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3月4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送别萧乾
  李景端
  萧乾走了,走得这么突然,出人意料,令人悲痛。1月底我去美国,在京中转时同萧夫人文洁若通了电话,她告诉我萧老刚过了九十华诞,朱镕基总理特意送来了贺信,说他年轻时就爱读萧乾的作品。老文还说萧老心情很好……但万没想到,刚从美国回来,就传来萧老仙游的噩耗,顿时百感交集,伤感不已。
  我认识萧乾时,他早已是声望如日中天的大作家,但是,从我同他交往的十年以来,我从未感受到他身上有什么“大名人”的派头和架子。萧老在新闻、写作、翻译等领域的成就与贡献,有目共睹,自然令人钦佩;而且我认为,他的人品、文德和谦逊的态度,同样值得人们称颂。这方面事例很多,谨略举一二以为证。
  1994年在出版萧乾夫妇合译的《尤利西斯》中文全译本时,在附录《乔伊斯大事记》中,起初原稿上列有“1987年金隄的《尤利西斯》节译本在天津出版。”审稿时我觉得当时金隄只译了三章,影响也不大,算不上“大事”,就把它删去了。文洁若认为我的考虑不无道理,但萧老坚持一定要保留,他说,不管金隄译了多少章,人家毕竟是较早接触和研究过《尤利西斯》,这是历史,对历史是不能抹煞的。说也有趣,为了此事,萧老夫妇还发生过一些小争执,最后我也被萧老说服,同意将金隄的节译本,仍作为“大事”而保留。金隄是沈从文的学生,论辈分当是萧乾的晚辈,但是至少从双方都在译《尤利西斯》这件事来看,萧老对金是很尊重和宽厚的。有一阵儿,金隄撰文,对萧老在译《尤利西斯》中个别地方因实在不懂,只好“猜译加注”这一点提出批评,对此,萧老毫不介意,说:“承认不懂是猜译,比不懂错译要强。金隄对我俩的译本提出批评,我欢迎;他若来我家,我会双手拥抱他。”后来有人在海外报纸上造谣说,萧文译本在许多地方是“参照”了金译本时,我曾建议萧老撰文摆出事实予以澄清,但他仅一笑置之,说五年中为译《尤利西斯》老两口做了近六万张卡片,写了上百封向国内外朋友请教的信足以说明问题了,何必去争什么长短。当他得知有人在译《尤利西斯》的第三个译本时,更高兴地写了《翻译无专利,同行非冤家》一文以示祝贺。可见萧老不仅从不“以名压人”,而且希望和鼓励后人能超过自己。这种高尚的文德,确是留给后人的榜样。
  做学问如此,做人也是这样。萧老在“文革”中曾自杀被救,因此他常说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对名利更加淡薄无求。《尤利西斯》出版前,有人许诺出十万元想把该译稿挖走,但萧老夫妇不为所动,仍坚守信用,按千字三十五元这样的低标准给译林出版社出版,而且还把这笔稿费捐献给上海文史馆。译林版《尤利西斯》荣获国家图书奖提名奖之后,我提议请萧老夫妇在北京搞一次大型签名售书活动,他说“别去张罗再宣传我了”,只同意开个小型座谈会。1994年在法兰克福,台湾女作家龙应台问我,像萧乾这样的人物,怎么至今还让他住在那种陋房中?我说你误会了,政府多次安排萧老迁往大的住宅,是萧乾自己认为老两口够住了,谢绝搬迁。萧乾几次请我去他家吃便饭,人们也许很难相信,我常要买点卤菜带去,因为他的便饭实在太简单了……
