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5月2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走进西部征文

  我爱大西北
  刘白羽
  我有一种感情深深牵记在辽阔无边荒漠大野的大西北。
  一想到大西北,就为一种雄伟而浩瀚的气魄所震慑,我的爱心就一阵阵颤动,好像随着无限高,无限远,无限美的只有大西北才有的那样静,那样亮,天特别湛蓝,太阳特别耀眼,蓝天上白云悠悠然而飘然回荡。
  你,黄色的大漠,像海之波澜的起伏无边无际。
  你,绿色的祁连山像绿洲的屏障,连绵无边。
  我从高空处向下俯看,你逶曲宛转的黄河,细得像琴弦,向天空发出动听的音韵。
  是的,谁说你荒凉?
  谁说你寂寞?
  你不是分散的而是完整的整体,是一个浑然的大西北,这里的每一点生命激昂呼啸孕育喷发出古老而又年青的中华民族魂魄。但不论怎样说,金子埋藏在深深的地下,银子埋藏在深深的山中,大西北呀!我乘长风,御飞云,那时,我说,我亲爱的大西北呀,我愿这里的太阳永远不落,希望这里的月亮永远不要上升,大西北的光芒照射全世界,她吸引全世界,全世界人的羡慕的眼光如同无数电炬投向这富饶而闪光的地方。
  大漠浩瀚
  骄阳把沙漠晒得火热,我骑马向榆林前行,可是大沙漠金黄色如同苍茫大海,无边无际,壮美辉煌,马蹄一步一步陷在沙中,然后又拔出来,这时我向远方看去,金黄色的沙粒形成大片闪闪烁烁发光的火的原野,这金色的沙漠有一种刚强的美,我身上流着汗水,马身上流着汗水,可是一刹那间又风干了,可是我觉得中午的沙漠并没有吹风,只是凝固的黄色,这波浪一起一伏有如波澜,远去,远去。这金黄色的地,你到过大漠的人,你觉得大漠如同大海;你到过大海的人,你觉得大海如同大漠,汹涌浩瀚,波浪滔天。在这沙漠的炎热之中,你仰头一望整个天空罩着一个碧蓝的大宇宙,而且蓝极了,蓝极了,我感到这种蓝蓝得可爱,像蓝的宝石,这种蓝好像一下把骄横酣热的大沙漠变得也有点凉意,我原来骑在慵懒的马上,忽然觉得全身有一阵清爽宜人。原来,天地不知在什么时候变幻了,炎午已经变成黄昏,然后黄昏又把闪光的沙漠的黄色变成黯淡的朦胧的大漠,然后又渐渐变成黑夜。我们好容易找到一处窄窄的深峡有两处人家,我们求住,一睡下,听了一夜潇潇声,早晨起来一看,原来山崖边上不停地流着细细流沙。
  有一回,我乘飞机越过冰峰雪岭,嵯峨如海的天山,同行人告诉我:“这下面出盐,有盐河,盐湖,盐山,第一个国庆节,新疆人从这里发掘出一块一百多斤的盐岩,它像水晶一样透明。”人们把这喜讯传遍全国。
  飞过像黑铁大地一样的塔里木大戈壁,在强烈阳光的反射下,万里无边,浑雄壮伟,再向前飞便是黄色的塔里木沙漠了。从飞机上仰首一望,像一道闪光震颤我的心灵,我看见的是何等雄伟,浩瀚,瑰丽,神奇,这浓雾浓密,莽莽苍苍,巍巍然横空出世的昆仓山,从高高的山上,有两道急流蜿蜒冲激而下,一条是白玉河,一条是黑玉河。何等富饶的大自然啊,河中有玉,月光明亮时,就能够看见玉石的闪光。说明到处是宝藏,但又都掩埋在荒凉之中。可是,塔里木大沙漠呀!你还在像一只睡眠着的雄狮,一旦醒来,一声巨吼,你会使整个世界震惊。
  鸣沙惊天
  你听到过沙漠的惊天动地的呼啸吗?
  我想沙漠人是会常常听见的。
  可是我在这里,说的是另外一种声音它如情人的悄语,如果说前者是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的高峰猛奏的引吭高歌,后者是肖邦的小提琴细雨如丝的琴弦的微吟。
