋包,疥疮烂上颈头”。听起来够粗俗,但其中包含了科学道理。因为野菜有清热解毒的功能,竹笋有生津润肺的作用,吃了笋包可防皮肤病、肠道病,对身体大有裨益,故家家户户每年清明前后都要打一次笋包。
  笋包虽然好吃,让人过齿不忘,但打起来却颇费工夫。好在一年只打一次,故而十分认真。首先,要做好笋包的包皮。包皮的制作是:将粳米、糯米按二比一的比例掺和,用井水浸泡十多个小时,然后滤干,拿到碓房去舂。舂的时候一个人不行,要两个人,一个人舂碓,一个人蹲在碓坎边上,手拿一根茶杵,舂一下,翻动一下,舂一下,翻动一下,直到舂成粉末状为止。再将从山野、溪边、林间、道旁采来的野菜除根、去梗、洗净、煮熟,搅成糊状。然后将米粉与野菜糊混合在一起,用双手在案板上使劲地揉、搓,直到变成一团绿色的糍泥,制成包皮原料,再用洗净的湿手巾盖住,不让糍泥团表皮变硬。
  接着就是做笋包的馅心。馅心的制作更是讲究。笋包的馅主要以竹笋为原料。畲乡龙冈,山连着山,山靠着山,山高水长,山岭箐畔,生长着丛丛毛竹,几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过后,竹笋破土而出,又嫩又白又脆的笋尖做原料,吃起来别有风味。笋尖采来后,用刀切成米粒大小,再撒上腊肉丝、蒜末、葱花、辣椒粉、碎姜、食盐之类加些猪油混炒一起,便成了馅心。
  包皮及馅心准备就绪,就开始包笋包了。当要包时将糍泥团撕成一小坨一小坨,双手在掌中搓成一个个鸡蛋大小的小圆球,再压成一块块厚厚的皮子,包上预先准备好的馅心,捏成三角形、半月形的笋包,密密排在垫有湿纱布的蒸笼内,置锅中蒸上半个小时至包皮不粘手为度。蒸熟的笋包,绿色的包皮晶莹剔透,白色的馅心依稀可见,清香扑鼻格外诱人。一家人围坐桌前,一边津津有味地品尝,一边谈论新春的打算,其乐融融。这时候,您若是来到畲乡春游,热情好客的畲民一定会请您去他家里,端上一盘笋包:“吃吧,这是畲乡笋包。”您吃一个,保准您想吃两个,吃上三个,您就忘不了畲乡啦。


第12版(大地·副词)
专栏:

西部春歌
  伊德尔夫
   一
温润和煦的绵绵春风,不知从什么地方飘然而至,不由分说地紧紧握住春水姑娘的纤纤细手,走出博格达雪峰,冲出大天山林海,跑出阿尔泰山谷。于是,千万泉水溪流丁冬丁冬唱起歌儿,且汇集成一条条前呼后拥浩浩荡荡的长长队伍,沿着古老的河道,哗啦啦一路欢声笑语载歌载舞走进广袤的西部荒原。
   二
春水姑娘的欢快步履和甜美歌声,唤醒了沉睡的西部大地。饥渴已久的荒原,满怀希望地张开博大的胸怀,大胆地向春水姑娘求爱:真诚地欢迎你们啊!充满青春活力、带着勃勃生机的春水姑娘,被西部荒原的真情所打动,且羞羞答答地你推我拥唧唧喳喳交头接耳地吐露心声:与其为了投奔那遥远的冰冷大海去作艰苦旅行,还不如在热烈的西部大地上寻觅终身的伴侣,以便创造出一个绚丽灿烂的新天地。于是,流经荒原的春水,或涌出河道,流进原野;或化作春雨,潜入大地。
   三
荒原汉子抖动着嘴唇,激动地握住春水姑娘的手,道出热辣辣的情话:你的选择没有错!只要你带着真挚的爱情,汩汩流进我热情满怀的胸膛,用你那甜蜜的甘露滋润我为你敞开的原野,昔日干旱秃裸的荒原上,我们会共同孕育出长青的绿洲。


