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4月24日人民日报 第11版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艺坛走笔

  市场跟着艺术走
  自从艺术有了市场,那艺术与市场就搅作了一团。眼下,艺术市场炒得火热,那艺术仿佛等同于一般商品、等同于金钱了。当然,这是极而言之,笔者深知市场的正面效应,无非是要摆一摆艺术与市场的关系。
  艺术虽有商品的属性,但它从起端就不同于一般商品。艺术从本质上讲属于人类精神生活的范畴,其创造动因发自精神需求,所以自古有“画者从于心”之说。一般物质性商品的生产则无须如此,厂家和卖家虽然也考虑社会需求,但必先起于赢利的冲动。因此,商品是价值和使用价值的统一体,获取剩余价值是商品的生产者和经营者的共同目标,若画家一动笔就考虑钱,那艺术则必然走样。我想,艺术从于心,工商从于利,还不至于是轻蔑了工商的冬烘之言吧。
  问题的复杂性在于,艺术进入了流通领域,变成了特殊商品,其创造动因和制作过程中与一般商品的原则性区别被一时遮蔽了,于是有些艺术家就把艺术“看破”,把“从于心”改为“从于利”,把艺术品格改为“卖相”,什么来钱弄什么,急功近利者则趋卖相而走,艺术个性、创造心态丧失殆尽。当艺术像一般商品那样陷入大量复制自己的怪圈时,也同时在销蚀着艺术思维和创造激情,人类证实自己创造才能的艺术生活异化为枯燥的机器轮转了,难怪哲人们时常慨叹诗意的丧失。另外,艺术一旦从属了市场,那市场还会毫无顾忌地加害于艺术,不仅在买断中使艺术家沦为单一品类和样相的复印机,更以赝品和行货败坏艺术家的声誉,并在这种恶性循环中使艺术与艺术市场同毁。真正的艺术家不尾随市场,他只是无为而无不为地创造,甚至像贝多芬、凡·高、齐白石那样不为时人所识也在所不惜,但他们最终将赢得市场。我也不是希望艺术家都去重蹈凡·高式的悲剧,良好的市场正是衔接艺术创造与审美需求的桥梁,使艺术家尽可能避免凡·高悲剧的情殇。我只期望保持艺术的纯正;艺术经营者要了解和尊重艺术的规律,不干预艺术的创作,却需要具有学术性操作的眼光,让真艺术获得实利。过去我们有过行政干预戕害艺术的教训,今天则面临着市场是否戕害艺术的现实。
  我主张艺术引领市场,市场跟着艺术走。友人补充说艺术也应跟随市场,笔者却不敢苟同。诚然艺术家需要研究审美时尚之变化,艺术与市场之间有相互影响,但这种研究和影响并非跟随市场,正常的市场行情只不过是艺术水准与审美时尚的折射而已。真正的艺术以其独创性开拓了市场,获得了市场,恰恰不是艺术尾随市场的结果,而是市场对艺术的肯定。我欣赏齐白石的心态,他一生都在卖画,却立定了毁誉不计、“饿死京华,公等勿怜”的变法精神,那有名的《发财图》即由此而生,体现着艺术的规律,也体现着艺术引领市场、激活市场的良性机制。艺术市场需要法规来整顿,也需要这种认识和精神层面的整顿吧。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艺苑掇英