  萧乾走了,但他的文德和人品,将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法宝
  司徒伟智
  上海《新闻报》如今一日三刊,滚动出版,新闻太多。这不就是一条!——面对企业困境,飞人机械总公司领导带头过“苦日子”,“苦”法之一是卖掉轿车,步行上下班。
  对于习见的“一个厂子靠这几个钱救不了,少这几个钱死不了”之类,他们不以为然。四千人的大厂,全国最大的缝纫机企业,靠卖掉十余辆车换来百十万元钱,是救不了。但是他们的眼光却穿越过去,看到由此激发起员工凝聚力,唤起甘苦共尝的“自己人”效应,对于共渡难关少不了。
  艾科卡在他那本出名的自传中,讲到当初拯救濒临破产的克莱斯勒汽车公司,其法宝竟何其相似乃尔。为了压下惊人的成本,“我率先将自己的年薪减至一美元”。这一减,意味着他老先生差不多就是白干。你愿为企业白干,大伙就愿跟你实干。瞧,随着这一声减,经理层纷纷减薪百分之十,员工群情振奋,自愿各有所减。接下来当然就“上下同心,其利断金”。
  写“有难同当”这一章,艾科卡真是浓墨重彩。这自然缘于他的真情实感,前提则是他的身体力行。反观我们一些状况可忧的企业——忧这忧那,常常就忘了实可忧者其实还在疏淡了这个法宝。“共渡难关”是说说的,行的依然是脱离群众的特殊化,仍是什么“中午杯子转,晚上裙子转”。老百姓不怕吃苦,却不愿受骗。本来一厂之长,一店之首,自有影响他人的力量。然而领导者的影响力由权力性影响力与非权力性影响力两部分构成。两者结合得好,那么,对于被领导者的影响力便能深入人心。一个私心重、物欲炽的领导者,即使他可以在什么车间、店堂里手握权柄、颐指气使,下属中的大多数决计不会敬佩他。不要小看了“敬佩”,感性层次上的交融正为理性层次上的沟通铺平了道路。
  应当从更宽广的角度理解人家的法宝,切忌简单化,大可不必都来裁车啦、减薪啦,如此这般。重要的是提高领导者的信誉,而信誉的基础是素质。我们有些地方,同样的话语,甚至依据同一个口径作的宣传报告,何以在甲则应者云集、不胫而走,在乙则应者寥寥、信疑参半?盖在于底气不同,可信度大异。心理学家哈夫兰特做过一个有趣的实验:由两个人分别向两个测试组讲授同样的新观点,却说第一组的讲授者是德识俱佳的专家,第二组是普通人讲授。结果前一组信从的比例为后一组的三倍。可见宣传者个人素质之至关紧要。
  曾几何时,凭“法宝”垫底,艾科卡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措施便一路顺风,他的成功震惊了欧美。
  上海的飞人公司也很成功了,报道说去年创汇一千万美元,产销量双双超过一百万台,资金回笼率达百分之一百一十,公司重获新生。


