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联播 文字版 1998-04-18

1998-04-18新闻联播 文字版

红楼与广场——为母校北大百年华诞而作

第6版(文学作品)<br/>专栏:灵台之献<br/><br/>  红楼与广场<br/>  ——为母校北大百年华诞而作<br/>  李瑛<br/>  北京沙滩的红楼,是我在北京大学读书时的课堂,是“五四”和“一二·九”运动的纪念地;楼后有一广场,我读书时称“民主广场”,后改称“五四广场”。<br/>  红楼<br/>  红楼,对于我<br/>  你永远是一片红云<br/>  在呼啸中燃烧<br/>  在掣动中飞奔<br/>  不淡,不散<br/>  映透我凄苦的青春<br/>  我的世界从这里开始旋转<br/>  在困惑中,在焦虑中<br/>  在《离骚》、《荒原》和《资本论》中<br/>  我倔强地思索、探寻<br/>  风雨——<br/>  吹打着我的衣襟<br/>  吹打着我稚嫩的诗句和童音<br/>  石头的沉默<br/>  枪口的悲愤<br/>  铁锤,铁砧<br/>  溅起火花<br/>  惊心动魄地照亮我<br/>  生命的每秒每分<br/>  终于,在痛苦里<br/>  我寻获了一个伟大的信仰<br/>  严酷得近于冷峻<br/>  热烈得无比单纯<br/>  就这样,结束了<br/>  我一生中最长的夜<br/>  我举着心像高举燃亮的灯<br/>  迎接了1949年北京的早春<br/>  我离开你,怀着感激<br/>  你送别我,怀着信任<br/>  我汇入一个新的集体<br/>  一个强大的队列和战阵<br/>  地平线上铺着我长长的影子<br/>  山和水回荡着我前进的足音<br/>  呵,我的永不风化的记忆<br/>  呵,我的永不凋谢的青春<br/>  红楼,我终生怎能忘却你<br/>  我怎能忘却你<br/>  怎能忘却你,——你<br/>  我头上一片拂扬万里的红云<br/>  广场<br/>  这里是一片大海<br/>  浪尖上翻飞着海燕<br/>  这里是一座高山<br/>  雪线上怒放着雪莲<br/>  民主广场在方生未死之夜<br/>  可记得我当年褪色的长衫<br/>  我的正直博学而严谨的先生<br/>  我的热情真挚而爽朗的伙伴<br/>  在这里,我们点燃营火<br/>  营火中倾听真理<br/>  在这里,我们聚集旗帜<br/>  旗帜下呼唤明天<br/>  来自四海的不同的乡音<br/>  同有一个比翅膀更高的信念<br/>  到处是跃动的青春<br/>  到处是歌声、阳光和火焰<br/>  到处有追寻和深邃的思考<br/>  到处在回答历史的召唤<br/>  在风里、雨里、泪里<br/>  总会感到<br/>  母亲胸膛的温暖<br/>  父亲肩膀的伟岸<br/>  你教给我一种精神<br/>  一种崭新的思想和观念<br/>  你教给我以科学和民主<br/>  创造和谐的新秩序和人间<br/>  你教我为追求自由和真理<br/>  赴死比生命更灿烂<br/>  喊声磨砺了我的笔<br/>  篝火熔铸了我的剑<br/>  我从你认识了<br/>  民族、祖国、人生和爱情,以及<br/>  理性的哲学和激情的诗篇<br/>  我的骨里、血里<br/>  才有了钙、有了铁、有了盐<br/>  之后,我从这里<br/>  系紧鞋带,出发<br/>  呵,云飞风起,山高水远<br/>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br/>  闻见你雪莲的芬芳<br/>  看见你浪里的桅杆<br/>  都会听见你以一个民族的名义<br/>  向我呼唤<br/>  如今,五十年过去<br/>  单轨道的生命不能回还<br/>  但在梦和回忆的尽头<br/>  我何曾分秒忘记你——<br/>  民主广场<br/>  我生命零公里路碑的起点<br/>  民主广场<br/>  一个时代成长的摇篮<br/>  1998年春,于北京

