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9月10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抗洪篇

  伟堤
  余清楚
  我曾无数次走在圩堤上。堤外,一碧万顷,烟波浩淼,秋水共长天一色;堤内,良田片片,稻浪滚滚,丰收与喜悦同歌。我的家就在鄱阳湖畔。这是我国著名的粮仓。我常常沉醉在儿时湖中戏水、浪遏飞舟的记忆里,陶醉在与家乡朋友取鄱湖水煮鄱湖鱼的欢乐中。鄱阳湖的圩堤,绵延数百里,一个连着一个,鄱湖水泻到哪里,圩堤就伸向哪里,湖水望不到尽头,圩堤也望不到尽头,有时走亲戚,一天走下来,长堤不过才拐了一个弯呢。蜿蜒曲折、一望无际的长堤,是一首游子思乡缠绵不尽的鄱湖渔歌啊。
  今年整整一个夏天,鄱阳湖,我的母亲湖,是什么惹得你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你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与柔美,毫无顾忌,洪流奔突,溃圩决堤,所到之处,顿成汪洋。顷刻之间,生于斯长于斯的鄱湖儿女遭受灭顶之灾,丰收在望的稻谷荡然无存,一栋栋房屋被摧毁,一间间校舍被淹没。一片洪荒,满目疮痍。这是鄱阳湖上百岁老人记忆里从未有过的特大洪水,这是江西百年未遇的特大洪水。
  我想到了堤。我看到了堤。滚滚洪流中,惊涛骇浪中,一片汪洋中,有的堤被巨浪撞击得千疮百孔,有的堤被狂风拍打得支离破碎,有的堤漫顶了,有的堤溃决了,但这些长堤不屈不挠地屹立着,坚挺着,固守着。是水中的长城。是浪里的巨龙。是生命的屏障。成千上万的灾民上了堤,便有了生的希望,有了抗争洪水的依托,有了生产自救、重建家园的信念。在一条条大堤上,我无数次采访过奋战在抗洪抢险第一线的人们,他们为了自己的家园,为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在鄱阳湖畔唱响了一曲曲惊心动魄的护堤之歌。
  珠湖联圩是鄱阳湖畔一条保护总面积达二十多万亩的重点圩堤。进入8月以来,鄱阳湖面经常刮起六级以上的大风,卷起的大浪无情地冲刷着圩堤,严重威胁着大堤的安全。必须想方设法尽快设置一道有效的挡浪防线!然而,由于抗洪抢险持续时间长,堤上物料消耗很大,怎么办?珠湖联堤抢险指挥部急需木料构筑防浪墙。四周都是洪水,哪里去找木料?聂家乡的路亭、常家等四个村的村民义无反顾,拿起柴刀,把种了多年的两千多株果树砍下运到堤上,抢险保堤。指挥部的同志含着眼泪说,我们的群众觉悟多高啊!
  人们看到,在这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中,一个个共产党员在群众心中垒起了一座座坚固的大堤。波阳县磨刀石乡北关村有一位身材魁梧的老人,今年六十五岁了。平日里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回洪水淹到了家门口,全村人全靠他张罗着,支撑着,凝聚在一块。7月30日下午,狂风暴雨冲击着圩堤,情况十分危急,就是他第一个跳入水中,用身躯压住编织袋,抵挡着疯狂的巨浪,村民在他的带领下,也纷纷跳入水中,用身体筑成一道“防洪墙”。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搏斗,圩堤保住了。这位可敬的老人就是村党支部书记胡义和。他说:“共产党员就应当在危险时刻挺身而出,我是老党员,就要随时准备着为保堤而死。”像胡义和这样身先士卒、不怕牺牲的党员干部比比皆是。哪里有困难,哪里最危险,党员的身影就出现在哪里,党的形象就在哪里闪光。
  在滔滔洪水中,还有一座伟岸的绿色长堤赢得了灾区群众的心。急难时刻,群众首先想看到的是橄榄绿;生死关头,灾民最盼望的是红星闪。两个月来,解放军和武警官兵雨里行,浪里冲,用一双双强劲的大手,用一只只快速的救生艇,使数十万被洪水围困的群众,死里逃生,转危为安。在一条条十万火急、不堪重负的圩堤上,在一个个洪水奔涌、迫在眉睫的决口,部队官兵总是舍生忘死,全力相拼,用生命和忠诚筑起了一座座坚不可摧的“人堤”,一次次转危为安,一次次化险为夷,充分体现了人民子弟兵一心为人民的军人本色,展示了人民军队力挽狂澜、战无不胜的英雄气概。
  伟堤,我们的生命之神,丰收之神,希望之神!


