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4月5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走进新世纪

  真情
  ——记巴金与刘白羽
  陆正伟
  2001年3月,新世纪的第一个初春。刘白羽专程来到上海看望久病住院的巴老。9日下午,在申城明媚的春光中,刘白羽早早地采撷了浓烈似火的红玫瑰,扎成了最娇艳的一束,在上海作协仲伦同志陪伴下驱车前往华东医院。一路上,他看到了上海这几年发生的可喜变化,看到了城市建设的飞速发展,看得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眼前的一切使他感到二十一世纪的春风迎面拂来,很是新鲜。而对85岁高龄的刘白羽来说,此时,比浏览市容更为重要的是能尽快地见到他的“挚友、益友和师友”——巴金。彼此相聚共贺即将来临的从相知到相交65周年的喜庆之日。这是多么值得纪念的一刻啊。
  当白羽来到病房时,巴老的女儿小林就迎上来:“刘叔叔,爸爸知道你要来,他早醒来了。”说着,小林怕白羽过于激动而伤着了身子,就搬过椅子让他稍坐休息一会儿,白羽在旁人的搀扶下在病房的外间坐下。他原本患有多种疾病,在抵沪前长期住在301医院,这次为了南下成行,他专门给总政领导和院领导打了报告,后经医生对他身体进行了全面检查,最后才批准出院。临别前,医院主任出于对他健康负责,郑重地对他说道:“你同巴老都年纪大了,你们见面时千万别太激动,太激动了对你不好,对巴老的身体也不好。”他听后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可能是上午旅途的劳顿,颇感虚弱和疲惫。这一刻,他将手杖放在一边,靠在圈椅里调整着自身的情绪,他环顾着病房里的一切,屋内摆满了鲜花,无言地渲染出一派烂漫春意。他深情地望着那些花朵,那些姹紫嫣红的嫩瓣,在他的眼皮下晃动,晃成一个彩色美丽的梦,遥远又遥远的往昔岁月,好似一本摊开的相册出现在眼前。
  1936年底,还在南京任雇员刚满20岁的刘白羽年轻气盛,抱着对文学创作的梦幻,情绪饱满地独自在黑暗的岁月中苦斗,写出了一篇篇进步文学作品,同时也受到了一双双躲在暗处的眼睛严密监视,但他仍执著地在夹缝中苦苦地追求着,当他正感到寂寞和彷徨时,收到了好友靳以邀请他到上海度假的信,使他暂时摆脱了险恶的环境。到上海后,正逢元旦放假,白羽在靳以常去的文化生活出版社留了一个条,没想到,当天下午,靳以就按照便条上的地址找到了白羽,还没聊上几句话,靳以就相邀白羽到附近的一家广东馆子吃饭。当他俩一走进饭馆,巴金已等候在那里了。就是这一次相识,他与巴金的友谊从此就拉开了序幕。也就是这次上海之行使他改变了人生道路,跨进了文学殿堂的门槛。在上海,他通过靳以和巴金的介绍,又结识了黎烈文、萧乾、孟十还、黄源等作家,其中对他影响最深的就数当时在文化生活出版社做编辑工作的巴金了。在他的印象中,巴金是一位沉默寡言但心里总蕴藏着一股热情之火的人。此时的巴金以编书为己任,他觉得能够拿出几本新出的书送给朋友,献给读者是自己最大的快乐。在上海,靳以、巴金、白羽每天见面。有一次,巴金与白羽在闲谈中说:“文化生活出版社要出版你的小说集。”这一消息对于一位刚在文学道路上起步的青年来说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特大喜讯,刘白羽既兴奋又着急地说:“我连一篇剪稿也没带来。”此时巴金从身边取出一个纸包笑着说:“我已经给你编好了。你只要自己再看一遍,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平素话语不多的巴金说着就把纸包交给了白羽,激动不已的白羽打开纸包一看,里面整整齐齐地把他在一年之内发表的六篇小说剪贴在一起了。分手后,他在回北四川路德邻公寓的路上一直把书稿紧紧地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团火啊。1937年经过巴金亲自编排,刘白羽的处女作在上海问世了……
