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5月23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生命的光芒
  矫健
  生活中,绝大多数日子都不会无缘无故享有被记载的特权,就像流水那样被人们的记忆抹得干干净净。而1998年4月12日这一天,它被人们记住了,它被乌鲁木齐乃至更远的一些地方记住了。这一天,不同民族的人们心灵深处都在镌刻着同一个青年人的名字。
  这个青年人叫杜养富。
  养富生在甘肃老区,家乡离六盘山很近,在黄土高原上,一直很穷。养富家盖了几间土房,拉下六千多块钱的饥荒,压得全家人多年缓不过气来。养富是孝子,这么重的担子让父亲独自承担他于心不忍。十五岁那年他中断学业,与憨厚勤劳的父亲共同撑起这个家,十七岁便开始走出山村在外打工。
  打工的艰辛谁人能知?
  有一年,杜养富和家乡的一群伙伴为一家公司挖管沟,苦苦甩膀子干了大半年,竟没得到一分钱。年底回家他不得不借本家亲戚的钱买了一张返程车票。
  打工岁月没有磨灭杜养富的美好憧憬。
  为了早点卸去家里的债务,改变生活处境,1998年4月初,他携带妻子又要背井离乡远出打工。
  这次不同往常,养富是有家室的人了,妻子又怀有身孕,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说要不今年就不要外出了。父亲也不放心,也不忍心。他说和儿子换换,他出去,把养富和媳妇留在家里。养富一阵脸红,“那怎么行?那不叫乡亲们戳我的脊梁骨?”
  为父的知道,养富从小要强,拗不过他也就不再坚持。
  从镇原西去新疆可以从西安走,也可以从宝鸡走,但路费都贵出许多。养富选择一条最省的路线,从平凉走。成都到乌鲁木齐的三百一十三次列车经过平凉,从平凉上车一张硬座车票一百一十六元。路上啃点自带的干粮,除了买点水喝再花不了多少钱。可是那天平凉站人多,买不上票。他们临时商定改乘夜班车到兰州,到了兰州再想主意。
  没想到兰州人也多,车票更不好买。无奈他们买了几张高价硬座票,这样每人多掏了四十多块钱。到了乌鲁木齐,养富口袋里仅剩一百四十块钱。好在他和妻子都苦惯了,都很俭省,住处是地下室,房费可以缓交,这点钱攥紧点儿也可以维持一些日子。
  养富和妻子在等待机会。和他们结伴而来的同乡张雄、张平一拨人也在等待机会。他们是卖方市场,来边城打工的人挺多,他们的命运往往不在自己手里。来了几天还没有消息,心情不免添出几分焦灼,偶尔用烧酒浇一浇。这天是星期六,张雄掂了两瓶新安大曲找养富对喝。他们喝不起别的,这酒便宜,味道也还顺口。俩人都有酒量,一人一瓶,平分秋色,还不太尽兴。养富对年长几岁的张雄说:“等今年挣了钱我请你喝,不喝败你我爬着走。”
  第二天是星期天,天格外好,打工仔住地附近的空地上追逐着许多孩子,风筝在空中飞翔,孩子们欢声笑语,令人沉醉。养富看得出神,对身边的张平说:“咱们也做一只风筝吧。”
  材料不凑手,风筝没做成。张平几个逛街去了,养富留在屋里写信,一封给父亲,一封给老丈人,给两家老人报个平安,让他们放心。他想一会儿就到陶瓷厂附近的邮局把信发走。
  可一出门养富改变了主意。
  天近中午,空地上原有的一群孩子走了,又来了两个男孩,也在放风筝。他想再看一会儿。后来人们知道了这两个孩子的姓名,一个叫阿克力,一个叫董虎。阿克力上初一,董虎读小学六年级,俩人同住广播厅大院。阿克力读过的英语课文有篇《放风筝》,班里曾专门在校园里搞过放飞活动。校园太小,施展不开。今天这个柯尔克孜族孩子专门约上好朋友董虎到这片空地上来,这儿没有电杆,地方也大,没遮没拦,他们第一次来到这片空地,想看看自己的风筝究竟能飞多高。
