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版(国际周刊)
专栏：本报记者现场目击
千年一聚
本报记者 温宪
国际关系里程碑般的洗礼
公元2000年9月4日当地时间下午5时50分左右，美国纽约市正在下着一场大雨。纽约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过这样的大雨了。
此时，载有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一行的专机已经飞临纽约上空。为安全起见，专机调头向东北方向的波士顿飞去，在绕了一个弧形小圈后又扭头向西南方向的纽约飞来。当地时间下午
6时30分，专机平稳地降落在纽约肯尼迪机场。
刚刚经过一场秋雨洗礼的纽约更显清新，天边的晚霞如七彩调色板般绚丽。在这场自然界的风雨洗礼后，这座世界名城正在迎接着人类国际关系史中一场里程碑般的洗礼———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自9月6日至8日在纽约举行。
在这漫长的航程中，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专机在地球东、西经均为180度的空间跨越了那条国际日期变更线。与此同时，纽约上空的茫茫苍穹显得格外繁忙。一架又一架载着各国代表团的飞机接连抵达肯尼迪机场。
就在9月5日，位于南太平洋中面积仅26平方公里、人口仅约1万人的图瓦卢被接纳为联合国最新成员，从而使这个国际大家庭的成员总数增加为189个。来自“地球村”各个角落的约150位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纷纷跨越着不尽相同的空间距离，云集位于纽约曼哈顿岛东河之滨的联合国总部大楼。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领袖们一定都怀有一种深沉的历史责任感。因为，他们需要跨越的不仅仅是那条国际日期变更线，他们将在作为人类政治智慧结晶的联合国内，向严峻的历史老人交出一份事关新千年前途的答卷，向全世界宣示他们将以怎样的理念带领整个人类跨入新千年。
可以想见，接待和组织这样一次规模空前的盛会对于一个城市意味着什么。千年首脑会议期间，约4万名穿着各色不同制服的纽约警察绷紧了神经，主要大街街口处布满了警车，通向联合国总部大厦的主要通道被严密管制了起来。9月6日，千年首脑会议举行全体会议之时，记者在经过了四道严格的安全检查后才得以进入联合国总部大厦。组织者对进入现场进行采访的记者有着不容商量的严格限制。对于来自各国的上千名文字记者来说，可直接观看大会现场的4层记者席上只为他们留有53个位置，这53张票采取“谁先来就发给谁”的分配办法。对于绝大多数记者而言，安置着高清晰度大屏幕直播电视及上网计算机等设备的新闻中心是他们最理想的工作地点。
历史，在这里写下新的篇章
出席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的中国国家主席江泽民一行下榻在位于纽约曼哈顿的华尔道夫饭店。除中国代表团外，美国总统克林顿、日本首相森喜朗、韩国总统金大中、南非总统姆贝基、菲律宾总统埃斯特拉达等50余位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率领的代表团均下榻于此。
华尔道夫饭店拥有客房1380间，其中套间200个，每个房间都有着不同的装饰风格。整个饭店占据着帕克大道、莱克星顿大街与第49、50街之间近8万平方米的大片黄金地段。这家饭店于1931年10月1日正式在现址开业，当时即被称为“世界最大的饭店”，店主为百万富翁威廉·华尔道夫·阿斯特。开业之际，时任美国总统的胡佛曾专门致电祝贺。离任后，胡佛成为华尔道夫饭店一位长期房客，曾多年占用着从28层到42层的所有房间。
关于华尔道夫饭店还有着不少趣闻：这家饭店至今在大堂内置放着一只重约两吨、高达3米多的大座钟，这个座钟本是由英国伦敦一家金首饰公司为1893年芝加哥世界博览会制作的展品；华尔道夫饭店自诩在全世界首创设立一楼大堂经理和房间服务等业务；这里还是唯一曾住过艾森豪威尔、麦克阿瑟和布莱德雷三位美国五星上将的饭店。
斗转星移。在千年首脑会议期间，华尔道夫饭店一楼的帝王厅又目睹了一个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9月7日下午4时10分，联合国安全理事会五个常任理事国（简称五常）首脑在这里举行了有史以来的首次会晤。