  曾宓:娓娓道来
  曾宓,1935年生,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现任浙江省画院一级美术师。1958年,其作品《柳浪闻莺》入选莫斯科“社会主义国家造型艺术展览”。
  1989年,他应加拿大哥伦比亚大学亚洲研究所邀请,赴温哥华举办个展及学术讲座。1991年,他在北京中国画研究院举办个展。1993年,他应邀在慕尼黑与巴黎举办个展,并两次在慕尼黑大学演讲“中国写意画之特点”。出版有《中国写意画构成艺术》、《曾宓》等。
  曾宓不但在画坛笔耕不辍,还深研中西绘画理论,在中西绘画比较中领悟出中国写意画的高妙。他认为:世界上所有民族的文字,都是从象形开始的,但是中国将象形文字保持下来,并逐渐发展成为现代最有文字特色的汉字;世界上所有的绘画,也都是从线描开始的,中国则将线的绘画大大地充实发展,成为现在最有特色的写意绘画。
  曾宓的作品具有浓厚的文人画气息。他善用“宿墨”,并独辟蹊径,使用新的绘画颜料,使积墨技法又融入雄沉而秀朴的意蕴。沉郁而又亲切,苍凉而不乏乐观。
  曾宓的作品题材虽大多是生活常见的景物,但小中见大。或疏篱小树,或山居荷塘,或古庙苍松,或街头巷尾,或茅舍月夜,或渔舟小桥,或小溪瀑布,或鸡鸭牛羊。平凡亲切,恬适超脱。欣赏曾宓的作品,如面对老朋友,听他娓娓道来。
  ?湖畔(中国画)曾宓(附图片)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

  张然一经闯入西藏,其画风便发生了彻底的变革。他创作的一批西藏风情油画荡漾着一种神秘而清新、自然而浓郁的意蕴。画家陶醉于西藏高原的沉郁荒蛮、无垠无际的沉寂孤远,藏胞的沉静凝重、藏区独特的风俗,他将感受用随意的笔触和肌理效果一笔一抹,纵横交织,风格清新淡泊,匠心独运。生长于太原的张然1982年毕业于山西大学艺术系,主修油画。大学毕业后,张然自愿进藏工作,1996年调回太原。如果说学生时代的张然较多地迷醉于油画表现力的强大与神奇的话,到了今天,对于艺术的更深体验,特别是有了对于西藏的深深感触后,他则更觉得油画与西藏的风土人情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契合。经十多年西藏生活的洗礼,张然的油画充满浓郁的西藏风情。张然具有良好的艺术素养,他的艺术创作既积淀了传统的精华,又有自己独到的对于艺术的领悟和理解。他对于西藏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在他的作品中,西藏不仅是清朗的,而且是飘逸的,但其内在的深厚情感却常常在不经意中溢出画面。因此,读者会在画家处心积虑的笔触带动下,直接融入画家的情感世界和艺术天地,品味一种具有“中和之美”的境界。(唐璐)
 ?西藏风情(油画)张然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

  北京画院人物画家石齐与山东画家董本义,是两位经历不同的中年艺术工作者,因相同的艺术见解而彼此引为同道。《大地回春》就是他们话到投机时联袂挥毫创作的作品。
  七十年代末声名鹊起的石齐,并没有沿袭既成的画风,而是凭借其良好的艺术修养和不断进取的精神在中国画方面探索实践。比较他的成名作《迎春图》和九十年代创作的《迎春图》,完全一样的题材,宛出两人手笔。前者描写的是两个青年女子交流养鸡经验的场景,而后者,人和景隐隐约约,画家突破了具象和情节,突破了传统人物安排的程式,借鉴西方艺术手法,大胆使用点、线、面、色,以独特的艺术语言营造境界,笔墨淋漓,色彩斑斓。董本义认为,随着时代的变迁,现代人的审美和欣赏习惯、标准都迥异于以往,画家应大胆地借鉴西方印象派以来的新技法和民族绘画“简笔变形”、“阔略豪放”、“笔简形具”的要旨。在香港回归周年之际,他们联手赴港举办画展,是两位画家的心愿。除以前个展的成功作品外,这次画展多为新创作。(吉相)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

  ’98中国艺术博览会将举行
  经文化部批准,由中国美术家协会和中国文化艺术总公司共同主办的’98中国艺术博览会,将于今年8月19日至23日在北京中国国际展览中心举行。作为国家级的中国艺术博览会,自1993年以来它已成功地举办过五届,是当前国内规模最大、展出内容最为丰富的国际性艺术交流和艺术品交易的盛会,也是我国艺术品市场发展和繁荣的重要标志。参展作品包括绘画、书法、雕塑、工艺美术品等。参加历届博览会的,不仅有来自全国三十一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香港特别行政区的美术院校、美术团体、画院、画廊等艺术机构和艺术家,还有来自美国、法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瑞士及台湾、澳门等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美术机构和美术界人士。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