  孩子奔跑在一个诗意的空间。随着风向的改变,他们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方位。玩得忘情,玩得尽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对将要发生什么也全然不知。阿克力一边兴致勃勃地抖动放线,一边尽力往后退着,他要让风筝飞得更高些。不知不觉他退到一个池塘边沿,脚步却并未停止,于是灾祸瞬间发生了。
  这不是一般的水塘。知情人说每年都要死人,年初一头牛落水也没幸免于难,最终葬身塘底。这水塘深达六七米,边沿粘滑陡峭,不论人或牲畜凡落入者生还可能极小。
  阿克力在水里挣扎着,比他还小的董虎惊恐不已,一激灵醒了,随之大声呼救。
  转眼间一些人聚在塘边,却无人敢下。
  两位穿制服的“公家人”听到呼救竟悄然溜之。
  附近住户回族老人马泰闻声也大声呼救,呼救者还有正巧路过此地的一位姑娘。
  养富听到了。正午太阳当头,也许他有些乏意,正坐在百米之外的一块水泥板上打盹。听到喊声他一个蹦子跳起,迅即朝水塘边奔跑。
  我们已无法知道此刻养富在想些什么。也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想救人。他一向就是这么个人。别人有难他从不袖手旁观。他十四岁加入共青团,一心想做个好青年,做个好人。去年春节前,他上山砍柴,途中遇一位小女孩落入山沟,他不顾个人安危救出孩子,而自己身上弄得伤痕累累。在庙会上,一地痞仗势欺侮女性,他挺身而出奋勇救助。做这一切他觉得理所应当,人和人如不相互帮助那还有什么意思?
  孩子仍在水中挣扎。跑得呼呼直喘的杜养富顾不得脱衣服鞋子,手表也顾不得摘,就奋不顾身跳入冰冷的水中。他很快摸到阿克力,将阿克力托出水面。他拼命举起双手,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将阿克力推向塘边,自己却沉了下去。个体户郭文疆这时赶到,也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塘,把已经浮在水面上的阿克力救上岸。经及时抢救,阿克力脱险。
  杜养富走了。那片蓝色池塘带走了他二十五岁的青春年华。
  杜养富是一部生动的教科书。乌鲁木齐市委和市府已追认他为“民族团结模范”。一个普通平凡的生命从最底层艰难的积淀里迸发出的巨响,将久久震撼着世人的心。他生命的光芒照耀着我们,或许我们会克服某些偏执与自私,呼唤出一种美好情感,用爱去充盈这个世界,让世界更美一些。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阳光协奏曲
  琼子
  刚到5月,北京的夏意就翩然而至。天空很蓝,阳光也特别灿烂。信步走在这初夏的城市里,我只想迷失,迷失自己的灵魂,直到日神骄傲的战车再也跑不动为止。
  这是哪里?在宙斯的疆域里,居然还有比阳光更灿烂的物事?推开都市灰色的钢筋水泥墙丛中的银白的屋子,屋里是雪白的窗帘和亮晃晃的桌几。粉白的墙壁,长卷上执著的逐日者却是一群细脚伶仃、仪态万方的仙鹤,橘红的太阳已被“咬”残了。题款:“倚天照海苍无数,霞光缦帐逐日来”。
  我不再前行了,只想停留在这阳光普照的城市一隅,让这里跳动着二十几颗晶莹剔透的心濡沐我。他们已穿上神秘的红舞鞋,每年要领着一万人次的黑眼睛和蓝眼睛、还有黄眼睛,从地球的这端跳到那端,又从那端跳到这端。不过,这里偏偏不是舞蹈队,而是一家国家旅行社,亦即“阳光”国际旅行社。
