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6月19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共和国之庆征文

  大漠浩歌
  张克明 郭瑞民
  火车风笛唤醒沉睡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神秘莫测的“死亡之海”向世界敞开胸襟。
  南疆铁路西延工程由库尔勒出发沿天山南麓、塔里木盆地北缘的丝绸古道,横穿南疆千里大戈壁,途经库车、阿克苏、阿图什等南疆重镇,5月在西陲边城喀什落下最后一排轨枕。至此,共和国版图上交通闭塞的新疆出现了除北疆铁路之外的又一座“亚欧大陆桥”,使天山南北同时形成通向西亚和欧洲腹地的通道。
  在交通不发达的大西北,关于路的文化却极其发达。
  为了从这片苦于交通困惑的大漠走向世界,从古时张骞的驼队到今日的筑路劲旅,世世代代的中华儿女进行了坚韧不拔、前仆后继的跋涉与苦斗。如同大海潮一般无数游动的沙丘,掩埋着多少执著前行的悲壮故事和关于路的文化典故。一踏上南疆的茫茫戈壁滩,我们就被这样的消息揪住了心:今年4月22日,一场凶猛的沙暴袭击了南疆,铁路工地有六位正在路基上整道的职工在大风暴里失踪。此处就在当年地质学家彭加木失踪地再往西三百公里的荒凉地界。沙漠公路旁那一排排被“切”断的水泥桩电线杆,告诉人们,这里的沙暴是如何了得。
  据考,汉代以后开辟的丝绸之路共有三条,其北路在天山以北,北疆铁路的走向大体与其一致;其余两条都在天山以南,南路绕经塔里木盆地南缘,中路取道盆地北缘,这是丝绸之路的主干道。而南疆铁路西延工程恰是沿丝绸中路向西铺设的。这里的沙暴世界闻名。先后在大漠中出土的“楼兰美女”和“营盘美男”,揭示了被大漠吞蚀的古老文明。同样,大漠也威胁着现代文明的建设者。1960年,乌鲁木齐铁路局有一位叫刘永清的巡道工,即在兰新铁路天山站附近被沙暴卷走,五年之后被地质勘探队发现时,已成木乃伊。所幸上述六位失踪的职工化险为夷。他们是由原铁道兵改工而来的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的队伍,自1974年进疆修筑从吐鲁番到库尔勒的南疆铁路第一期工程,之后转战天山南北,修建北疆铁路和南疆铁路西延工程,职工在戈壁滩摸爬滚打二十多年,有对付沙暴的经验。班长安建周说,他们的诀窍就是靠集体的力量。沙暴袭来时,他们的帐篷像片树叶一样被扬上高空,六位工友却紧紧摽在一起,像团骆驼刺似地在沙暴中沉浮。第二天,在十多公里外,他们被维族老乡营救了。
  工地上,职工最喜欢唱《敢问路在何方》这首歌。《西游记》中的孙行者只不过从这里走了一趟,就遇到了那么多的磨难,何况在这里修铁路呢?
