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7月17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共和国之庆征文

  不平凡的里程
  张克明
  秦岭犹如神力无比的磁石,紧紧地吸引着我的心。这是因为,以正在建设中的西康铁路线上的秦岭隧道为标志,中国揭开了把高新技术应用于铁路建设的新纪元。从一线回来的同志说得形象而生动:“我们可以按电钮打隧道了!”尽管如此,我没有直接去秦岭,而是先到堰岭。青年时代在堰岭的那段特殊经历,使我不能不这样做。揣上被时光磨蚀得面目全非的当年的采访笔记,心头揣进了沉甸甸的庄严,那里面记载着当年为修建堰岭隧道捐躯的烈士们的名字。
  堰岭在秦岭南二百余公里,同属秦岭山系。与秦岭相比,堰岭小得如同一抔黄土。然而,七十年代初,因一场铁路建设的鏖战,使堰岭名播四方。1970年落雪的初春,原铁道兵一支部队开赴襄渝铁路工地去修建堰岭隧道。待工程竣工时,山坡上留下一片烈士陵园。当时我作为铁道兵报驻堰岭的记者,记下了这里一连串轰轰烈烈的壮举。三年多打通这条三千八百米长的隧道,倒下五十四位年轻的军人。不用说,堰岭隧道的地质情况是极其复杂的,那时打隧道就靠风镐、铁锹、矿斗车。以带有原始色彩的苦战奋斗去应付大自然的恶作剧,总是要酿造出名垂青史的悲壮来。二十九年之后,当我轻轻拨开坟茔上没膝的野草,只见当年用水泥沙浆制作的墓碑,经风雨剥蚀,字迹已完全模糊不清。掏出那本采访笔记仔细核对,那五十四位烈士已没有一人能对号入座了。如果不是我还珍藏着那本具有文物价值的采访笔记,谁还能从那些残缺的水泥块上读出“惊天动地”来呢?
  是啊,世间的一切事物都在变化之中。今天在秦岭按电钮打隧道的新型建设者,就是当年在堰岭撒下汗水与热血的铁道兵们。不过在改革开放的春风里,铁道兵已然嬗变为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了。
  从堰岭到秦岭,中国铁路该是一种怎样的变化呢?
  入夜,汽车翻越秦岭,只见山坳里出现一座灯火闪烁的“都市”。车到“市中心”,一道迷人的风景线跃入眼帘:在一片灯海之上,霓虹灯制成的四个大字映红秦岭的夜空:秦岭隧道。
  我不敢相信,这就是荒僻山野中的秦岭隧道工地。这里有都市的美丽,却无施工的喧嚣。工地上出奇地安静。听不见震耳欲聋的开山炮声,也看不见车水马龙的繁忙景象。万花筒般的信号指挥系统仿佛再造了一个“人间银河”,增加了这里的静谧。一阵山风吹来,将职工营区卡拉OK厅的悠扬歌声撒满山坳,给工地笼罩上一种抒情色彩。
  “今晚停工吗?”我有几分狐疑。
  “哪里!洞内正在掘进,这里实现了‘隧道生产车间化’,不用爆破,外边听不到动静。”铁道兵出身的工程指挥长姚宗弟介绍。
  秦岭隧道在我国首次采用世界上最先进的TBM掘进技术。它利用旋转扭矩所产生的强大挤压力进行切削作业,根本取代了传统的钻孔爆破方法,切削岩石有如刀切面片,对山体扰动极小,易于通过不良地质结构,而且集掘进、喷锚、衬砌、运输、排水、通风、照明等功能于一身,各道工序之间没有间隔地实行平行作业。西装革履的掘进人员坐进纤尘不染的驾驶室,按下启动电钮,一段隧道便整体成型。
