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2月27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毛泽东手书《三垂冈》
杨子才
  我去山西省长治市,于当地文史资料中见到毛泽东手书《三垂冈》。整幅书法大气磅礴,笔墨雄健,挥洒自如,灵动秀美。毛泽东后期书法的诸多优长,尽在其中。
  窃以为,毛泽东所以把清人严遂成的《三垂冈》诗写成一幅如此精美的书法作品,乃是因为其中有三奇。
  奇山
  三垂冈是座奇山,在中国历史上大有名气。它位于长治市郊,亦称三垂山(或二冈山)。据欧阳修所撰《新五代史·唐庄宗本纪》载:“初,(李)克用破孟方立于邢州(今河北邢台),还军上党(今长治市),置酒三垂冈,伶人奏《百年歌》(西晋诗人陆机的组诗,共十首,每十岁为一首,唱人一生从幼到老的景况与悲欢),至于(唱到)衰老之际,声甚悲,坐上皆凄怆。时(李)存勗在侧,方五岁,克用慨然捋须,指而笑曰:‘吾行老矣,此奇儿也,后二十年,其能代我战于此乎!’”李存勗自幼随父征战,善骑射,胆勇过人。他23岁(公元908年)时,李克用死,临终嘱托三事:解潞州(即上党)之围;灭梁(朱温)报仇;恢复唐室宗社。李存勗戴孝出征,恰恰就在三垂冈大战而胜,为称霸中原举行了奠基礼。三垂冈于是载入史册。
  奇战
  上党古称天下之脊,战略地位极为重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谁占据了上党、太行的地利,就可以囊括三晋,跃马幽冀,挥戈齐鲁,问鼎中原。因此,从公元883年至907年,二十多年间,朱温等与李克用反反复复争夺上党,主要城池、关隘先后五度易手,战事惨烈。到了公元907年,朱温(本是黄巢部下大将)篡唐自立,国号梁(史称后梁)。在开封做了皇帝的朱温,派兵10万再攻上党。守将李嗣昭闭关坚守,梁军久攻不克,便在上党(时称潞州)城郊筑起一道小长城,状如蚰蜒,内防攻击,外拒援兵,谓之“夹寨”。两军相持年余,战事进入胶着状态。
  李克用死,李存勗继晋王位于太原。他召集众将说:“梁人幸我大丧,谓我(年)少而新立,无能为也,宜乘其怠击之。”他亲率大军,疾驰六日,进抵三垂冈。他感叹道:“此先王置酒处也!”随即将全军隐蔽集结,梁军毫无察觉。次日凌晨,天下大雾,李存勗借大雾的掩护,挥师前进,直捣梁军“夹寨”。此时梁军尚在梦中,仓促不及应战,被晋军斩首万余级,余众向南奔逃,投戈弃甲,填塞道路。符道昭等将官三百人被俘,只有康怀英等百余骑出天井关(一名太行关)逃归。朱温在开封闻讯,惊叹道:“生子当如是。李氏不亡矣!吾家诸子乃豚犬(猪狗)尔!”
