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1月2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大地·副刊)
专栏:大象书话

发黄的散文选
刘斯仁
  父亲走后,我独自在他曾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陈设俭朴的屋中,望着床上倚墙而放的几摞书籍,百感交集。两本棕黄的书脊分外显眼,我轻轻将书抽出,封面上印有俞平伯的题字:《现代散文选》。是民国二十二年的版本,纸都脆了。这书是父亲生前爱看的,也跟了他几十年了,书上夹有纸签。我翻开一看,原来是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荷塘月色》。回忆父亲与我舐犊相伴的岁月,无时不浸透着他的爱子之情,回想父亲生前的为人,总是处处替人着想,七十多岁了,在车上还常给抱小孩的妇女让座位。在我记忆中,他是极谦和且恭敬的,但骨子里却藏着坚忍、不屈与正气。父亲何以如此深爱朱先生的文章呢,思前想后,我决计去一趟清华园。
  盛夏的一天,黄昏时分,我怀着极虔诚的心情,来到清华园。希冀能寻访到朱先生的旧踪,可体会出月色荷塘的意境,只可惜,此番父亲不能与我同行了。
  进了南门,走走停停,就到了“水木清华”。临湖,有先生的塑像和一座自清亭。一块青石碑上,铭有其生平大略。
  从“水木清华”向西不远,便是称为“古月堂”的一所院落,据说,当年朱先生刚进清华时,曾在这里住过,转过庭院,我眼前一亮,只见:青山隐隐,池水潋滟,莲叶碧透,荷光耀眼,在淡淡的暮色中,恰似一幅清雅的画卷。这曾为“荒岛”,现称“迎春园”的地方,想必就是朱先生笔下的荷塘了。
  前面不远处,是一片灰色砖瓦的平房住宅区,称为西院。听知情者讲,当初,朱自清就居于此处,每日去三院授课,必经过荷塘。盛夏时节,扑面而来的,自然是阵阵荷香。但散文中描写的煤屑路,早已踪迹不见。池塘中岛子上修了一处荷塘月色亭,作为纪念。我揣测,先生生前欣慕荷花,宗法荷花,洁身自处;或许,正是因为有了那么高洁的操守,那么清亮的心灵,才能写出如此优美动人的文章吧。
  我在朦胧中游荡,不知不觉间,眼前,《背影》之中,那心意眷眷的慈父;《荷塘月色》之中,那清夜游园的先生;学生游行队伍中,那意气昂扬的年轻教员……翩然而至。但最令我动情的一幕,当属先生的辞世。1948年,物价飞涨,先生虽为大学教授,生活也非常拮据,家境日衰,偏又染病。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在拒绝“美援”的抗议书上,就赫然署有朱自清的大名。“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贫病交迫的朱先生,为了道义,为了真理,为了光明,贫且病终不能移。“行胜于言”是清华的校训,身为清华教授的朱自清,最终贫病而亡,给他的学生,包括一切有良知的人们,上了无言而胜于言的“最后一课”。
  一生挚爱荷花,赞美荷花,宗法荷花的朱先生,留给后人的,除了那些语言洗炼,文笔秀丽,情真意切,意境悠远的散文之外,不是更有先生荷花般清洁自处的人和舍生取义的落落风骨吗?
  我真是不虚此行!此刻,我似乎明白了父亲何以如此心仪朱自清的个中原由了。他所钟情的不正是朱先生人格的魅力吗?我仿佛也看见了和善却已白发苍苍的父亲,就着柔和的灯光,悉心捧读着那色泽棕黄但墨香犹存的《现代散文选》,最令他心驰神往的,正是那弥漫着清香、安谧、静雅的月色荷塘……


第8版(大地·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化腐朽为神奇》在京研讨
  谢新源新著长篇传记文学《化腐朽为神奇》由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作品主人公钟世镇是我国临床应用解剖学奠基人、中国工程院院士。在现代文学馆召开的作品研讨会上,与会者对该书客观真实地描述了钟世镇院士充满传奇的人生旅程和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给予高度评价。


