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1月15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名家茶座

请别吻我
叶兆言
  “文化大革命”后期,高中毕业,进一家街道小工厂当学徒。听见女工说事,把接“吻”读成接“勿”,觉得有趣,便学给一个朋友听。朋友听了不觉为奇,说他那个漂亮的表姐把“裸”体读成“棵”体。念白字是有时代特色的。在那“大革文化命”的年代,读书被视为“无用”,念白字的人自然多了起来。更何况,那时的“性”被视为“禁区”,凡具有“性”意味的字眼,都披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哪像现在这样可以堂而皇之地上广告?
  如今,不少汽车和摩托车,车尾喜欢写上“请别吻我”,那字体十分招人爱。我这人喜欢胡思乱想,坐车上,遇到这种情况,脑子里顿时浮想联翩。面对这种“挑逗性”的词,开车的司机如果与我一样“不正经”,动不动死抠字眼,弄不好就会出大事。不合适的文字随处可见,大有流行蔓延之势,过去还有保守的老先生跳出来说话,现在老先生走得差不多了,大家也只能见怪不怪。
  中国是自行车大国,车后面绑上小孩的坐椅,是街头常见的一道风景。如今最流行的,是那种乡镇企业生产的塑料坐椅,颜色很鲜艳,有扶手,有踩脚,还有一根系小孩的安全带。令人感兴趣的是商标,赫然写着某某“豪华”坐椅,恕我记性不好,能记住的也就这两个字。有些人喜欢“称王称霸”,动辄豪华,动辄极品,当然是炒作,是骗人蒙钱。然而骗人,首先得骗过自己才行。要是因为上班的地方很远,需骑长途,要是严冬酷暑,同时还刮风下雨,小孩坐后面的滋味肯定不会好受。我的朋友买了辆新车,在街上兜风,因为是新手,毫不含糊地在后车窗上贴了张纸条,用醒目的字写着:“实习新司机,请多关照!”真是绝妙的好棋,所有的司机惹不起,都远远躲着,结果朋友仿佛开警车,要多威风有多威风。难怪“实话实说”节目受人欢迎。
  不喜欢电视上播的一些广告,不喜欢还得天天见到。比如有一个说,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潜台词赤裸裸丝毫不掩饰,是年年过节都收礼,今年送礼送×××。真是欲盖弥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有一个是“第二天舒服一点”的抗酒药,为大吃大喝保驾护航,真是妙哉,妙哉!
  苗地配图(附图片)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西安美术学院教授、女水彩画家彭如华,从六十年代开始从事水彩画教学与创作,她积极探索水彩民族化的道路,逐渐形成了自己色彩亮丽、格调清新的艺术风格。最近,中国现代文学馆为她举办了水彩画展。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心海放歌”征文颁奖
  中国纪检监察报纪念建党八十周年“心海放歌”散文征文评奖揭晓,颁奖会日前在北京举行。为纪念建党八十周年,中国纪检监察报从今年二月起举办了“心海放歌”散文征文活动,历时八个月,共收到征文一千余篇。来自全国各地党政机关、纪检监察系统和文学艺术界的广大读者,敞开心扉,抒写出对党的一片深情。
  经评选,三十三位作者撰写的作品获奖,其中,曹克明的《忠诚党的事业》、岳宣义的《一个党员一面旗》、叶文玲的《特别的日子》、谭谈的《永远年轻的党》、扎拉嘎乎的《在入党的日子里》获特别奖;丘海的《故乡人的爱党情结》等获优秀作品奖;孔繁雅的《难忘的组织生活》等获荣誉奖。江苏泗阳县纪委、新疆塔城地区电业局和山西省南风化工集团分别获得组织奖。(童文)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登高望远
顾浩
  把酒携卷天街路,
  一步三思四顾。
  脚底松腾,
  头顶云飞,
  飘然不知何处!
  凭石问古,
  将拜岳帝王,
  逐个细数。
  追昔望远,
  满怀豪情登高赋!
  世事纷纷若絮,
  料百年岁月,
  岂无风雨?
  妖言弄巧,
  魔计穷恶,
  怎改夜去昼续?
