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月4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拉宾墓前的遐思
  黄培昭
  眼前就是拉宾墓。3年前拉宾遇害后不久我来到这里时,墓地还简陋得很,连碑都未来得及立,人却熙攘不绝。那含悲凝愁的气氛,至今仍记忆犹新。这会儿,除了我们远道而来的一行和为数寥寥的游客,竟再看不到别的人了。难道人们把一代和平斗士的伟绩和惨遭杀害的不幸全忘却了吗?
  这是在著名的赫茨尔山上。山腰,累累的坟茔里安葬着历次战争中阵亡的以色列官兵;山顶,是以色列名人和政要的长眠之地,其中最显眼的,是犹太复国主义鼻祖赫茨尔之墓。赫茨尔死后于1949年由奥地利移葬于此,这座不甚高大却终年苍翠宜人的小山便以他的名字命名,成了以色列军事公墓。冬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伫立山巅,四顾寂然,心中有一种对伟人受冷落的不平感。
  客观地讲,拉宾一生确有不少惹人非议之处。这位戎马倥偬的将军,曾给许多阿拉伯人带来苦难。当第三次中东战争硝烟弥漫之际,是他,作为以色列国防军的总参谋长,与国防部长达扬联袂指挥了这场占领加沙地带、约旦河西岸、西奈半岛、戈兰高地和东耶路撒冷等大片阿拉伯领土的战争。在拉宾统帅的金戈铁马下,有多少阿拉伯无辜生灵惨遭涂炭!还有,拉宾初任总理期间,一度对阿拉伯人采取高压政策,扬言要用铁拳砸碎被占领土巴勒斯坦人的骨头,使阿拉伯人对他恨之入骨。难道,人们是因此将拉宾遗忘了吗?
  然而,难能可贵的是,时代变了,拉宾也全然换了一个人。他没有表现出有些政治家常有的固步自封,而是及时修正了自己的过去。在冷战结束的新形势下,拉宾和以色列国内的许多有识之士一样,愈来愈清楚地意识到,靠战争和流血,是不能构筑保卫家园的坚固堡垒的,只有与邻国和睦相处,才是唯一的正道。于是,拉宾赢得1992年大选再度出任总理后,毅然决然地告别了昨天,像当年率领千军万马奔赴战场一样,领导以色列人民投入与昔日仇敌共创和平的战斗中。这是需要相当胆识和勇气的,且不说以色列朝野的重重反对,单对行伍出身的拉宾本人而言,做出观念上的彻底转变,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拉宾深知缔造和平是要付出代价的,但他依然勇往直前。1995年11月4日,拉宾在特拉维夫10万人和平集会上被刺身亡。与会前,他坦然拒绝卫士们要他穿防弹衣的劝告,称“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和平而献身,死得其所”。
  言语简短,却掷地有声,透出拉宾为和平而义无返顾的决心和气魄。这位雄心勃勃、想在有生之年为阿以和谈画上一个圆满句号的和平勇士,终究未能实现自己的宏图大业,而以他的一腔热血,祭奠了荆棘丛生的中东和平之路。
  难道拉宾的血白流了吗?蓦地,我注意到拉宾的墓石上摆满了一粒粒石子,整齐有序。我忽然记起在什么地方读到过,犹太传统认为,石头是世间最为永恒和持久的东西,到墓地凭吊,犹太人便以小石子代替鲜花,放在墓石上,表达对死者永久的缅怀和思念。
  望着这一枚枚小石子,心头顿时释然。我又想起,就在前不久,为纪念拉宾逝世3周年,在当年拉宾罹难的广场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和平集会,参加者达30万之众。可见,和平进程并非曲高和寡,后继乏人;和平毕竟是大势所趋,拉宾未竟之业理应有实现之日。
  念及此,我心中升腾起希望,为拉宾的血不会白流,为中东和平的未来。我也效仿犹太人的做法,捡拾起一块石子,默默地放在拉宾的墓石上。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旅日拾零
  吉人
  半年前,赴日探望儿子,旅居了3个月,在生活中接触到一些方方面面,感受颇深。
  德国发生车祸之后
  6月上旬,德国发生了一起高速火车出轨的事故,亡近百人,伤200多人。此事报道后,在第二天的电视上,就看到日本的铁路部门做出反应:对高速列车和铁道等各种设施进行认真检查。
  没想到,日本人从别人那里吸取经验教训如此之快。由此,我想到为什么西欧人把日本称作“黑洞”。当然,日本又不完全像“黑洞”。“黑洞”是凡接近它的东西,不问性质一概吸进,而日本则是有选择地吸收。或许这就是日本战后经济高速发展的原因吧!
