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7月12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旗帜
吕海潮
  由于你的呼唤
  我可以从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
  由于你的感召
  我可以继续迈开双腿前进
  你是一种力量
  在我没有力量的时候力量就重新注入我的生命
  你是一种信念
  在我失去信心的时候顿时又使我充满信心
  只要我看你一眼
  就不会感到生命的孤独
  只要你发出呼啦啦的声音
  我就感到我的生命是一首歌
  你总是以一种形象站立在我面前
  而我和你的距离总是很近很近
  你总是给我许多憧憬
  而我总是把这些憧憬变为现实
  由于你的出现
  我就不再相信什么
  由于你的存在
  我就不再追求什么
  为了你的站立
  我可以倒下我的生命
  而为了达到你站立的高度
  我可以永久不停地攀登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笔墨山水

今日花果山
蒋子龙
  傍晚,飞机在闬闬细雨中降落,我便带着一身水气走进了水气蒙蒙的连云港。40年前我当海军制图员时曾绘制过连云港的海图,依稀还记得此港海底舒缓,滩涂平阔,北有臂弯状的山角环卫,外有一狭长的海岛屏障,颇符合“负阴抱阳,冲气以为和”的特征。见了真实的连云港却对不上号,处处都觉得新奇而陌生。
  华灯初上,闪闪烁烁,风生灯影动,雨在光里飞,城市被冲洗得极为洁净。连云港盛产水晶,整个城市也如一片璀璨炫目的水晶世界。大道宽阔平直,市区空间疏朗,没有多少高楼大厦。想不到在东部沿海还有这样朴实自然的城市。也许正由于此,才使得连云港人也格外诚厚可爱。我可以举出一件小事来证实——我来连云港是参加一个笔会,来到后就关在宾馆里纠缠于文学之中,或者说被文学所纠缠,直到要离开的前一天,主人才说连云港有个花果山。我连问好几声:哪个花果山?是《西游记》里的花果山?难道它在连云港?他们请我来的时候可是一句也没有提连云港还有一座经典的大山。依照现代人的市场意识和广告习性,请人家到自己这个地方来先要大吹特吹自己的优势,这优势里首先就是名胜古迹和风景点。有两个省不是为了争夺谁拥有一位古人的故居而准备闹上法庭吗?也许连云港人更会制造悬念,至少说明他们没有猴性,倒有一份平静的自信:以港为荣,不以山傲,是连云港有个花果山,而不是花果山有个连云港。
  谁能相信石头里会蹦出一只活猴呢?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世界上会真有一个孙猴子的老巢——花果山水帘洞。可既然来到它跟前了,不管真假也应该去见识一下。
  雨后的天空清澈而辽阔,阳光灿灿,空气温润、清新。车窗外展现出平坦而饱满的秋野,由成熟的晚稻构成主色调——金黄。其间镶嵌了一片片翠绿色的菜园,田埂上装饰着星星点点的五色野花,姿姿媚媚,斑斓多彩。在这种花团锦簇又飘着清香气的大平原上跑车最是惬意,我放开视野,深深地呼吸,不知不觉地进入了花果山风景区。汽车转了两个弯,眼前便陡然出现一座大山,云遮雾罩,似隐似现,景色也随之大变。一团团的浓绿取代了金黄,包围着汽车,挡住了视野。汽车顺着山道缓慢地缠绕着盘旋着,身不由己地就钻进了大雾之中,山路变得恍恍惚惚。水气潇潇,轻烟漠漠,杳杳千峰失,霏霏万壑连,就像碰上了“鬼打墙”一般突兀。越是升高,雾就越浓,光线昏暗,沉涌浓迷,花果山影影绰绰,如幻如化。