  且看人间,
  正红日东升,
  霞光万缕。
  同凉共暖,
  有中华儿女!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楼顶风光无限
林群英
  我曾怅然感叹城市高楼拔地而起,一座比一座往上高攀,把窗外福州的三山两塔美景一个个或已完全遮去,或留下残缺景象,我困惑不解甚至气愤。然而光阴荏苒,时过境迁,在不经意之中,我发觉窗外的景色已有了微妙的变化,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楼顶上的风光。
  过去,楼房的屋顶几乎都是平顶结构,火柴盒似的,千篇一律,千楼一体。且那平顶楼台还成了藏污纳垢之所,或垃圾杂陈,或生苔长草,令人望而生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西湖南畔三座鼎足而立的三十多层的高楼,鹤立鸡群般地升向高空,在封顶以后,其顶端慢慢露出三个金字塔式的尖顶。这使我非常高兴。从窗口远望那三个金字塔尖,恰似连绵耸立的三座山,气势不凡,这不是一幅福州新三山的景致吗?在正西方向,一幢高楼从西湖后面那片浓绿的树林上空冒出,这是它的上半身,其下半身已深藏在树林下面,真是树上楼阁。这座高楼楼顶的景观更是令我欢喜万状,那是两个亭亭玉立的钟式亭。它们是一对美轮美奂的凉亭,又像两个倒扣的大钟,加上饰以鲜艳的色彩,在我的眼中简直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在高楼上凌空挺立的这两个玉亭,我又把它们当成福州的新两塔欣赏。在我窗口的东南方,那座曾经强行遮去我的于山白塔景观的大楼,好像为了安抚我那耿耿于怀的心态,如今在它的顶端竖起了一座铁塔,造型相当别致,也算巍然壮观,成了值得欣赏的一景。在我阳台的东边,那是五四路一带金融商贸界的天下,这里高楼的群集和雄伟壮观,楼顶景观的多姿多彩和富丽堂皇,为我笔力所难以描绘。如果说“建筑是凝固的音乐”,那么这一群金融商贸大厦便是一组时代强音的音符。
  每当夜幕笼罩榕城上空以后,楼顶风光变得更为虚幻和精彩。它们先后亮起灯火,竞相发放毫光,各种造型的灯饰,奇光异彩的霓虹,飞光流彩,争奇斗妍。此刻,那三座金字塔顶通明透亮,轮廓清晰,仿佛悬浮于夜空中的金碧宫阙,令人向往。
  这样的景象,只是站在我新居的窗口和阳台触目所及留下的局部观感,不足以反映福州的全貌,但已够我激动不已。确实,福州的楼顶开始变靓了,涌出了无限风光。
  请不要小看这个变化,它是代表一座城市整体形象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比如一位衣着漂亮的女郎,再配上一顶新颖别致的帽子或一个精心设计梳理的发型,岂不更加楚楚动人。且喜的是,这个感觉已被主管城建的人们找到了。
  据悉,福州市城建规划部门已决定今后不再批准平顶结构的楼房施工。这是一个大好的消息,它意味着榕城未来高楼屋顶的景观将会更加丰富多彩。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

让我再看你一眼
——一个匆匆过客对南极的思念
李仁臣
  “大力神”昂首奋翼,划破无边的冷寂,冲天而起,载着一群身着鲜艳科考服的访问者,告别地球最南端这片极地冻土。
  我俯身舷窗上,痴望渐渐远去的南极乔治王岛,在绿色的机翼下,在白色的云海里……
  我是南极洲一个匆匆过客,只有短短十一天与它相处,离别时竟有万千情丝,无限思念。
  南极——让我再看你一眼!
  南极,最动人的是那份独有的清纯。造型优美的冰山,出没于大海波涛里;险峻厚重的冰盖,绵延于地平线深远处;远古遗存的火山口,雄立于苍茫天地间……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完好保存着原生状态。在它苍凉蛮荒的躯壳里,冻存着最原始、最丰富、最宝贵的信息,成为窥察自然嬗变、生物进化、地球变迁的窗口。要想知道自然界的昨天、今天和明天,要想知道生命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要想知道人类赖以生存的星球的奥秘,请作一次南极之旅。
  六十亿地球人,有几人能作南极行?