  据历史记载,日本早期吸纳的是中国文明,17世纪则汲取了欧洲葡萄牙和荷兰的文化精粹,19世纪明治维新后,消融了英、法的科学技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更是吸取与引进了美国、德国、瑞士的新技术和先进的机器设备。有关资料统计,从1950年至1975年间,日本共引进技术25779项,花费资金58亿美元。如果不是引进,而是自己研究,日本至少要花费1800亿至2000亿美元,而且时间要漫长得多。由此看来,成功的借鉴,对富民强国是何等重要。
  准时的铁路列车
  儿子每天上班前,都要翻随身带的袖珍列车时刻表,早一分不走,迟一分不误,总是按点离家。开始,我不以为然,曾想哪有趟趟都正点的列车。
  一次,儿子从东京来电话,约我在东京的日本桥会面,并告诉我在千叶县饭山满车站,乘8时03分的列车。我没按他说的时间赶到,那趟车准时开走了,我未赶上。又一次,我约一位丸井女士去船桥市谈事。她乘的列车8时16分过饭山满站,我按时赶到车站。列车正点进站,我如约上车,丸井女士果然就在那趟车上。从此,我增强了时间观念。每次乘车,我都按时赶到,列车也次次正点。这样既免于浪费乘车人的时间,又误不了车。据说,如遇暴雨和大雪天,也有晚点的时候,但这种特殊情况很少。
  日本铁路非常发达,技术和管理水平也很高。90年代初期,它的铁路总长46552公里,其中高速铁路2012公里。普通客车时速120公里,“新干线”上的列车,有的时速280公里。在东京,不管是繁华的商业区和金融区,还是居民区和旅游点,都有联接成网的地铁和地面铁路。东京站,每天有3000多次列车进出。新宿站,有上下9层,联接四面八方。列车都是电气化,没有什么污染。铁路列车已成为市民最便捷的交通工具。尽管日本早已成为“汽车社会”,几乎平均每两人一辆车。但上下班和出去办事,人们都爱乘铁路列车。因为铁路列车能保证他们正点上班,准时到达办事地点。在这里,人们没有丝毫以乘坐自己的轿车夸富显贵的风气。
  日本建立四通八达的铁路,肯定投入了巨额资金,可它为人们节省的宝贵时间却无法计算。俗话说:“时间就是金钱。”对高效率的日本社会来说,时间是产生金钱的金钱,是一个涌流财富的无穷无尽的源泉。高时效是社会经济高速发展的一条要津。
  一张通知书
  7月初的一天,我和儿子外出归来,在信箱里看到自来水公司发来的一张通知书,大意是:发现用水量比上个月多出3倍,怀疑有漏水问题。请我们检查水管,如果漏水,可以减免水费。通知书还标明了负责修理的单位和联系电话。
  根据通知,我们把水管都关了,不见水表表针走动,证明没有漏水。原因何在?两人一想明白了。过去儿子一人,白天上班,很晚才回家,用水很少。我来之后,每天洗菜、做饭、洗衣、洗澡,用水自然倍增。
  我盯着通知想来想去,自来水公司按水表收费,其他事尽可不管。可他们不是这样,发现异常情况后,主动告知用户,而且从管道设施和自身工作方面设想原因。看到他们这种真诚为用户服务的精神和对工作极端认真负责的态度,我心底禁不住生出了敬意。
  快捷方便的照相设施
  一个星期日,儿子要我和他进城,并说因事需要一张身份证照,顺便照张相。我俩进城跑了多半天,其他事都办得差不多了,儿子却始终没提照相的事。于是,我提醒他:“可别忘了照相。”他说:“记着哩!”说后仍不见他找照相馆,我便催促:“还是先去把相照了,别误了用。”他说:“回去时再照。”
  我们办完事,乘坐回程的铁路列车到西船桥车站换车时,儿子走进站台上一处用布帘搭起的小屋。屋内有照相机、镜子、梳子等,也有照片大小规格的说明,系无人管理。只见儿子投入600日元,不到3分钟,4张工作照便出来了,真是快捷、方便、省时。
  在公共场所,便民设施还有电话亭、存物柜、自动售货机、自动取款机、自动售票机、自动检票机等。特别是电话亭,不仅人多的地方有,偏僻的角落也有。亭内竖放着两厚本电话簿,还有记事的小木板桌。车站上备有不同规格的存物柜,大、中、小物品皆可存放。这些都给人们的日常生活创造了极为方便的条件。