  三垂冈之战,使李存勗最终占有上党,把三晋大地作为稳固后方,进而兵下太行,逐鹿中原。此役是长途奔袭,以隐蔽奇袭取胜。毛泽东一生用兵如神,奇谋妙算,远逾古人。他饱览古代典籍,对三垂冈之战的史事烂熟于心。挥笔书写《三垂冈》诗,也说明了他对这次奇战颇为欣赏。
  奇诗
  《三垂冈》一诗是清代著名诗人严遂成的七律,全文如下:
  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
  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
  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
  萧瑟三垂冈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中国古人留下了浩如烟海的诗歌,其中咏史诗所占的比例不大;而在咏史诗中,写战争而且令人过目难忘的,比例就更小。而严遂成这首七律,写的恰恰是中国历史上战乱最多的五代的一次典型战役。毛泽东大半生征战,又是一代诗雄,因而便对《三垂冈》一诗另眼相看。
  这首诗不仅以战争为题材,而且写了父子两代英雄。唐末天下大乱,群雄逐鹿,李克用从代北沙陀族少数民族中崛起,一生征伐,创立了“连城犹拥晋山河”的基业。在他身后,李存勗父死子继,又是一生征讨,消灭后梁政权,统一中原,建立后唐。古代封建史家,是把这二人视为英雄父子的。而严遂成的这首诗,正是以李克用父子的史事为蓝本的。毛泽东是中国大地上前所未有的大英雄,对于古代的非凡人物特别是军事奇才的业绩,他都了如指掌。这首为李克用父子而发的诗篇,自然引起了毛泽东的关注。
  就诗歌本身而言,此诗自是佳构。前人称严遂成“长于咏古,人以诗史目之”,“格高调响,逼近唐音”。《三垂冈》一诗虽然只有短短五十六字,却气势宏阔,写出了李克用父子气盖万夫的英雄风貌。它囊括史事,融贯古今,起首、结尾非同凡响。对仗工整,用笔老辣。“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二句,更是神来之笔,活画出人物形象,给人予人世沧桑之感。称之为“奇诗”,并不为过。正因为此诗颇具优长,所以才获得诗名远播中外的毛泽东的青睐。(附图片)
  毛泽东手书《三垂冈》原文:“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犹拥晋山河。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萧瑟三垂冈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此诗是清代诗人严遂成的七律。(毛泽东手书《三垂冈》手迹已在中央档案馆所编《毛泽东手书古诗词选》一书中公开发表过)。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长城杯·新游记

笔架山记
刘聪博
  笔架山,在陕西岚皋县城东部,为国家级森林公园,乃天下一绝。
  丙寅年中秋晨,沿瓦溪而上。溪水清澈见底,鱼虾逍遥潭间。两岸人家稀布,屋旁桂花密植,小小黄花满枝,缕缕香气醉人。溪谷豁然开朗,举目遥望,茫茫天际,三峰鼎立,中峰凸出,形似笔架,青气冲霄,力拔山河,壮不可喻,美莫能画。日斜,临山而视,三峰并列,悬崖峭壁,迎面扑来,疑是高墙欲倒,令人毛骨悚然。越洋芋坪,复行数百步,一石横空而生,躬身仰视,擦岩而出,底面中呈长带,宽约尺许,星罗棋布,宛如银河;两圆石隔岸斜对,大小如镜,酷似日月,曰天象石。观其山石,皆为远古火山爆发之遗物,奇形怪状,坚硬如铁,击之,丁丁当当。上行,弯生驼峰,峰顶有石垒舍利塔,塔内有一和尚干尸。其和尚本姓刘,名称法众达鉴,四川通江县人,清嘉庆二十五年,自觉大限将至,全跏盘坐于木制莲盆,溘然圆寂。百年之后,低垂光首,佛印依稀,慈目微闭,神情自若,右手指胸,状若诵经,一派庄严法相,不腐不臭,万众莫解其谜。驼峰之上,即为南宫观,原建于北宋末年,后改称观音殿,变作佛教寺庙,毁于清末兵燹,现存屋基数层,可推其规模颇大。宫观南侧有株铁坚树,两人合抱不住,据说,“文革”十年,无叶十年,“文革”结束,绿芽怒放,嫩条竞生,满枝银须长挂,主干寄生多种其他树木,妙趣横生,人称正直树,亦曰爷孙树。顺南峰腰间斜行百余步,两石对开,中有小径,名曰石门。入门,平行数十步,突冒悬崖,崖上鸡公石挺立,形若引颈长鸣。半崖,五石圆排,浑然成盆,犹如荷花盛开,堪称荷花石盆。盆上有沁池,不枯不溢。站于盆中,扶沿俯视,渊深莫测,石笋高标,簇生若林,险峰嶙峋,獠枝如刺,张牙舞爪,望而生畏,不敢久察。盆侧鼓石皆是,拍击嗡嗡嘤嘤。面对中峰绝壁,呼喊吟唱,音荡幽谷,绝妙无比。暮宿宝莲洞,夜色似漆,难见五指,寂静恫人。