  不多一会,小林请白羽进里屋见见巴老时,刘白羽随即一把抓过手杖,激动地站了起来,他不要旁人搀扶,迈着大步径直朝病房走去。此时,巴老正静静地斜靠在已被摇高了的病床上,穿着一件紫绛红的薄绒翻领毛衣,戴着眼镜,刘白羽几步就来到病床旁,当他把手伸向巴老时,几乎就在同时,巴老也抬起了微颤的右手,慢慢地移过来,移过来……他们的手终于握住了,他们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再也不愿松开了。
  白羽见到一条薄被半盖着巴老那衰弱的身躯,嘴张得很大,只是吃力地喘息着,而目光依然透过深度的近视眼镜向他注视,依然那么执著,那么温和,似乎跟那已逝的年年岁岁没什么两样,他俯身对着巴老说:“巴老,我想你。”巴老听后微微地侧过脸对着刘白羽说:“我……也想念你!”他说得清晰,在场的人也听得真切,大家都知道巴老说话发音已经非常困难了,能说出这么一句发自肺腑的话那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两位老人的手仍紧紧地握在一起,小林担心白羽久伸着手会吃不消,就劝巴老把右手松开换一下手来相握时,巴老的手始终不肯松开,白羽见此情景便低声对小林说:“没关系,让他握,我不累。”就这样,巴老又将左手也伸了出来,他双手紧握着白羽的手。此时,病房内静极了,边上的人谁也不愿发出任何响动而触动这庄严的一刻!白羽深深地望着巴老。三年前,他与巴老相聚在西子湖畔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那是多么使他难以忘怀啊!
  1997年10月,刘白羽将自己的最后一部小说《风风雨雨太平洋》中的最后一个章节结尾收在上海。他要到浦江两岸实地看看发生的变化。到上海后,当获知巴老正在杭州养病时,他立即乘火车赶往西湖边。当天下午,白羽就来到了巴老的住处。一进门,他就看见巴老已坐在轮椅上等候了。白羽拄着手杖急步走到巴老面前高兴地说:“今年我的身体比去年要差些。你是长者,我比你小一轮。”巴老马上接口说:“你属龙,我也属龙。”白羽惊叹地说:“巴老的记忆真好,所以长。”老友相见,免不了重提往事,巴老:“我们一起来过杭州。”刘白羽说:“是啊,1961年我们一起住在杭州饭店,那次还有沙汀。第二次是1966年7月陪同出席亚非作家紧急会议的外宾又一起来到杭州。”两次到杭州但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情,前者洋溢着友情和欢愉,而后者却乌云密布笼罩心头,心情也格外地沉重。当巴金和刘白羽完成任务回到上海时,作为代表团副团长的巴金却没被安排在主席台上就坐。坐在一边的刘白羽从罗荪口中得知以群已跳楼自杀的消息后,顿时感到问题严重了起来,但他心想:我是党内的,不会轻易地被放过,巴金是无党派人士,可能情况要好些。所以,在会议结束行将分手时,白羽怕连累巴金,没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巴金握手道别,现在想来这是多么地滑稽啊。此时,大概刘白羽想调节一下气氛,他把话题一转说:“上海变化很大,我这次到浦东滨江大道,坐在椅子上望浦西,那景象太美了,我在美国、法国、意大利都没看得这么入迷过,到上海感到特别高兴!”巴金笑着对他说:“我很羡慕你。”刘白羽又说:“六十年来你比我写得多,我才写了10本书。”巴老马上又说:“我记得你的第一部小说集《草原》。”“那还是你亲手为我编的呢!”刘白羽笑着说。刘白羽的第一本书在上海诞生。如今,他又要将晚年最后一部作品中的最后一个章节结尾在上海。可以说白羽在文学创作生涯中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他深深地爱着这片曾哺育过他的热土,这大概也是他对上海特别钟爱的真正原因吧。
  临走,白羽噙着泪花对巴老说:“再过几个月是一个值得我们纪念的日子,是我们相知相交六十五年了。”他深情地望着巴老,当小林告知,爸爸每天还坚持收看电视收听新闻时,白羽说:“巴老您真不容易,这么高龄还关心着国家的大事,我们曾在杭州相约,共同迈入新世纪,现在看来我们的理想实现了,我们胜利了,进入新世纪,但愿您能活100、120岁……多看看新世纪的大好风光。”