  由库尔勒向西抵达边境,有上千公里。铁路穿越的这片大漠是新疆最为荒凉的地方,古往今来被中外探险家视为畏途。“轮台九月夜风吼,一川碎石大如斗”;“火云遍天凝未开,飞鸟千里不敢来。”这些古老的诗句,就是对这片荒漠的真实写照。诗中所讲的轮台,是南疆铁路所经的一个小镇,由小镇向西,愈走愈渺无人迹,常常数百公里不见村镇,不见绿色,只有满目黄沙,人们仿佛置身月球之上。在这里修铁路,是对筑路人意志和生命承受力极限的考验。
  冬季,戈壁滩的气温降到零下四十多摄氏度,连筑路机械的钢轴也被冻裂。夏天,这里的气温达到零上四十多摄氏度,烈日下的沙滩和钢轨足以烫伤皮肉。筑路工们会为偶然见到的一丛干瘦的胡杨欢呼雀跃。“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戈壁滩的沙暴固然可怖,而日常无孔不入的沙尘更令人难以忍受。一日三餐,饭送到工地,保温桶刚一打开,黄沙便扑进一层,叫人欲吃不能,欲罢不能,只能将掺沙的米饭盛进碗里,浇上开水,三摇两晃,待沙子沉底后,把浮在上边的饭粒囫囵吞下。这时,饥不择食的工友们才觉察到原来自己嘴里也含着沙子,那是从鼻孔吸进去的。正如职工的一句顺口溜所说:“半碗黄沙半碗饭,嘴里藏沙二两半。”
  水是生命之源。戈壁滩上水源奇缺。工地远离村镇,职工生活用水要从一二百公里外运来。水在这里可以说是救命水。一旦遇上沙暴,运输中断,水储存少了是要出大事的。在工地采访中我们不止一次地发现,炊事班的收款箱可以不上锁,可储水箱却是“铁将军”把守。
  说起戈壁滩的水,还有许多故事。去年夏天,全国洪水泛滥,戈壁滩上也发生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晴天朗日,南疆没下一滴雨,洪水却突如其来,刚建成的铺轨基地转眼间被摧毁。职工和家属刚刚撤离,营区就被洪峰吞没了。事后才弄清,原来是天山积雪溶化,致使山中一座水库溃坝,造成这场飞来横祸。
  对建设者来说,大自然的挑战并不足惧,大漠的与世隔绝却使他们经受着深层的心理压力和情感煎熬。工地上不通邮,收不到广播和电视,手提电话收不到信号。今年年三十除夕夜,阿克苏市电视台录制了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实况,大年初一把录像带送到工地。当听到《常回家看看》这首歌时,远离亲人的工友们眼中都闪着泪光。
  为了把火车牵上戈壁滩,铁路建设者无私地奉献着一颗赤子之心。置身于这群大漠拓荒者之中,你会从那一张张朴实、粗犷的脸上读出他们对脚下这片国土的热爱和忠诚。在筑路大军中,李云贵这个叱咤风云的名字,被职工视为“精神的高原”。他是铁十五局指挥长,从二十出头到花甲之年,曾在新疆三次历险。1975年,时任连长的李云贵带队伍进疆参加南疆铁路一期工程建设,因遇车祸,卡车电瓶的硫酸倾洒在他身上,身体被大面积烧伤;1984年一期工程竣工验交时,再遭车祸,撞断了腰椎和两根肋骨,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又奇迹般地屹立在大漠上;1997年8月在指挥南疆铁路西延工程施工中,越野车被沙暴吹翻,原已留下重残的腰椎和肋骨再添新伤。一次次从死神手中挣脱出来的李云贵念念不忘的是这样一个故事:有位维族老乡,赶着羊群在戈壁滩上跋涉三百多公里,磨破三双鞋底,把羊献给筑路工。“新疆需要铁路,边疆人民企盼铁路,一想起这些我就如芒刺在背,我这把老骨头属于大戈壁!”他这样说。正当李云贵开足马力带领职工忘我拼搏之际,老伴周美兰患癌症溘然长逝。妻子自十九岁嫁给他这个筑路郎,过了一辈子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妻子身患绝症,他仍然与妻子和儿女天各一方。女婿是位医生,在美国专事治癌研究,老伴曾提出要他带她去美国治病。可是因为工程紧急,李云贵答应等南疆铁路一铺通就带妻子出国治病。他怎么也没想到老伴走得这么匆忙。这个铁打的汉子拿着两年前就办好的出国护照,痛哭失声。处理完老伴的后事,李云贵又一头扎进大戈壁。