感受春天

第6版(文学作品)<br/>专栏:大地情思<br/><br/>  感受春天<br/>  许淇<br/>  一<br/>  早春的暖流在割目的寒风中挣扎。心身那厚厚的“盔甲”,似地面冰皮待解。早春的暖流是蕴藏在天地之间的爱;爱是一条喑哑的盈满的河,环绕心灵的圆周拓向筋脉,不仅仅疏瀹肌肤的尘垢,渐渐地浣濯肺腑了。<br/>  整个冬天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我曾读到爱斯基摩遭遗弃的老人在坚冰之荒原晒黑了的脸容,不知是痛苦还是幸运?那被风雪和阳光和岁月煎熬而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但不会吐出语言。母亲遭儿女遗弃于孤零零的冰屋,这是他们奇特的铁的“规则”———等待死神,却偏偏春天提前来了。<br/>  冬眠的熊如果醒来,将会撞遇饥饿;北极的冰如果解冻,将会淹没生命;白桦树倒下抑或过早地渴望绿叶,都会给她带来痛苦。<br/>  北中国的草原。黄昏时分,每刮起称为白毛旋风的暴风雪,形容为银蛇飞腾碎玉乱舞远不能传达它的疯魔和凶猛,时常彻夜不息,次日一片浩白,玻璃窗被冰凌裱糊,一层又一层冰结朦胧,使屋里的灯光若在雾里浸泡淡了,人略事走动,似鱼浮游。晨起的第一件事便是铲去封门的雪,干得满身热汗,从额头腋下流淌,将水鼠皮帽子脱了,甚至光膀子干,在牧野上铲出一条雪路来。<br/>  然后,我便要去看我的马,即使在马厩里,也如同一匹石马,披着雪衣,蹄子裹着四只大冰坨。<br/>  然后,我用温的酸奶水刷洗马身。像雪原露出土地的颜色,露出马肚底下鲜明的“鞍花”——道途纵横铭印的辙沟。<br/>  我的马感觉到我捋抚它皮毛的手掌的重量和热量。手的语言的温柔,像太阳的舌头、母亲的呵气,舔干它的周身。马老了,它几乎和白雪化为一体,而它流注的汗水如暖暖的春泉。<br/>  我记得在草原上,我和马一起仰望夜空,天狼星分外的亮,还有七姊妹,还有银河系……这同古中国竹简所书,同巴比伦、希腊、罗马的羊皮纸记载的星象学的卦辞相似吗?马和时间伫立不动。群星无声。枯枝的弦拨弄夜曲。<br/>  我知道,相应天际一颗最远的星星,地上有一朵早熟的惨淡的小花开放在雪地里,秘密地……<br/>  二<br/>  在生命的冬季,对春天的感觉总是迟钝的,因为春天是少男少女的季节,那时候,心灵如一架竖琴,一阵呼吸似的微风,也会颤栗而歌吟。<br/>  然而春天毕竟是来了,春天是悄悄地、不知不觉地走近来的,她从远处走近来,远在草原的尽头,走近来,走近我的身旁;她的步伐轻盈又娟好。<br/>  于是,在风里,在水里,在发黑的泥土里,在萌芽的种子里,在逐渐熙暖的太阳的光线里,在鸟的歌声里,在马驹的嘶鸣里,都呼唤着:春天!春天!<br/>  我在乌兰察布草原一座孤零零的蒙古包里,膝盖上摆一块木板,木板的一端点亮半截蜡烛,摊开纸像以前草原上马背小学的孩子们那样写字,纸是主人用来卷烟叶裁就的。主人老高木甲布对我说:“包门前有井、有拴马桩、你还缺什么?饿了渴了有炒米、肉干和砖茶,哦,还剩下半瓶酒……”他让我住进他家走敖特尔(游牧)的蒙古包,愿意住几天就住几天,愿意走带上包门就走。<br/>  蒙古包里铺着可御湿寒的狗皮褥子和羊皮褥,果然什么都有。我到手摇轱辘井里打了一桶水,那水激牙,一股陈宿的融雪的气味。我抱了晾干的牛粪饼作燃料,使沉默了一冬的炉子干咳一阵亮起嗓来。肉干我不碰。酒,我喝一口,献给火神一口。可惜没有新鲜的奶,黑茶含碱钙的泥土的特殊的涩味。杂稗壳的炒米对强健的胃是一种考验。如同我一生都在咀嚼塞北风沙的日子,一天又一天,我觉得胃渐渐饱满充实。我不再有别的需求了。在时间的无量数面前,我仿佛只活了一天——生命的早晨、中午、傍晚和黑夜。夜快降临了,我在柜角找到半截蜡烛,还有炉膛牛粪火的余烬,足够让我的思绪和笔尖缓缓地滑行……<br/>  一天的变迁犹如一年的四季。在生命的冬季,能否感受春天的来临?今天,我在远离城市的草原,远离浩特(自然村)的蒙古包,和我相伴的只有自己和属于自己的分秒。蜡烛熄灭了,我遂废弃纸和笔。摆脱物欲的心灵是复苏的土壤,释放思想的芽。虽然黑夜隐蔽了一切色彩,我却从开着的包门外看到闻到春夜荡漾令人心醉的芳香;闻到潮湿的泥土的香气;和承受甘露润泽后更加馥郁了的青草的香气;和紫蓝的马兰花、朱红的山丹及各种野花混合的香气……<br/>  不再有冬季。我梦见自己变成一匹棕黄的小马,快乐地嘶鸣着,琴弦般敏感的四蹄迎风奔跑,扑向阳光里一片嫩翠的草甸子。