第12版(大地·副词)
专栏:长城杯·新游记

温塘桃花女
杨润身
温塘,为春赠暖为人送美的桃花水悠然而来。
  每到阳春三月,娇艳的桃花绽开,温塘乡亲们称其为桃花水的地下温泉,温度则徐徐上升,增高六七度,水泽异常之纯,水质空前之优。入水沐浴,污,不脱自落;病,不除自愈;身洁心爽,怡然自得,笑口大开,美不胜收。
  温塘,原本只不过是革命老区河北平山县境内一个二百多户人家的山村,尽管立春就有桃花水为春赠暖为人送美,暖与美却与乡亲们无缘。贫穷、荒凉、灰暗、污浊,久与乡亲们为伴,如瘟神一样难以送别。
  改革的春风吹醒祖国大地,也使温塘乡亲们展开了腾跃的翅膀。村西,原本荒凉的山坡上供游客度假的一幢幢典雅的别墅拔地而起,宾馆、疗养院、娱乐厅、商店和居民住宅,呈现着激动人心的华丽。一片片多彩的花坪应运而生。村东,原本光秃的梁岭沟岔间,桃树密布,千株万棵,一望无际,株株开花吐艳,棵棵放彩溢香。翠蓝的蓝靛,火红的红靛,善鸣的百灵,愉悦地在树间飞舞,尽情地在枝头歌唱,整个温塘充满了勃勃活力。
  近水楼台先得月,姑娘、媳妇们生性喜俊爱美。桃花水悠然而来,她们早早晚晚地洗面净身,大享其福,就身白如雪,面如桃花,唇如樱桃,俏丽无比。令求美寻愉的远客赞誉为桃花女。
  远来洗桃花水的老弱病残,不愁遇不到温情善爱:需要帮扶一把,不用张口,就帮扶一把;需要落座,不用启齿,凳子就到了臀下。沐浴,未带足钱票,照常净身;剃头,袋无分文,照常光头净面。鹤琴理发店的理发师小梁说,为困难的残疾人理发刮脸分文不收是家常便饭。侯缺缺与丈夫外出,在冰天雪地中看到被人抛弃的一个女娃。女娃病危,危在旦夕。有人看见慌忙躲远,侯缺缺毅然将女娃抱回家,费尽心血将女娃养育成人,使日新月异的温塘多一朵“花”。当今商品大潮,可使经济腾飞,也让有的人道德沦丧,落入钱的深坑不能自拔,不惜对美好的时光有染,令人痛心疾首。华清池里的服务员梁慧肖重德惜义,一心弘扬大公无私助人为乐的传统美德。井陉县上岸电厂业务员在华清池里沐浴,丢失一装有四万元现金的提包,业务员心急如焚,慧肖立即将装有四万元现金的提包归还于业务员,业务员激奋地落泪,取出两千元对慧肖表示感谢,慧肖分文不要,说她不把钱看为上帝。信用社的信用员李新书把温塘镇看做自己的家园,把父老乡亲看为自己的母亲,她只愿人为“家园”赠红馈绿,使家园更美,不准人为“母亲”心上扬尘撒土,让母亲忧苦。一个被铜臭熏黑灵魂的“像走兽那样活着”的歹徒,偏要验证李新书的爱心之火———穷凶极恶地抢夺乡亲们的积蓄。单枪匹马的李新书以她无私的全部热血写下一曲宏伟的壮歌———捍卫了乡亲们的存款不失分文。
  欢腾的马年,温塘举行首届桃花浴文化节,祝贺游客们身洁心灵。旭日东升,春光明媚。红旗招展,华灯放彩。高跷、旱船、拉花、抬花轿、霸王鞭、秧歌舞、霹雳舞、迪斯科等,万紫千红的花会各展风采。大鼓、扁鼓、腰鼓、撒拉鼓,此起彼伏,忽而火爆猛烈,忽而清脆柔和。以送美为荣的桃花女们将美展现到极致。她们人人如桃花亮丽,个个似杜鹃花吐艳。她们火爆地舞,尽情地歌,时而如蛟龙腾跃,时而如烈马脱缰,时而如凤凰展翅,时而如春燕飞翔。又时而如杨柳摇曳,时而似山花怒放。矫捷、豪放、明快、激扬,又柔美、欢畅。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桃花女们来自山村。日常,有的汗落于山间,有的忙活在梯田,有的进出于鸡棚,有的辛苦在羊圈,无一登过豪华的舞台。而她们的舞她们的歌,却比要拿了重金始亮相于豪华舞台的明星们跳的舞唱的歌更能让乡亲们喜闻乐见,围观的乡亲们的掌声能把太阳托高。
  最得意最激奋的是白发老人。老人们不以掌声托高太阳,个个激动得落泪。我也是老人群里的一个,我也难不垂泪。我知旧社会的饥寒交迫,我知先烈们的浴血奋战,我知幸福时光来之不易,我对桃花女们展现的坚厚的时代之美备感愉悦、备感亲切!
  激越的乡亲们的掌声把太阳送下西山,暴烈的锣鼓不息,明快的唢呐不停,娇艳的桃花女们依然在欢腾地舞尽情地歌。


