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版(经济周刊)
专栏：
南昌华安药店宣布降价48％，受到消费者欢迎，但却遭到了同行的抵制——
华安：渴望早日出重围
本报记者余清楚廖文根
顾客盈门
今年11月26日，装饰一新的江西南昌“华安药店”开业，并打出了“所有药品售价比国家核定零售价平均低48％”的旗号。于是，这家只有300平方米营业面积的药店，从开业第一天起就迎来了如潮的人流。
近日，记者来到华安药店。只见收款台前，提着购物篮的顾客排起了长队，负责摆放药品的员工忙得满头大汗。“我从新建县专门过来买药，一口气买了30多种家庭常用药。这里的药真便宜：150毫升的汇仁肾宝口服液只要21.9元，而在其他药店却要卖29元；北京降压0号这里卖6.4元，在外面要卖9.7元！”一位姓陈的老人提着满满一篮药品对记者说。
一位40多岁的女顾客则向记者展示了一张当地医院开的处方，尽管上面标有“外出购药一切后果自负”等字样，但她还是在药店处方药专柜购买处方上的药品。她说，“这里的药价比那家医院便宜一半，你叫我听谁的？”
正当竞争
在销售区后面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记者见到了华安药店负责人王小妍。“降价48％不是搞促销，不是价格欺诈，这完全是出于市场竞争的需要，是为市民着想的举动，也是我们长期要坚持的行动。”王小妍说。尽管对药店的利润率守口如瓶，但她的话很坚决：“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我们的药店肯定是要赢利的，我们绝对是正当竞争。”
她说：“能降这么多，是因为我们省去了省级代理商和一些批发商，直接从厂家进货，减少了中间的流通环节，把‘药价虚高’部分砍去了。”
说到这里，王小妍向记者透露了原有的药品流通方式：药品从制药厂出来后先加价15％卖给医药公司，医药公司再加价20％—25％卖到医院或药店，药店卖给顾客时再加价15％—20％，而这还只是表面上的流通过程。事实上，厂家为了搞促销，还需要“攻关”，药品销售渠道的回扣率有时高得惊人，一批药品进来，关键环节上的操作者回扣一拿就几万元，高的十几万元。最后，厂家不得不将药品的零售价拉高，将一切支出都算在内，由患者承担。出厂价才几元钱的药到了患者那里，往往变成了十几元甚至几十元、上百元。
遭遇寒流
记者分明看到，开张后顾客盈门的喜悦并没有写在王小妍的脸上。
“现在我们的工作很紧张，但是我们的心情更紧张。这段时间，我每天要接到很多要求提价和撤货的电话，许多供货商干脆跑到药店撤走药品，有的还自己掏钱买走自己的药品。我只能一个劲地给人家说好话。但是连苦苦哀求也没用，现在已经有8家供货商撤走了自己的药品，有4种药品出现了断档，我们不得不连夜从外地买药来补齐。”王小妍的眼里满是疲惫。
“我们也是没办法。”在药店门口，记者见到了正从药店搬运自己药品的一位供货商，他说：“所有的药店都是我们的‘上帝’，它怎么个卖法本来跟我们无关。但是，我的药不只是卖给‘华安’一家，我如果不来撤货，其他药店就会威胁我，不销售我的药，并且几个月下来的货款也结不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期待突围
“其实，我们将药价降低10％、20％，都可以获得丰厚的利润，但我们还是希望能把药价中的水分拧干，真正让利给消费者。”王小妍真诚地说，“市场竞争的结果必然是打破药品暴利，把药品利润降到合理水平。平价药店的出现是迟早的事，迟做还不如早做。”
专家认为，随着“华安”等平价药店逐渐增多，南昌的医药零售企业将面临一次洗牌。在强大的降价势头面前，南昌的各大医院和众多药店都将进行价格调整，一些没有规模、没有资金实力、没有经营优势、没有先进管理经验的药店将受到重创，逐渐淘汰出局。
“尽管正在经历风雨，但我们坚信平价药店能走出重围，”对于平价药店的命运，王小妍依然充满着希望：“只是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
第9版(经济周刊)
专栏：
福州惠好药品超市大幅降价，生意红红火火，但一些供应商却停止了供货——
惠好：降价为啥这么难
本报记者蔡小伟赵鹏
消费者排队来买药
12月10日下午4时，记者来到坐落在福建省福州长乐路上的惠好药品超市，只见超市内人头攒动，等待交费的消费者拎着满袋满筐的药品排成了数条长队。
“惠好”营运部经理吴文东告诉记者，11月9日，“惠好”以其全省规模最大（营业面积达1300平方米，提供4000多种常用药）的优势，高举着“平价”大旗杀入了福州药品零售市场。开业一个月，平均每天的客流量为3000至4000人，销售额高达20万元，占据了福州市场15％的份额。