  翌晓,天际露一白线,愈来愈宽,崇山峻岭一派青蓝,万千沟壑同时升起几团白雾,雾团由小渐大,自低向高,浮游飘动,连成一片,千姿百态。雾愈高愈浓,座座青峰,浮于雾海之上。蓦地,雾海呈现一古式家园,门前宽河静流,岸边草木茂盛,牛羊成群;河中一渔夫驾着轻舟,忙着捕鱼,悠然自得。约过一刻,雾顺沟上飘,犹如海潮起伏翻涌洞前。眨眼,脚下雾海突现一座空心圆柱桥,直通远方,真乃仙境。雾去,登至中峰东侧石台,台下渊不见底,台上绝壁丈余,猫腰攀梯,翼翼上挪,瞅准岩松,猛地前扑,紧抱松干,翻将上去。金顶平坦,古松鹤立,晨风习习,松啸呼呼。西部有几层石坪,坪东一木缸,为唐和尚升天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四川一唐姓青年,苦于失恋,离家出走,来笔架山下,请一人帮其升天。一日,搬木缸登金顶,仿效达鉴,自入缸中,让人钉上木盖,永去红尘。望其白骨,不胜感慨。坪西有方池,悬于绝壁,旱而不涸。站于金顶高处一青石之上,眺望东方,微透淡黄,既而枯黄,再红黄,后金黄,霞面渐展。须臾,山巅冒出一赤弧线,旭旭上升,先是镰刀,再如月牙,继像半圆,续类球台,忽地一跳,圆溜溜,软乎乎,红彤彤,宛然一红气球置于山端,日升,忽殷红,忽火红,忽桔红,忽淡黄,忽金黄,顷刻,光芒四射,万道霞光直穿树隙,斑斓多彩,天地一片金黄,壮观至极。放眼四顾,万水千山,尽收眼底,皆在脚下,胸襟大开,心旷神怡,万般烦恼,荡然无存。不禁吟道:
  常居峻岭懒游观,
  总觉险峰皆一般。
  今朝凌登笔架山,
  天下风光何有限?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月夜(中国画)张清智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也说“亡羊补牢”
王荆
  “亡羊补牢”是著名的成语。这四个字连用,大概是从宋代大诗人陆游的诗句“亡羊补牢理所宜”始,再往前找,则《战国策·
  楚策四》里有“臣闻鄙语曰:“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的记载。这位“臣”是何人,不必管他。但他说这两句话是从一些老百姓嘴里听来的,那么,“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之类的说法,至少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大家都这么说,说了一两千年,肯定是有它的道理的。
  不过,如果换一个思路考虑,就也还有值得商榷之处。
  羊圈破了,羊丢了,追不回来了,没丢的还可能接着丢,没辙,赶紧修补羊圈。无疑这是当务之急。陆游诗里的“理所宜”,《战国策》里提到的“未为迟也”,我看都应该从这个角度、恐怕也只能从这个角度来理解。
  不过,如果平日对羊圈多检查检查,及时发现异常,该修的修,该补的补,防患于未然,羊圈破不了,羊也根本丢不了,岂不更好?
  若干时候以来,我们就常有“交学费”一说。做出了错误的决策、决议、决定,对国家、对人民造成了巨大危害和损失,痛定思痛,经过认真的总结反思,获得了宝贵的经验教训,不吃一堑不长一智,已经造成的危害和损失,也就可以算是交了“学费”,所谓“坏事变好事”是也。但要成就“好事”并不一定非先要办成“坏事”不可。交“学费”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如果前车已覆,后车不鉴,同样的“学费”你交我交他也交,一交再交,那就说不过去了。
  还有一些在其位而不谋其政的人,大概是想垂拱而治吧,明明是分工养羊管圈,却荒于政而怠于事,为官一任,麻木不仁,竟闹得个圈破羊失,直到电视曝光才如梦方醒。
  可是他不自责“亡羊”,只大谈“补牢”,在某些人心目中,也好像是“亡羊”无过,“补牢”有功。其实这“牢”是否“补”了,还得另说。
  于是,“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一语,竟然成了安慰自己或逃避责任或包庇下属的遮羞布和口实。平日尽可当官做老爷,高枕无忧,《战国策》上不是说了吗,等羊跑了再修补羊圈,也不算晚呀!陆游还说这样做正合适哩,嘻嘻!