  款款走来的张艺,是这群平均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的头儿。长袖者善舞。“阳光”从1996年年均接待游客不足二千人次,做到今天年均接待游客上万人次,这双在音乐学院弹了五年多钢琴的纤手,荷负了重任。坐论功名榜,张艺却说,感谢这个职业,它让我和所有“阳光”人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心灵的洗礼。
  古人云,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旅游不是单纯的买卖,旅游是文化,遍历山水的形式,感悟的是世事人情。所以,阳光人常常对自己说,我们做的是“人事”,一定要善解人事。
  譬如来客人了,点名要喝的茶叶偏偏没有了,情急之下,无论是换一种茶叶,或者其他饮料,还是上街去买,反正调用各种手法,只有一个目的———遂客人的愿。旅游亦然。对节省成习的中国人来说,旅游是奢侈的梦。梦醒时分是意犹未尽,还是大呼上当,决定权往往握在组织旅行者的手里。
  一个冒冒失失的女孩要去马来西亚访友,在办签证时,把个人访友签证办成了团体签证,结果被海关扣押。“阳光”事先虽只受托代办机票和联系旅馆,但获悉此情后仍主动义务为其周旋。女孩马来之游顺利成行后,没有忘记送过来一声声甜甜的感谢。
  接待中,一四川游客突然身亡。“阳光”尽快妥善处理后事之余,还陪伴其家人怀抱老人骨灰游览了天安门、故宫,了却死者之愿。突发的棘手事,做成极富人情味的善事,付出的不仅是金钱和时间,更多的是心意。
  “阳光”人是幸运的。尽管为圆这场场的梦,付出了很多额外的辛苦,但是也在众人积攒的快乐里,体会到一份做人的甘甜。古典音乐教人“真、善、美”,“阳光”人用这份心情做旅游。在物欲横流的今日,从这些商海中人的口中冒出这句话,我应该并不震惊。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一句矫情的自白。在利益的天平前,“阳光”始终未敢忘“以人为本,与人为善”的人道主义关怀。
  情在先,换来了满园关不住的春色。1997年4月,是“阳光”人的节日。因为,在首都一家报纸所作的1996年北京市场商品竞争调查中,“阳光”人发现,自己原来是读者心目中最受欢迎的五家旅行社之一。市场的调查或许是片面的,但一个仅成立两年的小社受到关注,说明了消费者是成熟的,好与坏的取舍不再是盲目的追风。
  PNO集团看好了中国的旅游市场,多次来华考察,仍不愿确定合作伙伴。“狡猾”的老外很挑剔:投资如果不能确保效益,弗如不做。老外的想法是无可厚非的。然而年轻的“阳光”一下子牢牢吸引了快要丧失信心的PNO。因为,早在1994年建社之初就引进国外先进的旅行社管理思想的“阳光”始终坚守着信誉至上的原则和雷厉风行的作风。双方的合作省略了“磨合”,直接进入实质阶段。
  初夏的后面是盛夏,阳光将愈加灿烂。“阳光”的年轻人的明天必将更加绚丽美好。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校风
  曾凡华
  每次想到母校,总觉得像梦里的伊甸园那么朦胧、幽渺,暌隔多年,那片坐落于溆水岸边高崖上的灰色建筑群落,还是那般峭拔冷峻、风骨如故吗?
  云山楼头的圆窗,还以它满掬的月光迎迓苦读的学子吗?
  乐山楼前的球场,还以它满扬的黄尘愉悦清贫的教师吗?
  往事历历,当年所熟悉的一切,如今已随时光远去,而母校自创始以来所形成的独特校风,该是历时序而不变、经风雨而长存吧!