第12版(副刊)
专栏:笔墨山水

  倾听大自然
  李瑛
  你到过陕北吗?那可是一片苍莽无垠的黄土地,和我们的肤色相同的黄土地,如一片浊浪汹涌的凝固的海。过去,长期以来,由于人为的破坏、风雨的剥蚀和野水的冲刷,大地被切割成一座座塬峁梁坡,那一道道巨大的沟壑像失血的伤口,显得极为痛苦,难得有一丝笑容。看到这样狰狞凄苦的景象,不能不使人想起人是一种多么善于破坏的动物,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命,毁灭了多少物种呵!难道他们不知道“水渊深广,则龙鱼生之;山林茂盛,则禽兽归之”(汉·韩婴)的道理吗?其实这里只要有一阵雨水,万物就会充满生机,小草就会急速地生长,只是它们的生命和爱情过于仓促、过于短暂了,因为暴雨很快就会从各个裂缝中匆忙逃遁;太阳一出来,大地又被烘烤得干涸而绝望,坼裂得面目全非。就是在这里,尽管这些年来不少土山上已造起层层梯田,遍栽了各种果树,这里已能生长出优良品种的苹果,对荒山的治理已经取得骄人的成就;但对于广袤的大地来说,仍然显得很少。而在它们脚下,几千年来,历史曾演出过多少震撼时空的悲剧和喜剧。比起大自然来,对人类感情更残酷的是历史。如今,马蹄和旌旗早已掠过,笳声和火光早已熄灭,黄土层中,只留下宫殿、城堡和陵墓的废墟,留下瓦缶、箭镞和覆满绿锈的青铜器,留下卷帙浩繁的文书典籍、经卷和诗篇。这里诞生的灿烂的古文明,不能不使我们吃惊地想起我们的祖先、历史的沧桑和空间的浩渺。
  谁也不能抗拒自然和历史,它们是具有绝对权威的。时代在前进,但人人却又都总是在重新开始。
  我的青海西藏之行,是从西宁、经格尔木沿青藏线进入拉萨的;此前一次的拉萨之行,还曾到过亚东、乃堆拉山口等一些边地。
  在浩瀚的青海高原上,我经历了一个个绚丽神奇的拂晓和令人惊心动魄的黄昏。我指的是日月升降、云霞变幻、大气流动和星斗出没。这些天象,笼罩着连绵起伏的荒滩,造成梦幻般奇特的景色,在迷茫的地表上,画出道道无际的舒缓的曲线。过了日月山,是一派绿油油的牧区世界。再往前走,是青海湖,那一带风光格外秀丽迷人。成片成片黄色的油菜花,镶嵌在湖的四周,湛蓝湛蓝的湖水,宁静地映出大团大团白色的云朵,一只只不知名字的水鸟在湖边竞相翻飞,湖边有羊群,有马匹,更有远地赶来的放蜂人搭起的小帐篷,在艰辛冷僻的环境中,充溢着一种原始的质朴美和一派生活的温馨与柔情。
  过了这里,就是一片被昆仑、阿尔金和祁连等山脉环抱和封闭的贫地——柴达木盆地。我们的越野车整天整天在荒原上疾驰,不见树木,没有人烟,只有一些远离家乡的英雄的建设者们留下的没有墓碑、没有标志的坟墓。他们把宝贵的青春和生命永远留在了这里。除此之外,就是几间道班工人低矮的小屋以及一块块遗弃荒滩的牦牛的白骨,和片片页岩相互辉映着,熠熠闪光;在坚硬的砂砾和石缝间,稀疏地长着一簇簇细茎的针茅草和别的一些不知名字的小草,这些苦命的野生植物,几乎是匍匐在地皮上喘息地活着,顽强地夺取自己呼吸的权利,而风却仍在日夜无情地撕扯着它们。中午,无边的褐色斑驳的大地上的石块,在烈日曝晒和暑气熏蒸下,不时发出劈啪的炸响。在远处,偶尔可以看到一群群奔跑的野驴、野马或别的什么野生动物,趟起迷蒙的沙尘。多少年来,不知它们是怎样活下来的。但我想,无论环境怎样艰险,它们总是要挣扎着活下去的,性与爱,愤怒与激昂,愉悦与痛苦,它们都会从残酷的争斗中,牺牲它物而使自己的种族得到延伸。这就是生命!这就是自然!《文子·自然》中说“古往今来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宇宙浩渺,天道循环,自然界中的一切都是互相关连的,自然界又总是在摒弃雷同中发展着自己。