  当然,人们也都能自觉维护这些设施的完好,不加损坏。似乎大家都明白,维护得越好,用起来就越方便。不是方便一个人,而是方便你我他;不是方便一时,而是长久方便。公共设施人人使用,人人爱护,这是高水平公共道德的表现。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天神祭龚铁鹰摄于日本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全神贯注张忆春摄于美国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五洲茶亭

  大英雄与小男孩
  卫建民
  在巴黎北站上车,只一个多小时,我就到了另一个国度———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出国前听人说,一位老翻译家买通票在欧洲转了一个多月,白天游览,晚上就睡在火车上,大大节省了经费。贯通欧洲的列车舒适方便,而且有吸烟车厢;再将它当成活动旅馆,真是个聪明的主意。
  布鲁塞尔正是秋风秋雨,凉气袭人。我在车站换了比利时法郎,坐了一辆“的士”,按原定计划,先去滑铁卢,凭吊拿破仑大败的古战场。布鲁塞尔距滑铁卢仅20公里,说话间就到了。像其他游客一样,先看介绍滑铁卢之役的影片,再登狮子山,登高远眺,发思古之幽情。下一个节目,就是买点有拿破仑标记的纪念品,打道回府。此时风雨大作,司机给的长柄伞刚撑开,伞就翻卷成碗形,人失重悬浮,差点儿后栽。我迅速合拢派不上用场的雨具,挥动伞柄如战剑,迎着狂风冷雨在狮子山周围徘徊,触景生情,默诵李华《吊古战场文》:“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在世界战争史上,滑铁卢之役是一场著名的战争;“滑铁卢”3个字,也成了“败仗”的代名词。但这个败仗是与拿破仑的威名连在一起的,拿破仑虽败犹荣,至今声名赫赫。有趣的是,胜利者威灵顿反而成了失败者的陪衬,在后人的心目中,虽胜犹败。这种人类文化心理,我们中国人最易理解。常言道:“不以成败论英雄。”项羽大败乌江,死于垓下,不失为气贯长虹的大英雄;刘邦虽入关为王,自鸣得意,却是一副流氓相。滑铁卢战场上雄踞山头怒吼的狮子,怎么看都不像联军的威武之姿,倒像是拿破仑宁死不屈的化身。几百年了,拿破仑的影响力毫不减退,他创造的辉煌业绩泽被后人———一部《拿破仑法典》至今仍是法国法律之本源。在世界政治史上,谁能与拿破仑相比?
  看完了震惊世界的大英雄,返回布鲁塞尔,我又去看一个光屁股、以撒尿姿式名闻天下的“第一公民”。不是我一个人,全世界的游客到布鲁塞尔,不都是要看“第一公民”吗?走近小顽童的雕塑前,听见循环往复、一“尿”长流的“嘀嗒”声,我就露出了笑容。不是我一个露出了笑容,全世界的男男女女都围着“第一公民”在笑,排队与他合影,留下一张“曾到布鲁塞尔”的形象证明。真的,不与这个小男孩合个影,那还叫来过比利时吗?市中心区的商店里,以“第一公民”形象为标记的纪念品比比皆是,令人眼花缭乱。我挑了几只烟灰缸,还有一个温度计,都有他不朽的形象。中午吃饭时,不留心进的餐馆,也叫“第一公民”,吃的是意大利面、比利时薯条和薄饼。我暗笑,“第一公民”文化现象,就差一道以此命名的大菜了。
  “第一公民”的传说,人人皆知,姑妄言之姑听之,不必认真。我想到的是,一个城市的雕塑,如何才能消除国家民族的界限,既能成为一个国家和城市的标志,又成为世人瞩目的景点?要达到这个标准,需具备两个因素:一、雕塑要冲破狭隘的民族主义情绪,关注全人类普遍的文化心理,寻找普遍的超越的基本情感要素。哥本哈根的“美人鱼”,象征人类对爱情的企盼;布鲁塞尔的“第一公民”,则使所有年龄段的人回到了童年。这也是“移情”效果。二、雕塑要经得起看,有很高的艺术性,雕塑的位置还要恰到好处。看到“第一公民”,谁都认为太小,细想一下,他就妙在小巧,而不是肌肤健美的大卫。假设比例太大,他的魅力反而减弱了。