  过去打隧道,尤其是复杂地质条件下的长大隧道,总是同铁与血的拼搏连在一起的。秦岭隧道长十八点五公里,乃是全国第一长隧,其地质之复杂和工程之艰巨实属罕见。地热高温、高寒禁区、涌水断层等世界山脉中不良地质状况应有尽有,尤其可怖的是岩爆现象,盆大碗大的石块陨石雨般地喷射出来。
  然而,走进秦岭隧道,你怎么也体味不出铁与血的碰撞,呈现在面前的高度现代化的“隧道生产车间”,把一部本来应该是惊天动地的悲壮故事变得平淡无奇。而这种平淡无奇,正是人类征服自然的新奇迹。就在我来参观之前,秦岭二线隧道只用不到三年时间就顺利贯通。TBM在一线隧道施工中,创造了月掘进超过五百米的高纪录,达到世界隧道施工先进水平。施工中未伤亡一人。
  在现场的公司总经理王振侯、党委书记李国瑞,谈起中国铁路和老铁的队伍在改革开放中的巨大变迁,妙语连珠:科技的进步,提高了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也改造了劳动者自身。这两位具有超前意识的企业领导人力主实施“跨世纪人才工程”,精心营造老铁的“科技方阵”,舍得花本钱搞科技开发,把大批员工送到国外进行高层次培训,不拘一格培养和引进高档次人才。他们的“科技方阵”正是如今中国铁路区别于过去的显著标志。记得当年修三点八公里的堰岭隧道,投入精兵万余人,而如今十八点五公里长的秦岭隧道,采用TBM掘进的一线驾机作业人员不足三百人,其中担负隧道出口掘进的该公司第十八工程局TBM操作人员只有一百一十八人,由专家教授担任掘进队长,博士、硕士生当班组长,驾机作业的施工人员绝大多数是大学毕业生。因此,这里被称为科技筑路的“硅谷基地”。老铁的“科技方阵”,不但驾驭了外国的先进技术,而且对洋设备的“先天不足”成功地进行了技术改造和创新,使世界先进技术在中国的土地上开花结果,外国专家深为折服。
  随着生产过程的高度自动化,文明的工地生活方式相伴而生。
  走出隧道,踏着平坦宽阔的水泥路进入职工生活区。这里图书室、卡拉OK厅、球类运动场、职工浴室、标准化餐厅等设施一应俱全。当夜幕降临,一排排公寓式职工宿舍楼沐浴在灿烂的灯光里,整个工地宛若一座群山环抱的繁华都市。“打起背包就出发,帐篷伴我走天涯”,这是过去筑路工生活的写照。如今,这里再也见不到“吉卜赛部落”的痕迹。
  这天,我正采访赴西康铁路专家组技术顾问李继先,他是聘请来的铁路高校的年轻教授。忽然,一位戴眼镜的小伙子推门进来,交上一份检讨书。李教授说,这小伙儿是搞机电的研究生,很有发展前途,就是生活不修边幅,上班不擦皮鞋,领带也打得窝囊,不是我穷讲究,在高度自动化条件下,仪表也是工作态度,再不改我要停他的职。在攀谈中我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位年轻教授就是二十九年前在堰岭隧道献身的技术员李进的儿子,今年正好二十九岁。教授与父亲这两代筑路人,仿佛是两个里程碑,历史在父子之间跨越了不平凡的里程。
  当越野汽车再次攀上秦岭时,我感到秦岭陡然矮了半截。司马迁浩叹“秦岭,天下之大阻也”,似乎过于夸张了。不久,又一条贯通东西的钢铁大动脉即将横穿秦岭,成为振兴西部的金桥。
  我们可以无愧地告慰历史!