  我是为数极少的幸运者之一,在中国传统的除夕夜,踏上了这块神奇的土地。几乎所有造访南极大陆的人,都有一种莫名的激动。这激动,来自大自然伟力撞击的震撼,来自精神解放的酣畅,来自灵魂放逐的自由。南极之夏,夜短昼长。我们这批造访者珍惜每寸光阴,追逐冰山,追逐荒原,追逐企鹅;在每一次经历中感受圣洁,感受永恒,感受美丽,唯恐错失了什么。依依离别时,当冰山隐去了,荒原隐去了,企鹅隐去了,唯有精神的内核搏动着,像心脏跳动,一下比一下更清晰地让人深切体验什么是生命本来的意义,什么是人类追求的精神家园。
  在南极的日子里,我们足登笨重的防水靴,艰难跋涉。当脚板打起血泡,谁不想减轻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负重。然而,一位年近花甲的中国科考队员,却总是一路加重负担,将所见的废弃物——电池、胶卷盒、矿泉水瓶,一一捡进自己的背囊。人类无度的享受,污染了多少自然之美。南极,是最后一片净土。这跋涉中的老者,捡拾的分明是人类的良知!物欲横流,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克隆被人践踏的纯真与美丽。南极拒绝克隆,地球拒绝克隆,人类拒绝克隆!当年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山酿成冰海沉船悲剧,冰山是无辜的,被撞碎的是人的狂妄自大。南极用她最后一份清纯,警示人类反思自重。
  人类在南极这片共有的土地上,构建自己的精神家园。一旦来到这里,成为一名“南极村”人,就会处处感受到家的温馨,时时意识到主人的责任。在乔治王岛菲尔德斯半岛上,有中国南极长城站,还有六七个国家的科考站。这里的人们,或驱车,或步行,相遇尽管不相识,都会“嗨,嗨”地打招呼,亲热如老友。南极无锁,南极无枪,南极无国界,每一扇门都会为你洞开,每个站的旗杆上,都会飘扬他国的旗帜。只要有客人到访,必定升旗欢迎,设宴款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有饭同吃,有难同当,困境中总有援手相助。南极是一个友善的世界,南极不设防。微笑、拥抱,是南极通用的语言。无处不在的情谊,使人恍如置身桃花源。
  我们去纳尔逊冰盖,要横渡一个海峡,风急浪高,一只单引擎的橡皮艇载了我们七个人,行至怒海,忽而高耸波峰,忽而跌落浪谷,惊险无比。我忽然发现驾驭皮艇的队员没穿救生衣,不免为他担心,事后问他,他说:那玩意儿碍事,不穿它手脚利索,我要保证航程万无一失。
  在中国科考队里有一对年轻夫妻,我在不经意间拍下他们两幅照片——两朵情爱之花。“一朵”是渡海去访韩国站,狂风乍起,妻子帮助丈夫系好防风雨帽的带子,“一朵”是冒雪去攀柯林斯冰盖,丈夫坐在冰上,让妻子坐在自己膝盖上整理防水靴。“一朵”是女性的关爱,“一朵”是男性的呵护。爱情,不仅是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浪漫,更是手与手的牵携、心与心的温存,平淡中蕴藏着故事,艰难时尤见真情。
  在南极这个最不适宜生命存活的地方,却最能感受到生命的美丽。
  这份美丽来自顽强。在长城站西边的山麓中,有一座湖,也叫西湖,美丽如同西子,是长城站的水源。一天早晨,我去西湖边散步,下雪了,长在石头上的地衣平时灰蒙蒙的,这时顶着丛丛雪花,煞是好看。我真想采一丛留作纪念,但马上为这个念头而自责,因为科考队员告诉我:它每生长一毫米,需要一百年。这丛地衣高约四五厘米,算来已有几千年高寿。比起人来是“老祖宗”了,岂敢动它一指!