第12版(副刊)
专栏:多味斋

  庖厨一梦
  冯亦代
  要我写一篇做菜和烧成佳肴整套工艺的文章,明言必须定期交稿,不许借故推诿;正如一道军令,不敢有违。这可苦了我这位只知在食堂排队加塞儿图饱口福,而又恪遵孔老夫子“远庖厨”遗训的“君子”了。我搜索枯肠甚至开眼等天亮,折腾了几天几宵,居然想到了当年在沙洋干校靠剖鱼刮鳞骗吃鱼头的荒诞剧。
  干校坐落在汉江边,不远处还有个大水库,盛产大鱼,每尾差不多有一米长,别的干校早已列为打牙祭的美味,可我们干校食堂却未引入菜谱,吃了几次比猫鱼略大的小鱼,从此绝踪。因此招来了纷至沓来的怨忿。管理食堂的头头,听到了众口的意见后,面露难色,期期艾艾地说所以不吃鱼,因为伙房里自从会收拾鱼的人回了北京,虽然继续做过一次鱼,红烧之后,颜色漂亮,上口却苦腥得厉害,所以再也不敢造次。只要有懂行的人收拾,供应就不成问题,大有愿贴招贤榜的架势。
  我那时正以莫须有的“二流堂黑干将”以及“美蒋特务”的身份,在干校里成为“打倒在地还要踏上千万只脚”的戴罪之身,在监督劳动改造。即使年已半百,仍须每日上下午推拉二百多公斤重的拾粪车来回往返,以图重新做人。认识我的人知道我是个爱吃鱼的饕餮之徒,既不举贤,而我也不敢斗胆作毛遂自荐,不想有一天忽然连部派我去伙房帮厨,一听此令,心里顿时打鼓。我想我自然不会在自己的档案里夸口说擅长烹调,也未见得有人大义凛然,说我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不改告了我的密。于是我只能说我去帮厨不合适,因为我是……;矮个子连长当下训斥道,要你去就去,有什么讨价还价!我只能硬着头皮去报到。想不到伙房头儿派我去剖鱼刮鳞,只在吃鱼的日子要我去帮工,平日不必“有劳大驾”。
  原来如此!当下我就把鱼肚剖开,去鳃并挖去内脏,小心摘掉鱼苦胆,刮尽鱼鳞,冲洗干净,我的帮厨工作,就此告竣。我做这些的时候,有一位革命干部在旁看着,起初还以为他是来监督的,但看他虚心问这问那,并称是来学习收拾鱼的手艺的,我当然不敢怠慢,把收拾鱼说得比造原子弹还要玄乎其玄。这样我帮厨一次便剖杀大鱼一尾,并恩准买半个大鱼头佐餐。不久,天气入冬,水库上了冻,不能再买鱼了。到了这年11月将尽,北京传来命令,干校撤销,留校的干部和家属便浩浩荡荡回北京;干校的建筑交给了原来的劳改农场。我原来以为下半辈子要有老死异乡的恶运,便一风吹散,跟着回京,真是“来是无言去绝踪”,与干校永远“拜拜”了。
  回到北京,糊里糊涂,我又成了“革命干部”,等到郑安娜也由咸阳儿子处归来,我们就住进三不老宿舍的“听风楼”里,一直到她脑出血去世。她在农村患急性青光眼,必须立即到西安就医,但等了一个月多,她的假条才由干校的官老爷批准,等到去西安军医大求治,大夫说左眼已盲,只能设法保住右眼,但能否成功,还无法确定。以后回到北京,单位领导还要她去担任培养新干部的英语工作,被我顶了回去。因为安娜眼疾很重,已不比从前。
  我们不得不请了位钟点工,帮我们做饭、洗大件衣服和搞卫生等。她不会做鱼,我便自己去买了,由安娜动嘴指挥,我动手一一照办,合作完成。以后女儿要生孩子回家待产,我们才请了做整日的阿姨。这是位管家的老手,便用不着我插手烧鱼了。直到安娜去世,我搬到女儿的同一宿舍,老阿姨也跟着过来。我也从此“远了庖厨”,成了真正的“君子”。安娜教给我的烧鱼功夫,因为久不使用,加之人入老境,记忆力日益退化,这“冯家鱼”便成了绝响,只能为我自吹自擂,做了谈资撑门面了。
  至于制作工艺,只记得要买活鱼,收拾得要干净,要说如何入锅做成佳肴,就说不清道不明了。只等我驾返天国,重逢安娜问个明白,再托梦以告,眼下只能存疑,还请读者朋友多多包涵,实为万幸。