野山淡墨

第6版(文学作品)<br/>专栏:倾听天籁<br/><br/>  野山淡墨<br/>  李耕<br/>  野百合<br/>  山旮旯深处,见蒺藜丛中开一枝五朵并蒂的野百合花,孤独于山野,自开自落,自由自在。其花之开也,并非在以己之芳菲去展示山野的美丽,也不是以己之芳菲让人去欣赏自己的芳菲,所以它无所谓大欢喜;其花之落也,也只不过是自己的花或叶随季节的更迭而沉陨,随自己生命的沉陨而自然凋残罢了,所以无所谓大悲哀。它潇洒大度,无欲无为,遇山风则摇曳而非己之欲求于摇曳,遇山雾则隐遁又非己之乞求隐遁,遇山雨则任山雨沐之浴之,非己之所求而只能任山雨沐之浴之也。<br/>  一友人欲掘之种于自己的花圃以示其珍贵。我阻劝:若真如此,此野百合之真正生命与美丽,从此休矣!<br/>  潭<br/>  在山的边远洼地,有一静且又净的潭,潭深处,见有网状的玉质的古藤蔓与小树古树的虬茎,若浮动的化石并有墨色或淡灰的鱼在这些藤蔓根茎之间游弋,如游弋于神秘之宫,它们附丽于潭且又独具自己的个性,唯有黄蝴蝶红蜻蜓从潭上飞过,潭却无法留下它们的影;只是苍鹰、白鹭与鹁鸠伴浮云从潭上飞过,潭却无法留下它们的影;还有朝阳送来又被夕阳收去的树与野花的倒影,也未能被深潭之水所留驻。<br/>  潭的水,静如禅。<br/>  我欲将自己沾尽风尘的影留在净的潭水里,荡去些许沧桑岁月中人世的懊恼与浅俗,但被留住的,只能是我的不沾风尘的童年梦。<br/>  山鸡<br/>  山的僻静一角,柔柔绵绵的芊芊草甸上,落下一只山鸡,亮着赤铜色光泽的羽毛及其长长的尾翎,在阳光下微微颤抖着,一看,便知是一只受了铳伤的公雉,这时我才感到,原先听见的一声铳响,是朝着这只无辜的山鸡的。我真想走近这雉或将它抱起,并设法让这雉得救甚至疗好它的铳伤再放飞山野。但它,却扑腾着向灌木丛走去。我默祷着并轻轻自语:我,不是鸟笼,更不是鸟铳,我是愿意真诚帮助你的。当我向雉走去时,这雉惊惊慌慌挣扎着举起沉重的翅膀,歪歪斜斜地飞走了,除了有血滴在这绿的草甸上,这雉的橙黄的眼,却直向我逼视,掷给了我许多的愤与仇。<br/>  作为人,我忽觉羞赧得脸红。<br/>  鸟巢<br/>  山的树林中,在树的繁茂的枝叶间,缀满了圆圆的鸟巢。远望这些鸟巢,仿佛一盏盏未点燃的黑灯笼,因有鸟的飞进飞出时的啁啾,又似一盏盏有声音的灯笼。再看这鸟巢,又若一只只硕大的黑的浆果,莫非这巢中的鸟的生涯,自由自在,有着一种果蜜的甜味,只是我听不懂鸟们的欢快的语言罢了。<br/>  当晚,寄宿山村,我忽得一梦。梦见我居住的城市的公园的树林中的树枝上所挂的大大小小的鸟笼,一个个全都变成了欢乐的鸟巢。鸟巢中的鸟,在叽叽喳喳议论各自在鸟笼中的寂寞与苦闷以及曾遭遇过的弓弩与网罟之灾。梦醒,听见山野的鸟的自由之歌,又仿佛听见我的城市的鸟笼中的鸟的哭泣之声。<br/>  岩<br/>  山野岩丛处,各种岩石自由组合成个个形体的石的图形,而每一石,或乖巧、或笨拙、或奇秀、或崔嵬、或空峭、或平实、或矮如侏儒,既无主次之分,更不知何一石为贵何一石为贱,何一石是主人何一石是奴仆。各石所立之处,皆成一极恰切的美的畛域,移动一分,则觉偏了,增高一分,别的则显得低了。<br/>  这真是一个和谐的石的家族。<br/>  有人说:可惜这些岩石都是僵死的,只有雕塑家的艺术构思与刀凿,才可让石的生命复活。<br/>  我无言以答。只觉这岩石经人一凿一刻,或禽或兽,或人或神,活则是活了,就怕活起来的,只是艺术家们自己的感情与灵魂,而岩山之天然神韵及其天造之美则从此死矣。<br/>  树风景<br/>  山的面阳角落,数百原始林木,苍古蓊郁,多姿多态。其中有一香樟,乃晋代一和尚手植,又为唯一为人所种植者,弓腰曲背,酷似跏趺一佛,沉思于禅静,让人颇多敬意。一野生檀树,柯枝虬曲,飒飒弄风,随意伸展,如拳师演艺,侠骨铮铮,不可小看,其木之古,亦在数百年。又一野桑,窈窕不俗,仿佛一少妇舞于雾霭山风,细察其干其枝其叶,树龄当在数十年或百余年,徐娘半老,风韵犹在,令人刮目相看。银杏、水杉及怒耸针芒的老松与钢质铜骨的柘树,一株一形,一棵一态,同一类的树群,也各有个性各有风姿。<br/>  我极喜这样的树风景。<br/>  看得久了,看得痴了,便看得自己也站成一棵这样的有个性的树了。