“惠好”何来如此大的吸引力？关键是价格便宜。记者看到：一盒先锋四号胶囊在这里仅售5.8元，而国家最高限价是每盒8.71元；一包999感冒灵冲剂这里只卖7.6元，而行业价却为11元……据吴文东介绍，“惠好”的4000多种药平均比国家最高限价或物价核定零售价低30％—40％。这就难怪“惠好”开业的头两天，就卖光了他们一星期的药品存量。
只赚8％—10％的利润
“惠好”究竟采取了什么办法让药品如此便宜？“惠好”总经理翁嘉兴侃侃而谈——
原来一般的药厂药品毛利至少要在80％以上甚至是翻倍。到了经销商手里，传统行规毛利至少也要在40％—50％左右。而“惠好”是按照普通百货超市毛利来设置药品价格的，只把利润率定在8％—10％。其次，他们强化了采购、结算、计划等各个环节的管理，严格缩短了药品进货环节。“少一个环节，就必然少一些成本开支”。再有，为控制他们内部有可能出现的“吃回扣”现象，“惠好”在一线销售人员中采取经常性的轮岗制度，使药厂销售代表无法找到固定的内线推销员。此外，他们还限制采购人员的权力，采购人员不能制定采购计划、无权决定买什么药或不买什么药；采购系统与结算系统互相分开，结算由库房、财务和总经理等至少3个环节共同把关。同时，“惠好”还给主要采购负责人以一定的股权或期权，使他们的个人利益和企业利益相互挂钩，从体制上确保这些主要人物对企业一片“忠心”。
20多种药品被撤
名大遭忌、树大招风。在迎来红火开局的同时，“惠好”也开始感受到压力。
吴文东说，一些药品供应商已明确要求他们提高价格，否则就不再或暂缓供货。“供应商也有他们的压力。有的药商干脆对我们直说，他们的销售对象不光是‘惠好’一家，现在很多别的药店联合要求他们终止向‘惠好’供货，这些供货商也只好照办了。这些供货商说：‘不能为了你们15％的市场，而放弃85％的市场’。在这以后，‘惠好’的药柜上便少了20多种药。当然也有一些药商并非不想向‘惠好’供货，但当他们看到其他药商这么做，也只能跟风而为，否则就会被孤立。他们私下对我们说：‘目前是暂缓供货，等过了风头我们肯定还会向你们供货的。’”据悉，在这场风波中，一些药厂甚至还专门派人，到“惠好”把他们生产的药全部买走，目的就是想使“惠好”断货。
药商如此，药厂销售代表们的态度更令人深思。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外资药品厂家销售代表私下对记者说：“‘惠好’这种做法，我们不太赞成！他们是为了炒作自己，可能占住了市场后还会把价格升上去。”
他说：“一个新药品到患者手中要走许多路：首先药剂科要同意，医院才能试用；试用的结果好坏由科室主任决定；由院长、药剂科主任、科室主任等组成的药事委员会最终决定进货与否；药品进入医院后须由拥有处方权的医生卖出去。层层环节加大了药品的成本，你们说这药品价格虚高能全赖我们药厂吗？”
“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在记者采访福州市其他一些老牌药店时，这种说法往往不自觉地就从其负责人口中说出。“我们的进货渠道一向是正规而又稳定的，至于他们为什么这么便宜，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有数。”一些国有老店的负责人这样对记者说。
“这些都是无稽之谈。”翁嘉兴向记者坦言。据了解，“惠好”的药品供货渠道都是正规的药厂，并且有严格的管理程序；药店的经营管理更是非同一般。比如，一般药店只有2到3名驻店药师，而“惠好”共设有5名驻店药师，他们是“惠好”对所经销药品质量的最后把关者。
为百姓办了件好事
尽管来自福州药品零售业的评论不一，但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自从“惠好”开张后，目前全福州药品零售价普遍下降了10％—15％。全市800多家药店大多新贴上了“平价”、“微利”的标志。省药监局负责人这样评价“惠好”：“你们的行为比政府的行政命令还有效。这有利于竞争，有利于消费者，对老百姓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任何限制竞争的行为，不管是工商还是我们药监部门都决不允许。”
在我们采访的榕城市民中，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同“惠好”。家住福州仓山区爱国路7号的郑启华在给“惠好”的信中写道：“谢谢你们为福州平民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请听百姓的心声‘惠好，惠好，实在好，惠泽平民称好，希望惠好多又好！’”