第12版(副刊)
专栏:路边拾翠

  音乐中的海鸥
  李辉
  第一次见到卡尔松先生是去年年初在北京的一家湖南菜馆。他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友善,和蔼,还有点儿幽默。他是瑞典哥德堡交响乐团(即瑞典国家交响乐团)的团长和艺术总监,他到中国来是考察北京和上海的音乐市场,为乐团今年到北京、上海两地的演出作准备。
  那是他第一次来中国,也是第一次吃湖南菜,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要想把中国菜的一些特点向外国人说个明白,真有些困难。卡尔松先生对每道湖南菜几乎都要问一问,这就让我颇费心思了。席间要了一条蛇,蛇胆、蛇血都倒上白酒让大家尝一尝。我说中国有个说法,蛇胆清火明目,蛇血防毒。明目这个说法似乎不难理解,我一说完,卡尔松先生便笑着说:“早知这样,多喝蛇胆,我也就不用戴眼镜了。”可是,怎样把“清火”说清楚可让我为难了。外国人没有中医的这一概念,而我对这一概念表述的是什么病症也不清楚。我只知道说中国是说肚子里有火,但用中文、用英文,我都说不明白。火是什么,又怎么在肚子里?他微笑着看着我,觉得这一定是个很艰深的学问。到了儿,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理解的。
  他对湘泉酒瓶的造型和酒赞不绝口,我说这是我所熟悉的中国画家黄永玉设计的,他的兴趣就更浓了。饭后,他特地多买了一瓶带回瑞典。他说他们家里有个习惯,每年仲夏节都汇聚到他的岳母家中,每个儿女都要带上一种酒,大家对酒和酒瓶进行评点,看哪一种最特别、最怪。他举着湘泉酒瓶笑着说,他一定会得第一。
  “你得了第一吗?”几个月后我到瑞典访问再次见到卡尔松先生,首先就这样问他。他笑笑,颇为得意地回答:“当然第一。”他的微笑在他的音乐剧院里显得更为活泼、灿烂。
  活泼灿烂的是8月的阳光。8月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阳光与云朵的变换,最为美妙。我发现,美丽阳光下,瑞典人脸上的表情也似乎比我上次所见要丰富得多。灿烂的阳光似乎一下子让瑞典人的性情变了一个样。走在街头,走在海边,到处可以听到朗朗笑声,随时会有人微笑着与你打招呼。看来,在经历了漫长的冬天之后,他们愿意尽兴地享受难得的两三个月的和煦阳光。他们笑,他们洒脱地在马路边的酒吧里狂饮。那阵势,颇像儿时在家乡街头所见春节闹市的景象。这与我几年前第一次访问瑞典时的印象完全不同。
  喜爱微笑的卡尔松,在这样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和谐,他所领导的乐团也成了这座城市灿烂阳光的一部分。我在听完他们的第一场音乐会后,曾在笔记本上写了这么一段话:
  “昨天晚上,看哥德堡交响乐团演出。总的印象我想到了一个题目:活泼的阳光。”
  几天来明媚热烈的阳光,似是将整个哥德堡都照得活泼起来。从音乐厅的团长,到音乐会上指挥的表演、乐队的演奏、观众的轻松,无不如同阳光一样跳跃活泼。
  团长喜欢微笑。看完演出,如果再见到他,我会这样说上一句:演出风格就像你的微笑。
  下半场演出曲目为施特劳斯父子的圆舞曲。乐队不时穿插一些小动作,引起全场笑声。这次来哥德堡,的确感觉与上次印象大大不同,人活泼多了。
  不过,音乐会与阳光的交融最为生动的一次,是交响乐团举办的另一场露天音乐会。音乐会地点就在音乐剧院门口的海神像广场上。整个下午,都在下雨,卡尔松和乐团都为演出能否如期进行而焦虑。我和朋友白天在郊区游玩,冒着大雨赶回来,心里也不免担忧。我们赶到会场时,虽然大雨已停,但天空还是阴云密布。
  距开演还有几分钟时,阳光——人们盼望的阳光——突然穿过云层照射下来。十分凑巧,几束明亮灿烂的阳光,正好照在舞台后面淡黄色的博物馆屋顶上,把舞台映衬得颇为壮观。整个乐团和所有观众都惊奇万分,发出一阵欢呼。主持人激动地说了一句话:让我们大家为阳光而鼓掌!随即一阵热烈的掌声,飞向屋顶和天空的阳光。
  交响乐团演出的是斯特拉文斯基的《春祭》和格鲁克的《奥菲欧与尤丽狄西》片断。美妙的场面在演出格鲁克的音乐时出现了。
  来自挪威的著名长笛演奏家正在演奏长笛,这时,几只海鸥在舞台广场上空盘旋,不时发出清脆的啼叫,正好与长笛的悠扬婉转相互辉映,有一种特殊的背景音乐效果。听众都感到兴奋和新奇。每个人脸上都绽开了笑容。我站在海神像下面的台基上,瞩目海鸥渐渐远去。阳光,音乐,海鸥,听着这种特殊的人与自然交融无间的音乐,看着这样的场景,我的确有一种美妙无比的与音乐有关却又超越音乐本身的感觉。
  音乐本来就应是一种轻松的微笑,一种阳光。
  这几天,卡尔松先生带领着他的乐团,终于来到了中国,将在北京和上海举办几场不同风格的音乐会,包括ABBA金曲演唱会。我相信,中国听众会热情期待他们的演出。
  当然,我想再见到卡尔松团长的微笑。