第8版(大地·副刊)
专栏:名家茶座

联合国的“黄牌警告”
  邓友梅
  随着我国经济大发展,旅游业也“上了个新台阶”。打开报纸一看,这边介绍九寨沟,那边推荐张家界。山东有泰山、曲阜,山西有平遥古城,东南有武夷山、南普陀,西北有华清池、兵马俑。“历史文化游”,“边疆风光游”,“革命圣地游”……哇!祖国大好河山,处处是宝,遍地生财!于是“省市县镇一起上,旅游之花遍地放”!偏乡僻壤出名了,人民生活提高了。这确实令人高兴。
  然而,正当旅游业越来越红火时,从远方泼来一瓢冷水: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向张家界武陵源名胜区发出了黄牌警告!根据他们的监测结果,这个首批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的“无价的地理纪念碑”,因“旅游设施泛滥”,已变成一个“城市郊区的植物园或公园”了。警告必须在限期内拆除“粗制滥造的人工建筑”!不然……
  “泛滥”成了什么样了呢?几年间景区建设了36万多平方米的“旅游设施”,有饭店400多家,床位3万多张,每天排进“世界最美大峡谷”金鞭溪的污水在1500吨以上……
  闭眼一想,这里岂不变成宾馆街酒店城了?在香港跑马地看礼顿山不就这样吗?
  数天后,报上又传来消息:当地领导已经作出决定:由武陵源区党委副书记挂帅,国庆过后,立即将景区内第一批19万平方米的建筑全部拆除,其中有124家宾馆酒店……有位当地领导说:“不仅仅是联合国亮了黄牌,提出了尖锐批评我们才要拆,而是在提高认识的同时,为了武陵源今后的发展。”
  看到这里,我想对当地领导和群众表示谢意,他们识大体顾大局,张家界武陵源有救了。但是还有一些景点需要“解救”,如在千年古寺院旁修造血淋淋的“十八层地狱”,在古代名人“茅庐”门口造粗俗的“西游记宫”,甚至在革命先烈纪念园建立游乐场……如果说这些东西还有一点“用处”,那就是可以叫人们站在祖先留下的博大精深文化遗产和其子孙庸俗丑陋的现代产品面前有个强烈对比,由此更能体会到党号召“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正确性。它们也向人们暗示:钱要挣,祖宗面子也要留,别叫人笑我们的文化素质一代不如一代!
  有些事不是只有洋人懂中国人不懂。只是中国人自己亮的黄牌不大有人买账。要是中国人亮的黄牌也那么管用,那就简单得多,也体面多了。
  (叶春旸配图)(附图片)


第8版(大地·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文风琐谈
  朱铁志 
  所谓文风,大抵是指使用语言文字的作风,是文章和说话的风格和风尚。不同时代、不同思想的人有不同的文风,同时代、同思想的人的文风也未必一定相同。由文风的演变,可以窥见时代的变迁;从文风的好坏,能够看出世风的良莠,更能觉察一个时期的思想状况。
  文风体现在语言文字中,是思想作风、精神状态的表现。思想解放,则文体活泼、文风刚健;精神饱满,则文气酣畅、文章漂亮。相反,思想保守,则文章呆板、言语乏味;观念陈旧,则文风滞涩、面目可憎。毋宁说,是有僵化思想于前,方有死板文风于后的。
  文风的好坏当然离不开学识修养。它本身就是创造力强弱、学识高下的突出表现。一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人,当然不屑于整天鹦鹉学舌,拾人牙慧;而一个胸无点墨的庸碌之才,恐怕想说新话也说不出来吧。
  其实,文风好坏不仅关乎思想方法和学识修养,更关系到一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那些把人民的事业放在头等地位的人,肯定不愿整天重复“正确的废话”。因为这样的“废话”和“真理”虽然冠冕堂皇,却从来不解决任何实际问题。只有那些时刻不忘当官做老爷,一心想着固位的可怜虫,才热衷于天天重复别人的话,非圣贤之言不言,非领导指示不语。他们往往表现得谦卑而朴实,就像听话的孩子,总能得到本分家长的赏识。而他们自己心里却明白:要有作为就必然创新,要创新就必然要说前人没有说过的话,做前人没有做过的事,就要冒风险,就易于为人抓辫子、扣帽子、打棍子;实干家不如观察家、观察家不如评论家,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算的,算的不如装蒜的。只有唯书、唯上、唯唯诺诺,才最省事、最保险、最藏拙。
  在文风问题上,总是英雄互敬的。真正的思想者绝对瞧不起“复印机”式的所谓著述,学界泰斗很难容忍自己的学生只会炒冷饭,而一个大刀阔斧、锐意改革的领导者,大概也不会欣赏毫无创新意识的部下吧。
  看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干事业,还是稀里糊涂混日子,从其文风或可略见一二。前者新见迭出,不甘平庸,充实自己,服务社会;后者学问没有创见,事业没创造,一辈子平庸,一辈子平安。而我们的传统文化中,既有催人奋进的思想精华,如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也有使人堕落的文化糟粕,如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之类。这种腐朽的思想观念不除,与时俱进、理论创新就会变得举步维艰;而故步自封、保守僵化倒可能游刃有余、很有市场。
  在文风问题上,有一种很恶劣的习气,就是求全责备、吹毛求疵。你说“春江水暖鸭先知”,他会问“难道鹅就不知吗?鱼就不知吗?”你说“一轮明月照姑苏”,他又会问“难道就不照上海吗?就不照南京吗?”照这样的思想方法想问题、做文章,我们只能把辩证法变成庸俗的戏法;只能把话说成“春江水暖不仅鸭子先知,而且鹅亦先知、鱼亦先知、虾米等类小生物都可能先知”才好。
  认为真理只有一种表达,而且模式一旦形成,就带有统治一切文体的天然权利,不许别人说不同的话,也不准别人采用别样的表达方式,这是一种非常荒唐可笑的逻辑,也是马克思早已痛斥过的书报检查制度。他在《评普鲁士最近的书报检查》中说过:“你们赞美大自然悦人心目的千变万化和无穷无尽的丰富宝藏,你们并不要求玫瑰花和紫罗兰散发出同样的芳香,但你们为什么却要求世界上最丰富的东西——精神只能有一种存在形式呢?”
  今天我们当然不会有这样的书报检查令,但类似的思想观念在一些人的头脑中还很顽固、还有市场。这种观念窒息创新的思想,泯灭创造的灵魂,最为改革开放的时代所不齿,早该彻底抛弃了。