  在一个小站,住着这样一对青年夫妇:丈夫叫胡建国,妻子叫杨琼花。小两口是专门负责接发往铺架前线运输物资的列车的。他们栖身的那节久经风雨的列车车厢,如同漂泊在沙漠瀚海上的一叶扁舟。结婚前,琼花在深圳工作,看惯了眼花缭乱的都市繁华的她,偏偏爱上大戈壁的广袤无垠和坦荡,义无反顾地投入这支筑路队伍。摆在床头的镜框里镶着儿子的照片,他们的儿子刚满两岁,放在洛阳的父亲身边。偶尔逮住机会搭上顺便的汽车到六十公里外的小镇上给家里打个电话,听到儿子喊妈妈那稚嫩和遥远的声音,琼花的心都要碎了。然而她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伟大的爱情同伟大的作品一样千载难逢”,琼花喜欢巴尔扎克这句名言。她的爱情,是同筑路人的伟大创作——南疆铁路连在一起的。
  是的,筑路人以汗水和智慧在这片有着传奇色彩的土地上,谱写出前无古人的伟大作品。
  南疆铁路第一期工程从吐鲁番到库尔勒,总长四百七十五公里,从1974年动工至1984年建成,整整花了十年时间;而南疆铁路西延工程从库尔勒至喀什,全长九百七十五公里,自1996年9月兴建至1999年5月铺通,只用了两年零八个月。筑路职工在这里创造的日铺轨十点六八八公里的本世纪铁路铺架新纪录,令国内外同行和专家为之一震。日本国家放送协会卫星放送局派出山中宏之先生等三人火速飞赴新疆进行专程考察,他们在现场目击组织严密的机械化铺轨作业后,叹道:“这是世纪末的一桩奇迹!”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在筑路人豪迈的歌声里,千里戈壁滩终于走出历史的荒凉,驶入现代文明的轨道。丝绸古道上疲惫的驼铃声,已经永远隐没在历史的风烟里了。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鹤娘”秀娟
  赵永生
  走过那条小河
  你可曾听说
  有一位女孩她曾经来过
  走过那片芦苇坡
  你可曾听说
  有一位女孩她留下一首歌……
  我初次见到你是在看故事片《飞来的仙鹤》,后来又在《丹顶鹤的一家》的科教片中见到你,鹤鸣鹤舞,或翱翔蓝天,如白云朵朵,或飘然落地,似披纱带雪,声声鹤唳,煞是惊人,而这一切又是在你的驯导下———那奔向遥远的拥抱,那欲腾天空的飞跃,那侧体转身的腰肢,以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在摄影师的剪辑下,与鹤的飞,鹤的舞,鹤的羽白与顶红,组成一个个神态各异,静动有致的画面……
  你于1964年出生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一个贫穷的渔民家庭,你赶上了那个年代,也承受了那份苦难。你过早失学,进了你父亲所在的鹤场,于是,你迷恋起养鹤事业——你在童真的乐趣中寻找鹤的灵性,以女孩特有的细致与敏感,去琢磨鹤的习性。傲慢与蛮横的鹤们在你面前显得那么乖顺。你用你的精明征服了它们。但你仍感到不足,你用一个合格的自然科学工作者的标准要求自己,于是,你踏进了东北林业大学的校门,进修野生动物的有关课程。