据了解，“惠好”目前已决定年底前在福州市的仓山区、鼓楼区等区、县再开10家连锁店。（附图片）
左图为福州惠好药品超市一角。
本报记者赵鹏摄
第9版(经济周刊)
专栏：经济茶座
竞争挡不住
诗云
平价药店在各地的出现，打破了药品零售市场原有的寂静，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尽管各方面褒贬不一，但平价药店向高额垄断利润发出的挑战，代表着市场竞争的力量，反映了广大群众的呼声，是挡不住的。
开放市场，打破垄断，引入竞争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大趋势，也是我们实行市场化改革的必然之举。20世纪80年代初，农贸市场的出现，打破了国有菜店、粮店价格凝固、品种单一的一潭死水，以质优、价廉、品种多等优势迅速丰富了居民的菜篮子、米袋子，并推动了流通领域改革的深化。90年代，外资大量进入，带来了新产品、新技术、新经验、新观念，给国内企业带来了冲击，但国内产业并没有垮掉，大浪淘沙，一部分企业从竞争中出局；一部分企业在竞争中崛起，越战越强。在家电领域，中国品牌不仅称雄国内市场，而且挺进国际市场。近年来，我国在航空、电信、电力等一些垄断行业也放松了管制，引入了竞争。中国民航独家经营的局面被打破，航空业的服务水平明显提高，居民出行更加方便。通过分拆重组，改变了中国电信一统天下的格局，消费者有了更多的选择权，有力地促进了电信产业的发展。事实证明，只有放开市场，引入竞争，打破垄断，各类积极因素才能被充分调动，经济发展才能充满活力，人民群众才能真正得到实惠。
20多年前，我国的经济体制改革以放松价格管制、允许企业根据产品成本和供求关系自主制定价格为开端。如今，商品市场的绝大部分价格已经放开，由政府定价或实行政府指导价的商品越来越少。药品虽是特殊商品，也须尊重价值规律。除少数基本治疗药品由国家定价外，其他都应按照市场化改革的要求，走根据价值和供求关系定价的路子。不问成本，不看供求，依靠垄断地位将药价推向虚高的后果是：价格信号扭曲，资源配置效率低下，虽然产品供过于求，企业还是争相上马，造成了低水平重复建设；中间环节黑幕重重，不给回扣不进药，不给回扣不开方；医药费用过高，广大消费者不堪重负。在医药领域引入竞争，加快改革，势在必行。
改革从来都不会一帆风顺。引入市场竞争，通过包括价格在内的经济手段优化资源配置，必然会触动一部分人、一些部门的利益，引起一些不满是在预料之中的。但是打破垄断，保护竞争是市场经济客观规律的要求，在强大的市场力量面前硬性统一价格是不会持久的。我国改革开放进程中的无数事实证明，人为限制竞争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彩电价格联盟不攻自破，就是前车之鉴。
党的十六大报告提出在更大程度上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健全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现代市场体系。无论哪个行业、哪个领域，引入竞争都是迟早的事，幻想回避竞争或阻止竞争决非明智之举。最重要的是认清形势，坚持和深化改革，尊重市场规律，通过科技创新、改善管理、降低成本、提高效率来增强竞争力，扩大市场占有份额。
市场属于敢于竞争、善于竞争的人。
第9版(经济周刊)
专栏：链接
“开心人”开心了
本报记者廖文根
今年8月31日，承诺实行平价销售的“开心人大药房”在江西南昌开业，公开宣布对其经销的药品“平均降价45％”。于是，在开张后的5天内，1000平方米的营业大厅内每天的客流量均超过7000人，最高日销售额达10万元。但是，“开心人”的开心时刻并没有维持太久。从9月4日上午开始，众多的药品供货商就聚集在“开心人大药房”要求撤货。几天时间，近千种药品从药房内被强行撤走。与此同时，“开心人”开始不断接到威胁电话，要求“立即停止降价，否则后果自负”。
“假如没有政府部门的支持，我们肯定是开不下去的。”走过“严冬”的“开心人”负责人张晖至今仍对江西省药监局等有关部门的积极支持心存感激。“那段时间，省药监局领导几乎天天到药店了解情况，药店所在的青山湖区还专门发文对我们表示支持，省计委的同志也公开支持我们。”
