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0月8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情系共和国

  十月,祖国!不仅仅是在十月
  雷抒雁
  一
  总是白鸽
  唱醒十月的第一个早晨
  我知道,这是一个庄严的日子
  从大兴安岭密林里
  最小的山村
  衣履普通的村民
  到西沙群岛
  白浪簇拥的哨所
  着装严整的士兵
  都会早早醒来
  为了这个日子
  擦拭得闪闪发光的铜钗
  皮面在火堆上烤得紧绷绷的大鼓
  以及弯曲如蛇的圆号
  都将以同一张乐谱
  演奏欢庆
  给祖国
  大地,也不例外
  天然的色彩
  早已编织出祥瑞的图案
  枫叶铺展红绸
  金菊拥抱
  点缀起硕大的五星
  那些善于歌唱的鸟儿
  像画眉、云雀、夜莺
  甚至连跳跃在草丛间的蟋蟀
  都一概地亮起歌喉
  表达欢乐
  二
  夜晚,焰火从天空
  徐徐散落
  狂欢之后舞蹈也已停歇
  只有星群俯视大地
  华灯绽放,如不眠的眼睛
  站立在空阔的广场
  你会听见有一种声音
  震撼心灵
  不是秋声
  那不是苍凉的风
  穿过黄叶发出的凄厉
  也不是八月既望
  赤壁之下,舟子
  悲怨的管箫
  吹奏的孤独
  我知道那是汉白玉的基座上
  浮雕的历史发出的声音
  那些不曾写出名字的献身者
  面对梦想与光荣
  发出的赞叹
  十月,生者与死者共有的季节
  绵延的奋斗
  是生长着的事业与情爱
  三
  可是,祖国啊
  我日日夜夜挥汗如雨的祖国啊
  我年年月月美艳如玉的祖国啊
  十月,又不仅仅是在十月
  你让我们激动不已
  烟雨三月,在江南
  我醉心于柳丝后
  你朦朦胧胧的面容
  当油菜的花朵
  镀金大地
  我愿是一只小小的蜜蜂
  穿行在你的花丛
  我的长江,我的黄河
  一遍遍歌唱过你的壮美
  歌唱白帆如鸟
  在你的碧波里
  振翅飞翔
  可是,纵然是洪水泛滥
  你的浊浪你的愤怒你的泥泞
  同样是我的歌我的激情
  我的赤裸的双脚
  奔驰在你的泥水里
  我以赤裸的肩背
  扛起一袋袋泥沙
  垒筑意志与坚定
  那一刻,和你的亲近
  使我想起祖国、人民
  我们共同的家园
  共同的呼吸
  共同的命运
  十月,当然不只是在十月
  即使大雪封门
  泥炉旁,对一壶烈酒
  我与李白共饮
  陆游失约,披一袭斗篷
  在南方,他正骑驴
  笑对雪里红梅
  宽宽窄窄的板桥
  深深浅浅的诗句
  中国,诗意弥漫着
  你的每个季节
  银杏树扇形叶片下
  永远缀满
  黄金的果子
  四
  祖国,我分分秒秒的祖国啊
  穿过城市,你以高楼的身影
  你以汽笛的鸣叫
  你以车水马龙的热闹
  甚至以少女时尚衣裙的鲜艳
  以小贩们嘈杂的吆喝
  争斤论两讨价还价的世俗
  让我感受到
  你的心跳与活力
  而在田野,无论是等待收割的
  麦浪
  还是刚刚插满绿秧的稻田
  发芽与落叶
  开花与结果
  都很平常,一切的过程
  都应和着你,祖国,你匀称的呼吸
  黄黄绿绿,阴阴晴晴
  去去留留,来来往往
  没有什么能使你的脚步
  停滞
  一千年又一千年
  从古老走向年轻
  从印满绳纹的灰陶
  一步步走向每秒百亿次的
  计算机
  从龟板上艰难的刻字
  和柔软的羊毫写下的
  刚劲笔锋
  到键盘敲打出的
  块垒文章
  我的方块字的中国啊
  你五千年的恬静创造
  今天,成了智慧疾速的闪回
  与跳动
  五
  沉睡,或猛醒
  摒弃,或张扬
  低吟,或长歌
  彷徨,或疾行
  我的祖国啊,你的一枝一叶
  都牵动着我的情感
  牵动着我的歌唱和吟咏
  牵动着我的神经
  我和考古学家一起
  深深发掘
  轻轻拂去历史灰尘
  探寻你既往的奥秘
  和建筑工一起
  我们层楼更上
  攀立在时代制高点上
  瞻望即将到来的
  你的世纪
  熟悉而又陌生的祖国啊
  熟悉了的你的落后你的羸弱
  你的迟滞的步履
  今天已变得陌生
  陌生过的你的繁荣你的强大
  你的疾飞的超越
  今天又变得这样熟悉
  六
  祖国,拥有你的每一年每一月
  每一天
  我的幸福都难以诉说
  可是,十月,仍然是十月
  这个季节里的黄金
  使你变得辉煌、灿烂和芳香
  十月的第一天
  我会如此悠闲地
  躺在草坪上
  享受阳光
  风吹过耳旁,送来欢笑、歌声
  以及鼓乐的震响
  桂花浓郁的气息
  让我感受到生活的芬芳
  随手折断一枝草叶
  我在嘴里吸吮泥土和露珠的
  清甜
  朦胧的眼睛望着
  白色云朵
  在空中随意变幻
  鸽群掠过,清脆的哨声
  诉说和平
  我说:鸽子
  请重新衔上这枝草叶
  告诉世界
  有一片希望
  在东方
  叫中国!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五味谭