  我们正阔步走向未来!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夜读《义田记》
  刘必奎
  夜读钱公辅先生的《义田记》,感范仲淹确为表里如一言行一致之君子。范公从小苦读,乐善好施,择其亲族贫困者而济之,择其关系疏远而贤者帮助之。可惜腰囊有限,需要帮助的族人太多了。怀着这种想法二十年,终有一天,他做了边关统帅,直抗西夏元昊。元昊说他“胸藏百万兵”,望而却步。后入主朝政,俸禄日高。一般人处此高位会锦衣美食一掷千金地挥霍起来,可范公却日趋节俭,将省下的俸禄买了一千亩义田,择族人年长且贤者担任出纳,凡婚丧嫁娶皆有一定标准周济之。及至自己六十三岁病逝,家无余财,儿孙们连个像样的丧葬都置办不起。他留给儿孙了什么呢?俭朴的生活作风,高尚的道德品质。掩卷而思,古往今来,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我在地方组织部工作时,有一次年前下乡去检查群众生活。在一偏僻乡村茅屋之前见一对联很是惊奇。联云:买张红纸辞旧岁,贴副对联迎新春。横额是:对门快活。进屋一看,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妇老泪纵横,只是不语。其中奥秘谁都不清楚,于是便踅进“对门”去。这是五间高大瓦房,主人面上透出红光。看屋内,粮满囤,肉满挂,厨房里炭火正旺。问时,此人正是村支部书记。问对面是何人,书记答曰是他的父母。对待父母尚且如此,对待全村百姓呢?结果当然是撤掉了这个村支部书记。这个人当然不能与范公同日而语,但从其鲜明的品质对比,我是悟出了一些道理的。人活着,不能光为自己,这也是范公留给我们后人和中华民族的一笔财富。由是,我便想到了千口传诵的《岳阳楼记》,过去每每读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欤?”总觉得范公是把这话说给别人听的。他那个同乡同榜进士滕子京,因“费用失度”几度遭贬,到当时还很荒凉的巴陵郡仍不甘寂寞鼓捣起了一座岳阳楼,请亦遭贬于邓州的范仲淹作记。我以为范仲淹是对滕子京说的,或则是对滕子京者流说的,而自己并不真心去那样做,向时所谓“马列手电对人不对己”也。读《义田记》方知范公律己更严,心中便涌生波澜。
  现实中,除了那个“对门快活”外,在我们的身边在我们自己的头脑里有没有范公的一点痕迹呢?当款们着锦衣美服出入歌厅酒肆之中饮黄金之宴狎红灯之妓,可曾想到在边远偏僻之乡还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屋不避风雨的山民,抑或失学的儿童?面对范公真正愧杀了灯红酒绿中人。也想到自己常发出些“衣不美、食不精、出无车”的感叹来,真真有些脸红。读《义田记》而脸红,便是今夜的收获了。披衣起而记之,作座右之铭。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母亲,我要回来……
  武咪咪
  那是一个初秋的夜晚,专题片《澳门岁月》的导演敲开我的家门,塞给我一首歌词,嘱我给《澳门岁月》这部专题片做音乐编辑并找一个合适的作曲家为那首歌词谱曲……
  这是大半个世纪以前,诗人闻一多有感于祖国自鸦片战争以来被外国占领了大片领土的事实,以他那“不吃嗟来之食”的铮铮风骨和忧国忧民的浓重情感写下的著名的《七子之歌》,写出了七块被占领土对祖国的眷念,离去的时间最早最久的澳门便是“七子”之首。面对支离破碎的祖国,面对被列强瓜分蹂躏的国土,诗人忧心如焚、怒发冲冠,吟出了幽深的澳海心声:
  你可知“Macau”不是我的真名姓,
  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
  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
  你依然保管我内心的灵魂。
  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
  请叫儿一声乳名:澳门,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诗的字里行间透露着那片被奴役、蹂躏的土地屈辱、痛苦的呻吟;回荡着一个被掳走的孩子对祖国母亲眷恋、渴求的呐喊。说不清是酸楚还是苦涩,是兴奋还是激动,我的视线模糊了,眼前仿佛晃动着那个仅靠一道沙堤和大陆连结、孤悬在海中的小岛,妈阁庙数百年缭绕不断的香烟,莲峰庙响彻海天的晨钟暮鼓,都在翘首等待归来之日,松山灯塔像风涛长夜中游子的眼睛,盼着骨肉团圆之时,守望着回归之路。多少双眼睛都在企盼,多少颗心灵都在呼唤着:我要回来!
  我的心被一股激情点燃了。连夜细读着专题片的文学本,灯下品味着词中灼人的字句,沉思中我的心灵和诗人的脉搏沟通了,一股炽热、浓烈的爱和情在凝聚、在浓缩,化成一阵阵激荡的脉搏在我的心头冲击,一种感觉在我的脑海渐渐清晰……
  摆在我面前的第一个问题是谁来作曲?我在脑海中过滤着一个一个作曲家的影像。最终,我选中了广州的李海鹰。从此,我北京家里的电话和广州李海鹰的电话成了热线。谈构思、谈设想、谈结构、谈旋律、谈风格、谈特色、谈电视荧屏的呈现,反复修改歌曲旋律。终于有一天,李海鹰激动着手持歌曲小样录音带风风火火地闯到了北京……专题片的主创人员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起听完歌曲小样,大家久久没有说话,突然,又都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对了!《澳门岁月》主题歌就这样诞生了!李海鹰兴奋得像孩子一样跳了起来。
  但另一个问题摆在了面前:谁来演唱?