  这份美丽来自和谐。踏上南极的第一天,在西海岸的礁石上,巧遇渴慕已久的企鹅,尽管它是孤身一只,却给我们带来极大的欢乐。一位女考察队员“呀、呀”地惊呼着,恨不得把那只小精灵拥在怀里。小企鹅落落大方,穿着黑色的“燕尾服”,恰到好处地“吻”着女队员的手指,一派南极主人的优雅风度。
  喜爱企鹅,岂止是感情丰富的女性。我的镜头,也时时追逐着它们的倩影。为了拍企鹅,我会忘记自己在风雪中已站了几个小时。我拍下了企鹅踏冰,企鹅卧雪,企鹅戏水,企鹅情侣,企鹅团队……镜头里的企鹅百态,尽透着它们的怡然自得,它们的温饱无忧。生命对于它们,同样有那么多层的意义。它们昂首阔步、旁若无人地行走在海滩上、礁石间,有一个岛屿就是以企鹅的名字命名,因为这里是它们的家园。它们在自己的属地上繁衍儿女,颐养天年。作为南极的主人,它们与自己的同伴和谐相处,与初来乍到的人类结交朋友,共享天趣。人与动物,共同诠释着一个理念——“生命是平等的”。
  这份美丽来自奉献。我们进南极那天,从“大力神”运输机上下来的还有一个须发花白的外国老头,和我们一起到了长城站。长城站上的中国人都认识他。开始,我并没有十分在意。后来,我们访问捷克站,才对他肃然起敬。他是捷克站站长,一家大学的教授。他的捷克站与众不同,不仅地处海峡深处,交通十分不便,环境非常严酷,而且经费极度短缺,因为他们是一个民间考察站,得到的是政府道义上的支持。他和他的伙伴生活在严寒中,没有电热器,靠风力发电照明,灯光如豆。物质的匮乏,更是捉襟见肘,当家食品是一粒粒黑豆。我们到别的站访问,带的礼物是长城挂毯。到捷克站,长城站的管理员说给老头来点实的,背去了一编织袋的洋葱、土豆、苹果。老教授选择的课题,是人类在南极的生存极限,他是用自身来作实验!尽管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他是美丽的。生命因这种精神而美丽。老教授的捷克站,没有电视,没有音乐,没有充足的补给,唯有海风,唯有天籁,唯有纯净。在这样一个苦地方,老教授还不忘用海石垒成路标,路标以内不准践踏,因为那里长满苔藓,要是在这些苔藓上踩一脚,它们会停止生长二十年!
  在纳尔逊冰盖脚下,捷克老教授预支着自己的生命,用来证明人对自然可以减少索取,演算人对自然索取与给予的正确比例。这是一种真正的科学精神。
  在南极纯净的水中,科学家已检测出DDT、666等有害物质的踪迹,这是从北半球飘过来的大气沉降物,是滥施农药的结果。人们自私的需求,已经危及南极的美丽。保护南极,已经写在人类共同的旗帜上。我们要张扬这面旗帜,保护南极,保护地球,保护人类,保护人与世上万物共同拥有的家园。
  南极诞生诗人。在我们考察队里,有一位法学家,嗜烟,好诗。每次外出考察,抽了烟必将烟蒂装入兜内带回;外出归来,必以诗记之。离开南极那天,有人叠了一对纸鹤,留在长城站作纪念。诗人为之感慨,诗情泉涌:
  放飞一对洁白的纸鹤
  捎去一个灵魂寄托
   一缕春天的气息
   一个美丽传说
    一团冬之火
    一片冰心
     一首歌
  纸鹤寄情,留下对南极无尽的思念。
  南极——让我再看你一眼!
  看一眼你的宁静,看一眼你的古朴,看一眼你的美丽……
  (本文系作者《灵性南极》一书的后记,广州出版社出版)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拜石记
刘征
  报载某中学校长,追求升学率竟祈灵于风水迷信,在校园里埋下泰山石作镇物。
  [曲一]
  年年高考我发愁,这一番又剃了光头。咱这校长啊,见领导心虚发抖,见家长满面含羞,过长街靠边溜走,目光射来冷飕飕,冷语甩来赛砖头。咱作了雨打萍,风折柳,失群雁,落荒狗,比慢火儿烧烤还难受。
  [曲二]
  一门心思把原因找,咱可不愿胡里胡涂闷坐胡涂庙。这个说教学方法老一套,题海茫茫把学生的智慧淹没了。那个说学校管理太不好,松松垮垮乱糟糟。哎呀呀,大道理我怎生不晓?眼看着烈火烧,眼看着楼塌倒,怎能等到三百里外把水淘?夜深沉,心烦难睡觉,且让咱望着惨白的月牙儿想高招。
  [曲三]