  是啊,他们彼此间的友谊就是在互相帮助、相互支持中走过来的,整整走了六十五年,在新世纪的第一个春天里我仿佛又看到了巴金和白羽两位老人手拉着手迎着新世纪的阳光,虽然步履蹒跚,但仍执著地走着、走着,走向明天,走向将来。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唐建,美学硕士,现为山东大学艺术系副教授。先后在中国历史博物馆、中国美术馆以及美国、日本等国家举办个展。左图为其中国画近作《红梅白头翁》。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听袁隆平演奏
  张雨生
  2月16日晚,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科学在中国”文艺晚会,我有幸前往观看。20多个节目的演出者都是当今舞台上的顶尖高手。可惜,我欣赏水平不高,看后很快就淡忘了。唯有第九个节目,“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演奏小提琴的旋律,久久地回荡在脑海里。他拉的是独奏曲《行路难》。演奏前,有几句开场白,说自己走上舞台,是充当南郭先生来了,只能比划比划,给大家助助兴。没想到,他的比划还真有两下子。科学家办事最讲认真。他对演奏的投入,竟然像对科研的投入一样,也是那么执著和忘我。
  艺术家演奏名曲,必须追求对作品精神的深刻理解。只有深刻理解,才好艺术表现。袁隆平演奏的那支曲子,是已故的著名科学家李四光的作品。科研征程上的“行路难”,哪位小提琴演奏家的理解能比袁老的理解更深刻呢?几十年“行难路”的艰辛,才使他创造出了举世公认的成就,获得了首届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他演奏这支曲子时,倾注其中的那种深厚情感,是久久地积蓄在心头的。即使外行如我者,也能从他演奏的旋律中感受到。
  深深感受袁隆平的创造和奉献,当然不是仅凭曲子,而是在现实生活中。去年秋天,我回了趟老家,乡亲们正收割杂交稻,我下田帮了两天忙。家乡农民的负担还很重,但切实解决了温饱。谈到不愁吃粮,他们都说:“我们是吃袁隆平的。”这句话很平淡。愈平淡,愈饱含深深的感激之情。我的老家在湖区,湖田更适宜种杂交稻。报上说杂交稻平均增产20%,老家的田里都能翻一番。过去种两季稻还缺粮,现在种一季就够了。空出的一季,一半种油菜,有油吃;一半种蔬菜,能卖钱。今春,又听说家乡费改税,农民的负担减轻了许多。解决农村问题,一靠政策,二靠科学。靠科学,家乡农民感到最实惠的,就是他们说的那句话:“我们是吃袁隆平的。”
  袁隆平的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但我面见其人,这还是头一次。那天晚上,他从观众席走上舞台,又从舞台回到观众席,两次正好从我的座位前走过。若在农村,没人介绍,准会认作是位实实在在的农村老头,干瘦干瘦的,短小的身材,满脸皱纹,皮肤晒得油黑发亮。这形象深深地刻上了“行路难”的痕迹。这次,他穿着一身西装,据说是到了北京之后,为上台领奖和演出,临时花800元从王府井商场买回的,平时一向穿得很随便。记者问他,他说:“老穿这套西装,我还怎么下田?”然而,就是这么朴实的老农形象,却有着一个走到了现代科学技术最前沿的智慧头脑,深藏着一颗时刻挂念老百姓温饱的伟大心灵。
  听过袁隆平的演奏,我还想,老一辈科学家的多才多艺,对青年一代的科技工作者也会有导向和示范作用。他们不仅在其思维驰骋的那个领域走到了当今世界的前沿,就是在别的领域往往也能获得相当高的造诣。李四光能写出这么美妙的小提琴独奏曲,袁隆平能把它深情地演奏出来,就是一个明证。我国的教育向来重视传统文化,别看科学家们是搞自然科学的,但对琴棋书画的兴趣并不小。这次与袁隆平同获最高奖的数学家吴文俊,平时最爱琢磨棋。华罗庚等大科学家的古典诗词,人们早就读过很多了。科学家也应该具有多方面的文化素养。文化素养的深厚对科研是会有好处的,更不用说对人的全面发展了。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贺穆青同志八十寿辰