  1986年5月,你带着北国的寒气南下,你是应江苏省盐城自然保护区的邀请前来主持鹤场工作的。当你站在这片无垠的滩涂上,你的心潮与大海一样激荡难平,远走他乡的孤独与用武之地觅得的兴奋,糅合在一起所产生的滋味是常人难以体会的。你咀嚼着开始了你的工作。
  你知道这块土地的荒凉,你知道这块被称为江苏盐城自然保护区的三百多万亩射阳滩涂是人迹稀少,沼泽一片,因为你知道鹤的生存的环境,你知道鹤选择的是蛮荒。而当你站到这块土地上,你发现现实比你想象的还要差劲。但你没有退却。你常伴着如豆的油灯翻资料、记日记;你常盯着茫茫夜空想过去、思未来。海风的呼啸,野兽的嚎叫,夏日的蚊虫,冬天的狐鼠,无一不在消蚀你的意志,可又无一不在你面前退缩。因为你要在这里建立一个不迁徙的丹顶鹤野外种群,你要使你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寻找丹顶鹤繁殖驯化方面的突破。你那对事业的执著追求的精神支撑着你。于是,便有了一个高尚,一个对困难的无畏。
  初春季节,春寒常袭,没有恒温设备的鹤场,难以使出壳才几天的雏鹤平安生长,你就将鹤带到自己的床上,用自己的身体平衡鹤与自然的温差。腥臭的鹤屎拉在你手上、身上、被子上,你全然不顾。盛夏酷暑,你常带生性怕热的鹤浸身水中,解暑降温。鹤长大了,你又带它们到滩中散步、觅食、练飞,以适应环境。和着你的口哨,鹤们一会儿欢鸣,一会儿腾飞,一会儿追逐,一会儿嬉戏……别人说你是“鹤娘”,你只是一笑,笑得那么自豪,那么骄傲。是啊,你值得自豪,值得骄傲。你使射阳滩涂,你使丹顶鹤的第二故乡常年鹤鸣。于是,你驯的鹤伴着一个又一个中外游客的影子走向银屏,走上报刊,走进千家万户。人们以与这仙风道骨的鹤相伴为荣,可很少人顾及你这“鹤娘”,很少人知道为了他人的永远珍藏的一瞬间你所付出的代价。
  突然,在那么一天,你付出了你的全部——为寻找一只飞散了的丹顶鹤,你趟水过河,可你没有到达彼岸。
  于是,人们把你葬在可闻鹤鸣,可见鹤舞的鹤场附近。在你的墓碑上刻上了你的名字——徐秀娟。
  哦!你没有走出生命的朦胧,却以青春的悲壮,谱写了一曲事业之歌。
  ……走过那条小河
  你可曾听说
  有一位女孩她再也没有来过
  走过那片芦苇坡
  你可曾听说
  有一位女孩她再也没有来过
  只有片片白云为她落泪
  只有阵阵风儿为她轻声诉说
  还有一只丹顶鹤轻轻地轻轻地飞过……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静穆的书院
  孙郁
  记得是个雨天,我打着伞向山上走去。那是我第一次去南方,对湘江两岸的景致饶有兴趣。我一个人在雨中走着,岳麓山在濛濛的雨中像一幅画。长沙别的地方可以不去,但岳麓山下的岳麓书院是必须造访的。为什么呢?好像小的时候,看朱熹的故事,知道这儿是学人荟萃的地方。黄兴、蔡锷、毛泽东、蔡和森,都在此留下过痕迹。楚地出奇才,而岳麓书院尤甚。宋明以来,许多大学者在此讲学,著书立说,国内书院很多,惟此处名声最大,保存完好。倘要温习古文明的旧路,它就像驿站一样,是不可不停留的地方。
  书院的建筑很大气,像汉唐的样子,没有寺庙的阴郁气和殿堂的俗气。它的格局很特别,有点类似江南的园林和北国的旧学堂。我平生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建筑,它很庄重,亲切,走到这里,没有压迫感,倒像很亲切的图书馆,有着浓浓的书斋气。院子里很幽雅,讲学堂静静的,几乎没有游人,我独自徘徊在其间,好像回到古代,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遥远的诵书声在雨雾中缭绕。朱熹的夫子之言竟在脑子里盘旋不已。这是个思想者驻足的地方,宋明理学,就在这里漂向四海。想一想古人在此默默沉思,相互切磋学理的故事,觉得颇为有趣。雨中的书院,毫无仿古的假古董样子,倒是真让人回到了古代,回到了四书五经占统治地位的岁月。学理的优劣且不说,单这种治学的环境,便足以证明了中华文明源远流长的一面。