  我们只好下了汽车,跟着一位热心的花果山通梦游般地往山上爬。浓雾中看不清山上的景色,这反倒增加了花果山的神秘感。引导我们的人原来是花果山管理处的处长,一个茁茁实实的中年汉子,红脸大耳,一身福相,活脱脱就是一尊在《西游记》里经常出来给唐僧师徒带路的土地神。他对花果山的来龙去脉、一草一木都烂熟于心,讲起来如数家珍,玄妙有趣,一下子调动起我们最大的想象力,雾中的景致变得有些光怪陆离了。他说:“经过数十年仔仔细细的考证,这座花果山跟吴承恩在《西游记》的描述一般无二。国近大海,海外有一国土,就是指连云港,连云港外有一个东西连岛,岛的两端都有高山,与花果山遥相呼应。花果山乃十洲之祖脉,蓬莱、方丈、瀛洲三岛之来龙,势镇汪洋,威宁瑶海。山上到处都是丹崖怪石,削壁奇峰,满山寿鹿仙狐,灵禽玄鹤,珍花异草终年不谢,苍松翠柏四季长春。最奇的就是山顶上那块长形巨石,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能通灵,一日忽然迸裂,产下一石卵,见风而长,化为灵猴。
  他就是后来得成大道的孙悟空……”我感到“土地神”处长是在背《西游记》,滚瓜溜熟,声情并茂,极富感染力。至少,他的讲解使我们登山变得容易了,腾云驾雾般地就攀上了山顶,见到了那块能生出孙猴子的大石头。后人为它建了亭子,立了碑,上面洋洋洒洒地刻了许多文字——最神奇的还是文字,有文字为证,谁想否定它就难了。特别是经典著作里的文字,不管它是神话还是虚构小说,后人一定要考证出跟它相对应的事实。但是,光有这么一块大石头似乎还不足以证明这就是花果山。“土地神”看透了我的意思,带领大家来到一个较为平缓的山坡,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几包花生分给大家,然后一声呼哨——呼啦啦从浓雾中蹿出来一大群猴子。
  这些猴子十分张狂,根本等不及我们喂它,如旋风一般扑到我们的身上来争抢,冷不丁吓了大家一跳,手里的花生全都掉在地上。一只大猴居然跳到南京大学一位老教授的肩头上,前爪放在老教授的头顶上,又蹬又抓,还呲着嘴发出吱吱的怪叫。我们想喂猴反被猴戏,果然是大圣的子孙!我相信这里就是花果山了。
  更令人惊异的是,我们在给群猴喂花生的当口,山上的大雾竟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像来的时候一样突然。花果山立即变得通透鲜明,让我们看清了它的真容:峰峦与天齐,谷壑生层云,古树参天,绝涧流声,倏忽猿声起,惊鸟争堕叶。此时的“土地神”也笑容灿烂,风神朗朗,大步领我们来到花果山最为引人入胜的地方——水帘洞。
  这里危石倒挂,银河从天而下,悬空喷射,飞珠溅雪。洞口烟雨溟蒙,盘云低徊,从洞内发出阵阵轰鸣,声若奔雷。洞前龙潭汇注,水影摇翠,水帘洞旁边的植物分外茂盛,枝头挂着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果。“土地神”一个一个地讲解给我们听,名字都很古怪,我猜测可能都是吴承恩给起的名字——花果山果然不虚。
  我从一开始就怀疑,此花果山是不是《西游记》里的那个花果山?游过之后这个疑问忽然变得不重要了。不管它跟唐僧师徒有没有关系,此山都令人着迷,我庆幸不虚此行。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寓真诗词研讨会在京举行
  由中国诗歌学会召开的“寓真诗词研讨会”不久前在京举行。寓真,本名李玉臻,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作家出版社最近出版的《寓真诗词选评》,从思想内容到艺术形式都取得可喜的成就。(君呼)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黄羡,原名黄国培,福建仙游人,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现任福建省博物馆副研究员。少年时得其父黄羲先生的艺术熏陶,后向谢稚柳、刘久庵先生学习书画鉴定,得以观摩各大博物馆所藏名家精品。左图为其中国画近作《太守之乐》。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潍坊民间孤本年画