  返回巴黎时,雨过天晴,车厢里盛满黄橙橙的夕阳余光,我心中也充满温暖的喜气。对面的一位荷兰人,正看合同一类的文件,在车厢里办公。我点着一支烟,回想自己偷得半日闲去一个国家,所为何事?原来是去看虽败犹荣的拿破仑和一个撒尿的小男孩,呵呵……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异国风情

  在德国迎新年
  侯树人
  在德国,新年是仅次于圣诞节的最盛大节日,其隆重程度虽不如中国春节,但庆祝方式在某些方面总使人免不了联想起中国的春节。新年前,圣诞节留下的各类装饰依然如旧,到处仍是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景象。采购、邮寄新年礼品和新年晚宴是德国人迎新年最重要的内容。
  12月31日,是一年中法律允许燃放鞭炮的唯一一天。耐不住玩兴的孩子们,早早便会放些鞭炮和焰火,把人带入节日的气氛中。这天,人们起床后,便给左邻右舍送上些小礼品,见到熟人相互问候,颇像中国人拜年。
  德国人极讲实际,他们送礼有个特别的习惯,即送礼前,送礼人会客气地询问收礼者有何愿望,希望得到什么礼品,以便有的放矢,不至于礼品不受欢迎,也避免浪费。收礼人则可根据与送礼人的亲近程度,推算出对方的预算,所以极少有狮子大张口之举。在德国,任何东西一般来说都可成为礼品,任何礼品都会包装得极为精美,可谓“不加包装,决不出手”,因而,包装费高出礼品价值亦是常有的事。
  德国家庭传统的新年晚餐是烤兔肉和烤鸡,其他配菜则由主妇们各显神通,随意搭配。说起吃鸡吃兔,德国还有一条有趣的法律:任何商场不得出售活的供食用的动物。因此,所购买的家禽和野味,全是冷冻或在出售前经店员屠宰并仔细清洗处理过的。依一些好吃生猛的亚洲人的观点,这类家禽野味实在食之无味。由于新年晚宴不像圣诞晚餐那样是家庭团聚的时刻,外人一般不得参加,所以,不少德国人极乐意在此时约上至亲好友,到饭店去共同辞旧迎新。这一晚,要想在好饭店预订到座位,就非得提前数周不可。新年夜,成了各类饭店老板最为开心的时节。
  晚餐开始,人们自然是碰杯祝酒,互贺新年。不过德国人喝酒较文明,决不会发生劝酒灌酒的情形,在餐桌上喝得酩酊大醉的现象也极为少见。
  晚餐结束,大家酒足饭饱,开始玩一种算命游戏:点上一只蜡烛,将买来的小铅块放在一只小小的金属容器内,用手握住容器对准燃烧的蜡烛,在小铅块完全熔化后,将液体铅倒入事先备好的一盆凉水中,待铅遇冷再凝固后,取出新成型的铅,与算命书中的绘图进行比较,选出与之接近的图案,再看相应的解释,推算出来年的运气。吃喝玩闹到零点,各家各户走出家门,到房前屋后的院子里燃放鞭炮和焰火。兴高采烈地放罢鞭炮,人们便将各种纸屑清扫干净,送旧迎新才告结束。
  每年参加德国人迎新年的活动,总免不了阵阵感叹:尽管德国与中国在宗教、文化、风俗习惯上迥然不同,但那迎新年的方式却有如此相似之处。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兔年话兔
  朱传咸
  一九九九年是农历己卯年,俗称“兔年”。说到兔,还真有不少趣闻!
  巨兔俄罗斯巴河河谷一带有种巨兔,体长一米,重十公斤左右,堪称兔中之王。奇怪的是,这种兔的叫声非常特别。它不是一般的鸣叫,而是发出一种咆哮似的吼声,令其他动物惊愕。
  糖兔在缅甸南部山区有一种奇怪的野兔,它的肉含有大量糖分,煮熟后,肉味香甜,就像放了糖一样,当地人管它叫“糖兔”。
  盲兔美洲有一种奇特的盲兔,它的双眼虽被表皮所蒙,全身却有超常的感觉细胞,能分辨方向或捕食生物。有趣的是,盲兔生有三颗心脏,分别与肝、头和肌肉相连。
  洞兔澳大利亚有一种洞兔,雄兔选中配偶后,就在它身上撒尿,以便有所区别。而母兔生出幼兔后,也在儿女身上撒尿,以防与其它“孩子”相混。
  香兔美国有种会散发香味的兔,兔的头顶长着香腺,沿颈部伸出一组组香腺管,通往身体各处的“香胞”,制出香素,发出阵阵浓香。
  灰兔美国亚马孙河流域有一种灰兔,竟会赏善罚恶。如果某灰兔干了坏事,就会被同类杀死,死后的尸体还得由大家分食,善做好事的灰兔,则处处受到同伴的爱戴。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看谁抛得高!