  有了,有了。备一桌酒席,请杨半仙来到。人家是科学看阴阳,周易加电脑。你看他这边瞄瞄那边瞧瞧,这边摸摸那边敲敲,眯眯眼睛,纵纵眉毛,掐掐指头,念念叨叨,神神兮兮开口道:“您这校园犯五鬼,牛头马面进课堂,黑白无常满院跑,把那文曲星吓跑了,高考还考个鸟!送走这些鬼大爷要用钞票,问问大爷们要多少您得给多少。”
  [曲四]
  夜深人静,淡月疏星,楼角风声,墙阴树影。咱手提铁锹,走进校园,连忙行动。把远道请来的泰山石掩埋定。咱烧上一炷香,急忙下跪祷告:石呀石,咱的泰山老奶奶、泰山老祖宗!泰山石敢挡,挡住那些丧门神、晦气精;泰山石也能请,为咱请来那点状元的魁星,保佑毕业生一个个金榜题名,得意春风,咱必报恩情。东海的龙须、南山的麟角、老君的仙丹、王母的蟠桃,一箱一箱往您后门里送。
  [曲五]
  这一夜,睡得香。真好像十冬腊月盖上鸭绒被一床,五劳七伤喝了十全大补汤,做梦也心花放。咱梦见办学有功得大奖,忙伸手,接奖状,碰碎了茶缸,吵醒了师娘,胡卢提挨了一巴掌,天光亮,进学堂,没料到大祸从天降。一声霹雳当头响,一纸撤职的命令,盖着红彤彤公章,忽悠悠落在校长的办公桌上。
  [后记]
  报上的这篇报道,有名有姓有地名,必定不假。老汉是教书出身,读之十分痛心。报道写道:从山东买来的一块泰山石竖在学校一个夹道内。“补风水”这天,按风水先生所授,亲自上街买回两只白公鸡,数十斤桃仁和五块五色石,当晚埋下这“镇物”,并在教学楼的楼顶燃放鞭炮,大搞庆典活动,数百名学生和群众围观。竟然明目张胆地搞这样荒唐透顶的“庆典”!但我把这个情节改成夜里偷偷地干。不是有什么忌讳,而是实在写不下去,我的手发软发颤了。我曾说,当现实的荒唐超过讽刺的夸张,讽刺即将涅槃,我的讽刺的诗神即将涅槃了吗?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多味斋

烫干丝
刘小峥
  干丝可煮可烫,是一道苏扬风味菜点。别处间或有之,但我总觉其形备而神不足。然而这也许要怪自己浅陋,本不应苛求他乡宝厨的。
  干丝亦即切成细丝的豆腐干,韧韧的很有嚼劲儿。南京的馆子里面,“大煮干丝”是一道家常菜,爱吃的人以油大味重为美,肉丝、开洋、香菇、姜葱,少哪一样都不适口。最好再加一勺鸡汤,武火猛焯,末了撒一把白糖下锅,热腾腾地端上来,您请!
  与大煮干丝不同,烫干丝不能算作菜肴,它根本就是一道小点。“扬州人”朱自清先生,在北京清华园遥忆家乡烫干丝,虽然淡淡几句白描,但那一份厚重如磐的乡思,却让每一位从雨巷中走出的广陵客,在梦中也要吮一吮唇吻的。扬州的茶馆,一般都叫茶社,不仅普遍,而且名号极雅。像城里的富春、文杏园,城外的冶春、虹园,分明就如海市蜃楼一般。自清先生不愧是神仙中人,他这样写道:“用开水一烫,干丝便熟了;逼去了水,抟成圆锥似的,再倒上麻酱油,搁一撮虾米和干笋丝在尖儿,就成。”“烫干丝就是清得好,不妨碍你吃别的。”这末了一句,才真正是烫干丝神韵之所在。小小一盏干丝,不唯不是菜肴,甚至连点心恐怕也算不上的。它的名分,似乎应属饭前开胃品,与吃西餐之前喝几口开胃酒是一样的道理。
  对于昔日扬州茶社的规矩,我不甚了了,但知道南京夫子庙一带的茶楼,烫干丝这个行当全由堂倌包办,所得赏钱不进老板柜台,算是堂倌用辛苦换来的“酒资”。如今时过境迁,腿勤嘴甜的堂倌早就成了老人记忆中的一道风景,在南京也已经很难再吃上地道的烫干丝了。
  要品味烫干丝的清韵,还得劳您驾,亲往扬州跑一趟。一道纵贯南北的街面,旧日是条“的的刮刮”的通衢大道,现在已逼仄得仅容一辆中巴钻过。弯进德胜桥巷口,沿着青石路面以及两旁的木板门铺,走不几步就到了富春茶社。扬州人吃早茶,其意倒是在各式点心上面的。一般是叫一笼杂色,三丁、五仁、豆沙、菜肉、油糕、翡翠烧麦,全都齐了,价钱也算相宜。富春点心馅好,面发得也松软,吃过这里的点心,“宋神宗夜半之思”的毛病,大约这辈子就躲不掉了。烫干丝也还有,不过客人不常叫,喜欢的反而是煮干丝,高高地堆一盘摆在八仙桌中间,就着一壶炒青吃。这无疑是公馆里早酌的余风,只不过将酒盅换作茶盏罢了。
  倒是盐城的早茶店里,往往可以看见慢悠悠的老者,携一瓶自带的烧酒,用店里的白瓷小盅儿一口口抿,面前一小盘煮干丝是他的下酒菜。这样的早酒喝不多,两三盅儿过过瘾便足够。然后叫一碗光面,拌上麻油、酱油、醋,香喷喷地吃饱。这才款款起身,会了账去公园遛鸟儿,或是找老朋友聊聊天。