第8版(大地·副刊)
专栏:

山和人一样
  姚昌忠 
  山和人一样。有的慈眉善目平和得没了脾性;有的张开虎狼般的大口露出嶙峋利齿;有的雄浑敦实浑身蕴藏着不尽的力量;有的婉约如处子,海岛般浮沉出没于云雾缭绕之中。有的瘦,瘦得露出骨头。那是山的脊梁。走进这样的山里,就掉进了无边无垠的石阵。久行其中,寂静难耐,令人顿生遐想,似乎当初天地混沌三光未分时节,众多山精土怪沿张北大坂运石负土至此,乍闻天上金鸡报晓,慌乱间将土石胡乱弃却,才留下这一片七沟八梁十面坡的错杂纷乱的石头大阵!平原来客至此定会发怵,他们走不惯低头猫腰收腹提臀的山路。山里人不这样,门响,室里问:“上哪儿?”答:“进山去。”他并不以为自己住家就在山上。
  长城脚下的延庆密云一带是山区,古时属燕云十六州的上谷渔阳地方。说是山区,其实并不都是山,也有水有平川地,并不像《吊古战场文》写的那么凄苦肃杀。如今人民江山,太平盛世,草木繁茂,人丁俱旺。山中已久不见噬人的凶猛野物,狼也罕见少有。顶多会在大白天突然撞见林间瞠目呆望的狍子麂子或惊恐逃逸的山兔草鸡。县里干部说“下乡去”,指的是去平川地。说“进山去”,才是去石头乱长的山里,去黑汉岭、黑松林、鹰翅梁、狐皮沟或冷泉三滴水之类地界。
  不但山有名,地也有名。上了鱼鳞册应份交公粮的地块不论多么小也叫大田。这样的大田山里多的是,都附着在山的骨头上,是山的肉。山的骨头是石头,山的肉是泥土。山的肉薄,这道沟里几块,那条梁上几块,狗拉屎般七上八下七零八碎。虽也叫大田,比起平川地就没法说了。大田之外还有从前留下的零星土地。九座山一块“烟锅把儿地”是几个烧炭少年歇息时随手拾掇出来的。槐树林一块小小的“刀把儿地”、更小的一块叫“灯盏窝”,都因形取名。不知是谁起的,真该当文学家!山里这样的能人村村都有。山梁上一座荒坟,坟头立一棵歪脖子榆树,树下蛇一般弯曲着一长条苞米地,人叫“鬼打伞”。有月亮的夜里奇形怪状的树影人猛一见准吓掉魂!
  不但山、地、树有名,牲口也有名。“红眼”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公驴。壮实、好强,干活争先不留气力。只一样坏处,迎风流泪,终年眼眶红烂,故得此恶名。前些年乡里演河北梆子,大姑娘看武生,小伙子看花旦,都抢着去。“红眼”一路小跑,登坎跨梁,下沟爬坡,蹄子敲打石头山路一串连珠炮响。这驴有个坏脾气,好将自家驴唇撂在前头驴屁股上,硬将前头驴阵一一拱下,急匆匆抢到戏台下占个头彩方告干休,颠得坐它后臀上的卫家小媳妇屁股蛋生疼,害她好几天撅着走路。
  九座山只几户人家,养一条狗,母狗,而且可以说是很漂亮的母狗。从前每年入伏,山下几个村的牛都进山歇伏。白吃山里的草,个把多月后留下满满一栏牛粪作酬报。近年来用机器多,牛就少了许多,但还有。随来的几只公狗见母狗就追。母狗的主人不准它自由恋爱。见公狗近前就大声吆喝:“二妞,进屋!”惹得隔壁名字也叫二妞的姑娘听了好不高兴。
  山和人一样,人过上好日子,“头上光光,像个新郎”,山也就打扮起来。修路的修路,盖房的盖房,而且一幢胜似一幢,一家赛过一家。长城脚下居民北方风味,虽说不如江南小楼黑瓦白墙小桥流水,却也冬暖夏凉宽畅舒气。而且内容大变。从前住驴羊的偏屋大多让位给新式农具或机动运货车了。这样的新房新屋飞快取代了旧屋土房。虽然如此,九座山上荒芜几十年的几块无主宅基地却无人占住。那是抗战时期留下的兵火遗烬。现今到了夏天,蒿草长得老高老高,野兔、狗和小学生进去足可藏身。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块地的人家该已绝了户,或跑到别处安身去了。但人们仍叫它“吕家杂院”或“李家宅地”,好像几十年前的生活还在继续,吕家或李家后人还会回来。老阳落山以后,几个孩子怂恿八十多岁的老奶说当年故事,说呀说的,老奶的泪花掉落下来。只见她双手拍打大腿:“造孽啊!造孽啊!”孩子们停止了说笑,瞪起晶亮的小眼睛,老奶记着哩!孩子们记着哩!大山记着哩!
  山和人一样也有创痛。平时心平如镜,白云蓝天,香花芳草,和睦平易。谁要激恼了他,揭起伤疤,撩拨他那根深深埋进骨缝里的痛筋,平躺着的山会站起,狂风会刮起,雷电闪鸣,天地变色,山会把溶浆般的愤懑喷发出来,劈头盖脸泼过来!倘若没有武器,山会像传说中的眉间尺,割下自己的头颅朝入侵者砸去!不信,就来长城脚下山里走走。
  山和人一样,是有记忆的,是有品格的。