第12版(大地·副词)
专栏:金台随感

房高不要超过树高
梁衡
  偶读杂志,看到一篇文章,说的是我代表团到太平洋岛国塞舌尔访问,见当地有一规定:房高不得超过树高。我方人员奇之,问诸国王,答曰:此岛本荒凉,经树木慢慢滋生方得以有生态改善,有雨水、有荫凉及各种植物,气候适宜,生态平衡,人们乐居其间。还说,因为他们是岛国,生存空间狭小,一旦生态变坏人便无处可逃,所以特别小心翼翼地求之于树,依赖于天。
  人生活在地球上第一离不开的是水和氧,而这两者都得力于树,树可造氧这是人人皆知的。记得二十年前我就看过一则报道,说一棵大树靠着它的根系和树冠,一昼夜可以调节四吨水,吸纳、蒸发循环不已。我们生活在地球上,就像睡觉盖着一层棉被,这棉被就是水和氧,而制造调节水和汽的就是绿树。一个人如果大冬天赤条条地被扔到室外会是什么样子?地球上没有了树,人的难堪大致如此。小时在村里听故事,说项羽力气大,能抓着头发将自身提离地面,孩童无知,很是惊奇而向往。后来学了物理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们也曾犯过这种傻,以为不必借助生态,人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最典型的是在1958年的“大跃进”,我们抓着头发,想把自己提离地面。现在才明白,这不可能。
  这几年砍树之风是基本刹住了,西北地区也大搞退耕还林。但是在城里却拼命地盖高楼,楼房和树比赛着往高长,在人为因素下,树当然比不过楼。于是满城都是证明人的伟大的水泥纪念碑。三十多年前,在北京上学,四合院的墙头不时伸出一株枣树或柿子树,那时真是住在树荫下,走在绿荫里。城市要发展,当然不能总是四合院。我仔细观察过,一棵大树可长到六七层楼高,欧洲许多城市的房高也多是六七层。我们却非要高过树,挤走树才甘心。每次我登香山,远眺京城插着的一座座水泥楼,灰蒙蒙一大片,总让人联想到一片墓碑之林。在和树比高低的竞赛中,我们迟早要葬送自己。


第12版(大地·副词)
专栏:

王屋山:关于水的报告
  王怀让 葛道吉
  王屋山,因两千多年前的一篇寓言故事和半个世纪以前的一篇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闭幕词《愚公移山》,而拥有了浓郁的文化色彩和厚重的哲学意蕴。
  为水而下跪
  山和水总是连在一起的,不是有山就有水,便是有山却无水,王屋山属于后者。王屋山坐落在河南省济源市境内,山上山下的人民数千年来对于水的呼唤从来就没有中断。早在秦代,他们就挖渠引沁(沁河),这些被称为秦渠的河流,至今仍在大地上奔腾着人民的力量。到了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他们引沁济蟒(蟒河),以后三十年,他们又接连在王屋山里修建了王屋山水库、黄背角水库、林山水库和布袋沟水库等被称为“天池”或者“瑶池”的四个大型水利工程。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水利,水利,有水便有利,王屋山随之时来运转了。这里的粮食亩产量就像山上的梯田一样,唱着一曲步步高———由解放初期的五六十斤,上升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二三百斤,九十年代的五六百斤。
  土地的干旱问题基本解决,但是人的嗓子眼里依然冒火。干渴,干渴,干渴,王屋山区的八万余人口和十余万头牲畜仍然处于干渴的包围之中。
  这里有一句民谣,对于过路的人,“宁给一个馍,不给一口水”。这里的人民对一盆水的利用,形成了一道独特的“程序”:先洗脸,再洗米,再洗菜,再洗衣,最后再饮牛。
  近十年来,随着地下水位的逐年下降,王屋山的知名度却因为严重缺水而逐年上升。
  到济源当市委书记和市长的,下车伊始,必到山上来看望缺水的群众。市委书记王铁,到济源上任后的第一次出行,就是登上王屋山的高峰桃山,这一天的所见所闻,群众那因缺水而不能天天都洗的脸,成了他以后工作的一个永远参照系。在当天召开的市长办公会上,他的第一个议程,是哭。会议决定,要在桃山修建一个提水工程,解决这里方圆六十人的吃水问题。市长周春艳刚从外地调到这里,她到王屋山体察之后,失眠了。山里人那因缺水而渴望的眼睛通宵在和她对话。
  在河南做省委书记和省长的,调查研究,必到王屋山。省长李克强到王屋山调研时,在罗庄村察看赵功文老汉的屋檐接水设备,当赵老汉得知面前站着的是省长时,扑通一声跪下了,嘴里喊着:“水,水,……”李克强急忙扶起老人,他动情地对身边的同行者说:“如果不能解决群众的吃水问题,我们还叫什么‘三个代表’!如果连这件事情也办不成,该跪的不是群众,是我们,我们该跪下向群众请罪!”
  为水而流汗
  1999年农历正月初八,新春佳节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一群人踏着积雪,行进在王屋深山最深处,他们到王屋山水库大坝上班来了。一个放羊的老汉打听到,他们是市水利局的。他还打听到,他们是想把王屋山水库的水舀出来,送到千家万户去。
  站在王屋山水库大坝上的那一群人,领头的小伙子叫刘君利,工程师,水利局设计室主任。只见他把人马分成三路,一山一山,一岭一岭,从大坝起步,开始了对水库水面和每个山村、每家农户落差的测量。
  从此,他们整整在山里干了一年。用他们自己的话说,他们这一年在山里读懂了一个成语:披荆斩棘。
  他们还用自己画出的图纸说话,要把王屋山水库的水引出来,有四条路可走。但是最佳的途径是,借用从王屋山水库引水灌田的渠道,把渠底揭开,挖出沟槽,埋下引水管道,再把渠底封上,如此“楼上楼”,把水舀到山民的锅里。
  说话间,又是一年芳草绿。2000年,王屋山供水工程启动了。开工典礼在王屋乡的和平村举行。苦战一年,总干渠沟槽开挖、管道铺设基本完成。此时是2001年3月,距市委提出的让山民2002年春节吃上幸福水的要求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就在此时,张杰从镇党委书记的任上,调任市水利局局长。这个时候,正是党员干部学习“三个代表”的高潮。张杰在走马上任的第一个班子会议上作出的决定是:把“三个代表”的学习拿到供水工地上去!