第12版(副刊)
专栏:大地

  报春图(中国画)
  姜林和


第12版(副刊)
专栏:东风第一枝

  走近雷锋
  向贤彪
  位于辽宁省抚顺市望花区的雷锋纪念馆,是我久已向往的地方。一场瑞雪过后,我踏着积雪,迎着朝霞,来这里寻觅雷锋的足迹,从那些听了成百上千遍的雷锋故事中再接受一次灵魂的洗礼,心灵的升华。
  脚步轻轻,我依次走过每一个展室。在第二展室雷锋读过的部分书籍和书写的部分日记、信件的陈列柜前,我停下了脚步,仔细地数数雷锋读过的书,有革命导师的著作、英雄人物的故事、文学和历史书籍、科技书籍等等,好几十种;再看雷锋的日记和信件,其中所引用的成语典故就达上百条,不仅涉及中国传统文化中儒、佛、道、墨、法等显学思想,而且还有历史、神话、科学、诗歌、小说等方方面面的文化知识。如“沧海一粟”,“百炼成钢”,“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许多言简意赅的箴言名句,都被雷锋引来表达自己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而许多他自己提炼总结的,如“活着,就是为了别人过得更美好”、“要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等极富特色的个性语言,又充分表达了雷锋的人生哲学。
  透过雷锋广泛的阅历和富有哲理的日记诗文,我们仿佛走进了他无比宽阔和厚实的内心世界,正是那些人类优秀文化的精髓,如春风化雨,点点滴滴滋润着雷锋的心田。
  “亲爱的观众同志,当你们从各个展柜走过,发现雷锋有什么爱好吗?”“雷锋叔叔喜欢照相,而且许多照片都是微笑的。”随着一位扎着牛角辫的小姑娘的回答,讲解员满意地点点头。是的,雷锋太喜欢照相了,在县委当公务员有照相,在鞍山开拖拉机时有照相,穿上军装来到部队后,他的照片几乎涉及学习、生活、工作的各个方面。正因为雷锋生前喜欢照相,才留下了这上百幅珍贵的历史镜头,使我们能够看到展现雷锋各个方面风采的真实形象。
  雷锋是一个完全真实的人,是一个非常懂得生活乐趣的人。他把照相作为一种人生的记载,无论是走上新的工作岗位,还是勤奋工作获得荣誉,无论是岁序更替,还是遇到具有纪念意义的事,雷锋都忘不了留下珍贵的纪念,而且总是以微笑定格美好的生活。
  在雷锋纪念馆最后一个展厅里,我们看到了雷锋走向世界的身影———在著名的美国西点军校,雷锋的画像与世界各国著名人物挂在一起;日本有专门研究雷锋的学会,他们从“人类社会生存价值”的角度来论述雷锋属于全人类;在法国、巴西、荷兰等国,相继成立了“老年雷锋协会”、“学雷锋基金会”等。翻开那一本本厚重的参观留言簿,来自五大洲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信仰的观众,都深情地表达了一个心愿:雷锋属于全人类,雷锋属于全世界!