  几经选择、试唱,我脑海中的那个朦朦胧胧的形象越来越清晰逼真了:要孩子唱,找一个地道会说普通话的澳门小女孩。只有这样的孩子的声音才能表达这样浓浓的回归之情。剧组派人通过各种途径四处寻找,试了几个,总不够理想。一连几天,我带着焦灼的等待,忙碌在录音棚,按照当初精心设计的方案录好了伴奏、合唱,专等那个还没有找到的孩子来独唱录音了……
  真是应了中国人的那句古话: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惊喜地接到澳门音乐界朋友打来的电话:孩子终于找到了!一男一女,供剧组选择。只可惜,由于孩子要上学,只能利用星期天的时间在广州录音,急得我只好在电话里和两个孩子通话,经过试唱,确定选中了那位小女孩,并马上派人拿着伴奏带飞往广州。
  电话里,我一句一句地教这个小女孩演唱。听着她那咬不准普通话的稚嫩的童音,想象着来自澳门的小女孩纯真的面庞,感觉中,我不是在教唱,而是将胸中奔腾翻滚灼人的热血在一点一滴往外渗透、流淌,压缩在一个小小的录音带中。
  录音完成了,所有的人都坐在椅子上,录音棚里突然安静了,录音师激动得颤抖着手揿下放音键,一股浓情从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巨大音箱里流淌出来,在录音棚里回荡,听———
  一群纯真的孩子(童声合唱)在倾诉……
  一个小女孩稚嫩的童音(小女孩领唱)在呐喊……
  孩子们(童声多声部合唱)在呼唤……
  一声声幼童的呼叫(童声合唱)、一声声民众的呼喊(成人合唱),一浪高过一浪:我们的心灵震颤了,这是一个民族压抑了几百年的思念、几百年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刹那不可阻挡地翻腾!突然,一个停顿:我的心仿佛一下子也跟着停顿了。这是爆发前那一刹那的沉寂,它是那样地短暂,又是那样地漫长:
  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
  啊,
  请叫儿一声乳名:澳门,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在那几分钟里,我们的心灵似乎随着那一声声如泣如诉的歌唱走过了数百年的风雨侵蚀,走过了岁月磨难,迎来了山河改换,迎来了日月新天。一个东方的巨人终于站立在世界民族之林,伸出巨手迎接自己的儿女。面对着历史的选择,自豪之情油然而生,这就是我们的日趋昌盛的祖国,这就是我们的走向强大的母亲!
  这首小小的歌曲凝聚着的爱、浓缩着的情,化成了一个个音符,迸发出强烈的民族之声在传扬,化成了一支爱和情的颂歌在流淌;这凝聚的爱和浓缩的情里,包容着澳门同胞和我们伟大祖国内地十二亿骨肉同胞,也包容着我——一个电视音乐工作者、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华女儿的情和爱。
  除夕之夜,春节晚会火爆、热烈,当我在荧屏上看到那位小女孩充满渴望的眼睛的时候,我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附图片)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粮食[外一首]
  刘昌庆
  沾满地气和古风
  总以金色的格言
  把秋天的情绪渲染得香喷喷的
  没有什么比粮食更加真实
  土地、风雨、节气
  以及铭刻在农人血液中的心事
  粮食的意义不单纯是为了充饥
  更重要的是教我们发芽茁壮
  攥一把粮食
  如同攥满掌风雨
  攥一串泥土味儿的故事
  轻轻吹掉浮尘杂质
  字字珠玑大真大美
  与粮食交谈的时候
  语言是多余的
  枣爷
  枣爷是枣
  枣爷是娘一竿子一竿子
  从枣树上敲下来的
  他与无数红兜肚小娃娃
  一起在八月落地
  也是遍体鳞伤的命儿啊
  这一辈子
  风一棍子雨一棍子
  敲落了他一地碎梦
  六十年尘埃落定
  枣爷便是枣的爷爷了
  其实枣爷不是枣
  枣爷是棵枣树
  枣爷有坚韧的骨骼
  有比骨骼更硬的心劲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饭桌上的话题
  小牛
  平心而论,下村吃饭,那荤上加荤的菜算得扎实了:红椒鸡丁,油炸豆腐,瘦肉溜丝,排骨炖汤。支书晃着头发零乱的脑壳:“条件差呀,比文件规定的三菜一汤还少一个菜。”黑红的脸上却分明溢出自得。
  而我是真实的不满足。“缺了菜呢!”我说。南方的俗称,地里长的带叶蔬菜才叫“菜”。这四大碗至少换上两碗蔬菜,我就吃得痛快了。
  那是在一个名叫塘溪的村里,吃中饭。年轻的支书因堂客外出办事了,把伙食安排在一位邻居家里。和支书共进餐已是多次。1996年,我在这个村蹲点一年。支书当时就说:你们城里人下乡来好呢,别的不说,吃菜都格外鲜!我深以为然。这塘溪村田少,人均才零点四亩,但土不少,人均零点五亩,土里种的菜自然也不少。那是不打农药不施化肥,满口清香的“土货”啊。我无论在支书家还是别人家吃饭,都一个劲过蔬菜瘾。当然,除了贪吃蔬菜,还爱吃红薯粉丝,那更是塘溪一大特产,柔韧爽口,鲜而不粘。1995年在“中国第二届农产品博览会”上一举夺得铜奖,名声大噪!