  工程管理科科长高克宏,整个施工过程中没有下过一天山。母亲患了重病,他回去料理,母亲嘱咐他:“招呼我吃药事小,给山里人送水事大,回去吧,等山里人吃上了自来水,给我捎个信,我的病就好了。”他带着母亲的嘱咐回到工地。
  王屋山灌区水管所所长王生军,是这个工程的法人代表。人们说,他的名字名副其实,他的的确确是工程的生力军。他是一个老水利了,当年他参加修建王屋山水库的时候,在家里是孙子,现在回到家里都抱上孙子了。在工程进度的紧要时刻,他的岳父去世了。他匆忙赶回去,把一杯从王屋山水库带来的水洒在老人的坟前祭奠老人:“爹呀,我就是要把这水往千家万户引呀!”磕完头就赶回工地,人们分不清他在坟前洒下的是清水是汗水还是泪水。
  水利局有两位副局长,一个管“住”,一个管“跑”。管“住”的刘根胜,常年住在工地,难得洗一回澡,身上总有一股汗臭味,人们叫他“汗”局长;管“跑”的高平,为了跑资金,曾经蹲在省会一个单位的门口等人,一等几个小时,烈日当头,大汗淋漓,他最终用汗水感动了等来的人。
  工人们钻在直径四十厘米的钢管里作业,焊接味、铁锈味、石灰味、煤油味、汗腥味五味俱全,汗水顺着钢管往外流。他们乐观地说:正好用汗水先试试漏水不漏水。在工程决战的日子里,市人武部和驻军的1000余名官兵开赴工地,用爱民的汗水凿开了一个个山洞。
  汗水,汗水,汗水……愚公家乡的人民,用汗水在自己的家乡写出了一篇新的真实的寓言:《愚公引水》。他们流下的汗水都已渗入地下,而他们用汗水铸出的王屋山供水工程的数字却在大地上闪闪发光——
穿透了一百一十个山头,跨越了八十道深沟;工程控制面积二百六十平方公里,年供水二百二十万立方米,可以解决三个乡镇、六十一个行政村、五十多个企事业单位的五万多人和十多万头牲畜的饮水问题;开挖沟槽并铺设总干管管道十六公里,东西两干管管道六十五公里,加上众多的支干管管道和入户管道,总计管道长度两千五百余公里。
  有诗人来采风,看到这个数字以后不胜慨叹:二千五百多公里,这不是一次水的长征吗?他于是即兴写道:山路千里水长征,一点一滴总关情。龙头打开大合唱,人唱甘甜花唱红。
  为水而落泪
  2002年1月20日,距离新春佳节还有二十三
  天。这一天,在王屋山水库相思了几十年的碧波,经过千里曲折蜿蜒的长途跋涉,中间又经水厂的沉淀过滤、加氯消毒,以高于普通城市自来水清洁标准的“高水平”,流入了首批通水的二十多个山村,三千多户人家。
  这一天,王屋山上召开了通水庆祝大会。幸福太多欢乐太多激动太多啊,一个会场盛不下,市委、市政府把庆祝活动安排在柏木洼村和北吴村的两个会场同时进行。最好看的是山里的姑娘们,她们把准备过年时佩戴的红头巾佩戴出来了,把准备坐花轿时穿戴的花嫁裳穿戴出来了,她们说:“这是个比过年更幸福的日子,比出嫁更值得记住的日子!”
  会场上的主要与会者,是三里五村的、甚至二三十里远的那一批还通不了水的村子里的乡亲们,他们等不及了,他们要来提前感受通水的幸福。而这首批通水的二十几个村子里的人们,则以守候婴儿落地一样的激动,守候在自家的水龙头跟前,等候着水宝宝哗哗坠地。
  水利局的技术人员和施工人员们,分布在漫山遍野。趴在雪后洁白的大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他们在倾听,倾听水流的声音。水啊,哪里是在地下的钢管里流动,分明是从他们身上的血管里流过啊。
  水流进了家家户户,家家户户用贴在门上的大红对联像欢迎春天的到来一样欢迎水的到来。孩子们用嘴对着水龙头,喝啊,喝得好痛快。大嫂们抱来了大包大包的衣服,洗啊,洗得真开心。一位老人从墙上取下来自己的老人的相框,在水龙头边擦呀,擦呀,嘴里还喃喃自语:“爹呀,因为没水,你一辈子没洗过几回脸,现在叫孩儿给你好好洗洗脸吧。”
  在庆祝大会的现场,等待第二批通水的群众兴奋地问:“俺村啥时候能幸福起来?”
  市委书记王铁兴奋地回答:“今年‘五一’前,保证叫大家幸福起来。”
  而那王屋山深山更深处的群众代表问得更为急切:“我们那里呢?”
  市委书记也回答得更为坚定:“他们这里吃王屋山水库的水,你们那里吃布袋沟水库的水。这个工程竣工之日,就是你们那个工程的开工之时!”
  在书记坚定的话语中,水利局局长张杰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摸着那张时刻装在口袋里的布袋沟供水工程的图纸,紧紧地、紧紧地攥着……水啊,那遥远的水啊,你听到了人们的下一个呼唤吗?