  有一次我到兰州,当时肖华正担任兰州军区政委,他执意劝我到敦煌去,并且给我派了一架专机。当时正好关山月、黎雄才也在兰州,正好借此机会,同机前往。陪同他们的正是我的老朋友省委宣传部长陈舜瑶。飞机只能到酒泉,后面那段遥远路程就得坐汽车了。清秋气爽,一进入大戈壁,热得还像满天满地烧着大火,漆黑的大戈壁一望无际,洋溢着雄伟的气势,火热逼得人喘不出气来,浑身都像枯木一样干燥。特别是极眼望到天边,很可能由于太阳折射的幻影,朦胧的地面上出现蜃楼幻影,仿佛有一座亮晃晃震颤的城市。我在急驶的汽车上,不时着眼寻觅着这些奇景,心里萌发出一种豪情,大戈壁吹起一点微风,我逡巡着天空,并没风迹,而是发亮浓烈的黑色有点稍稍冲淡,从高空中射下万道夕照,如同宇宙的闪光,各种颜色的阳光,红的、蓝的、紫的、白的,同时闪闪烁烁。你,你黑色的大戈壁呀!你如墨的漆黑,一种想法从我心中升起,我觉得你并不是铁板一块,而孕育着强大的生命。
  到住处,疲劳已极,很早就入睡了,这真是一个神奇梦幻之夜,我在睡梦中总听到沙沙、沙沙的微妙轻悄的声音,迷迷糊糊之中,我总觉得下雨了,可是这声音如此之均匀,如此之细密,真是“细雨润无声”,在我梦中这西北高原飘渺夜空之中,极高极高的天穹之上,好像出现了无数袅娜的女神在飞来飞去,好像是由她们撒下了细细的又像雨粒、又像沙粒的唱着一天的轻歌,这是多么美妙,多么好的梦啊!
  次晨,黎雄才、关山月约游,突然看见一座金黄倚天而立的高山,这山形势奇特,一条条山峰如同刀裁般壁立,给太阳一照,阴阳两面,黑白分明,有如利刃,其实倒是黄沙像流水而下,我们深一步浅一步爬上一座沙峰坐下。黎雄才告诉我这是鸣沙山,细细黄沙流下时,飒飒鸣响,入夜,可直达敦煌城内,有如丝弦鸣奏。我一下想到,难到我昨夜梦中的细雨,就是这鸣沙?
  生命之海
  从上海回来,一看桌上放着的报纸,头条新闻是塔里木出了石油,这大漠之海终于喷出生命的火焰。
  八十岁那年,我想做一件什么事呢?
  我经过考虑之后,决心到“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去。有人说你真是个冒险家。是的,一个人如若没有一点冒险精神,那有什么人生的价值呢!
  秋日新疆,真是碧云如海,晴日清明,我在石油人创造的沙漠高速公路上奔驰一日,到油田已日暮黄昏,我跳下车来,极目一望,啊!这哪里是荒凉的大漠,而是一个火光闪闪的大城市,远近都有油井喷射着一束一束熊熊大火,何等光辉,何等壮美。在列车式的宿舍里睡了一夜,起来登到沙丘顶上,啊!真惊人啊!什么叫伟大,什么叫浑雄?塔里木能看到那样大沙漠闪着万里黄金,我先直奔最大的一座油井,大沙漠的生命之火呀,流出黑褐色油液,不,不是油液,是黄金。现在一个发展大西北的工程开始了,要从这里修一条管道把天然气送到上海,这是多么豪迈壮举的工程呀!我忽然想起,几十年前我骑马走过的榆林沙漠不已经把天然气送到我家的灶火眼喷吐着悠悠的蓝色火苗,多么可爱的大西北呀,你把你的精华,你把你的宝贵,都将开发出来了。是的,狮子醒了,大吼一声,声震天下。
  我要达到的目的达到了,大漠之上,一片百十辆世界各国制造,奇形各异,三层楼高的沙漠车,环列成运输之城,气势逼人。上面人拉下面人托我先爬上一层,然后从中间,终于登到最高一层,开始向塔克拉玛干前进,这古代西方探险家称为“死亡之海”,沙漠里还埋藏有他们的白骨,这是多么奇形怪状崎岖蜿蜒的大沙山呀!没有一片坦地,一寸硬地,运输车只有在沙漠中斜斜歪歪,一前一后,艰难跋涉,分寸移动。但是我从高高车楼顶上望着沙岩、沙壁、沙山、水谷,到处浩浩黄沙,冷冷精魂,我发现了大西北的心灵,但是我终于为我人生最壮烈的一个时刻而值得自豪了。当我写到这里,我从报纸上发现一条奇闻:塔克拉玛干沙漠发现“凝结水”,科学,科学从干旱沙漠之中找到了水资源,这不是奇迹中的奇迹吗?
  现在开发大西北的大军向西前进。看似没有生命之处即将闪出生命的辉煌。
  我的可爱的大西北呀!
  我的亲爱的大西北呀!
  我怎能忘记延安那清凉而又浩瀚的河流呀!
  我怎能忘记延安那碧草如茵、野花丛丛的深谷呀!鲜红的山丹丹,绯紫的波斯菊,河滩上土蓝色的马蓝花,金黄的枣花,似雪的梨花。
  金黄色的山,金黄色的沙漠不就是大画家最动人的画色,都是最美的色彩吗?
  我爱大西北!我爱大西北!