此次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期间，有四场重大活动令人瞩目，即全体大会、分组的圆桌会议、安理会15个成员国首脑会议和安理会五常首脑会议。其中，五常首脑会议之所以格外令人关注，既由于它是历史上的第一次，更由于它是由中国首倡。记者了解到，中国提出这一倡议后，法、俄、英国均做出积极响应，美方则一度提出将此事接过去由其主办。经过一番峰回路转的外交谈判，各方最终回到了中方最初的倡议，即由中国出面将大家请来会晤。又经过千锤百炼的打磨后，产生出了各方都乐于接受的会晤文件。在这一历史性的会晤中，江泽民主席与美国总统克林顿、法国总统希拉克、俄罗斯总统普京和英国首相布莱尔以自由交谈的方式相当深入地对有关国际问题进行了讨论，会晤取得了圆满的成功。
这是一个必将写入人类国际关系史中的重大事件，而这一历史事件又首先与中国密切相连。这不禁令人想起，尽管中国是导致联合国诞生的旧金山制宪会议发起国之一和四主席之一，但在冷战期间，国际社会中常闻中国“始终不过是旧金山制宪会议四大国中一个礼貌性成员”，是一个“无足轻重配角”等风言风语。如今，一个坚定实行改革开放的中国已无可争议地昂首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克林顿回答本报记者提问时连说，中国首倡五常首脑会议“是个好主意”
就在联合国安理会五常首脑会晤之前，华尔道夫饭店帝王厅外却发生了一个不愉快的插曲：美方保安人员不顾中美双方有关主管部门已经事先商定好的安排，蛮横地阻止中国中央电视台记者进入帝王厅内进行拍摄，来自法国等国的记者也被阻止在外面。这一作法引起中国随行记者的极大不满。事后，在现场的美方有关人员曾就此向中国记者表示歉意。
9月8日上午，江泽民主席与克林顿总统在华尔道夫饭店
塔楼35层一间大厅内举行会晤。由于会晤现场相当狭小，中美双方新闻主管部门商定，两国只能各有15名记者参加采访，且分为两批进入会晤现场：第一批为摄影记者，只能拍摄不得提问；第二批为摄像和文字记者，文字记者可在极为短暂的两三分钟内发问。上午10时30分，本报记者随第二批记者进入会晤现场后，已有两名先行到达的美方记者接连发问。此时，本报记者向克林顿总统抢问道：“昨天，你参加了由中国倡议举行的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首脑会议，请问你对这一首脑会议有何评价？”
克林顿略微思忖后回答说，“昨天举行的五个常任理事国首脑会议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首先，我认为这个由江泽民主席提出的倡议是个好主意，以前还真的没有想到提出要举行这样一个五常首脑会议。这真是一个很好的主意。昨天我们做出了具体的决定，以协助安南秘书长实现他在维和行动报告中提出的一些内容。同时，我们也探讨了五个常任理事国间可以进行怎样的合作。这一首脑会晤将来或许会形成一个论坛，让中国有机会与安理会其它成员合作，这将对世界其它地区大有帮助。”
这是克林顿总统第一次对中国首倡的五常首脑会晤进行公开评论。法新社等西方媒体对克林顿此话进行了广泛报道。
千年一聚 千年一叹
“21世纪联合国的作用”是此次千年首脑会议的主题。早就有人说过，联合国只不过是当今世界的一面镜子，“如果我们不喜欢我们在联合国所看到的一切，咒骂镜子是没用的，我们最好从改造自己做起”，“不要把联合国当作那些反映了我们缺点和问题的替罪羊。不是联合国辜负了我们，而是我们没有恪守联合国的理想”。
《联合国宪章》集中体现了这一最具影响力国际组织的理想，即用集体安全制度取代传统的军事结盟政策、据安理会五大国一致的规则以维护国际和平并防止战争、用联合国这一国际组织保证小国安全并实行大小国家一律平等的民主原则等。然而，时至今日，这些美好的理想远未实现。就在此次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前后，一些令世人关注的插曲仍然反衬出现实世界与联合国理想之间的差距：朝鲜代表团赴会中途遭到美方安检人员无礼后愤然离去，这既使千年首脑会议缺少了一个成员国的参与，又使得有关各方丧失了一次就朝鲜半岛和平问题坦诚磋商的良机；尽管美方最终允许古巴领导人卡斯特罗来到纽约参加这一盛会，但美国总统克林顿一直避免与卡斯特罗相遇。孰知躲也躲不开，卡斯特罗6日在各国领导人合影之时颇为大度地主动与克林顿握手寒暄，美方对此竟有些措手不及，此后便不断解释此事的偶然性，此时的“世界独超”反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在联合国总部大厦花园旁，记者曾久久驻足于一尊巨鼎前，那就是近五年前值联合国成立50周年之际，江泽民主席代表中国政府向联合国赠送的“世纪宝鼎”。这一宝鼎蕴含着中国人民对联合国实现其崇高使命的良好祝愿。当时的联合国秘书长加利曾感慨地说，鼎，在中国历史上象征着稳定、安定与和平。联合国正是为了这些目标而创立的，“就像这尊美观庄重的巨鼎给粗糙平淡的青铜赋予形状与生命一样，我们也必须运用世间的人力、物力创造美好的未来。”