  过了昆仑山口,过了可可西里山脉,地势更高,再往上走就是永冻层,就是生命禁区,就是磅礴于天地之间,很少为人类点染过的蓝色的山峰和山巅刺眼的白雪。而在山下,在青南高原碎石沼泽的荒滩深处,从洪荒远古滴下的水珠,就是我们两条巨流的源头,就是我们民族生息繁衍的血的源头。在青海广袤的高原之上,全没有世俗的喧嚣与骚动,显出空寂而澄静、庄严却又充满无穷的魅力,俨如笼罩着一派哲学境界的圣土。
  过了五千四百米高的唐古拉山口进入藏北,不断的是唐古拉山脉、念青唐古拉山脉的一座座白皑皑的冰山雪岭,不动声色地巍然雄踞在那儿,静静地俯望着人间。它们的生命如此庄严与崇高,透出一派神奇的膂力,难怪路经这里的藏民见到它们,便敬畏地慌忙整衣,匍匐跪拜,虔诚祈福。再往前走,如果你看到畜粪和玛尼堆了,看到扑簌簌抖动的褪色的彩色经幡了,那附近就将有人家了。之后,有羊群走过,有牦牛或犏牛走过,有一辆辆运送工业产品的卡车驰过,更多的是运送建筑材料和各种施工机械的车辆驶过,那高大的胶轮碾轧在宽阔的路面上,和拖拉机、和摩托车,共同前进。看见有乌鸦和麻雀飞临,这里便有树木了,大多是蓊蓊郁郁的白杨和绿柳,有小河,有炊烟,有青稞穗子在田间轻轻涌动,有藏民闪亮的银镯子和牧民雄浑粗犷的歌声,不时扑过来的还有酥油的气息,这时,我们才好像从另一个世界又回到了人间。
  壮丽质朴的大自然,给人以多少告诫、启示和遐想。无论在关中平原、陕北高坡,也无论在青藏高原,大自然都在各自的形态中显示永恒。当我进入它们的生活之后,便深深感受到地球上一切物质存在的意义及其尊严,感受到它们的呼吸,它们的意志,它们的神采,领略到它们的威严与和谐;它们以坦率的性格赤裸裸地呈现在你面前,摒弃一切矫饰、荒谬与虚伪;它们以冷峻和温情,铸造着万物的性格、秉赋和精神。在这里,到处是变幻与永恒,到处是死亡与诞生,使这仿佛混沌初开的大野越发显示出伟岸与雄强。它们仿佛也会抒发感情,也会与人进行心灵的交流。亘古以来,它们好像就在生生不息地一直等待着向人们诉说衷肠的机会,期待着向人们表达漫长岁月的寂寞里成熟的思想。在这里,我的生命被它们强大的力量和高尚精神所震撼,所征服,从而涤荡了自己身上存在的一切软弱、卑琐、偏执与消沉,激发起我对人类社会、对人生,乃至宗教、哲学、艺术和诗的更深的思索。
  记得一位善于思辨的哲学家和艺术家曾经说过:“谁能倾听大自然的语言,谁就能获悉真理。”大自然就是这样迎接了我,拥抱了我,教育了我,并把它自身的一部分也给了我,使我越发感到它充沛的精力和纯真之美,使我越发理解了宇宙之宏大、历史之邈远、天地之广阔。特别是我能从它们得以走入生活在其间的人们心灵,即使在大自然剧烈的运动中不断地破坏和毁灭一些什么时,人也绝不会屈服。他们在艰辛中变得更加成熟和坚强,他们以大无畏的精神和智慧战斗着、劳动着,并改造着自己,创造出一个个奇迹。我想,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值得骄傲和礼赞的人间之美了。