  在书院的正门里,还可以看到朱熹的墨迹。此公笔触豪放、舒展,满带书卷气。这大概是书院中最有价值的文物了。朱熹的字,不及其文章有名,他对旧经典的注释整理,影响后人很深,宋以后,像他那样博学的文人并不多。他一生四处游学,对儒家传统有所更新,这一点,比许多儒生要大气。朱熹自幼长于福建晋江,那是个宗教派别林立、且兼容并存的奇怪之地。我一直觉得,朱熹的豁达恐与此有关。闽南人以勤奋、坚韧而名世,朱氏或许便也染上此风。但闽地与楚地比,似乎缺少奇崛之气,朱熹到楚地游学,说不上正是羡慕屈原、庄子式的楚气也未可知。岳麓山很能体现楚国遗风,临江而立,草木葱茏,这儿决不会像北方山野那么单一,我觉得其间弥漫的,正是神异幽玄的氛围。记得朱熹评价陶渊明,说其不仅宁静致远,且也有“精卫填海”的怒气。过去以为此语最早为鲁迅所说,后来看古书,才知道竟出自朱熹之手。我觉得朱氏颇有楚地遗风,到了岳麓书院,才更感到他与此地氛围的和谐。后来的毛泽东,其浪漫的胸怀,也点染着浓浓的楚风。岳麓书院,好像一个魔宫,它把中原文明的温文尔雅,变得气势磅礴了。
  楚国的雨,是柔而带暖意的,我在雨中惬意地走着,心里是说不出的愉快。后来索性扔下雨伞,任凭细雨淋湿了头发,淋湿了衣服。若是北方,生病是说不定的,但在岳麓山下,可以放心地沐浴。苏轼当年游江南,叹景色好于故乡,曾吟诗道:“我本无家更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我此刻的心情,正与东坡同。在长沙游玩,不会勾起思乡之感,这是北人与南人不同的地方。如果不是公务在身,真想在此多呆几日。岳麓书院之美,用语言是道不出的。我觉得在此不必细细打量什物,不必听导游慢慢的宣讲,只是默默地站着,就是天下少有的享受。它让人在这一刻回到远古,造访已逝的灵魂。一闭上眼,便有古色古香的诗文传来。这样的地方在中国恐怕不多,我以为它的神妙全在静穆之间,楚气与文气交融,朗朗然、恬恬然,汉文明的超拔高远之风散入其间,这是我们仅于书本中所感受不到的。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有一句话
  韩庆元
  地球除了
  绕着太阳转以外
  主要是自转
  我就是地球
  有一句话
  还我两岸猿声飞流三千
  让炊烟温柔地挥手
  让小草拔出生命之剑
  是丰碑不是流水
  把史册举高使岁月崛起
  泥土一样清香朴素
  鱼水衣食一样现实
  红日出海之鲜艳光彩
  在决策者们的议事日程上
  在乡村小学的读书声里
  在长城地球脊梁的挺拔里
  在香江紫荆花的笑靥里
  在港澳台的归心里……
  将真理将未来
  形象亲近
  让哲学五光十色
  民族为之而噼啪拔节
  天下为之而东风
  告别“社会主义的草”
  不再生产
  高级的无知和愚昧……
  梅以骨为琴春破冰而出
  经半个世纪一个世纪的
  水火凝炼
  自一个人的大悲大喜大思维
  有一句话
  哗啦啦飞作彩虹
  光灿灿站成灯塔——
  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野百合(外一首)
  李龙年
  在山涧,在溪畔
  在时间的起点,在生命的源头
  野百合
  露珠的眸子里晶莹着清澈的太阳
  从纷扰尘世走到这里
  那一粒粒溪卵石使我倍觉温柔温暖!