第12版(大地·副词)
专栏:

雄风颂
  李继耐
  “神舟”三号飞船飞行试验圆满成功,“两弹一星”精神发扬光大,航天事业再展雄风,当高歌以颂之。
横空出世,
蘑菇云冲长空磅礴豪情;
风起云涌,
火巨龙抖精神八面威风;
气贯长虹,
驾神舟荡银河举世震惊;
民心国情,
同期盼我中华伟大复兴;
自强不息,
国防人怀雄心众志成城;
放眼未来,
迎挑战展雄风驰骋纵横。


第12版(大地·副词)
专栏:

父亲用过的农具
  李汉荣
斧头
  少年时,我曾做过一个游戏,将父亲用了好多年的那柄斧头,偷去埋在挖野菜的山梁上,然后栽了两棵小树作为记号,设想着再过几年挖出来,看斧头会变成什么样子。
  后来在外地上学、谋生,就忘了这件事,忘记了被我埋掉的那柄斧头。
  年岁一长,便渐渐回忆起往事来。也就明白了“记忆是一个人的神话、神话是一个民族的记忆”,也就记起了在我平淡的少年岁月里,也有着一个斧头的神话。
  在我记忆中深埋的那个斧头,会是什么样子呢?
  那年回家,我在那个山梁上找到了两棵高大的橡子树,我当时栽的那两株小树正是橡子树。在两棵树之间,埋着我早年的神话。
  我小心翼翼地挖掘,如同考古学家挖掘远古的墓葬,我小心翼翼地挖掘着我的记忆。
  刨去表层的腐殖土,刨去岁月的尘埃,我一点点接近时间深处的东西。
  根,根,仍是根。纵横交织的根。老根,新根,粗根,细根。我被密集的根挡住了去路。
  在根与根之间,我继续挖掘搜寻。终于,在根的深处,在根的手互相紧握的地方,我触到了一个硬物,潮湿的泥土香气笼罩着它,根的手指缠绕着它,我看见它了,它锈在泥土里,安卧在地层深处的温暖里,它已经与泥土打成一片。
  一个曾经在地面上显得十分锋利和明亮的东西,多年了,已经习惯了地下的幽暗宁静。在根的把握里,在泥土和地气的劝说下,它正在慢慢地变成别的事物。
  我久久地凝视着它。最后,我将刨起的土还回原处。我告别了我早年的记忆。这再一次的掩埋,使我的记忆更深。我用记忆掩埋了过去的记忆。
  我知道这是永恒的告别。从今,那个烙满父亲手纹也印着我的手纹的斧头,将在寂静的泥土里远行,像一个人走在自己的命运里。
  起风了,橡子树叶互相拍打着,发出金属的声音,我知道,这些树叶的手掌,正是从泥土里汲取了金属,那也是我记忆中的金属。
  人总是在他的岁月里埋藏一些什么,比如埋一柄斧头,埋一个永远孵不出天鹅的鹅卵石,或者埋一些泪水,埋一段眷恋……
  耙
  长方形木框下面,钉满纵横排列的铁钉或木钉。用它将旱田和水田的坷垃碾细,也用于平整土地。操作方式与拉犁基本相同。不同的是,用犁耕地的时候农人是走在犁沟里,用耙碾地的时候农人是站在耙上面,靠牛的力气、人的重量、铁钉或木钉的锋利,将土地碾细或整平。我记得,耙田的时候是农人最潇洒的时候,耙在坎坷不平的土地上颠簸,农人随着耙的颠簸而颠簸,并努力在颠簸中保持平衡,农人的身体时而挺直,时而倾斜,时而左转,时而右旋,时而紧张,时而轻松,遇到急转弯,农人手挥牛鞭,鞭影在空中划过一道半圆,农人的身体随弯度的展开也呈弓形,弯转过来了,农人又挺直了身子,牛歌悠悠从口中流出———这一过程很像在河水里放筏的筏子客,峡谷里惊险,河湾里悠然,在风浪里与命运做着丰富的游戏。后来我看过芭蕾舞,我又觉得父亲耙田的姿势颇像一种芭蕾舞,甚至我觉得比舞台上的芭蕾演出更丰富也更生动,芭蕾舞是再现生活和生命的美。而父亲耙田的时候,也就是说父亲上演他的芭蕾舞的时候,整个儿是在直接创造和呈现劳动和生命的美———沉默的牛是美的,唱着牛歌、手舞鞭梢、俯仰旋转着的父亲的身影是美的,从牛背上缓缓下沉的夕阳是美的,是那种含着淡淡伤感的美;甚至那从牛蹄和耙尖下溅起的泥浆也是美的,是那种朴素得近于原始的美。


第12版(大地·副词)
专栏:双喜杯 天地一瞬

远山深处
王义军摄 刘虔配诗
最初的紫丁香已经开过,
最后的映山红又要零落,
涧水淙淙
穿行于漫长的嶙峋与跌宕,
把一条永生之路开拓……
时光堆积的倏忽里
所有顽石都发出
坚硬的嘶吼,
那是一串寒夜的星
一串结满青苔的冷漠!
苍生有泪,
命运是河,
注定要在苦旅的沟壑里
千回百折……
苦涩的日子
总有亮丽的花季,
只因清波激扬,
盈盈浪花如火,
在缝隙与阻隔之间
寻觅梦回大海的开阔:
这是柔情演绎的强悍呀,
逝水含悲,
一路腾挪,
唱着不歇的恋歌……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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