  这次再去塘溪,是要看看村里新办的“花蕊粉丝厂”。这是在镇里扶持下,由支书领头办的股份制企业,年设计生产能力四千吨,采用全套自动化机械设备。1998年5月立项,7月破土动工,现已在后期建设中正式投产。我们吃饭的时候,机器磨薯浆的声音一直在耳边极有节奏地响。支书便听音乐一样眯起了眼,将“菜”的问题彻底撇开了。
  是支书堂客又引得“菜题”热烈。她正好从八里外的镇上办事回来,一见我,叫“哇,你来了!”旋即责怪丈夫和邻居:“怎不买点蔬菜?忙成那样!”又挥一下手:“我去家里拿!正好从镇上买回一把。”拔腿就跑。那原本苗条的身子这两年发了点福,竟跑得像慌急的鸭子一样。很快,一大碗鲜嫩的蒿菜叶端上来了,我双眼发亮,胃口大开。支书堂客这才向我解释:粉丝获了奖,村里红薯种得越来越多,菜也就种得越来越少,大家基本上买菜吃呢!
  支书再次将头发零乱的脑壳晃一晃:“我们是懒了,菜都不想种了。不过,也不光我们,你去镇上菜市场看看,卖菜的是农民,买菜的也差不多都是农民呢。”我点点头,承认支书说的事实。如今,农民买菜的是越来越多,倒是单位上有点闲土的,种菜的工薪族劲头大起来。但又赶紧摇摇头,要否认支书说的“懒”。世界粮农组织认为人类生存的基本条件是人均零点八亩耕地,塘溪也就多出零点一亩,只把力气下在地里,顶多挣个肚儿圆吧。如今许多农民都懂了,中国经济不发达,死守土地的人太多。男人的“男”字就是死下力气扛一块田哩。这几年塘溪的粉丝作坊多了,经济才宽裕起来,现在又耸起一座带现代化色彩的粉丝工厂,刚开工就有省内外的订货单接踵而至,村里的前景不是越来越眩目嘛!
  我说:“你们就这样‘懒’下去吧,会有专门种菜的人在勤快呢!”(附图片)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悼刘玉柱同志
  朱穆之
  古城怒火忆红楼(注)
  巡天梦笔自悠游
  相庆百年挥手去
  人生难得壮志酬
  (注)一九三五年一二·九运动后,同学冲破禁令,成立北大学生会,玉柱被选为首席常委,被同学昵称为“首相”。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中国世纪
  [外一首]
  毛翰
  内忧外患都曾经过,
  泰山与长城依旧巍峨。
  振兴中华百年一梦,
  英雄的大业后有来者。
  痛苦屈辱都曾经过,
  黄河与长江依旧执著。
  振兴中华千年一梦,
  神州不改汉唐气魄。
  龙飞凤舞是永远的图腾,
  光荣与梦想召唤着你我。
  让历史预言让未来承诺:
  二十一世纪属于中国!
  归字谣
  寄你一枝二月兰,
  二月兰乡是家园。
  山中的杜鹃水边的燕,
  相问游子何时还?