第8版(大地·副刊)
专栏:多味斋

又见农家粘豆包
  亦木 
  提起东北家乡黄米面粘豆包,要追溯到五十多年前。
  小的时候,每到秋收时节,母亲必回乡下娘家,帮收庄稼。这时也必带上我和弟弟。割庄稼是个累活计,为使下地的人干活不饿,家家都蒸“抗饿”的粘豆包。鸭蛋大小的豆包吃上几个就能挺大半天。而这粘豆包更是我们小孩子喜欢的吃食。在锅里蒸着时,就能丝丝闻到那诱人的香味。锅一打开,围锅待望的我们,见了那黄亮亮的满屉豆包,早已口水不止。这东西皮粘馅香,吃时粘手粘牙,但是别具风味。
  外婆见我们这样愿吃粘豆包,每进腊月,必打发舅舅进城,为我们送上一兜。见了粘豆包,像如今的小孩子见了鲜果、小食品一般,立即围上去,一手抓一个就着冻啃起来。为能吃得长远,母亲就把豆包藏起来,防止我们很快偷光。
  吃豆包,在我们家乡也很讲究,并且吃法独特。要蒸上一小碗油糖,即用几匙猪油,加上一些红糖,同粘豆包一起放在屉上,一锅蒸出。将猪油和红糖蒸化,用来蘸豆包吃,那才是别有味道,一进口,粘甜香一块体味,明明吃饱了仍不想放筷。
  我们曾问母亲,既然大家都愿吃,为啥不自己做,非要等舅舅送?母亲告诉我们,做粘豆包很麻烦,城里人费不起那个事。听母亲这么一说,再去外婆家我留意了,粘豆包的做法果然复杂。要先把大黄米泡上半日,然后淘净沙子,这叫“淘米”,之后晾大半干,磨成面,再用冷水和面,像做白面馒头那样进行“发酵”。待发出酸味,开始用手揉面,直揉到酸味消失。这是头一步。第二步是制馅。将红小豆或大芸豆煮熟(不可煮破皮),捣成豆沙酱,放入细沙糖,攥成核头大的馅团,备用。第三步是用揉好的黄米面将豆馅团包入里面,团成豆包状,入屉后大火蒸二十分钟,即可出锅。
  在我的家乡,粘豆包还有多种吃法。可蘸白糖吃,吃其香甜粘;也可拍成小圆饼用油煎吃,品其香酥脆;小孩子们冬季里还愿啃冻豆包,练其牙齿,吃着玩。再复杂一点,可滚上炒熟的黄豆面吃,又增添了一种糊香豆味,且有个好笑的称谓,叫做“驴打滚儿”。
  可惜的是后来到了困难时期,十几年间莫说吃,见也没见过豆包。再后来,离开了家乡,更与粘豆包无缘,只有在梦中解馋。谁知,改革开放后,这农家的粘豆包竟“亮相”市场,成了快餐。有的人甚至把大蒸锅架在手推车上,边蒸边卖,热气腾腾,十个一袋,五个一包,买者络绎不绝。粘豆包的上市,鼓了农家的腰包,也饱了城里大人小孩的口福。


第8版(大地·副刊)
专栏:边走边看

我的九寨沟
  熊泽民
  一种对九寨沟的向往,是那样的强烈。
  是时候了,天高气爽的金秋时节,伴一路遐想,朝着中国西部那个藏在深山密林之中的九寨沟频频进发,总嫌慢啊,何不快点再快点,别错过了我和九寨沟的金秋约会,别错过了我和九寨沟的倾心交谈。