  在我的感觉里,溆浦一中的校风,似可用淳厚、博大、坚忍来概括之。
  溆浦地处湘西一隅,山城虽小,眼界却颇高。这一点,沈从文先生曾著文提及。他说“溆浦地方在湘西文化水准特别高,读书人特别多”,是“靠一片果园———蔗糖和橘子园的出产”和“几个热心教育的人”做成的。这实际点出了溆浦一中校风形成的人文环境。若再上溯史前,其文化积淀的厚重,足可匹比三湘任何一个文化古城。
  无论是从茅坪发掘出春秋时期的鬲、豆陶器残片上,还是从梁家坡古义陵城垣的遗址上;无论是从屈原《九章·涉江》的诗篇里,还是从护城河南岸淤塞的古井中,都能领略到这种历史的深沉与丰厚。
  “入溆浦余 徊兮,迷不知吾所如……”直至本世纪六十年代我入校时,仍可从语文老师那古风翩然、抑扬顿挫的朗吟中,感受到传统文化的悠久和淳朴。
  我不能不佩服那位白首穷经的陈抡老师,他数十年如一日,运用历史比较法,苦苦探求古汉语语音和语法的演变规律,另辟疏通先秦古籍的蹊径,至死亦未中辍。
  我也不能忘记那位卓尔不群的欧阳清明老师,在红专楼“教师园地”的墙报里,以其腕挟风雷、亦秀亦豪的文字,给我们莘莘学子以美育和启迪。正当盛年的他,为帮助陈抡老师整理专著,竟倒在油印机旁,溘然而逝。
  还有那位在黑板上信手画圆而不用圆规的唐老师;板书工整、俊逸而排版严谨、系统的易老师;课余教我二胡、腿有残疾的姜老师;悉心教我画画、满脸络腮胡的吴老师……他们倾毕生心血致力教学,以满怀仁爱,付与学生,自己却甘于淡薄和清贫。尽管光阴荏苒、时过境迁,当年那些英气耿介、风华正茂的老师,许多已经作古,但他们耳提面命的亲炙,使我获益无穷,一生也受用不尽。
  当时的溆浦一中,校舍虽简陋,然胸襟颇大,教师们来自“五湖四海”,其中不乏北京、上海等大地方的人,但土籍、客籍都相容相依,很少有地域、门户之见。我记得,土球场上常有赛事举行,由各地青年教师组成的一中篮球队,每每与县里球队比赛都技拔一筹。老师们的精湛球艺,更是为我们学生伢儿津津乐道。
  六十年代的校园生活是清苦而卓具活力的。教师们总是和学生同吃“钵子饭”,同喝辣椒汤;逢到大的节日,师生们还同台演出,话剧《青年一代》的公演,曾轰动县城,一时传为佳话。学校那时还没有抽水机房,吃喝用水都要靠学生、工友用水桶一担担挑上来,至今我的视窗里仍留有挑水者那汗珠滴沥的影像。以后有了抽水机房,我便以此为题材作了幅写生画,参加了县里的美展,还获了奖,奖品是两支铅笔和一盒水彩颜料。这些,似乎与今天的现代生活有些格格不入,但它是过去了的那个年代的文化体现和生活记录,内中蕴含的坚忍精神,是应该传之久远的。
  我记得,溆浦一中的秋天很美,进门那两排法国梧桐刚毅而遒劲,风一吹,黄叶铺满一地,给人一片宁馨、一丝感伤。树下悬挂的那截钢轨所击出的音响,是昂扬而高亢的。这特殊的“钟声”,至今仍索绕耳际,像记忆的燕子,每至春来,总会在旧时的门前呢喃……
  其实,对校园的记忆,往往是一口钟、一棵树、一根教鞭、一张或长或短或胖或瘦的脸,一个或大或小、或甜或苦的过节儿。就是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学校的风格。岁月流转,母校已进入“花甲”之年,大庆在即,它正期待着归来学子跫然的足音。当年在校,正值花季,如今归来,许多人已雪染双鬓。这说明,青春和年少是花,总会凋谢;而风格和情谊是根,万古长青。
  啊,庐峰巍巍、溆河汤汤,母校之风、山高水长!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依依府南河
  白虹
  1
  天高云淡的碧空下,是绿草地、红灯笼、白石桥、旅游船组成的美丽风景,河风香香的,笑声甜甜的,让人触摸着一种美丽与幸福。在阳光下,我欣赏着风情万种、魅力四射的府南河,心中涌动着许多礼赞的词汇。
  这是秋天的约会。有幸同友人一行游览母亲河。访古,说今,看河水的妩媚表演,和两岸杨柳下徜徉的游人共享欢愉。创造与幸福,属于今天的成都人民。我要说,府南河是一种文明的象征,如诗如画的,是它修饰一新的姿容,可歌可泣的,是蓉城人民参与综合整治的动人故事。