  寄你一枝湘妃竹,
  湘妃夜夜歌如哭。
  五月的龙舟六月的浪,
  湘妃望断天涯路。
  寄你一枝重阳菊,
  重阳最是伤心日。
  老父的白发老母的泪,
  远方的儿女长别离。
  寄你一枝陇头梅,
  梅花三弄雪花飞。
  又是一年风光老,
  天涯游子你何不归?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黔之石
  晏彪
  贵州多山。虽有云贵高原之称,但一路走来,山不甚高,且少引人入胜的景色:远观峰秃无树,近看石丑无光,即使在蒙蒙雨中,也难有“山色空蒙雨亦奇”的味道。停车小憩之际,众友只顾车内谈笑,惟我一人走近石山,想万物生灵自有其存在的道理,便细细观察,只见山上怪石磊磊,风雨的侵蚀、岁月磨砺,无不使这里的石山个个老态龙钟,满身道道沟痕。许是贵州的雨性情特残酷,抑或这里的风绵里也藏刀?但在我眼里,凡山是自有其山的气魄的——黄山的壮美,庐山的秀丽,华山的险峻,泰山的巍峨,无不显现着造化独具匠心的神力!然而,贵州的山却在同行人的眼中似乎并无特色,品评言语间多有嘲讽之意,更有枉此一游之憾。与我们同行的水晶集团一位友人见状不无感慨地说道,“当年我们自东北迁贵,几十年过去了,乡音改了,习惯变了,俨然以贵州人自居了;没有变的,是我们对贵州的石山的钟爱。她是我们几代人扎根云贵高原的精神的象征。‘以大山的胸怀处世,以山石的包容待人。’没有大山便没有贵州,没有山石便没有贵州的富饶,没有这山石精神便没有我们的落户生根。”水晶友人这水晶般的话语点化了我对这满目石山的领悟。
  我走近山石,抚摸着被风化得道道沟痕如老妪饱经沧桑的脸庞的山石,竟爱上了那特有的性格——外表丑极草木难生,不拘一格千姿百态,多像那任性与坚强的山里人,尽管一日三餐少鱼少肉,但仍有一身健壮的肌骨和默默奉献的品格!你尽可以藐视这山之秃、石之丑,但决不可以小视她的心灵———在她并不美丽的躯体内蕴藏着无尽的金矿、铁矿、铝矿、煤矿……并将这宝藏无私地给了人类,包括那些对她不屑一顾、以貌取舍的浅薄之徒。噢,山石,难道这就是黔之石的精髓吗?这就是有血有肉、大家风范的黔之石?!
  我走近山石,走进黔之石。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千秋田[外一章]
  谭仲池
  千秋万载流动的时光,挟雷携闪追赶起人类太阳的日子,在一个古老布满石林的洞里,开垦出一丘丘、一叠叠形状各异的石田。收割的季节已经过去,只留下这明镜般的田园。当然更听不到耕牛的哞,看不到犁铧的闪光,闻不到稻谷的清香,只有农夫一行又一行深浅不一的脚印,一串串嵌在这驶过的沉重的车辙里。我久久地站在田埂上凝望,在朦胧中望见山岩上飘飞的红纱巾和石林上空升起的乳白色炊烟。我就这样站一会儿,走一会儿,身后留下了一行行脚印,脚印是无法踩平了,只因一瞬间都变成了石头浇铸的意志。
  并非一个石洞的诱惑
  真情是一种追寻,一种寄托,一种享受。
  在冬日的石林世界,我们几个男人光着膀子前行,走过一座又一座石的宫殿、走廊、曲径,我们终于攀上了石的天空。
  那里有八仙相聚的瑶台。
  那里有王母赏月的蟠桃园。
  有太上老君炼丹闪耀的火焰。一切都在眼前幻化成一个真实的世界。
  是谁在石的画廊敲响石乳铮铮回鸣,把无数世纪的流霞烽烟,雷光电火一齐叫到眼前,让闪烁玉色光泽的冰山,再一次经受大自然的风暴,席卷起一柱又一柱擎天石峰。又是谁紧紧抱住这擎天石柱,真正尝试一次造山造海的壮丽和欢畅。于是,我们不想离去,想把自己留在这个属于自己发现改造了的自然天地。
  这并非一个石洞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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