张道一
  我国的年画是一种美好的大众艺术形式,特别是后来发展的木版年画,作为民族传统艺术的延续,长达千年之久,其传播面之大,是任何艺术都不能比拟的;而最可贵的是,它牵动着民族之心,为广大群众所喜闻乐见。从北宋的汴梁(开封)到南宋的临安(杭州),张贴年画已成一种过年的风俗。内容健康,喜气洋洋,是艺术揭示心灵之美的表现。在辽金时期的黑水城出土的两幅作品,一幅是《随朝窈窕呈倾国之芳容》(四美图),一幅是《义勇武安王位》(关帝图),是当时山西平遥刷印的,只是一套黑版。如果联系到其它出土物相印证,最后的完成品可能是半印半画,至今临汾一带的年画还是只印黑版,然后手工着色。不难想象,早期的年画可能是手绘的,以后才利用雕版刷印,便于大量复制。千百年来,画年画,印年画和印画结合的年画,一直并列发展。它像山野的繁花,年年迎着春天开放;直到近代印刷术的兴起,它才逐渐衰萎。
  鸦片战争以后,机制的廉价纸(粉连纸)和进口的颜料(品色)取代了传统的材料,使年画的外表变化很大,虽然鲜艳了许多,却也失去了艺术的厚重感,好像民间年画就是“大红大绿”。前些年在日本、英国和法国,看到了清代康熙至乾隆年间的大批年画,才使我恍然大悟,较早的年画在刻板、着色和艺术效果上有其自身的特点,可说是达到了雅俗共赏的地步。遗憾的是,反观它的祖国,却找不到一幅作品。
  值得庆幸的是,山东潍坊的热心者们,发掘出清代和民国时期的一批年画孤本,其中包括乾隆年间的作品;由潍坊市寒亭区文化局和山东画报出版社编印出版了《潍坊民间孤本年画》,是一本价值很高的画册,印刷也很精美。它的价值,至少有以下几个方面:
  填补了年画的一段历史。我国现存的民间年画,特别是木版年画,都是晚近的作品,或是老版新印,给人的印象是火气重而缺少柔和。在潍坊的清代孤本年画中,包括手绘的和半印半画的,由于用了粉质颜料,画面截然不同。其年代有的可到清代中期。
  在美术史上占了一定的位置。我国晚近的年画虽然很多,但因为水平不高难以在历史上立足。而早期的作品多流入海外,国内没有凭据。日本的论者多称赞桃花坞之前的苏州年画,并直接影响了日本的“浮世绘”,只有看了原作,才知道一些美人画的形象颇像唐伯虎的作品。这可能是当时的一种审美的风气,在潍坊的孤本中也有类似的美人画。
  看出了几个出版中心的画风联系。早期的木版年画没有版权的约束,各地年画之间的相互模仿较多,同样的题材和构图大同小异,只有仔细观察才能看出微妙的变化。
  充实了潍坊年画的内容。以往的潍坊年画,给人的印象是面向农村,既没有杨柳青的雅致,也没有桃花坞的工整;然而看早期的作品,其水平不分上下。特别是一种小幅的“横匹”,可以组合成六条大屏,表现出故事的全过程。这种可散可整、可独可合的灵活形式,以前只知道杨柳青有,现在看来潍坊也有。从这批年画的款识看,有广顺永、同顺和、万聚等十多家画店,说明在当时是很兴旺的。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刹那与永恒
  屠岸
站在喜马拉雅山最高的峰巅,
  纵览世界的风云,古今的巨变;
  华夏的历史治乱交叠,到今天,
  看呵,东亚大地上放万丈光焰!
  太平洋西岸波涛汹涌,巨浪
  拍天,托出紫荆花盛开的辉煌;
  巴颜喀拉山雪水奔腾,高唱
  镰刀和铁锤的旗帜将万世飘扬——
  八十年,在时间长河中只是一刹那,
  这刹那蕴藏的能量如原子爆炸!
  人间正道上行进着醒悟的中华:
  她涤荡污秽,直上世纪的高崖!