  历史与山河同在
  ——写在电视系列片《难忘第一》前面
  周涛  
  五十年的岁月使我们新疆的大地山河如此壮丽,真可以说让人始料未及。尽管在这五十年当中,人们曾经对未来有过无数次憧憬、描画过不少蓝图、发出过大胆的豪言壮语……但今天的成就仍使当年的人们始料未及。
  历史的步伐有时候比人们的愿望缓慢迟滞得多,但生活的脚步有时候却比人们的想象力更快、更神奇。历史的辩证法给我们教训也给我们教益,生活的哲学让我们创造也让我们回忆。今天啊,我们可以自豪地说:我们站在这块古老伟大土地的前所未有的高度,我们站在了一个让前人羡慕、令后人难忘的历史新时期,我们可以有把握地、自信地说,只要肯努力,一切都是可以实现的,任何事物都不会再是梦想。
  五十年,在历史漫长的岁月中该有多么短暂,第一代人还活着,第二代人成熟了,第三代人正在成长。我们几乎用不着拂去岁月的风尘,只须在前进的匆匆脚步中偶然一回首,就可以清晰地看到沧桑之变,生活从黑白画面一瞬间变为彩色宽银幕画面!
  不仅难忘第一,而且难忘过去。难忘五十年来走过的坎坷和泥泞,也难忘那些用自己的肩膀和生命,把新疆的历史之车从泥泞推向坦途的人们。
  向那些有名的和无名的奉献者、劳动者们致敬!他们的业绩与历史同在,而历史与山河同在。
  生命虽然是短暂的,在生活之树上,一茬又一茬生命的树叶飘零四散了。但是没有关系,每一茬叶子都没有白长,也没有白喧哗,它们绿过,给过世界勃勃生机,然后归于历史。
  不信么?你仔细去看山河土地,那上面永远有许多你完全陌生的脸孔和眼睛。
  那就是他们。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国庆五十周年纪念

  国庆五十周年纪念
  回溯几千春秋古国文明远驰绝域
  历经半个世纪中华材俊共建新邦
  九七叟钟敬文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

  阅兵村抒怀(外一首)
  张庞
  为了一个崇高的目的
  一群等高线量过的士兵
  开赴这里
  从此共和国的版图上
  增添了一座崭新的绿村
  为了一个钢铁般的诺言
  一批从刻度盘上走过的军人
  聚集这里
  在盛大庆典的画卷上
  镶嵌着几何图形方阵
  为了一个神圣的使命
  一代跨世纪的接力新人
  沸腾这里
  以铿锵有力的节拍
  谱写时代军乐的最强音
  女兵方队
  豪迈中透着灵气
  坚定中带着细腻
  黝黑中掩着秀美
  ——看阅兵场上走来了
  我们的女兵方队
  唱着娘子军歌走来
  讲着胡兰故事行进
  读着时代橱窗成长
  ——看阅兵场上飘扬着
  女兵方队的队旗
  晨曦中一道风景
  烈日下褪去娇嫩
  夜幕里足迹延伸
  ——看阅兵场上的女兵方队
  英姿飒爽多么亮丽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大地书影