第12版(副刊)
专栏:乐凯之光

  甘露(摄影)
  刘耀辉


第12版(副刊)
专栏:

  一篮鸡蛋的传说
  姚彩霞
  有人说,一部好的作品可以影响一代人甚至几代人,这话是不是真理,我们暂且不论;但它肯定包含有某种道理,即文学所具有的潜移默化的导引作用,这一点估计多数人还能接受。我是从一部纪实性作品里得知姜瑞峰这个人的,有关他的背景材料,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那本叫做《黑脸》的长篇报告文学,他是这部作品着力刻画的主人公。我现在不是要对作品评头论足,而是想说说作为书以外的这个人,说说与姜瑞峰相关的一件小事。
  那是好几年前发生在河北永年县的事,很多人对此已经淡忘,但是有一个人至今念念不忘。
  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大娘,因为盖房而向砖厂提前交了买砖的钱,但是迟迟拉不到砖。很长时间过去了,可以拉砖了,然而砖价翻了番。也就是说,原来交的钱只够买一半的砖,而想买到足够的砖,就要再交相当数额的钱。否则,要么你别买砖,要么拿走你的预交款。
  先不说为攒这些钱,老大娘怎样节俭;也不提再交很大数额的钱老大娘有多么困难。只说交了钱后等待拉砖的那段时间。一天一天,一月半年,一年,两年,老大娘的期盼可以称之为望眼欲穿。砖厂在需求大于供货的情况下用预交款加快了资金周转,按理,老大娘应该有相应回报;就算是无偿支援,至少应该得到与交款时间同期同价值的砖。
  老大娘说不出这里面的道道,但她觉得这件事不合理。她扭着一双小脚去找砖厂厂长理论,找工业局长反映情况,讨个说法。这个说法并不好讨,老大娘连连碰壁。领导同志每天有许多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一个买砖,针尖大的小事也来找县委县政府,那这领导还能办什么大事?领导都陷进鸡毛蒜皮的琐事当中,党的路线方针谁来贯彻?全县的脱贫致富谁来管?这种声音来自一部分人。还有一种声音,动不动就找领导来,你都接待,这不是鼓励上访是什么,都上访,就会影响安定稳定局面,这不符合上级精神。另有一种声音,找包青天去,看他有什么办法。
  老大娘就找到了姜瑞峰。
  姜瑞峰认为这件事非同小可。他的观点是,买砖事小,但对于老百姓来说盖房娶亲,就是一生中的大事!老百姓的事,当官的不用心不热心去办,还能办得了什么大事。不为老百姓办事,伤了群众的心,就是败坏党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这个官就该撤职。
  姜瑞峰带着老大娘坐上车,直奔砖厂。
  这个细节后来被搬到了电视剧里。但是,还有一个细节,电视剧中没有。
  老大娘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的难题,由于姜瑞峰的直接参与或者干预,得到妥善解决后,老大娘情不自禁地喊:共产党万岁!这给姜瑞峰很大的震动,一个党员为人民做了应该做的事,却能在老百姓心眼里激起这种最朴实真挚的回应,这令姜瑞峰感动而又不安。这个复杂的瞬间激励着他,他已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一名党员,而是代表一个群体,在百姓中植根,开花,结果。
  老大娘送他的一篮子鸡蛋他破例收下了,然后他把自己家的鸡蛋装满竹篮,以一个儿子对待母亲般的情感去探望大娘。
  老大娘落泪了。她一生不会忘记这一篮子鸡蛋带来的感动。


第12版(副刊)
专栏:

  帐篷小学
  韩桐芳
  凶猛的洪水
  吞没了我们的学校
  孩子们伤心地哭了
  哭声随风传向远方
  驻守大堤的抗洪抢险战士
  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
  寸断肝肠
  他们跑上高高的土冈
  为灾区失学的孩子们
  支起高大宽敞的帐篷
  一顶帐篷
  就是一座希望小学
  每顶帐篷都凝聚着
  抗洪战士的热望
  自从帐篷里建起希望小学
  微笑又出现在孩子们的脸上
  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
  孩子们都要面对五星红旗歌唱
  肆虐的洪水
  已给灾区造成了满目荒凉
  再不能让孩子们心的田野
  也颗粒不收,寸草不长
  忽听一阵汽车喇叭响
  乐得孩子们又跳又唱
  汽车送来孩子急需的学习用品
  崭新的课本散发着油墨的芳香
  孩子们手捧课本眉开眼笑
  一个个眼里噙着泪花遥望
  土冈上一条醒目的大字横标凌空飞挂
  ——一切为了托起明天的太阳!