  范敬宜
  秀出神州笔一枝,(1)
  如椽如匕如柔丝。(2)
  雷霆一怒见风骨,(3)
  典范十章成史诗。(4)
  遍踏五洲明大势,(5)
  回翔四海觅新词。(6)
  照人肝胆知何在,(7)
  咫尺楼头即我师。(8)注:(1)借用龚自珍“秀出东南笔一枝”句,但穆老影响远超东南,故改为“神州”。
  (2)言穆老为文,雄如大椽,锋如匕首,温如柔丝。
  (3)战争年代,穆老新闻作品势如雷霆。
  (4)穆老焦裕禄等名作,传诵全国,后收入文集《十个共产党员》。
  (5)穆老遍历各国,对世界形势了如指掌。
  (6)指穆老不断深入实践,探索新闻改革,开创一代新文风。
  (7)指穆老为人光明磊落,无私无畏。
  (8)“咫尺楼头”指近在咫尺之新华社。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在笔墨尺素里生活
  ——闲话《林荣芝散文选》
  何立伟
  林荣芝是一个相当勤勉的人,作为一个报社的编辑,他的事情很多,很忙,而且他的工作地在广东中山,此地非常之富庶,商业机会也非常之多,要静得下心来写并不挣钱的散文,闲暇时光都要用在阔人要人愈来愈瞧不起的文学创作上,那岂止是勤勉,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壮烈。近年,林荣芝的创作甚丰,常在各省的大报大刊发表小说和散文,而且有不少还获了奖。没有勤劳的耕耘,是不可能取得这般喜人的收获的。林荣芝这本散文是他的第六本集子了。一个人在主流生活是完全商业化了的珠江三角洲,一口气写下了六本作品集,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之事。这年头人不选择文学,但是文学则在选择人……选择那种用心灵抗拒庸俗、追求高尚,以及人性不被扭曲的人。我觉得在广东中山,文学至少是选择了林荣芝。他酷爱散文写作,他通过自己的作品表达了他的不同流俗的情感世界,让我们在他的散文作品的字里行间倾听到了一种最朴素、最真切、最执著同时也最温暖的人性的声音。
  林荣芝的散文作品题材并不是非常广阔,他的笔墨主要集中在故乡的人与事,家庭生活,人生感怀和生命情趣上,这种题材他不但是很能得心应手地驾驭,最主要的是他在其中的感受特别丰富,情思绵绵,意绪纷纷,不一而足。说老实话,我最喜欢的还是他写的故乡的人与事的那一类作品。写人物也好,写事物也好,写风物民俗的也好,赤子之情皆跃然纸上,比方他的《二叔》、《继母》、《甜嫂》、《灌煤气的福嫂》,这些亲人乡邻的故事都让人读来生出亲切之感,犹如在生活中认识了一些平凡而又真实的面孔,他们迎面走来,身后则是故乡柔和的晚风。林荣芝故乡的一些乡俗也是颇有意味的,比方《睇屋舍》,是当地姑娘寻觅夫君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看其人先看其屋。当然这是封建陋习,假若文章只是作一通批判,那又有什么意思?林荣芝写的与其说是一种旧习俗,不如说他是借了写这习俗怀念乡村中有况味的人与事,使人读起来有滋有味。而《野菜情思》、《耳窟里长豆芽》、《龙虾宴》、《母亲河》、《田螺风景画》一类作品更是情味盎然,往事与细节,怀想与情思,贯穿在这些篇什之中,如同一条柔曼的小溪,从读者心中浅浅淌过。另一些则更是显得直接,如《故乡的秋色》、《故乡的老街》、《故乡的井》等,没遮拦地表达离开故土的人对家乡的那一番深切怀念和沉沉的缅想,读了林荣芝的这一类作品,你或许会品味,人为什么那么怀念故乡?故乡对一个游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从李白的《静夜思》到林荣芝的怀乡小品,这中间有一种什么东西一脉相承、生生不息、余音袅袅?