  远处,钟鼓楼传来悠扬钟声,一种历史的声音正与我们进行着交流。古蜀的鳖灵,先秦的李冰,还有西川节度使高骈,在远处正注视着今天的景观。此时,我仿佛听到了那首老歌:“此景只应天上有……”
  美哉。壮哉。乐哉。
  2
  现在,我坐在府南河畔读《成都通览》。作者在书中留下的遗墨,处处可见昔日母亲河的姿影。
  柳荫街,如今已经不复存在。当年居住在那条老街的人们,时常三五成群地来到南门旧址,寻找昔日生活的影子。又脏又臭的河水不见了,往日休闲的地方,变成了绿地与花园,清清的河水在诉说着今天的美好与明朝的追求。散步,乘凉,晨练,是居民们新的节目。在旅游船上,我看见一位年近八旬的大爷,眼含泪光,指指点点,他喃喃地感慨着历史的变迁和府南河的新貌。
  本人学浅,思古与怀旧之时,产生不出太多的幽情,但有感于游人中那痴迷的目光,使我顿悟到,今日的府南河新貌乃是几代人梦中的仙境呵……企盼与奋斗,让梦成了现实。
  游览中,有幸认识了府南河综合整治指挥部的几位领导,市长助理、副指挥长张继海便是其中之一。在讲解中,他操着浓重的川东口音向我们介绍了府南河建设者们的动人事迹,并赠予我们每人一枚美丽的纪念徽章。我对同行的作家说,这美丽的徽章是一首凝固的诗,那多彩的图案闪烁着时代与历史的光芒。
  3
  旅游船在夜色中疾驶。
  此刻,我们从庆龄码头转向东门码头。沿途,两岸的高大建筑灯火绚丽,岸上,游人们漫步在彩灯的光影中,一对对恋人相依相偎或凭栏远眺。河水在静静地流动,音乐广场上的音乐柱发出了仙乐般的奇妙乐声,彩船上的灯会夜景宜人,偶尔,听到一个女孩的歌声,从远处飘过,又传向更远的地方。
  我在船内,有些微醉的感觉。美丽的府南河,夜色多么好,让人如进入仙国境界。只有真实的河水在叙述着母亲河的传奇和博大的哺育之恩。多少年来,它关注着这座城市的沧桑变化,从贫穷落后,到雄伟与繁荣,无不凝聚着那厚重的母爱。朦胧中,我听到了河心处和星空间的一句母亲般的亲切问候,还有河水一样的笑声,还有广宇中风一样的吟唱。
  府南河在人间,府南河在天上。
  一条河,一个梦,一种永恒的魅力在天地间成为世人瞩目的风景。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信念
  宋树根
  不是所有的草木都会开花
  不是所有的花朵都会结果
  不是所有的幼苗
  都能长成参天大树
  不是所有的大树
  都能成为雕龙栋梁
  是一颗石子
  就去铺路吧
  不必非得雄踞于大厦之顶
  是一支蜡烛
  就去燃烧吧
  哪怕只能照亮茅屋的一角
  长城铸就了我的灵魂
  黄河融进了我的血脉
  取泰山为骨
  化黑土为肤
  站着
  是一座高峰
  倒下
  是一拱长桥
  雷打不惊
  雨浇不灭
  风吹不散
  该流血时决不淌汗
  祖国
  这就是一个普通士兵
  对您的承诺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苏醒的风景
  谢克强
  是谁
  是谁
  站在隔河岩上遥向对岸深情地呼喊,当相思的泪水溅落在奔腾的激流里,泪水溅起的浪花溅起隔岸岁月深情的哀叹;
  是谁
  从历史深处走来,走进弥漫的风雪之间,当挥动的测旗在风雪里点燃篝火,升腾的篝火顷刻映红峡谷沉沉的暗夜,清江的梦呵终于有了一个美丽的地方栖落;
  是谁
  迎着黎明的朝霞,在隔河岩下架起高耸云天的塔吊,那塔吊挥动的铁臂岂只为清江古老的记忆抹去尘土,不也揭开了清江由封闭走向开放、由沉寂走向沸腾、由贫困走向富裕的序幕;
  是谁
  用意志和力量截断江流,当那用汗水、热血以及生命浇铸的拦河大坝从峡谷凌空而立,宛如巨臂挽起青龙山和金子山,那轻轻拍击大坝的粼粼碧波霎时化作强大的电流,沿着一条条银线流向远方;
  而今我来,当我站在坝头的岩蕊柱下,眺望隔河岩水利枢纽工程,禁不住打开照相机的快门,这时,又是谁启动大坝的闸门开始泄洪,于是,那飞流直下的瀑布,骤然冲开我胸中诗情的闸门……
  电厂印象
  是汇聚了地心的火还是江河的情,不然,何以有不息的电流,源源流向四面八方?是聚拢了十万个月亮还是十万个太阳,不然,这荒野的黑夜何以和白天一样明亮?