  高高的山峰,密密的林木,抬头一望,不觉一惊,竟有如此湛蓝的天空,那蓝色会掠夺你的全部幻想全部情思全部激情,让你呆呆地站在那儿,我真想问:这蓝色是否为九寨独有?
  没有听说过的名词在耳边翻飞,树正、日则、则查洼、诺日朗,没见过的景致在眼前迭现,高山湖泊高山流水高山瀑布,九寨,一切都是新的。
  吸一口新鲜空气,看一眼青黛的山,再把视觉投向身边多彩的海子——箭竹海、熊猫海、五花海、火花海、天鹅海、金铃海,还有五彩池、长海等,啊,顿时胸膛内涌入一股清新之气,多美的湖呀,整个儿的翡翠色,而不是单一的绿色,也不是单一蓝色,抑或其它色调,美轮美奂,似乎融入了天底下人世间环宇内所有的美质,令人怦然心动,我直想喊:九寨,你为何这样美!
  九寨的美,是自然的原始的古朴的,没有一点脂粉气,那几人合抱不下的“千年树王”,那横亘在湖底的古树,那乳黄色的碳酸钙堤埂,那大片大片的野生芦苇,那在海子中悠闲游弋的野鸭,都能使人感受到一种野性,将人的思维拉回到亘古宁静的史前社会,也正因为如此,极富诱惑力极富煽动力极富感染力的“童话世界”这一稀世之称才馈赠给了川西北高原的九寨,才把那么多的目光拉网似地聚集到了她的周围,远山不远,险路不险,九寨,你能不神气吗?
  九寨的基调是绿色的,绿,构成了九寨的锦绣世界,好个绿哟,不是星星点点的绿,不是某个季节的绿,不是三年五载的绿,而是铺天盖地的绿,而是一年四季的绿,而是亘古不变的绿,若不是这样,就不成其为绿色的九寨。九寨的绿还具有扩张性,一些河滩湖泊的名称也带有绿色的意象,如珍珠滩、盆景滩、流翠滩、孔雀河道、翠海、芳草海等,就连观光旅游车也是绿色的,天地间涨满了绿意,人类是同绿一道走过来的,只是绿在一些地方枯萎了,凋零了,消失了。绿色本来同人类是朋友,现在一些地方发生了错位,以致沙漠化在威胁着人类,步步紧逼,城市里少了蔚蓝色,多了浮尘物,沙尘暴无不令城里人惊恐,怎么会是这样子,无视自然轻蔑自然破坏自然必然会受到自然的惩罚,觉醒了的人们,倍觉绿色的珍贵,纷纷往绿色里钻,向绿色发出微笑,这就有了九寨今天的人潮今天的声威今天的繁富。
  九寨的美,说到底,均源于生态的完好,当然,她也有过流泪的时候,无情的斧子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印痕,但只伤了皮毛,没有伤其筋骨,可喜的是,那双举起的手终于停了,倘若无休止地破坏下去,就不可能有今天的九寨,幸哉,幸哉,九寨逃脱一劫,今天才光华四射,赢得了三项国际性的桂冠——世界自然遗产、世界人与生物圈保护区、绿色环球二十一,这是怎样的荣誉呦,九寨,你不觉得幸运吗?