联合国千年一聚的首脑会议帷幕落下之前，一份载着各国领导人承诺的《联合国千年宣言》散发到了全世界。这份《宣言》明确无误地重申，《联合国宪章》仍是当今国际关系中必不可少的依据。如果地球村中的每位成员都将这些纸上的承诺切实付诸实施，这个世界将变得多么美好！（附图片）
联合国总部大厦
?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期间，本报驻联合国记者符福渊（前右）、周德武（前左）和本报随行工作人员金仁弟（图后）在纽约华尔道夫饭店内紧张工作。
▲9月6日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全会期间，各国记者在联合国总部大厦新闻中心观看江泽民主席发表讲话的实况。
▲矗立在联合国总部大厦花园内的“世纪宝鼎”。它是1995年10月联合国纪念成立50周年时，由江泽民主席代表中国人民赠送给联合国的礼物。
本版照片均为本报记者 温宪摄
第7版(国际周刊)
专栏：
千年首脑大会 场外比场内忙
□(联合国是一个多边外交的大舞台，更是开展双边外交的掩护伞。
□(联合国既是各国弥合分歧的场所，也是测试双边关系的晴雨表。
□(短短四天里，政府首脑间的双边接触多达几百场。
本报驻联合国记者 周德武
为期3天的联合国千年首脑会议于当地时间9月8日落下了帷幕。这次会议是联合国与会首脑最多的一次盛会。更重要的是，今年是2000年，既是跨世纪，也是越千年，可以说百年一遇，千年一回，更增加了这次大会的历史厚重感。
美国柯达公司获得了拍摄世界首脑全家福的特许权。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张照片联合国迟迟没有公布，原因是有的国家出现了两个代表。按规定，拍合影时每个国家只出一个代表，而且这个代表必须是该国代表团的团长。个别情况例外，如芬兰和纳米比亚是本次大会的主席国，可以派两名代表；圣马力诺宪法规定由两名权力相等的执行官共同担任国家元首。但不知何故，约旦和挪威两国的国王和首相均在其中，自然引起争议。更重要的是，照片最后一排的左上角突然多了一身份不明之人，后来查清他叫康特·卡罗·马鲁诺·迪·康多贾尼。此公既不是国家元首，也不是政府首脑，据说是“马耳他主权军事秩序大法官”，这个头衔与“马耳他”国毫不相干。据报道，“马耳他主权军事秩序”组织成立于1048年，总部设在罗马，是世界上最小的邮票发行单位，80年代后期，它有3000名意大利成员和2000名美国成员，在世界上拥有200家医院。自1966年以来，共发行了300套邮票，这些邮票成了该组织进行军事和慈善事业的大事记。据说，该机构在联合国有合法代表。康多贾尼过了一把“首脑”瘾，却让联合国礼宾司的官员陷入了尴尬。
虽说这段插曲让记者们获得了不少谈资，但记者们的视线从未离开过热点国家的领导人及其双边动向。
联合国是一个多边外交的大舞台，更是开展双边外交的掩护伞。许多敌对国家的关系坚冰，往往从联合国内开始溶化。美古双边关系的走向成了此次大会的热点，尤其是安南9月7日为各国首脑举行大型欢迎午宴上，传出了卡斯特罗和美国总统克林顿握手的新闻，只可惜这一镜头没有一家新闻社抓拍到，主要原因是记者们都被挡在了门外，有关的细节只是从美国官员那里间接获得。《纽约每日新闻报》为此在头版位置刊登了“克林顿与卡斯特罗准备握手”的照片，旁白是：“照片幻想”，引来很多争论。有人认为，通过剪辑方式制作这种照片损害了新闻的可信度。但报纸却争辩说，如果说握手没有发生，那是歪曲事实，更何况我们有注释。克林顿总统9日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屋子里当时有很多人，我与他们谈话，转过身来，他（卡斯特罗）站在那里，明显在等什么。我们相遇持续了几秒钟，就这些。”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握手，白宫在几个小时内却换了几个版本。开始否认此事，后来说“确有其事，但没有实质内容”。尽管如此，现任古巴领导人与现任美国总统握手毕竟是1959年以来的第一次，引起众多媒体的兴趣。据报道，卡斯特罗与美国总统相遇已不是第一次，美国总统布什1992年在里约热内卢参加美洲国家组织会议时，几次与卡斯特罗擦肩而过，两人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正因为如此，这一次克林顿之举给了人们更多的想象空间。不过，第二天在美国政府为各国领导人举行的大型欢迎宴会上，卡斯特罗的名字依然被勾掉。9月9日卡斯特罗在纽约一家教堂的演讲中，还是继续抨击美国“对古巴的禁运是犯罪，违反了人道主义法和人权原则”。