  牛鼻子全集(第一集、第二集)
  黄尧作
  “牛鼻子”是漫画家黄尧在本世纪三十年代创造的一个家喻户晓的形象,当时与叶浅予的“王先生”、“小陈”,张乐平的“三毛”齐名。
  中国卡通电影的先行者之一万籁鸣曾想将其搬上银幕,与美国的“米老鼠”、“唐老鸭”一争高低,但因抗日战争爆发而未果。后黄尧远走马来西亚,“牛鼻子”也随之大噪于该国多年,而在其故乡中国大陆反渐被遗忘。
  其实“牛鼻子”是一个十分滑稽、充满了中国式智慧和幽默的形象,他变幻着各种身分,展示了三十年代中国广阔的社会生活图景和丰富的人生感悟,读罢令人笑,又令人咂出苦涩。
  本书是六十年后首次出版。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多咪斋

  品味苦笋
  邓代新
  每到夏季,川西南一带富有特色的名菜——苦笋,便纷纷登场入市了。
  苦笋,是苦竹在春夏之际生出的嫩笋,因其味苦而得名,也是所有笋中最富趣味的一种。
  以前在北方生活时,一提起苦笋,许多同乡故友都是赞不绝口;而在北方土生土长的同事们,虽然那时没有尝过,但听到我们有关苦笋的趣话,也巴不得有朝一日能亲口品味,一饱口福。
  现在交通发达了,在南菜北运的诸多品种中,川西南特产的苦笋是很走俏的一种。
  小时候,不喜欢吃苦味,一遇大人买回苦笋,便敬而远之。那时,心里总认为苦竹是常用来做刷洗锅盆的刷把的,这种竹子生出的笋子自然不会有啥好味道。因此,对苦笋做成的菜连尝都不愿尝。好歹经大人硬逼软劝,才偶尔吃上一两片,可好不容易吞下之后,仍叫苦不已。
  后来长大了,下乡当知青,懂得了生活之苦,也能吃苦了,才渐渐喜欢上了这种叫做苦笋的名菜,才品出了苦笋独特的滋味:入口时的确很苦,然而苦味纯正,更兼脆爽。细细品味,苦过之后,便觉甘甜。于是闲暇之时,常常思量:
  人生也似苦笋,才有味道;只有先苦,才会有后甜;只有苦尽,才会有甘来。
  苦笋不仅能给人以启迪,而且能给人以帮助,并能制成美味。
  每到夏季,炎热难熬时,人们常去苦竹头上抽出一撮竹芯,开水浸泡,当茶喝,既可清心火,又能除肺热。生产队里若有人中暑,农民们便剖上几根苦笋,切丝熬汤,吃下去后,很快便可消暑解热。
  以苦笋做菜吃法很多,也有讲究,常喜欢做的菜有:苦笋焖鳝鱼,苦笋烧鸭子、烧鹅肉,苦笋蒸鸭子、蒸鸽子、蒸鹌鹑,苦笋炒肉丝、肉片,苦笋煮黄辣丁鱼,苦笋还可做凉拌菜、泡菜、腌菜、汤菜等。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