  林荣芝的散文基本上都是有感而发的。“有感而发”这个说法显然老套,但现时的许多在报章杂志上见到的所谓散文,实在是连这老套也尚且不及。无情无义,文字游戏,也实在是太多。相比之下,我倒宁愿读林荣芝这样朴素的东西,它少的是花拳绣腿,多的是真情实感。而且,从林荣芝的文字里,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的善良和厚拙,感受到他的文采和灵气,所以林荣芝的散文作品里还散发了一种白玉兰一般的人格的清香,我觉得散文比起小说来更难遮掩作者的人格。没有比散文更注重人格的真切和格调了。
  林荣芝笔耕不辍,春华秋实,真地让人心生佩服。如今时风不古,能够在笔墨尺素里讨生活的人已剩得不多。不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林荣芝选择了这样一种文学的和审美的生存方式,他有多么大的快乐,我们又怎么知道呢?
  如果我们想知道一点,那就多读些他的散文吧——在心灵需要安静的时候。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钢铁
  刘昌庆 李丹平
  一
  八十年前
  一群钢筋铁骨的人
  把镰刀和斧头
  论证在一起
  自此,中国开始领悟
  要锻造这些开创
  英特纳雄耐尔的工具
  需要大批的特殊材料
  ——钢铁
  二
  点燃起信念的熔炉
  冶炼浇铸
  井冈大山里
  一批优质矿石
  遵义锤炼
  延安成型
  鲜血淬火的钢铁
  刚硬 乌亮 铮铮有声
  三
  浇铸五颗金星
  飘扬成共和国的风采
  又以犁铧的姿势
  在解冻的田垄上
  播种五谷阳光和平
  以及先进的生产力
  四
  历经磨砺的钢铁
  终于磨成一个
  比自身更硬的箴言
  发展是硬道理
  它们沿长江三峡的大坝
  沿大京九机车的轰鸣
  沿西部大开发的路轨
  轰轰隆隆碾压落后与贫穷
  在一个雄鸡形的版图上
  遍植民族的
  文明与富裕
  五
  钢铁的大船
  乘风破浪
  拥抱新世纪的太阳
  钢铁的翅膀
  顶风冒雨
  向新的高度飞翔
  钢铁的脊梁
  铺就中国新的跑道
  在英雄的诗史上
  写下第三代的足迹
  六
  著名的钢铁
  象征着一种高贵的品质
  它的成色远在黄金之上
  多少年过去了
  我们开始寻找一种
  更深层的意义
  譬如人民利益
  譬如先进文化和先进生产力
  让它辉煌成一种圣火
  作为航标
  在历史关头托起使命
  驾驭着一个时代
  起落多变的
  潮潮汐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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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笔墨山水

  悬空有缘
  李如志
  笃信佛教的人最信缘分,主张万事皆因缘起皆因缘结。我不信佛,但信缘分。有时,刻意做的事情愣做不成,有时偶然一个机会,正是自己梦寐以求许久的事,比如那次去悬空寺。
  在部队时,我是军分区的新闻干事,北京军区有个小本的民兵刊物《华北民兵》,这本不起眼的刊物对于我练习写作,后来当了作家起过很大的作用。那年《华北民兵》在内蒙古的呼和浩特召开骨干通讯员会议,回来时坐火车路过大同,那里的云冈石窟非常有名,我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动员几个人中途下了火车。