联合国既是双方弥合分歧的场所，也是测试双边关系的晴雨表。巴、以领导人在纽约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会引起人们对中东和平进程的猜测。印、巴首脑在千年首脑大会上的相互指责，至少让记者们感到，两个南亚大国的敌对情绪还在继续蔓延。伊朗总统在台上发言，克林顿总统在台下静听，似乎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对话。中美首脑会晤仍然是记者们关注的大热门，要求进场提问的记者相当多，本报记者温宪算是抢到了一次难得的机会，从克林顿口里得知，美方对中方倡导召开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首脑会议的主意赞赏有加。不过话又说回来，美方这次之所以愿意当“配角”，是希望中方在其他问题上给予美国一定的支持，例如联合国日常预算摊派比率、联合国维和费用的重新分摊、安理会的扩大等问题。作为世界上两个大国，双方多一些合作，总会有利于问题的解决。当然中方更希望这种合作体现在台湾问题上。尽管两国元首讨论的议题广泛，但各国记者们还是愿意把江主席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再提高几个分贝。
虽说“地球围着大国转”让中小国家看上去不舒服，但作为在联合国工作4年的记者，我不得不陈述这样一个事实：记者们往往情不自禁地把闪光灯照在大国元首的身上。联合国更是展现一国实力的大舞台。在千年首脑大会的第一天，几乎所有世界大国首脑都争取到在大会第一天的发言机会，以便让自己的国家在这个历史事件中获得应有的位置。但是小国、弱国、穷国也通过各自的方式，强调自身的关注。
当各国首脑走进联合国大会厅时，面对的是一幅反映战争苦难的油画（左图为该图局部）；走出大厅时面对的则是一幅描写世界人民庆祝和平情景的油画，创作者旨在通过两幅作品的强烈反差，反映“因战争而来，为和平而去”的主题。谁都知道，不可能指望一次会议就能实现宏伟的目标，但它毕竟反映了世界人民的一种期待，增加了每位与会者的历史责任感。（附图片）
第7版(国际周刊)
专栏：千年语丝
千年语丝
联合国是全球性论坛，全世界的人民在此都有代表。这么多国家领导人聚会纽约讨论“21世纪联合国作用”的事实表明，他们仍然认为联合国是解决共同问题所必不可少的工具———至少有这种潜力。这是一次工作性的首脑会议，不是庆祝活动。
——联合国秘书长安南
所有国家，包括我自己的国家，都必须履行对联合国的义务。那些认为我们没有联合国也能过得去的人，或者把我们的意志强加于它的人，没有吸取历史的教训，不懂得未来。
——美国总统克林顿
众所周知，联合国举足轻重。自成立以来，这个全球性的民主机构已经变得无可替代。我们必须让它适应当今世界形势。我们必须更新联合国大会的办事方式，从某种意义上说，联大就是世界的议会。我们必须提供必要的人力财力，使联合国得以履行责任，对世界历史的进程发挥影响。
———法国总统希拉克
我们应当利用首脑会议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争取实现一个具体的目标，即启动就非洲发展方向达成一致意见的进程。我们有时可能对联合国的行事方式感到失望，但是，尽管还不完美，它永远是一种力量。我们的愿望是，它要多做而不是少做。如果它本来就不存在，我们需要创造一个。
———英国首相布莱尔
前辈们给我们留下了这个独一无二的组织。我们相信，应当更新和完善联合国的机制，但是任何改革都不应动摇联合国的基本原则。我们应该依靠所有文化财富和传统，走向和平与繁荣，稳定与安全。在21世纪，除了公认的解决基本问题的方式，还应该加上独立自主的权利。国际关系的民主首先是绝对遵守国际法的基本原则，意识到世界文明的多样性，并承认和尊重这种多样性。依靠公正的世界秩序和战略稳定，我们就能保障文明社会稳定发展。
———俄罗斯总统普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