  张无畏摄于全美飞碟赛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食堂里的故事
  刘植荣
  巴黎有十几家大学食堂,全是福利性质的,由大学事务中心管理,政府给予伙食补贴,学生只交全价的1/4,一顿饭下来十几个法郎,比在街头餐馆吃饭便宜多了。大学食堂的餐券全市通用,只要见到标有“Restau-U”字样的建筑就可进去就餐。
  初到巴黎,头一顿在大学食堂吃饭,真有点发憷。买了餐券,排在肤色各异的学生中间,只有认真模仿。
  先取托盘和餐具,到柜台前选自己喜欢的食品。沙拉、炸鸡腿、烧牛排、烤鱼、炖牛肉、酸奶、水果等,上面都标有“点”,一张餐券20个“点”,所选食品超过20个“点”,超额部分就得另付钱。我把选好的食品放在托盘里,去收款员那儿交了餐券,然后进入餐厅,在一只篓子里取些面包,找个位子坐下。食堂既没汤也没开水,只能饮自来水。但餐厅里放着几个微波炉,可用来热菜,还有各种各样的调味品,也可免费食用。
  洋人吃饭,刀、叉、勺子一大堆,怎么用呢?正在我犹豫时,对面座位上来了个学生,坐下后说了声:“胃口好!”我也回了一句。见他正要吃,便小声问:“先生,我第一次吃西餐,能告我这些刀叉怎么用吗?”他的回答很简练:“看我怎么用,跟着学就是了。”见他左手刀,右手叉,我便按他的拿法,笨拙地吃了起来。待饭快吃完时才发现,多数人都是右手拿刀,左手持叉,便感到有点不对劲儿,鼓足勇气疑惑地问那位先生:“对不起,我怎么见多数人都右手操刀、左手操叉呢?”那人听了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笑了,说:“我是左撇子。”其实,在法国吃自助餐并没什么讲究,刀、叉、勺子随意拿,只要你用着顺手。一些人右手刀、左手叉把食物切开后,再换成右手握叉,把小块食物送到嘴里。
  大学食堂的面包免费供应,但都是些“棍子”,这种面包外焦里嫩,皮厚瓤少,吃完一顿饭,嘴里磨起几个泡。“这哪是人吃面包,简直是面包吃人!”我满腹抱怨。可时间长了,竟也习惯了,觉得面包棍吃起来香脆可口,别有一番滋味。大学食堂的面包虽然随便吃,但少有浪费,大家吃多少拿多少,也没人把面包揣在怀里带走。尽管西方较富裕,却常见一些人吃完菜后,再用一小块面包把剩下的菜汤蘸着吃掉,直到把盘子抹得干干净净。这在中国人看来既不雅,又寒酸。
  用餐时,学生们边吃边聊,轻松又惬意,其情趣一点不亚于在咖啡馆里品咖啡。法国各类学校都对外国学生开放,大学食堂便成了“小联合国”,在这里,能听到各种语言,见到各种肤色。我把它看做是学习、交流的课堂,了解外国,介绍真实的中国。1996年春,正值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台湾海峡进行军事演习,法国媒体对此也大量报道。一天吃午餐,坐在我对面的一位意大利学生,聊着聊着就谈到了台湾问题。他问我:“台湾人、中国人,这是怎么回事?”显然,他不清楚台湾和大陆之间的关系。我便把台湾问题的历史及现状讲给他听。听后,他满意地说:“谢谢您给我上了一次很好的历史课。”
  一次,我与一位叫楠美奈生的日本学生一道就餐,说话中谈到了日本过去对亚太地区的侵略,楠美奈生有点不悦,说,过去的事了,她不清楚。我说:“正因为您不清楚,我才要讲。”后来,我们就熟了,她说,日本学校很少讲日本的侵略历史,那段历史对大多数日本青年来说是一段空白。
  我常和法国同学瓦娜莎一起去大学食堂,她对中国很感兴趣。一天晚上,法国电视台播放了中国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她也看了。次日,当我们讨论这部电影时,她突然冒出一句:“你们中国的男人比女人多几百万,为什么一个男人还要娶好几个老婆?”她问得那样认真,毫无玩笑之意。由此,我意识到,我们在向国外介绍中国文化时,须附有详尽的背景材料,不然“老外”会把旧中国的东西视为是现代中国的。
  大学食堂不仅是吃饭的地方,也是精神会餐的场所。这里是世界的缩影,既有不同文化之间的差异,又有各国人民之间的友谊。发生在这里有趣的故事太多了,我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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