  事情凑巧,在大同居然碰上了一位热情的老乡,他在部队从事生产经营,开着一辆皇冠高级轿车,他动员我们坐他的车到北岳恒山看看,你说这还有不去之理吗?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山西浑源,一个有名而不太富裕的县份,大名鼎鼎的悬空寺就在它的境内。老乡轻车熟路,大约正是中午时分我们赶到了悬空寺。
  悬空寺建在恒山主峰天峰岭西翠屏峰半崖绝壁间,始建于北魏后期,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历史,是一座充满神奇色彩的古老寺院。
  当我们弃车步行,一进门有一条长不及十米,宽不到三米的小寺院,我看最多也只能容数十人,其余楼台殿阁尽由狭窄廊和悬梯相连。游客只能鱼贯缓行,想快也不能快,想慢后边人催着,这大概正是悬空寺的巧妙科学之处,这样可以减少游人对廊道和悬梯的压力不造成危险,要不然一千多年来该有多少人登上悬空寺,她仍巍然傲立,安然无恙呢,足见它建造之奇特。
  栈道确实惊险,远远望去,只有十几根很细的立柱在下面支撑着。立柱就崖而立,高低不等,山又高,崖又陡,行走其间怎能不惊。不过,古人的高超智慧也真令人叹为观止,他们将粗实的横梁插入山崖,横梁之下又有立柱支撑,完全符合力学原理,游人过栈道时,身在半空中,脚下颤颤悠悠,使人胆战心惊,而实际上却无丝毫危险。更为有趣的是,栈道上有人时,下面的支柱因承受压力而稳固不动,而栈道上无人时,下面的支柱竟能离开石基,似吊在半空东西晃动起来。这时我突然想到涉县的娲皇宫,这座与悬空寺建筑年代相隔不久的寺院,被人们称作吊庙,庙的主体被几根大铁链吊在唐王山的绝壁上,平时铁链松弛着,当上的人多时,铁链拉紧,将寺院真正吊起来,这种似虚而实,似危而安,危中见奇的巧妙构思,与悬空寺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如不身临其境,令人难以置信。当地的民谣说:“悬空寺,半天高,三根马尾空中吊。”
  与娲皇宫不同,悬空寺小巧玲珑,在极其有限的空间内,建有大小殿阁40间,最大的三十六点四平方米,最小的不足五平方米,高者丈余,低者数尺,有的遥相对应,有的上下对峙,显得变化无穷,乱中有序。
  更令人称奇的是八十余尊神像,皆因殿阁大小不同而高低不等,又因职位的尊卑而形态各异。泥塑释迦牟尼体态丰腴,表情逼真,铁铸的韦驮,神态威武,健壮。而刻于栈道崖壁间的三尊崖刻石佛,笑对天下,巧夺天工。我越看越有兴趣,真为古人的聪明智慧叫绝。她悬于空中,历经千年,风吹雨蚀,屡遭地震,仍然安然无恙,傲然屹立,到底是借了佛的神力,还是道家法术的护佑?后来我在一本书上找到了答案。原来:悬空寺背后的山崖向里凹进,整个寺庙如有一个天然的顶盖,加之山谷狭窄,全年日照时间只有三个月,每天日照时间平均不到两个小时,又使寺庙少受日晒的侵蚀,山风常吹,空气流通,气候干燥,悬空寺是处在一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晒不着,石头砸不着的天然屏障之中。
  当我游完悬空寺,体味着这上载危岩,下临深谷,建造奇妙,构思奇特的独有韵味,联想到北魏时留下的一座又一座雄伟建筑,简直难以想象,这个由鲜卑族拓跋氏建立的王朝,怎会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在中国大地留下那么多的名胜古迹呢?