  看呵,一个个刹那将连成永恒——
  梦想和现实的广厦一层层建成!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干部的“行头”
彭友茂
  “党的作风,关系党的形象,关系人心向背,关系党的生命。要全面加强党的思想作风、学风、工作作风、领导作风和干部生活作风建设。”这是江总书记在“七一”重要讲话中强调的。显然,干部生活作风,不是一个小问题。由此,我想到了干部的“行头”。
  我之所以对干部的“行头”感兴趣,是因为最近看到干部队伍中的一些栽跟头者,竟是让自己的“行头”举报、出卖了。河南省滑县原县委书记王新康就是这么一个。据说,王新康过去连一件好一点的汗衫都舍不得买,随着地位的升迁,他身上穿的戴的,就动辄成千上万元。由于前后判若两人,人们从其“行头”上发现了王新康腐败的征兆。比起沈阳市原市长慕绥新来,王新康又是小巫了。看看慕绥新1998年那身“行头”吧:衬衫、领带、西服、皮带、鞋……全是世界名牌。粗算起来,少说也得值个几万元。而让慕绥新意想不到的是,当时他穿戴光鲜,本意是邀请香港记者采访他的政绩的,可一位记者慧眼独具,冲着慕市长那身阔佬般的“行头”,用春秋笔法,写了篇文章登在报纸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慕大人脱不了腐败的干系。果不其然。最近有消息证实他已被开除党籍,开除公职。
  王新康和慕绥新都是从“行头”上露出了麒麟皮下的马脚,为当前反腐倡廉提供了一个新视点。改革开放后特别是近十年来,人们的生活,正像有人用一句歇后语概括的那样,是“吃着甘蔗上山———步步高来节节甜”。“吃讲营养,穿讲漂亮”,渐成时尚。只要人们经营有方,勤劳致富,钱来路正,吃得好一点,穿得靓一点,都在情理之中。在这种背景下,当干部的,生活上水平,穿戴上档次,也在情理之中。但凡事有个度,有的人一说“吃讲营养”,马上就想到山珍海味;一说“穿讲漂亮”,便非名牌不穿,那就过头了。
  如果王新康和慕绥新是发家有术经营有方的个体、私企老板,是走鸿运撞上大运顷刻间获得百万元巨奖的彩民,他们财大气粗,穿戴光鲜便光鲜,出点格就出点格,虽不在提倡之列,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问题。可王新康和慕绥新,一个是县委书记,一个是市长,作为人民的公仆,为人民服务是职责是本分,不光不能贪图安逸追求享乐,按实际收入讲,也没有“资本”去追求———一月工资不就那么多,摆谱显派,哪来的钱?支出远大于收入,不吃“夜草”能“肥”吗?
  王新康和慕绥新的问题,当然不仅仅是“行头”奢华的问题,“行头”只是他们腐败的表面现象,反映出他们精神的空虚和思想的霉变。今年初,江泽民同志在中纪委第四次全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告诫全党同志尤其是领导干部,要“正确理解和执行党的富民政策,千方百计地帮助群众特别是贫困地区的群众富裕起来,自己该带头吃苦,甘于奉献,要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绝不能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作自己和家庭成员谋取私利的手段”。在“七一”讲话中,他再一次强调干部要“坚持清正廉洁,一身正气”。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惟愿那些“工作上用低标准要求,生活上向高标准看齐”的人们,牢记江总书记的谆谆告诫,当好人民公仆,别总惦记自己的“行头”之类。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走进新世纪”征文获奖名单
  一等奖(2篇)
  真情     陆正伟  4月5日
  心中的乌镇  叶文玲  5月24日
  二等奖(5篇)
  2001年的春天      王怀让  1月30日
  欢送新北大进入新世纪  季羡林  1月30日
  迎来新世纪第一轮太阳  孙友田  1月29日
  走进高原        李瑛   3月29日
  鸣岐书记要的照片    高深   5月17日
  三等奖(8篇)
  袁隆平的启示      吴文光  5月7日
  放飞新世纪       蒋巍   3月1日
  科学之光        郭同文  3月22日
  种树者,一种精神    孟国平  5月7日
  永恒的叶坪       王先文  5月7日
  上冈卫士        张茂龙  5月10日
  永远的铺路石      丁晨、文杰4月19日
  西部之歌        匡文留  1月27日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跨世纪的罪恶——邪教“法轮功”剖析》出版
  由林振衡、蒋成博编著的《跨世纪的罪恶——邪教“法轮功”剖析》一书最近出版。该书系统地论述了“法轮功”的反动性质和它产生、发展的过程以及造成的恶果,并全面剖析了宗教与邪教的区别。(李伟)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路边拾翠

脚力
  高明远
说到脚力,会使我立刻想起抗战影片中,人民子弟兵冲锋陷阵时脚不点地的冲杀英姿;或为把握战争主动权,抢占制高点时昼夜兼程,一日行军200余里,创下了脚板子赛过敌人胶皮轮子的壮举;以及坎坷二万五千里长征,硬是用脚力踏过来的奇迹。
  在那样一种强有力的脚力面前,我曾被惊得目瞪口呆,我怎么也不能估量出那脚力的极限所在。这脚力曾在我记忆的屏幕上镌刻下深深的印痕,历久而不忘。时光流逝。当历史义无反顾地走出传统,走入现代文明之时,先进的交通工具天上海上地上接踵闯入人类的生活。脚力受到了无情的挑战。千里之遥,飞机腾空一跃便化作咫尺;百八十里,胶皮轮子一转,眨眼间就从此地到了彼地。实在给人一种山不能阻,水不能隔,个个都做得小说里的“飞毛腿”、“神行太保”的快意。如此,人类赖以行走的两只脚就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也乏力了许多。尤其在改革开放,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有多少人行路不是以车代步呢?