  没有走进电厂,我这么想。
  这是发电厂吗?
  在哪里,那律动的波涛以创造的激情推动的千百吨钢铁的涡轮呢?
  只见中心控制室里,一个光线柔和的空间,一片静穆,几个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坐在光线柔和的静穆里,青春的眸子像闪烁着数字与信号的荧光屏一样闪动,凝视着荧光屏上的一个个信号和数字。
  不知是力的漩涡还是浪的激情,站在静穆的中心控制室里,我的血在加速奔流,心,也不再平静。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土家儿女盼望了许久许久的历史飞跃呵,千百年来,那猛烈撞击岁月的岸石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又怅然流远的清江水呵,终于按照人的意志,压在一排排仪表上,那闪烁的数字与信号,此刻正演奏着一支欢快的小夜曲,萦绕在隔河岩人的梦里……
  水磨老人的歌
  月儿般缺了又圆的磨歌,太阳般落了又起的磨歌,溪水般断了又续的磨歌,从夕暮深处传来。
  管理水磨的是一位老人。
  寒来暑往,岁月随山涧的溪水缓缓流走,而这溪畔岁月般悠长的磨歌,又一圈一圈磨深他额上的皱纹,也磨深他心灵的记忆……
  磨歌,这淌过苦难,也流淌欢乐的磨歌呵,喂养了一代又一代山里人!
  夜已深了,渐深渐浓的夜用月色星影点缀出山村的宁静,然而,磨歌依然在唱……
  一颗一颗麦粒,循着一圈一圈磨歌落进磨眼,那一颗一颗麦粒,是一颗一颗爱吗,要不,老人怎么那样一往情深,数着一颗一颗麦粒,听着一圈一圈磨歌呢?!
  一圈一圈,此时的磨盘,仿佛两片厚重的嘴唇,在呢喃细语,相交了四十年了,它怎不知道老人的心思呢?
  昨晚,鞭炮声伴着山村袅袅升起的炊烟骤然炸响,在骤响的鞭炮声中家家户户的电灯亮了,灿烂的光镀亮了山村寂寞的夜;今晨,儿子起了个大早下山去了,他要给山村拉回轧米磨面的机器哩。
  明朝就要告别磨歌,老人总有些依依不舍。
  是的,这老人爱听的磨歌呵,曾给山里人转圆了日子,转圆了生活……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拜谒之旅
  许大立
  请原谅我用“奔袭”二字来形容此次穿越河西走廊的旅程。唯此才能形象地再现那引人入胜、动人心魄的河西奔突的浪漫经历,才能体验古人的艰辛与今人的幸运。
  行前,主人便已三番五次告诫:兰州至敦煌往返行程二千四百公里,乘坐汽车长途奔波,要有吃苦的思想准备。
  果然,车出兰州,满目皆是险山秃岭,唯有长满地衣植物的羊肠小道上时有三五羊只晃过。据兰州朋友说,那花纹似的小路真是羊踏出来的,也只有羊才能在那种陡峭的山坡上行走,寻觅那一丝丝一点点维系生命的绿色植物。
  公路几乎与兰新铁路并行不悖。时而穿越一个个涵洞或岔道,时而远离又复与之交会,直到穿越刚刚发生地震的天祝藏族自治县,翻过西路军徒步走过的乌鞘岭山口,才再难见到一列列奔向新疆的客货列车。
  令人更为称奇的是金张掖、银武威,在狭长的甘肃省的腰部,在苍凉的大戈壁中突然出现了这么两大块绿洲,使你顿生北国江南之慨,绿树、水渠、田畴,使我们这些刚从大山里奔突出来的人恍然间有一种飘入仙境的感觉,不敢相信这就是西域,这就是令人生畏的大西北。