第8版(副刊)
专栏:

  “走进西部”征文启事
  西部大开发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契机,西部凝聚着全国人民的关注和厚望。人民日报文艺部和中国金丝猴集团联合举办“走进西部”征文活动,征文体裁以散文为主。我们希望这次征文,通过您的笔,以您独特的视角,描绘出西部的人,西部的事,西部的风俗民情,生活场景……使更多的人了解西部,为西部大开发作出贡献。
  征文篇幅以1500字左右为宜。来稿日期截止到11月底。征文结束即进行评奖。
  来稿请寄:人民日报文艺部“走进西部”征文组
  邮编:100733
  人民日报文艺部
  中国金丝猴集团
  2000年5月20日


第8版(副刊)
专栏:

  又唱老歌
  黄宗英
  昨天下午,北京我家,自我排练《黄宗英散文说讲》。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个不止。
  突然阿劲打电话说来接我,于是赶忙换衣,随电影《会飞的花花》摄制组与全国青联及浙江大学企业集团总裁诸友畅叙文化艺术与高科技。
  今晨,红着一只眼草成给上海广电节目中心陈湘云的信,告诉她我的录制准备工作进行情况及来沪日程。突然,床边电话又响,是上海东方电视台邀我谈瞿希贤谱写我的小诗《把我的奶名叫》的过程的感受。我答:“改天吧,我高烧三十九度二刚退烧,一只眼睛又因准备录音哭红了……”可他们说正在瞿老师家等我。我当然想见希贤姐。到了和平里,敲希贤门,对门李德伦答话:“是小妹来了吗?”我揣着给希贤的花束和书就过来先看望德伦,到底德伦年长是看我长大的。于是,气质和业务能力都够格的摄像和女主持人,立即抓拍德伦哥数落我初恋的事儿。他们机器动了,也激活我们本能配合飞絮故人来的心情聊天。只半会儿,国际特级李大指挥在自己家里被年轻的摄像调度出屋,又接上拍我谈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希贤怎么通过德伦向我索歌词,我不懂什么歌词,只寄去一首我动心写的小诗:《把我的奶名叫》,合用不合用希贤姐不必顾虑。在摄像机前,我回想起七十年代后期,正是我重新燃起创作心火,走泉州、过厦门、溯三峡一路见有侨胞久别归来的感人情景。今天我在镜头前第一次暴露我自己也是侨属,以前要给我发侨属证,我拼命推,请组织上别再加我侨属身份,加了就又增加社会活动就更挤不出工夫搞创作了(以前单演戏还有借口我得上台啦,作家没法强调我得上桌啦,说也没用)。至于我写诗嘛,只因夙无专长,则什么都敢碰,我眼见并亲身体会侨胞思家乡,爱祖国之情———天涯海角我听得见:祖国啊,母亲啊,你把我奶名叫。我要希贤必须多次反复:
  天涯海角我听得见,听得见
  祖国啊
  母亲啊
  你把我的奶名叫:(多次反复谱示)
  说到这儿我的已经红了的双眼一定更红了。当我听到瞿希贤谱的曲后,我没想到那么动听动情,没想到一首小诗进入希贤的乐章会有这么强的抒情魅力……唉,我在镜头前感情总是容易太过,我的已经红了的双眼必然使我像老白兔了,以后一定要稳点,学会抑制激情,洒脱些。
  摄制组要我等他们抓拍一组背景镜头再送我回去。我才不想跟抓拍组一起走,害怕他们看到满城柳絮杨花舞翩跹,会临时调动我下车,拍杨花雾漫漫,大道白濮濮风光里蹒跚的我。
  明天,该写我在《会飞的花花》儿童故事影片中饰演的“小黄阿姨”的角色创作方案:小黄阿姨是五十年代女跳伞员,在训练中右足踝两度骨折,右腿血管栓塞,复员后努力使自己成为优秀少年儿童节目的主持人……轮椅……奇迹……重上蓝天与小姑娘和花花一起,热气球升起……升起……
  2000年4月17日