  从3月到12月
  百合的旅程写满了祝福的诗句
  我只留下最简短的一行——
  这清澈,这纯净
  这爱的幸福的子弹……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武夷忘忧草
  黑黝黝的峭壁
  矗立着阴森的寒意
  而一星柔弱的殷红
  却在峭壁顶端点燃了蓝天
  点燃了我的眼睛——
  啊,忘忧草
  忘了自己忧愁
  而启示别人忘忧的小草!
  那泓深潭因此感动得
  一百年这样盈盈地望着你了
  那轮明月因此动情地
  一万年这样抚摸你了
  那朵白云因此眷恋地
  一万年这样陪伴你了
  在这写满惊险和哲理的峭壁
  在这溢满美丽和永恒的氛围
  我久久地凝视着那株忘忧草
  从此我忘了自己的忧愁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生命之歌
  孙梽文
  当我第一次跨上生命航船的时候,刚刚十八岁。多么珍贵而幼稚的年龄呵!
  忽然,寒风四起,怒吼着,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刺得我的心嗦嗦发痛,如针灸一样使我不能忍受。乌云翻滚着,笼罩着,笼罩了海面,茫茫没有尽头。而航船又没有航标,我顿觉浑身一阵颤栗。然而,我并没有畏惧。我瞪大了双眼,紧紧勒住帆绳。是的,人生的航程已经注定,命运女神把它赐给了我,难道还怕普卢塔地狱之神的残暴吗?
  没什么,没什么。我又一次升高了这生命的帆。
  狂风渐渐弱了,但乌云还没有散。有人这样喊:“朋友,快放下你这生命的帆,旋涡就在前面,暗礁藏在里面。”
  我身子猛地一颤,一点也没有感到胆怯。我死死拉住帆绳,闭上了眼……忽然,一声轰响,我失去了知觉……
  终于,我醒来了。可是,我手里只抓着一块短小的木板,那生命的航船已不见踪影。望着这茫茫无涯的世界,我痛苦,我绝望,泪水盈满了双眼。
  这时,耳边传来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那音乐,时而如愤怒的海浪,粗犷而奔放;时而如涓涓溪流,细微而轻柔。此时,我仿佛看见了贝多芬就在我眼前弹奏,他的左右是肖邦、舒伯特、莫扎特、施特劳斯,这些音乐大师们为他伴奏着……
  听着这迷人的交响曲,我的神经猛地一动。我摔掉了手里的木板,用尽生命的力向前冲去。
  “朋友,你听,这是谁在歌唱?”我侧耳细听,凝神思想。然而,思绪是这样地紊乱——“我不能分辨……”
  “……哦,朋友,这是施特劳斯的《青春圆舞曲》。”
  “你是谁?”“我?……你听这音乐吧。朋友,快睁大你的眼睛,看一看远方。”
  我蓦地抬起头来,远远的海面开始泛白。
  于是,我深吸一口气,朝着明亮的前方勇敢地奔去……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一棵松
  杨守松
  千岛湖有一千多个岛,千岛湖有无限美丽的风景——这一点我是在到了梅峰观景台之后才感觉到的(其他的景点就我跑到的地方看都没什么韵味)。但是真正使我心动的倒是一个无名小岛上的一棵松。
  人生有千万种风景,可是人生真正能够大激动真激动的也许没有几次。我是在十分孤立孤独而不知所以的情景下到千岛湖的。在这之前,因为极度的疲劳,整个人的心境都没有恢复,以至于在到严子陵钓台爬过那么矮小的一座山之后便有掏空灵魂的感觉。也为此,到千岛湖时我一点儿也激动不起来。我只是茫然无绪地随大流到了鸟岛、神龙(蛇)岛和鸵鸟岛之后,几乎对千岛湖失去了起码的信心。可是,当我登上梅峰时,感觉好起来了。可惜我太过劳累而且太过激动,因而爬山时浑身湿淋淋地莫名其妙。