  我想,在提醒人们羊丢了赶快补圈的同时,最好再多强调一下“宜未雨绸缪,勿临渴而掘井”吧,也就是说,应该在日常工作中多下功夫,尽可能把事故、失误消灭在发生之前。“交学费”的事儿难免,总还是少些为好。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未了战友情
———深切怀念晨耕同志
唐诃
  在人的一生中,能交上几个知心的朋友,是十分可贵的;而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形成的血肉相连的战友之情,则弥足珍贵。晨耕同志就是我赤诚相交几十年的亲密战友。
  晨耕同志是10月12日在工作时突然发病,不治去世的。他走得如此匆匆,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以至于晨耕同志的孩子们和我的孩子们都不敢立即把这个噩耗告诉我。
  当然我还是知道了。
  我久久地无法相信这个事实,我总感觉他还没有走,他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他仍和我一起没日没夜地搞音乐创作,一起到部队和农村去体验生活,一起写文章,一起讨论作品,一起研究书法,一起徜徉于津京文化街和荣宝斋……他的音容笑貌总闪现在我的眼前。
  当我最终不得不正视这个现实,不得不承认晨耕同志已确实永远离我们而去时,我感受到了一种深切的悲哀,就像突然间失去了我自身生活中最珍贵的一部分。
  我和晨耕同志相识于1943年,那是在晋察冀边区第三届文艺会演上,至今已整整五十八个年头了。那时我们正年轻,晨耕同志的才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被誉为晋察冀“后起三秀”之一(这是与延安过来的老音乐家相比)。他创作的歌曲《新战士王二发》在边区普遍流传,从抗日战争时期流传到解放战争时期,至今仍为白洋淀老区的人们所吟唱。在抗美援朝中,他创作的《英雄的阵地钢铁的山》成为坚守五音山英雄团的团歌。后来他创作的《我和班长》、《两个小伙儿一般高》、《歌唱八大员》等歌曲,在全军全国也广泛流传。他创作的音乐作品《骑兵进行曲》成为每次国庆阅兵不可缺少的军乐曲,而《子弟兵和老百姓》则成为中小学的音乐欣赏教材。由晨耕同志主持创作的大型声乐套曲《长征组歌》更成为了音乐经典,至今仍然回荡在祖国的土地上。
  1952年,我奉调到华北军区文工团,也就是后来的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从此我和晨耕同志成了并肩工作的战友,朝夕相处,密不可分,直到我们离休后还共同承担着不少社会工作。我俩有相同的爱好和审美观,艺术理念和创作风格也相近,在音乐创作上我常得到他的点拨,我有些作品写成后如不经过他看看,推敲推敲,心里就没底。我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为名,不求利,一旦进入创作状态就不分你我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这种合作方式日后逐渐形成了所谓“战友派”或是“战友味”、“战友风格”,这是真正的集体创作的结果,更是无私的“团队精神”的结果。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精神,战友文工团才会有了她的辉煌,有了她的巅峰时期。对此,晨耕同志功不可没。
  晨耕同志有着出色的领导才能和组织才能,战友文工团的许多有代表性的作品(包括舞蹈、戏剧和曲艺)都是经过他的选材、排练、演出才成功的。在半个世纪中,晨耕同志培养了不少人才,也经他的手推出了不少优秀作品。
  晨耕走了,走得这样匆忙,我们这些老战友没能最后见上一面,最后说上一句话,深以为憾。晨耕走了,我知道,晨耕也舍不得他的老战友,舍不得他的“战友派”,舍不得他付出了一生心血的战友文工团……晨耕走了,在他生前,留下了人生路上一个个坚实的脚印;在他身后,留下了艺术生涯中一串串跳动的音符。
  晨耕走了……
  写这篇短文,使我对晨耕的思念滚滚不能遏止。看窗外,已是夜幕垂临,华灯初上,海风在阵阵地吹。我打开音响,让《长征组歌》的旋律充满房间,在这音乐声中,晨耕,我的老友,我们能否再来重叙战友之情?(附图片)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白雪吟
——与友人同题诗
刘章
  听雪
  莫道雪落无声,
  雪落有声,极轻,极轻,
  “惟独圣洁的心灵,
  才能听清。”
  雪落有声,很轻,很轻,
  对心灵撞击却很重,很重,
  那圣洁的精灵,
  让多少人怦然心动。
  儿童听雪,
  听出童年风景,
  老农听雪,
  听丰收锣鼓声声。
  最是诗人多情,
  耳听,口咏,
  朗吟道:
  “万里江山净化中……”
  悟雪
  雪落无声胜有声,
  多少话,尽在不言中,
  读雪,
  看人的悟性。
  少女悟的是纯情,
  诗人悟的是空灵,
  问君:
  “你悟出何情何境?”