第8版(副刊)
专栏:茶楼

  信息时代感受报纸
  马德祖
  不知您是否注意到,世界现在是越来越小了。即便是足不出户,您也能晓得克林顿是哪天与网络专家商讨阻止黑客,日美何时设立“联合司令部”,俄总统叶利钦何时“下课”,南斯拉夫联盟国防部长韦尔·布拉托维奇几点几分遭暗杀,世界首富一年能赚多少钱,谁是亚平宁半岛绿茵场上的王中王……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人类已进入信息时代。信息传播的主要渠道应当首推媒体,而在传播中,报纸永远有特殊的地位,就是在电视铺天盖地般进入寻常百姓家的今天,也依然无法代替报纸在人类生活中的作用。
  尽管现在难以详证世界上第一份报纸诞生时的因为和所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报人为人类架起一座前所未有的信息桥梁。通过这座桥梁,报纸逐步成了人类发展进步各种声音的忠实传播者———无论是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科技文化的,还是衣食住行。永远无法估量信息的作用与价值,因为她可以使陌生者成为朋友,可以让一种新成果惠及万民,也可以使一家濒临倒闭的企业起死回生,直到财源滚滚,更可以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也正因为如此,报纸才被政治家提到了“耳目和喉舌”的高度,被军事家称为“打击敌人保存自己”的武器。即使是武装哗变,反叛者也一定懂得控制报社、电台的重要性。人们评论一张报纸办得好与差的时候,信息量的大小往往成了主要标尺。过去,晚报是作为日报的“附产品”出现的,然而如今却渐渐把“老大哥”逼到了尴尬的境地,原因就在于她所承载的信息量多彩丰富,而且贴近民众的生活现实。仅就当今报纸上无所不及无处不在的广告,又有谁能认为她是不务正业呢。精明的商家再清楚不过,广告的最大效应,是她给你带来的信息影响与冲击。对于读者,获得一条信息,可能就会拥有一方新的天地。
  人类对报纸的自觉接受以及报业的繁荣,不但体现在她的信息及时传播功能上,同样反映在她所特有的全方位知识传播作用上。宇宙之大,知识无边,任何一个人包括教科书也不可能穷尽全部知识,何况知识本身也处在一个更新过程中。报纸在力图传播最新最有价值的信息的同时,实际上又把同样价值的知识展示在了你眼前。这是常看报纸的人的共同感受。如果说教科书上的知识只是教给了你一些基本的生活道理,那么报纸上包罗万象的知识则是让你如何生活得更加有滋有味。生活不是一团麻,千头万绪理还乱的金钥匙或许就在你不经意的字里行间。知识要靠不断汲取,更要靠积累。一篇哪怕是夹在报缝中但极有价值的文章,如果你把它剪下来细加琢磨,可能就会影响乃至改变你的命运。我和我的不少文友便是得益于此道的。直至今天,那些早已泛黄的报纸依然伴我军旅里程。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生活方式和评判准则。有一万个读者也许会对报纸的功能与可阅读价值作出一万种诠释,但就本人而言,如果能从报纸上获取信息与知识,已经足矣。事实上,在这个世界上,无论白人还是黑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天使还是强盗,他(她)可以拒绝当官,拒绝金钱的诱惑乃至拒绝娶老婆或嫁人,但谁都无法拒绝信息和知识。从这个意义上说,以传播信息与知识为要旨的报纸,自然是你离不开,他离不开,我也离不开。
  有人说信息时代是多媒体和互联网的天下,报纸最终会被取代,而我却不以为然。我想只要文字不消亡,报纸就会受到青睐。手捧着质地感强、且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报纸细心品味,这种美感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书讯