  兴许是前人将去敦煌之路写得太荒凉、太艰难,当我们风雨中西出嘉峪关奔向此行的终点,穿越那数百公里大戈壁之时,倒没有了多少古人的感伤与感怀。
  沿途风景虽然单调然而独特,除了浅浅的沙丘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偶尔也有大片大片的草甸子出现在天地之间,还有星星点点的牛羊。有人说那是海市蜃楼,但波光粼粼的湖水和扶摇直上的龙卷风使你很难否定亲眼所见的一切。
  向往敦煌,这是同行者共同的愿望,枯燥的行程也难掩饰从一踏上河西走廊便蠢蠢于心底的兴奋。然而当我们的座车驶近敦煌,驶入那与中国无数大小城镇无异的弯街曲巷,融入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时,却感受不到多少佛教圣地的气氛,也没有蛮荒与愚昧的痕迹,如果不是刚刚穿越了四百公里大漠,如果不是那满街的写满敦煌字样的招牌,你的感觉肯定与在深圳或者重庆差不多。此刻你只能感叹中国悠久文化的包容性和现代文明的不可抵御,使人蓦然联想到为什么从席梦思到露脐装只须几周至多几月便已流行全国。
  我们去的6月还不是旅游高峰,但城外的鸣沙山却已游人如织。这是敦煌仅次于莫高窟的著名景点。说实话,我没有听见传说的沙的鸣响,留下印象的倒是那据说是被风切割出来的妙不可言的或者粗犷或者柔和的曲线。赤足登上几百米高的沙山,脚底紧贴着的是燠热的黄沙,心里想着的是人类数千年的文明史,无论游人怎样戏耍,怎样践踏,西域的夜风顷刻便可将那奇妙的曲线恢复得完美无缺,这鸣沙山可真是完善自我的顶尖高手呀!逆光中的月牙泉在沙山的怀抱里显得静谧而明澈,芦苇丛生,水波不兴,只可惜一圈栅栏使你靠近不得,成了鸣沙山下的一个摆设。怅然之余骑一峰骆驼在月光下归去,乔装成沙漠旅人的模样回想历史,却很难真正进入角色。
  从城内驱车去莫高窟只需几十分钟,穿过一片开阔的戈壁来到一处断崖似的山岭之下,见有浓荫覆盖,偶露红檐绿瓦,人们说那就是朝思暮想的佛窟。刺眼的阳光下人流朝圣般涌向崖下的楼房。待等导游引入戒备森严的院内,方知那不是楼房而是已装修成楼宇一般的洞窟。马不停蹄地跟在美丽的女讲解员的后面,匆匆一洞一洞地进出,听她口若悬河地讲经说佛,很崇敬,但也很囫囵,几千年的历史,上万个佛图,绝不可能在一两个小时之内说得清楚。何况她带着我们躲开了许多洞窟。问之,答曰:“正在整修。”进去的洞也只选择纲要说说而已。然而同去的人们并无学无止境的精神,倒是在大门外一个劲地拍照,“到此一游”的劲头十足。我忽然明白了,今日人们来敦煌,既不是来盗经卷,也不是来研习佛学,了愿———是与我一样凡夫俗子们的最真实的动机。
  去敦煌,了了成千上万中国人外国人的西域梦。然而直到我们登车归返时,方才知道这儿还不是西域。“西出阳关无故人”中的阳关离敦煌只有九十公里,咫步之遥却未能得去,兴许会成为终生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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