  于是,脚力的概念在今人的头脑中是大大地淡化了。脚板是越长越厚实了。两腿是越长越粗壮了,脚力是越来越减弱了。
  然而,也不尽然。还记得1999年8月中旬,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雨袭击了山西省盂县境内的榆林坪、梁家寨、北峪口三个乡。洪水肆虐,山体滑坡,造成路断、桥折、地毁、房塌,人员伤亡。
  面对惨重的灾难,县委、县政府立即组织救灾。书记、县长亲自带队,一行数十人徒步灾区。要知道,这是一支平时坐惯小汽车的队伍,这是一支体态发福缺少锻炼的队伍。而横在他们面前的三个受灾乡镇,本就偏远贫困,路难行平时就有跌死松鼠弯死蛇之说,更何况经洪水一折腾,其行走之难更是可想而知。
  我们清晨六点多从榆林坪乡出发,一抬腿就是爬山,断壁泥泞随处可见,滚石滑坡防不胜防。为了及早让灾区人民有个主心骨,大家全然不顾路途的艰辛,你拉我拽,过断壁,越深涧,涉洪流,踏泥泞……一座一座的山被踩在脚下,一条一条的河被踩在脚下,一片一片的乱石被踩在脚下。一开始人们的步子是轻捷矫健的,恨不得一步就踏入灾民中,为他们排忧解难。慢慢地腿发沉了,发困了,发软了。再后来,有的碰伤了腿,坐下来裹一裹又走;有的走肿了脚,停下来揉一揉又走;有的跌倒了,爬起来拄一根棍子还走。慢慢地每个人都不得不拄上根棍子——增加一条腿。每当这拄着拐杖的查灾队伍走进村子时,村民们见此情景,好像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是灾民,倒是把眼前的亲人看成了灾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可叫你们遭了大罪啦!说着泪水就盈满了眼眶。牵衣动足要留我们吃饭。哪里吃得下?哪里能张这口?查灾的队伍一边进村了解灾情,一边因灾制宜现场办公。嚼两口自己带的方便面,就马不停蹄又向另一村出发。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大家已经记不清究竟翻了几座山,过了几趟河,摔了多少跤。只知道咬紧牙关,坚韧地迈出一步又一步,向着既定的目标艰难地挪动。
  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十点,整整十五个小时,我们终于走到了当天最后一个灾点。大家庆幸,一天的“急行军”没有一个掉队;老百姓惊讶,这路程你们是怎么走过来的?说着就扳了指头算计,那是八九十里羊也不能走的路啊!
  第二天,我们依旧向另一个受灾乡徒步而去。
  如同惊讶于影片中人民子弟兵的脚力一样,我转而忽然惊讶于我们自己的脚力了。我们的脚力为何也如此强劲?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两个时代,两种脚力,都有一个共同的驱动力,那就叫利益——人民的利益。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七一之歌

四上井冈山
袁鹰
  从四十年前那个难忘的金秋第一次登上井冈山以来,这块红色圣地就时时在我的心里,时时在我的梦里。每次想起茨坪、想起大小五井,想起黄洋界、朱砂冲、五指山,想起满山苍松翠竹、十里杜鹃林,想起石板山路、清溪幽涧,想起胼手胝足、艰辛创业的井冈山开拓者建设者,想起勤劳朴实、默默奉献的乡亲老表,我总是抑制不住一阵阵思念和激动之情,也就不时萌动再次上山的愿望。
  两年多以前,我在《三上井冈》那篇散文里,约略叙述了1960、1971、1991年三次上井冈山的感受,结束处有这么两句:“遥望南天,怦然心动。我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可能第四次上井冈山?”