  作者现为南京市博物馆专业画家。六十年代初他师从魏紫熙,承继了魏派山水浑厚而清秀、工稳而豪放的画风。作者每年还不断外出写生,足迹遍布祖国名山大川,使其山水画融入自然之魂魄。《殷斗山水画展》现正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行。
  ?惊涛(中国画)殷斗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

  前排蹲坐者由左而右是校长林风眠夫妇及女儿蒂娜、国画系主任潘天寿、西画系主任吴大羽、西画教授蔡威廉、教务长林文铮;中排蹲坐者左起雕塑教授刘开渠、图书馆长李朴园;后排站立者左起语文教授郁达夫、校长秘书侯慕彝、西画教师叶云、俄籍图案教授杜劳、法籍教授克罗多、西画教授方干民。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

  作者是在辽宁省建昌县文化馆从事了几十年基层美术工作的油画家,那里虽远离大都市热闹的艺术氛围,但故土古朴的民风和善良的乡亲却给了他丰厚的生活与艺术滋养,加之他刻苦的艺术实践和在沈阳鲁美等艺术院校的深入研修,其作品表现力日渐丰富厚重。近读他的一批油画新作,又唤起我对土地、家园的眷恋之情,这或许也是一种普遍的故土情结吧。(村)
 ?农家(油画)许贵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漫人快语

漫人快语
  八十年代初,我画过一幅体育漫画“香蕉球”发表在北京一家报纸上。两年后,在某报上见到了同我这幅画一模一样的作品(标题也一样),当然作者就不是我了。再以后,又有相似的画出现过。我曾愤怒过,但也毫无办法。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后造出的作品更加心安理得地在各处亮相;而我的那幅画倒愧于见人了,因为此时已分不清谁先谁后。所以,搞展览或出专栏要我拿作品时,我只好把这幅“香蕉球”弃之不用,怕别人误会我抄袭了抄袭我的那幅画。我这时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财产被人家偷了,眼看着别人在那里挥霍却拿不回来。
  当前,一些人把漫画精品少归咎于漫画稿酬低。这只是一个方面。因为在同一环境下,还是不断有优秀作品涌现出来。即使同一个漫画专版中的作品也有很大差距,有的构思制作很精彩,有的则粗糙草率。如果说把漫画质量同稿酬挂钩的话,拉开档次是必要的。漫画稿酬可分成几个档次,根据作品质量而相应付酬。就是同一个作者,每幅画的稿酬也不一定相同,这样有利于调动作者积极性,也公平合理。否则,即使稿酬大幅度提高,对于粗制滥造、模仿抄袭的人来说,除了高兴外,会更起劲地把劣货抛向市场。(徐鹏飞文图)
 ?被窃的感觉(附图片)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