第8版(大地·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剪纸支撑生命
  李寸松
  老友申沛农走了,终年六十五岁。这在当今盛世来说,他走得太早了。我经庄平同志介绍,和沛农同志相识,已有三十多年。数十年来,他从一位残疾青年,成长为一位杰出的剪纸艺术家;他以他的杰出贡献,荣获了“杰出伤残人士奖”,为残疾人自强奋斗作出了示范。
  他漫长的成功道路是艰难的、坎坷的、不平凡的。他在幼年上小学时,就患了严重的类风湿性关节炎,病魔剥夺了他童年的欢乐,阻断了他去学校求学的自由,把他禁锢在床上。但是他没有向病魔屈服、低头,而是以顽强坚毅的精神,向病魔喊出了“不!”他在病痛中,在病床上坚持学习再学习,他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名著中汲取力量;从鲁迅先生的教导中领悟人生的真谛。他说:“我贪婪地阅读,苦苦地思索着……开始懂得了生活的含义,(我)要顽强起来……走向生活。”于是他自学针灸、外语、美术……“寻求一条切实可行的生活道路”。1957年,他和剪纸结缘以后,就“决心做出成绩来”。他一往无前,披荆斩棘,付出了数倍于常人的投入,压倒病魔的折磨和纠缠,艰辛地探索、创造,以出色的实际行动,实践他的决心。
  病魔剥夺了他童年的欢乐,可是在他的作品中却充满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你看剪纸里的孩子们:做功课,读书报,放牛羊,拾麦穗,做家务,搞卫生,做体操,打乒乓,听广播,搞摄影,浇草花,护树林,挂鸟窝,放笼鸟,迎新春,放鞭炮,玩风车,放风筝,舞龙灯,做航模,观天文,望宇宙,登临高歌,颂升平,各族儿童献舞天安门,祝愿祖国万年青;喂鸽子,爱和平,各国儿童一条心……孩子们的世界充满阳光。这是孩子们今天真实生活的写照,也是作者自己热爱生活,纯洁、善良童心的心声。可贵的是这些作品不是简单的图解罗列,而是掌握了剪纸的特色,具有时代感的艺术品。既有传统,又有创新,它是那样的美,又是那样的感人。病魔要把他禁锢在床上,不让他漫步大千世界,而他以智慧和顽强,给了病魔有力的反击!
  申沛农的历程坎坷。他说:在文革浩劫中,“我被抄了家。全部剪纸和所有的资料统统被付之一炬,我的心被碾碎了。”可是他热爱生活,挚爱剪纸的心是碾不碎的。“十年后,迎来了文艺的春天,我决心从零开始,继续我的剪纸生涯。”1976年春,在举世悼念敬爱的周总理的日子里,他不同寻常地用几种不同性能的纸张,施展不同的刀法,又以“因材施气”的手法,精心创作了一幅具有特殊艺术效果的、悼念周总理的套色剪纸———《献上一朵小白花》。画中围有红领巾的小学生,双辫扎了白缎带,臂上戴着黑袖纱,流着泪在献花。这眼泪是千千万万儿童同悲的缩影,也出自作者对周总理沉痛悼念的内心。
  我曾见申沛农有一组描写残疾人拼搏奋斗的剪纸,画中盲人在学按摩,腿残的斜躺着在写生,独臂的只手在写作,无肢的用口叼笔在书画,墙上镜框里写着“强者”二字。这组作品里没有作者的自画像,却又是作者事实上的“自画像”。申沛农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强者,生活的强者,艺术的强者。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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