  大地书讯
  △葛昌永著散文集《天风》已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罡夫诗集《半玄集》,已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
  △吕绍宗著《我是用做实验的狗———左琴科研究》已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王蓬著《山河岁月》(上、下卷),已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
  △金平著《性情本色———金平手记》,由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
  △冯亦代随笔集《洗尽铅华》,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
  △《高深杂文随笔选》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画展信息
  由中共泰安市委、泰安市政府、中国诗书画院等共同主办的李宪润画展近日在中国美术馆举办。
  李宪润,1956年毕业于西安军校,从艺四十余年,曾任青海省美术家协会秘书长,后调回故土泰安市。他多次在海内外举办个人画展。本次展览展出了李宪润在不同时期创作的不同风格的代表作品一百余幅。
  (唐斌)
  水龙出峡图 李宪润 (附图片)


第8版(副刊)
专栏:

  选择
  宋志坚
  钱伟长本来喜欢文科的,但当他收到清华大学文学院的录取通知后,没有去文学院报到,倒是去找了在该校任教的著名物理学家吴有训,要求改读物理学。他说:“我看到外国人在上海滩横行霸道,无非就是靠着他们的枪炮比我们好,我觉得文学救不了现在的中国,所以我想学物理。”就这样,钱伟长终于走进了物理系的教室,并最终成为一位享誉世界的物理学家。
  鲁迅原先是学医的,但当他在仙台医专的一部战时画片中看到一群体格强壮而神情麻木的中国人围观日军处死他们的同胞时,改变了自己的职业选择。“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于是,他将自己的毕生精力,献给了改变国民精神的文学事业,成了二十世纪中国最伟大的文学家。
  鲁迅弃医从文,钱伟长弃文从理,他们改变职业选择时的思路正好相反。
  年轻人最富有理想,而理想总是崇高的。无论鲁迅的弃医从文,还是钱伟长的弃文从理,都是为了祖国,为了人民,甚至为了整个人类,因而,他们能在自己的岗位上,孜孜不倦、锲而不舍、艰辛跋涉、无怨无艾,就当时人的角度而言,这正是事业成功的决定因素。
  无论救国还是兴国,都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人类越是进步,时代越是发展,人才的种类就越多,哪一种都是可贵的,都不能缺少。无论是救国还是兴国,也都有具体的切入点。报国有门,这门并非只有一扇;成才有道,这道并非只有一条。都往一扇门中进,都往一条路上挤,并不是正常的现象。作年轻时代的职业选择,无论进哪一扇报国之门,无论走哪一条成才之道,都应当受到鼓励。
  我们需要鲁迅,我们也需要钱伟长。