  天桥路灯
  吴志新
  西安火车站东不远处有座天桥,九十年代初改建为太华路立交桥。再往东一点就是我的家。无论是桃红柳绿的春天,还是金风送爽的秋日,饭后华灯初放时,我总喜欢在立交桥旁散散步,或伫立于马路两旁串串珍珠般的路灯之下,或徜徉于夜明如昼的氛围之中,一种怡情悦性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有次正在散步,迎面碰上了几十年前的邻居、现已退休的林师傅。他腿有些瘸,问他原因,他说五十年代初在没有路灯的天桥处跌伤的。
  后来天桥地段总算有了路灯,但“路灯不明,停电发愁”是那个时候西安电力工业的写照。
  五六十年代,国家投资兴建的灞桥、户县热电厂先后竣工发电,西安的供电紧张状况得到了初步缓解,但天桥地段路灯仍然显得昏暗无光。
  记得有次从兴平老家乘火车返西安,天已黑了,牵着年幼儿女的手,爬上土坡,绕过天桥,几盏萤火虫般的路灯和几丝残月的灰线照出这寒夜路面的凄清落寞。突然,路旁荒草丛中窜出一只狗,吓得女儿哇哇直哭,我急忙去抱女儿,慌乱之中,装满鸡蛋的提篮被我扔在了地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半。儿子紧紧抱着我的腿……那时,心里不由得默默祈祷着,有朝一日能在明亮的路灯下行走散步,那该多好!
  七十年代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电力工业有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装机容量达几十万直至百余万千瓦的大电厂一个个矗立于广袤无垠的三秦大地上。西安周边就有渭河、秦岭、宝鸡、韩城、蒲城等大型火电厂以及联网的安康、石泉水电厂,向古城输送着强大可靠的电流,西安的供电有了保障,天桥地段的路灯也换了模样。
  每到夜晚,站在太华路立交桥旁,极目远眺,火车站广场闪烁的霓虹灯让人叹为观止;环东路向远处伸展的两排路灯,活像是蜿蜒飞奔的火龙;桥北稍纵即逝的彩色灯光,桥东由红、黄、绿三色灯泡组成的新颖别致的招牌,闪闪烁烁像夜空中的眼睛,组成了五彩斑斓的天桥夜景。行走在天桥路灯下,别是一番情趣。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

  追寻我的九月
  王肇英
  九月,原本是个普普通通的日子,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它演变得不再寻常。它犹如一根魔杖,使人欢乐使人忧伤。多少人在它的驱动下,穿上永不停歇的“红舞鞋”,奔腾在征程上。
  九月,是个开端的日子,拼搏的日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九月,有的人抓住了,有的人失去了。可上帝赐予每个人的机会却都是一个样。就像9月1日的小书包,全都出现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九月——是一辆奔驰的战车。
  收到女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忙碌了十八年的我,蓦地如同一名最后的老兵,从守候了几十年的炮台上飘落下来。我躺在松软的草坪上,任隐没了的七情六欲无序地飞出,品尝着酸甜苦辣的滋味儿与芬芳。
  的确,我被幸福浸醉了。
  先生说:你可以尽情地逛商店了。
  儿子说:妈该去跳跳舞了。
  女儿说:您可以随便看电视了。
  父亲说:……(在冥冥中的父亲好像说:这回你该歇歇了。)
  亲朋说:这下你可“解放”了。
  是的,我“解放”了。往日的提心吊胆、终夜的无眠,眼下全都统统拜拜啦!从此,我要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喜怒哀乐任其流泻,走起路来泉水叮冬。
  我——要找回已逝去的青春与欢乐。
  在飞蛾般毫无头脑地瞎兴奋了一个夏天之后,当知了停止了联唱的时候,不知怎的,突然间,我感到自己好像躺在定格的战车里,在不流动的画面中,周身的血液逐渐冷却和凝固,停止了生机与流动。我听到胸口一种异样的跳动与疼痛。我被这种定格窒息,茫然得从梦中吓醒。
  我折腾得找不着北了。我越来越瞧不上自己。
  秋天来了。九月到了。公元一千九百九十九年的九月阳光格外可人。9月4日,吃罢早饭,女儿自行车上满载着行李和洗漱用具,兜里揣着烫着金字的报到通知书,踌躇满志地上路了。分手时,女儿自信地第一次同我握握手,脸孔灿烂得恰似一朵刚刚绽放的玫瑰。在朝阳的护送下,女儿奔向自己新的九月。
  望断女儿远去的身影,我羡慕“妒忌”得一塌糊涂。呵,我的青春,我的事业,我的……我抚摸着墙角那排被岁月磨得没了楞角的炊具和洗衣机,视线模糊得再也分不清赤橙黄绿。
  我成心地打翻了五味瓶。
  是的!儿子有儿子的九月。女儿有女儿的九月。先生有先生永恒的九月。可同一屋檐下的我……
  窗外,正值秋高气爽。我推开关闭的窗棂,呵,多么清新的空气,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一个来自心底的信念鼓舞着我:没错,从明天起,我也要背起久违了的背囊,乘着九月的清风,去追寻——“我”的九月。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

  高原牧女(中国画) 王国能


第12版(周末副刊)
专栏:

  国色天香 唐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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