张晖说：“政府部门出面后，撤货等现象就没有了，现在药房的生意非常好。短短3个月，我们的营业额达到2000多万元。‘开心人’一家所销售的药品占南昌市全部药店（不含医院）所售药品的比例已经超过了40％。”
第9版(经济周刊)
专栏：观点
促进竞争是政府首要经济职能
——访国家计委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刘树杰
本报记者田俊荣
●市场经济条件下，政府就是要为市场经济提供制度保障，而竞争又是市场经济的灵魂，所以促进和保护竞争应当是政府首要的经济职能
●没有强有力的科学的监管，正当的竞争就无法得到保护，就会形成扭曲的市场
记者：福州的惠好药品超市、南昌的华安药店大幅降价，受到消费者的热烈欢迎。但这一正当的市场竞争行为却遭到了其他经营者的联合抵制。您对此怎么看？
刘树杰：首先应指出，其他经营者这种压制竞争的行为显然是错误的，应予制止。
但我们也要看到，药品零售业的竞争所以会受到压制，根本原因还是竞争不充分，换句话说，还是药品零售业的经营者数量太少。这里的经营者包括医院，也包括各种药品经销商。如果经营者数量足够多，一家降价，其他经营者是不会有明显感受的。只有在寡头型市场结构下，一家降价，其他经营者才会有明显感受。另外，如果经营者数量足够多，少数企业的市场支配力就难以形成，谁都没有能力对供货商施压。如果某些经销商组织起来对供货商施压，供货商还可以找数量足够多的其他经销商来销售自己的药品。
所以，充分竞争才是杜绝发生“惠好”、“华安”降价受阻情况的最佳途径。政府要做的事情很多，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为药品零售业的充分竞争创造条件。一方面，要放宽药品零售业的市场准入，大幅度增加医院以外的药品经营者的数量。另一方面，也要加快医疗体制改革，彻底废止旧的公费医疗制度，建立新的医疗保障体系，改革医院体制，引入竞争机制，形成多元化的医疗主体。这么做，既可对药品需求者形成有效的价格约束，又使其有更多的选择，从而保障医院之外的药品经营者有同等的竞争机会。
记者：从您的回答中可以看出，您认为促进和保护竞争应当是政府重要的经济职能，是这样吗？为什么？
刘树杰：竞争是市场经济的灵魂。市场经济是分散决策的经济，重在提高微观经济主体的效率。在充分竞争的条件下，微观经济主体面临着优胜劣汰的强大压力，必须不断提高效率；而消费者则拥有了更多的选择机会。因此，竞争能使社会福利最大化，并使消费者权益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进而推动经济和社会的进步。
我国改革开放20多年来的实践也证明，竞争越充分的产业，发展速度就越快：产品质量不断提高，价格不断下降，产业竞争力真正得到培育。家电业就是一个明显的例证。
实际上，市场经济条件下，政府就是要为市场经济提供制度保障，而竞争又是市场经济的灵魂，所以促进和保护竞争应当是政府首要的经济职能。
记者：在促进和保护竞争方面，各级政府已经做了哪些工作？将来还应当如何努力？
刘树杰：近年来，各级政府为促进和保护竞争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最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加入了世贸组织，大胆引入了国际竞争，这是最大的促进竞争的举措之一。
党的十六大要求健全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现代市场体系。我认为，要健全现代市场体系，更好地促进和保护竞争，重点是在“统一”和“有序”这两方面下功夫。
当前，地方保护主义和部门垄断行为还时有发生。这在基础产业及医疗、公用事业等行业表现得尤为明显。政府应当尽快转变职能，切断部门利益和所属企事业单位利益的联系，让竞争在更大的范围和更深的程度上进行。
另一方面，目前的市场体系中也存在政府监管不到位、市场秩序混乱的现象。没有强有力的科学的监管，正当的竞争就无法得到保护，就会“好人怕坏人”，形成扭曲的市场。因此，政府应当大力改善和加强市场监管，为竞争制度的确立提供坚实的保障，使市场得以高效、有序地运行。
第9版(经济周刊)
专栏：
在更大程度上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健全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现代市场体系。
——摘自江泽民同志在党的十六大上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