  古往今来,但凡太平盛世,白头翁的杖头钱总是不缺的。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散文诗笔会在益阳召开
  由《散文诗》杂志主办的全国首届散文诗笔会日前在湖南益阳召开。与会诗人回顾了“五四”以来散文诗创作的发展历程,对当前散文诗的创作现状作了研讨。与会者还到湘西苗寨采风,并参观了沈从文故居。(金火)


第12版(大地·副刊)
专栏:大象书话

“残本”情趣浓
姚力
  传统的藏书家,对于珍本善本写本抄本校本之类,绝对是苦心孤诣挖空心思而无所不用其极的,而对残本,大抵是不屑一顾的罢。
  这也难怪,明明是上下卷或多卷本的一部书,缺少一册或数册,实在是让人气闷的事情。我就因为藏有(英)克拉潘的《现代英国经济史》下卷和《李嘉图著作和通信集》第三卷及1979年版的《鲁迅年谱》下卷等残本,因配书未果而遗憾了多年。
  面对残本,笔者是不回避的。按照我的经验,街头冷摊、特价书市乃残本渊薮。这类场合,明版和殿本自然没有,而披沙拣金,却也每每有所斩获。进入九十年代,房地产业风起云涌,棚户区改造、安居工程、商品房、廉租屋……市民百姓自然高兴,吾类淘书人亦因此而多出了几处乐土——某地拆迁,某地大抵就有自发的书摊。那天午后,路过一个旧书摊,本能地下车,踱了过去。看中了一本《蔡元培鲁迅美育思想研究》,要价三元,还以一元五,二元成交。站起、转身,准备离去,回头不经意地一瞥:书摊里排最右侧,赫然摆着两册厚厚的大(十六开)书。立即转身,捧起,翻开,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掏出手帕,擦拭镜片:这是《新青年》合订本中的两卷,米色布面精装,第七卷是1920年第5号和第6号的合订本;另一册是1923年6月15日改版(季刊)后第1—4期合订本,原刊原版——岁月的侵蚀,米色的布面错落着暗黑的色斑,书页边际几乎“染”上深深的褐黄——书虽陈旧,书品尚佳。我屏住呼吸,极力克制着心中涌动着的激情,急忙问价,卖书人显然不谙此道,急急解囊付钱也。
  在我的藏书中,学术专著占其大半,在这大半之中,关于鲁迅的又占其大半,《全集》不用说,只要与鲁迅和现代文学史相关的资料性史料性著作,几乎都在搜求之列。这两册《新青年》,残本乎?珍本乎!我藏有全份的《新潮》、全份的《创造月刊》和《朝花》,但都是八十年代上海书店影印本,与这两册《新青年》相比,史料价值虽同,版本价值则不可同日而语矣。不知唐弢(倘地下有知)、黄裳、姜德明诸位现代文学史料收藏大家遇此珍本,又将生出几多感慨矣。
  买书读书藏书,寻寻觅觅几十年,虽然选择标准苛刻,书还是愈积愈多。我想,对于大多数的买书者来说,兴趣和财力不可或缺,然而更重要的,要有一种韧劲。读书人大抵工薪阶层,口攒肚挪的几个辛苦钱,既要吃饭,又要买书,自然要讲究方法和艺术。残本大多价格低廉,而残和全是可以互相转化的,“残”是暂时的相对的,今天的残本,明天可能成为全本。我在1973年从购买《呐喊》开始,到1983年《集外集拾遗》为止,十年时间竟然配成一套1973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无注释重印本的鲁迅“全集”,在我的《鲁迅全集》诸多版本中增添了一部独特的全集。它们经历了不同的时段,从不同的地域辗转归我,虽坎坎坷坷,却最终有了一个较为完满的结局,真所谓分则两伤合则双美而已哉。
  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曾经用三句宋词组成联句,形象又不失准确地概括了其学术生涯的三个阶段,对于孜孜矻矻的读书人买书者和藏书家朋友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激励或白描式的自我写照呢。兹移录之并以此作为我这篇小文的收束: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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