第8版(副刊)
专栏:多味斋

  醪糟
  翟宗法
  “醪糟——”,“甜甜的醪糟哇!”
  身居闹市,常见那用自行车载着醪糟叫卖的营生者,听那浓浓的乡音,未吃上醪糟也早已是满口生津了。
  醪糟在乡下,它是一种极寻常的饮食。
  在我的家乡湖北当阳,女人坐了月子,醪糟鸡蛋是最佳选择。它除了开胃,促消化,据说还是“发物”,能催奶;家里来了客人,递上一碗醪糟汤,那算是极高的礼遇了;三伏天,酷热难耐,每顿饭前,先喝上一碗凉凉的醪糟,既解渴又解暑,精神会为之一爽。
  醪糟,在我的家乡,实在是一种普遍受欢迎的“名食”了。
  醪糟的制作不难,把握两个环节是了。
  先是做好曲子(即引起食物霉变的发酵物)。在我的家乡,传统的做法是将马鞭子草、茅草根、金银花、芝麻花、甘草(均系新鲜物)等捣碎,加一点曲母(未用完的陈曲子),用米面拌匀捏成团,盛在篮内,捂上谷草(温度在三十七八度左右),存放一个对时(即一天一夜),然后晾干,备用。
  曲子有了,现在就可以制作醪糟了。制作醪糟要注意的是配料、温度和时间。
  将新做的米饭冷却,把曲子按约一比二十的比例拌入米饭中,稍微压紧,放在一个三十七至三十八度的恒温处,让它发酵,也就是通常所说的“酿”了。乡下一般是用棉被捂着,一昼夜左右。若温度高(但不能过高,过高会把曲菌“烧”死),酿的时间可短一点;温度低,则可多酿一段时间。当你走进制作间,未揭开盖便有馨香之气冲鼻,则说明醪糟已经成了,否则,不是酿过了头就是火候还不到。
  醪糟做成以后,加一点清水“养”着。吃时按所需取出加适量的水煮沸,就可食用了。如果你做的醪糟既有米饭的甘甜,又有白酒的淡淡辛辣,说明这醪糟算是做到家了。
  家乡主产水稻,大米就成了主食。人们吃大米饭吃腻了,就想换个口味,变个花样吃,醪糟就这样“发明”了。
  如今,市场上有一种米酒十分地走俏。在城市的餐桌上,大有取代白酒、啤酒之势。其实,这米酒就是稀释后的醪糟,经过一番包装,再经新闻媒介一炒,便身价百倍了。
  原来,传统的东西只要不守旧,就会有无限的生命力。比如醪糟。


第8版(副刊)
专栏:大象书话

  书和人的命运
  廖祖旭
  我青年时代正值“文革”浩劫时期,却从无意间得到的一本《艾芜中短篇小说选》中汲取了营养,感受到人生的力量,艰难之中自学写作,走上创作路。后来有幸见到艾芜,得到他的签名、题词。
  “文革”开始,我在四川西部那座有名的大雪山———夹金山下的小县城读初中。无法上课,却可悄悄读书,我捡被撕烂、烧烂的书读,看了前面想象后面。
  有一次,我在某机关办公室翻找到一本《艾芜中短篇小说选》,如获至宝,偷了起来。被小说描绘的南国边陲奇异风情和漂泊者奇特惊险的遭遇所震撼,感受到人要有经得起磨难的力量。
  一九六九年大年初五,一辆破破烂烂的大卡车碾着泥泞的山道,把我和同学们送往雪山深处。插队的地方叫冷杨沟。我艰难地自学、写作。艾老“将墨水瓶吊在脖子上写作”的精神鼓励着我。我曾在夜晚去记分员岳万华家里找一笔管墨水,坚持写下当天的读书笔记。
  两年后招工,原本有我。却被揭发、检举私藏书籍、读书、写作。结果被刷下来。以后的岁月更艰难,繁重的体力劳动和沉重的精神负担压在青年嫩嫩的肩上……
  痛苦而漫长的十年浩劫结束后,我很快发表文学作品。在成功喜悦的同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怪怪的:和艾老谈谈!
  一九八三年八月,我从大雪山来到省城,出席四川省青年文学创作会,终于见到艾老。这位引我走上创作路的著名文学家竟然是一位眉慈目善的布衣长者,灰色中山装、布鞋,平头、清瘦。
  二十五日上午十时许,会议休息,艾老从主席台下来,我们几个人迎上去交谈。我讲了读他的书,走创作路的艰难经历。
  艾老轻叹了一声:“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又在我的笔记本扉页上题词:“努力学习、努力创新”。
  以后,随着改革开放,我先后调到县、地宣传管理机关工作。在所有当年同学、知青中算是有作为的了,而我知道:能奋斗到这一步,多亏了那本书!
  曾在《四川税务报》上看到艾老生前好友、著名诗人孙静轩老人的文章《好人艾芜》,才知道艾老生活拮据,甚至有一年连买年货的钱都没有,去世前很凄凉,我在报栏前就掉了泪。
  再看报栏前地摊上摆放着褪色的那本领我走了创作路的《艾芜中短篇小说选》和许多名家的作品,竟然三五块钱一本,也就感受到:既选择了写作路,就须耐得清贫。
  本世纪许多老一辈文学家虽离我们而去,但他们的精神、留下的作品,永远鼓舞着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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