到了半山,我竟然因为登严子陵而腿软如千钧之重,我真爬不动了,尽管这山也小,小得不足百尺,我犹豫着不知上还是不上。偏这时,出现了一个轿夫。他说老板我抬你上去吧。我喘息着不知如何回答。我这辈子痛恨的很多,其中也包括了坐轿的人。我在任何场合都没有坐过轿子。但此时此刻我动摇了。我想我给钱抬我一下何妨?我实在爬不动了。甚至觉得有再爬就会死去的感觉。我该怎么办呢?轿夫的憨态使我想到:他是为赚钱才来的,我坐,或许心里不好受,但体肤会轻愉,他也会因了有客人坐轿而开心。于是我对同行者说,你们有谁想坐轿?一个都不要。我说,那我坐了。我坐轿,浑身的肌肉立刻放松,但我仍然为让人抬轿而抱愧不已。我一见上坡就说,你吃力了,停一下吧。可轿夫说不要紧,不累。我停了一下,又觉得我是在作孽———我空身人走都吃力,他两个抬我不更吃力吗?又说,停一下,停一下,你吃力了,停吧。终于停了。我对同行者说,你们坐吧,我没事了。就有人坐———不是为坐轿而是为拍照。拍照,又换一个人———轿夫终未得间隙歇口气。
  上得山顶,眼前忽然景色大异———千岛湖是要登高才能看得见的。可是,满眼青山绿水,我对此竟毫无“进入角色”的感觉,相反,倒是一个龟状的孤岛使我怦然心动:此岛于梅峰脚下,孤零零的可怜———她就只是一个人吗?她的朋友她的亲人呢?她为什么一个人在孤岛上卓尔不群呢?
  也在这时,我发觉孤岛上一无所有,只有一棵松。
  这就奇了。
  千岛湖是因了四十年前新安江水电站截流而形成的。山在一日间变成了“岛”,岛上的树木有多少还活着?我无心考证。但从所见的岛来看,树木多很年轻,大体上都是后栽的,那么这棵松是怎么可能存活到今天的呢?
  同行中也有人有同样的激动———为这岛像龟,他说这岛该叫“神龟岛”。又说,等会儿我们去看一看。我巴不得他这么说呢,也就铁定了要去看。
  这岛小得可怜,至少是“千岛”之中最小的岛之一,但当我登上小岛之后,反倒被一棵松震惊了———如此小得仅容几牛几羊几狗几猫散步的小岛,居然挺拔着一棵赫赫大气的青松!松不很高,但壮实而青春。岛上除了杂草和油刺,没有任何其他树木。据说此岛不知淹没了多少次,岛上的树木全都死了,唯有这一棵松树劫后余生,至今傲岸地崛立于孤岛之上。
  岛是孤立的一个,松也是孤独的一株。
  松树独异,在于他不似黄山松的婀娜多姿妩媚悦人,也不像孔林的松柏老虬苍黑老气横秋。此松无媚态也无老态,此松是孤立也独立的“这一个”呢!
  我知此松了。
  可恨有人却在岛上竖一石碑曰:千岛湖迎客松。
  此言差矣!
  千岛湖最伟大的杰作之一便是此孤松苍松劲松独立之松,他怎么可能是笑脸兮兮的“迎客松”呢?!
  此岛似龟,曰“神龟岛”未尝不可,但龟虽寿而松有魂,所以我说这岛应叫“一棵松”。
  一棵松,我心中永远的松。
  千岛湖,倘你灵气尚在,请千万别亏待了这一棵松。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世纪颂(外一首)
  关山月
  古国中华五千载,
  迎来新国半百年;
  回春大地利改革,
  否去泰来好开源;
  敌忾同仇讨北约,
  填膺义愤卫大千;
  和平世界今在望,
  纪元颂歌唱新天。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主权赞
  王朝外患多仇怨,
  割地赔钱国耻年;
  高举红旗解放日,
  回春大地作主天;
  国家受难谁无恨?
  社会安危党抓鞭;
  北约疯狂炸使馆,
  主权在握斥凶顽。
  1999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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