  踏雪
  踏雪访友,
  踏雪寻梅,
  一个脚印,
  一种诗的韵味。
  让脚印真真切切,
  心里一定无愧,
  小偷敢头一个踏雪吗?
  不会!
  雪人
  古今中外只有它,
  才称得上玉骨冰肌!
  走时,无踪无迹,
  也不生烟,也不占地。
  雪中留影
  与白留影,
  与洁合影。
  如幻,
  如梦……
  人走了,南北西东,
  雪化了,入地无声
  都是匆匆过客,
  留下永恒风景。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长城杯·新游记

万人城思絮
唐德亮
  万人城不是城,只是一个遗址。
  游广东清远飞来峡区连江口,坐游艇,导游说:“看,对面就是万人城。”
  透过淡淡的江雾,见一座低矮的山,顶部是一块平整的山地。我上下左右扫视,总看不出它就是赫赫有名的“城”。
  但它确实是万人城。更确切地说,是万人城的一部分,即主体部分。
  连江口是北方通往岭南的要冲,是兵家必争之要地。万人城则在连江口祖庙右侧,为公元前206年南越王赵佗所筑造。秦朝末年,烽火四起,天下大乱,赵佗为防盗兵侵占其领地,就在大庙峡下、浈阳峡上筑起万人城,重兵把守。
  踏上万人城,已难觅当年雄姿。只见一片萋萋芳草,间或一枝枝杂树,在风中左右摇曳。草丛中,偶然可见一两块碎陶片、板瓦、筒瓦,许多重要文物据说已被收藏在英德博物馆里了。连江口过去一直属英德管辖,1995年飞来峡区成立以后才划由飞来峡区管理。
  茫茫二千二百余年。那时这里曾经是多么地喧闹:城堞巍峨,金戈铁马,头盔闪烁,枪戟晃动,威武的阵列,旌旗蔽日,喊杀声震天……
  俱往矣。这一切辉煌连同赵佗的显赫功业都被历史的长河卷走了。只有这里的芳草还可以一岁一枯荣,而万人城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它只能蜷缩在遥远的历史里,年复一年地倾听脚下江水不停歇地呜咽或歌唱。
  赵佗称王南越,对开发岭南、建设岭南是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的。他“与越杂处”,“和集百越”,传播了黄河流域的文明种子,开创了中原文化与岭南文化交融的新阶段。因此,虽然南越国早已灰飞烟灭,但赵佗这一名字以及他的功绩却留给了历史,留给了岭南,留给了雄壮而悠远的回声。
  踏着万人城的黄土,就像踩着一节节坚硬的骨头,一阵阵被湮没的声音。芳草下必定埋着许多的故事,残碎的陶片或许是先人留给今天的残骸或暗语?
  从遥远的历史走出,回到现实的土地。只见万人城脚下的连江、浈江二水汇成汹涌江流,澎湃南去。江面帆影点点,游船来回穿梭,对面的水泥公路上汽车呼啸而过……这一切,自然是赵佗所处的时代无法想象、无法比拟的。江水,就像一条分界:这边,仍沉眠于远古;那边,已走上了现代文明。但当我来到万人城旁边的祖庙、目睹一些时髦现代人对着一尊尊神像大磕其头时,心中又生出“不知今夕何年”的奇异感慨。
  荒芜的万人城废墟,一页神秘而遥远的历史,一页斑驳的油画,让人读出无穷的韵味、不尽的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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