  悬空寺为证,中国人民的聪明才智在世界上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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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感谢生命
  李丹
  那是一个万物复苏的春天,我漫步在北京朝阳门外大街上,忽然发现天空中浑然不觉地飘着许许多多纤维状的白色物,一大片一大片,像下雪似的,但又比雪花更绵薄更柔软,纷纷扬扬,连天扯地。
  我没见过这种东西,不觉诧异,还以为是附近有什么工厂对环境造成的污染,不由吃了一惊。但看到街上的人们,穿行在这种漫天漫地的乳白色雾中,一副毫不介意泰然处之的样子,任它轻轻地飘在身上,缓缓地从身边擦过,静静地落在脚边的地上,漫不经心地挂在林荫道的树枝上。一时间,大街上像披上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
  后来,有人告诉我,这是杨絮。依靠风力在传播种子。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植物自己播种生命的方式,我完全被震撼了。
  我的心里简直承受不住这份欣喜和景仰之情。我伸出一只手,只一瞬,便有一片悄悄地落入我的手心,像一朵小小的白云,载着希冀的梦幻。我不忍惊扰它美好的梦境,松开手,让它随风飘去。我看见它在风中纷飞旋舞,一忽儿上,一忽儿下,一忽儿左,一忽儿右,像在向我招手,又像在微笑。很快地,它与天空中无数羽毛交融在一起,带着一粒种子的希望,飘向它梦幻的草地与湖畔,去撒下一地可见的生命。
  因为有了它,这世界才变得如此盎然,充满着活力和勃勃生机。
  谁见了这种场面也不会无动于衷,谁都不能不被这种生命不计成本、不惜一切代价的付出和投资所感动。在它辛劳的飘散中,仿佛听见有一种声音在殷切地呼唤,那是它在呼唤每一粒种子落入黑乎乎的泥土,绽出一枚嫩绿的新芽,在春天里疯长,散发着生命的芬芳。这是它的心愿。但是这些成千上万飘飞着的杨絮,也许只有一颗种子能够遇到一片沃土,助它生根,发芽,长成一株浓荫蔽日的参天大树。而其余的种子,因为土地的贫瘠,尽管艰难地生长,终究无法蔚然成荫,而早早地夭折在胚胎中。但它依然如故,在这个季节从不失约地如期而至,自始至终不间断地潜心这项浩大的生命工程的创造与劳动,只管耕耘,不问收获。
  我在想,杨絮日日夜夜不知倦怠地飘送,是因为它生命本能的使然,还是一种强烈生命意识的觉醒,想在创造中使自己的生命得以延伸葆有一份永恒?是它深谙生命的无常,才将自己所有的精髓毫无保留地撒向人间,最大限度地展示一种生命过程?还是它将生命的价值,隐逸在这令人感泣的茫茫无际的生命绝唱和制造里?
  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人类的生命史。
  圣经上说,人类最早的祖先是亚当和夏娃。而唯物论者认为,人是由类人猿衍变而来。人类的生命究竟是以何种形式转化而成,我们从何而来?尽管至今为止,世上已有无数学者对生命的奥秘这个深奥的哲学问题进行最权威的论证和阐释,却没有一种答案能够令人完全满意和毫不置疑地信服。
  其实,对于人类生命的起源,不是人类学家的我们,是用不着在这件事上刨根问底纠缠不休的。真正值得我们深思的命题在于:在大自然生命的启悟下,我们应该懂得怎样感谢生命,珍惜生命,把握生命。
  由此我们没有理由不对生命投之以虔诚的谢意和崇高的敬畏。毕竟,生命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即使在人生的道路上,事业、前途、爱情、家庭都如泡沫一样破灭了,也不必悲观,不要绝望,要知道,生存本身就是一种资本,一种幸运,一种对不公命运勇敢的挑战和蔑视啊。
  感谢生命,赋予我像杨絮一样纯洁而质朴、异常珍贵而不懈追求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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