第12版(副刊)
专栏:五味谭

  哈腰累,点头也累
  舒婷
  归国之前问朋友,德国有什么好东西可买?德国刀具是很有名,可是乘飞机过海关颇费周折。再有就是“奔驰”或“宝马”小轿车?嘿,想都不敢想!啊,对了,德国皮衣不算太贵,质量和款式自然亦步亦趋于欧洲新潮。
  福建老乡王博士在柏林任教几年后,将回国就职于北京某名牌大学。他咬咬牙给自己买了一件柔软轻便的高档皮衣。赴北京联络手续时,匆忙把一卷材料塞进口袋,结果把皮衣口袋撑裂了。两周后回到柏林,他把皮衣及发票送到商店,售货员二话没说把钱退了,还一再道歉。
  而今国内也提“顾客即上帝”的口号,甚至有了消费者协会和投诉电话。不知道有多少人懂得使用自己的合法权益?反正我从未尝试过。脸皮薄,怕麻烦,还怕找气受。在华联商厦买了一条双人电热毯,一边凉一边热,挠挠脑袋把毯子横着铺,脚丫子暖哄哄,身上却是凉飕飕的。便安慰自己,这样更有利于健康。衣服鞋子买了不合意,送妹妹送侄女送朋友,于是皆大欢喜。买了一斤活虾回家,阿姨告诉我分量不足,顶多八两重,要拿去称称看。我赶紧拦住,问:鲜吗?鲜。大不大?大。那就行了。如果称过,心里懊丧,再鲜再大的虾还有什么味道?
  慢慢体会到,做“上帝”也是有难度的。
  逛服装店本是一种情趣,是女人们乐此不疲的休闲节目。除了个别名牌店,才可保持消消停停的购物品位。如果有勇气跨进沿街那些个体服装店,就完全丧失了主动权,立刻被试穿,被出价,被恭维得像一代名模。如果你还有勇气拒绝,从背后传来的故意放大的刻薄话,会让你恨不得落荒而逃。
  更有那些路边小吃店,雇了些乡下姑娘当跑堂,直侵略到店门前的人行道上。一个赛一个的大嗓门,当街拉拉扯扯,乃至勾肩挽胳膊,已接近劫持,让人想到捕鼠机。从广告里看到那些新开张的大酒店,红地毯两边列了一二十位如花似玉的妙龄女郎,去吃饭的顾客是不是隆重得像是参加一场选美,而不再计较菜肴是否物美价廉?
  真正“秀色可餐”呀。
  厦门的公共交通设施与服务在全国名列前茅,我一向很引为自豪。然而车子一开动,醍醐灌顶就是一长篇演讲词:“本车,无人售票车,上车请自动投币,每人一元,不找零钱。月票请刷卡。车子转弯,请拉好扶手,下一站湖滨南路,有下车的旅客请向中门移动……”站站如此。有次去郊区,共乘二十余站,下车头痛欲裂,耳边嗡嗡响着:本车,无人售票车……
  国外那些地铁或公共汽车里,人们不是闭目养神,就是随身带着书报阅读,即使交谈,也是悄声低语。报站时只是简洁的××站到了,下一站××站而已,决不会演变成这样一篇抑扬顿挫的朗诵诗。
  服务太过就像聒噪不休的主人让客人心烦意乱。
  曾在一家大饭店开了八天的马拉松会议。每日三餐,都有四名礼仪小姐站在门前鞠躬说“欢迎光临”,走时收了餐券又鞠躬道:“谢谢,请走好。”我还没做惯如此“上帝”,能对凡间的尊严和礼节熟视无睹,开始还答之“不必客气”,后来只是点点头。再后来朋友请吃饭即欣然出走,连会也不开了。
  亲切,友善的服务并不等于卑躬屈节,在民主社会里。
  因此,即使年轻姑娘们的腰肢像杨柳不知疲倦,而我的颈脖经过如此修炼,弹簧似的伸缩自如,我还是觉得累。


第12版(副刊)
专栏:

  鹤归(摄影) 王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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