  本来只是信口说说罢了,没有想到才不到三年,我就在5月初收到一封从吉安寄来的请柬。幸运和机遇突然来到我面前,而且是一个极其诱人的机会,叫做“2001年井冈山旅游文化节”,同时还举行经贸洽谈会。捧着请柬沉思:从偏僻山区的革命根据地到邀请天南地北游人的旅游文化节,从“红米饭,南瓜汤,天天吃得精打光”到接待八方来客的经济贸易洽谈会,井冈人观念和实践的巨大飞跃,强烈地撩拨着我的心弦。我多想再去看看井冈山啊!又值新世纪之初,建党八十周年大庆前夕,怎能错失良机?当然非去不可!
  四上井冈山,虽然来去匆匆只住了三四天,却又一次印证了我多年来的粗浅感受。
  井冈山是我接受教育、提高思想的大课堂。我在这里又一次重温了党的早期历史。中国革命遭受严重挫折、前途晦黯的关键时刻,毛泽东、朱德、彭德怀、陈毅和他们的一批战友,在这里开辟了第一块红色根据地,建立了第一个红色政权,让中国革命大业的万里征程找到立脚点。风雨如晦、长夜漫漫的年代,正是由于坚定的共产主义理想,为真理斗争的信念,激励着披荆斩棘的创业,召唤着前仆后继的战斗,支持着不倒的红旗。当初星星之火,如今早已燎原。尽管如今有些自诩为精明的人嘲讽这种观念为过时,可是在井冈山革命烈士纪念碑前、烈士陵园里和黄洋界上,我们仍然能看到一批又一批千里来寻故地重温革命传统的已经离开工作岗位的老党员老干部,一队又一队有组织前来举行入党入团宣誓仪式的青年人,一车又一车上山来感受革命精神的瞻仰人群和慕名而来的旅游者。井冈山的每一寸红土地,都能给人们以无声的启迪。好像随时在问:你从哪条路来?将要走向何方?
  井冈山是我服务人民、努力奉献的力量源泉。前辈们已经将未了的事业交到我们这一辈和下一辈肩上。作为幸存者,该如何将火种传下去?井冈山告诉我们:千万不能离开人民母亲!遥想七十多年前,如果没有山上老百姓的全力支持,出粮出人,红色政权一天都维持不住,工农红军又怎能不断扩大队伍、消灭敌人?那首《十送红军》怎么唱来着?“千军万马江边站,十万百姓泪汪汪”。那光景多么动人又多么真情!共产党员都是人民的儿女,只有无私奉献、鞠躬尽瘁,为母亲服务的责任和义务,丝毫没有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权利。井冈山时代的党政干部(包括领导人)、红军和老表如鱼似水、血肉相连的佳话,流传至今。那时根本就没有什么“父母官”这类封建社会的称号,想不到现时倒习以为常,变成许多人经常挂嘴边,乐在心上的名词了。如果只爱听歌功颂德、阿谀奉承,陶醉于手握大权、为所欲为,忘记人民的死活苦乐,漠视群众的喜怒哀乐,那还有多少人民公仆的影子?还算什么共产党员呢?
  井冈山是我保持清醒、纯洁心灵的净化剂。上得山来,人人都顿时进入清新明亮的天地。天是蓝的,山是青的,水是绿的,森林花草是明净的,空气都带有丝丝甜味。据专家测定,山上每立方厘米空气中含负氧离子数在八千个以上,自然能成为令人向往的旅游胜地。红色的历史文化和绿色的生态环境,更是珍贵的优质净化剂。对照物欲横流、权钱交易、争名逐利、腐败盛行的污浊空气,更感到它能使人守卫心灵净土,摒弃喧嚣浮躁,拒绝虚名铜臭,时时净化自己的灵魂,锻打自己的人格。想想井冈山,想想当年在山上艰辛创业、奋斗牺牲、为铺下人民共和国的基石献出青春和生命的先驱者们,你就会觉得那些被不少人梦寐以求、劳心劳力、驱使自己勾心斗角甚至刀枪相见的东西是多么卑微、低下和腐朽。那就请他们上山来,呼吸一下井冈山空气,啜饮几口井冈泉水,认真洗涤一下那将被或已被熏黑的可怜的灵魂吧!
  四天短暂相聚,握别时依依难舍。山上好几位同志情意殷殷:“什么时候再来?希望你五上、六上……十上井冈山。”十上还很遥远。我争取尽快陪老伴和女儿五上井冈,也让一位地下时期入党的老共产党员和一位动乱年代长大的青年人了却她们多年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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