第12版(副刊)
专栏:

  西海秀色(摄影) 张永富


第12版(副刊)
专栏:

  桥
  于书恒
  学校前面,
  横着一条拦路的小河,
  新架起的小桥,
  把腰弓着,
  让孩子们在它背上通过。
  小桥说,
  我是模仿一位老师的动作,
  当年他也是弓着腰,
  背起这座山村小学。


第12版(副刊)
专栏:

  碎花石铺就小路
  罗建军 曹均宏
  早晨的空气总是那么清凉新鲜,露水凝重,给人以如诗如画的感觉。一条曲折坚实、不施雕琢的碎花石铺成的小路,蜿蜒在酽酽的浓翠之中,环绕于教学楼之间。时常有一些大学生夹着课本三三两两从这条碎花石小路走过,他们经常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教授,在这条小路上,不时地停下来,弯下腰,扶起路边花圃中被风雨吹倒的花枝。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老教授在这所师范学校教了大半辈子历史课。他从冰雪覆盖的哈尔滨辗转来到这座中原古城,几十年来风风雨雨,他的学生遍布海内外,重要的是将他的学术思想、严谨求实的精神、教书育人的风尚传遍四面八方。
  学校所在的城市在历史上曾是那么繁华兴盛,留下许多至今仍被历史学界叹为观止的人文景观。不少人还在赞美她那和谐的半田园气息时,已有不少人追逐时髦下海赚钱了。在市场经济的漩涡中,教员的职业显得那么清贫与单调。在他的一生中,曾有过几次机会,只要稍加争取就可改变命运,从政、从商或从事其他颇为风光的职业……可他却始终留守在这片园地,辛勤地耕耘在师范学院的讲堂。吸了多年的粉笔末,脸孔又瘦又黑,嗓子时常疼痛。可他始终钟爱着自己的职业,就像是钟爱着自己多年相依相伴的老伴儿似的。
  每当月挂树梢时,学生们总能看到老教授寝室亮着那束熟悉的灯光。他在精心地查阅各种资料,修改教案,制作各种教具,并苦心地将当前学术界最新的学术信息、研究成果,还有学生们提出的难点、疑点等问题,进行收集、梳理、归纳,或是整理成卡片,或是充实进讲稿中去。他那一丝不苟的神态,宛如一位技艺高超的艺人在精雕细刻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珍贵艺术品。
  每当他站到洒满春晖的教室里,面对着那一双双求知的眼睛,他顿时精神十足,用他那充满激情的语调,把历史与现实,历史与未来,“一切的一,一的一切”都浓缩在三尺讲台上、小小课堂里。台上与台下,老师与学生的思想、心灵、情感和谐默契地溶为一体。此时此刻,他觉得是世上最为幸福的人。
  而他这辈子最感欣慰的事情是帮助学生们独立地走上讲台。那些日子里,他像个小伙子似的没白天没黑夜地全身心投入工作,给学生们传授多年摸索出的讲课的“绝活儿”,亲自听试讲,进行面对面、手把手地帮助指导,甚至拿出自己多年心血积聚成的教案,积累的各方面的资料给他们参考,逐段、逐句、逐字地帮助比较差的学生修改讲稿。
  在收获的季节里,他送走了一批批风华正茂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奔赴祖国各条教育战线,当他们面对或是背对着黑板,向成百上千的对知识渴望的青年人讲课时,他们难以忘怀的是教学投影机旁那双深情的眼睛。
  塑造未来与希望的职业是神圣而年轻的职业。岁月渐渐染白了老教授的双鬓,大半辈子辛勤耕耘育得桃李芬芳。在教师节的日子里,他时常收到在祖国各条战线工作的学生们寄来的信件和礼物,带着对恩师的深深的眷恋之情,带着在教学与科研战线的丰硕成果……贺卡上工整的字体写着:“您是一片神奇的海滩,任我们俯拾美丽的贝壳;您是一条洁净的小路,让我们快步疾行,走向人生光明的前程……”
  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他再一次踏上这条碎花石小路,走向教学楼,他突然觉得通向讲台的这条路是那样的崎岖而漫长,重新用一种历史学者特有的眼光审视着这条曲折坚实、不施雕琢的碎花石小路。红、黄、蓝、绿诸多颜色的碎花石边角料,随意撒在那里,阴差阳错地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条路。她不奢华,也不开阔,在漫长岁月的剥蚀下,早已失去了昨日的光泽。但是,此时此刻,路面上晶莹的水珠,闪着太阳神奇的光斑,彩色的碎花石互为映衬,互相烘托,仿佛清纯的小溪静静地在那里流动……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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