  蒲公英与火种
  ——贺中国美术学院七十周年校庆
  吴冠中
  我的母校国立杭州艺专(中国美术学院前身)是近代中国美术史上一面色彩分外鲜明的旗帜。
  我看过一张照片,是北京大学一群名教授的合影,照片下题曰:北大人。北京大学的崇高威望,确乎是由这群硕学之士所共建。蔡元培兼容并蓄的博大精神,奠定了北大的办学方针。1928年他又委托林风眠创办国立西湖艺术院(后改名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林风眠确是蔡元培的知音,他不仅继承蔡先生以美育代宗教的主张,并贯彻其学术上任人唯贤、兼容并蓄的精神。例如,林风眠自己着意探索中西融合,而潘天寿主张立足民族本位,中、西画要拉开距离,两人的观点并不一致,而林风眠赏识潘天寿杰出的才华和人品,仍诚聘他担任国画主要教授。国立杭州艺专是国家最高艺术学府,当时教授月薪大洋三百元,令所有的画家心向往之,林风眠校长可任意选聘全国最高水平的教授。且看他当时聘任的教授,除潘天寿外,有吴大羽、刘开渠、王子云、李苦禅、李超士、雷圭元、林文铮、蔡威廉、孙福熙、克罗多(法籍)、杜劳(俄)、魏达(英)、钟敬文(文学导师)等等,全校没有一个滥竽充数的教师,从未发生因学生不满意教师而抗议的事件(这类事件在抗战时学校内迁后的混乱过程中甚至掀起过学潮)。我们这些杭州艺专出身的老学生,感激那些教授们的功绩,愿称他们为艺专人,相当于北大人。当时学校教学与社会的主要不协调处,则在林风眠等主要老师们倡导引进西方印象派以后的现代艺术,这是当时的社会欣赏水平和政治领导层所无法接受的。怀赤子之心而目光深远的林风眠在引进西方现代艺术的同时,加强预科三年的素描扎实功底。着重功力,竭力开放,林风眠无罪而有功,他这一生永远为艺术而战,从未投靠政治官僚,因之,随着蔡元培的隐退,林风眠也就消失了。普罗米修斯给人间偷来火种,自己落得被绑在山巅敞开胸膛让猛鹰不断啄食他的心肺,今天能看见林风眠心肺的人们确乎愈来愈多了。杭州艺专没有因林风眠的消失而消失,抗战中步步内迁,校长人选几番更换,教授们也随着不断更换。杭州艺专和北平艺专是仅有的两所国立高等艺术学府,抗战中都迁入内地,两校合并,成为唯一的国立艺专,又因战时人才流动性大,于是几乎所有各派系各风格的著名画家都曾来校任过教,如常书鸿、庞薰琹、傅抱石、陈之佛、丁衍庸、吕凤子、丰子恺、吴佛之、张振铎、王临乙、李瑞年、秦宣夫、胡善馀、关良……写实的、写意的、古典的、现代的,作风千差万别,学生水平良莠不齐,学校成了大杂烩状貌,直到抗战胜利,潘天寿接任校长迁回杭州,才重新恢复正常的教学秩序。
  解放后,北平艺专改名中央美术学院,杭州艺专一度改名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再改为浙江美术学院,今则定名为中国美术学院。我开头说杭州艺专是近代中国美术史上一面色彩分外鲜明的旗帜,是指其艺术思想、教学观点,在中国社会中所遭到的打击及今天在国内外的深远影响。解放早期的极左思潮及“文革”袭来,杭州艺专无疑属首当其冲的羔羊。上天降罪于一群赤诚无辜的从艺者,逼着林风眠和吴大羽等人承认他们介绍新派画是毒害了青年,潘天寿的墨画就是黑画。于是“艺术规律”成了无人识得的天书。有良心的杭州艺专的毕业生该感激母校和老师的,正是学得了“艺术规律”,才被引进了艺术殿堂,杭州艺专绝不同于画技传习所。
  改革开放,换了人间,“艺术规律”——说得具体点是“造型规律”开始被从艺者及广大人民接受、追求。饮水思源,最早窃来火种的林风眠等人逐渐被人关怀,他们虽已先后在落寞中死去,幸而他们创建的杭州艺专,今天已成为全国重点的中国美术学院,美术学院被冠以中国,是国家的代表性学院了,之所以获得党和政府的如此重视,也应由于学院继承、发扬、发展了杭州艺专的独特学风和对艺术教学的严肃精神。杭州艺专培育过多少学子,我没有统计,早期学生如李可染、王朝闻、董希文、王式廓、罗工柳、彦涵、力群、胡一川、王肇民、赵无极、朱德群、李霖灿、赵春翔……都可说是国内外知名度颇高的艺术家了。小小的西湖,小小的艺专像是一棵蒲公英,微风吹来,蒲公英的种子已飞向了世界,眼看中国美术学院这棵蒲公英愈来愈壮实,种子无限飞满天。(附图片)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