墓地的红花与白花

第6版(文学作品)<br/>专栏:域外星光<br/><br/>  墓地的红花与白花<br/>  滕云<br/>  我本来不知道这里有墓园,也无意参观什么墓园。我是想拍摄小城卡亚尼的这座教堂,它在晨光中显得很秀丽。选择拍摄角度的时候,我偶然瞥见广阔的绿草坪上,有四条长长的红色平行线,那是四行鲜艳的红花,像洋杜鹃,花朵真大,聚合为丛,在草坪衬托下,殷殷然如一泓碧血。每丛红花下面,卧一块大理石墓碑,一丛花一块碑,四行花四行碑,每行几十丛几十块,那么,这是一二百人的墓地了。草坪中央有一座雕像,褐色大理石台座上跪着一位青铜兵士,头微俯,左手按着心房,像是向这片土地和长埋地下的逝者致敬。他身旁站着一位青铜士兵,双手抚着跪地战友的左肩,像是劝慰他不要太悲伤。台座镌刻两行芬兰文,还有一行阿拉伯数字“1939—1944”。芬兰文我不懂,年份我懂,那是指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苏芬战争。我明白了,这是一处军人墓地,是对那场战争的纪念。<br/>  芬兰的历史颇特殊,它从十二世纪后半期到二十世纪初,一直在异族统治下,前六百年是瑞典统治,后一百年是俄国统治。漫长的历史年代里,特别是后三百年,芬兰是东西两强邻争夺的战场。但异国治下七个世纪却没能使芬兰“瑞典化”或“俄国化”,芬兰人民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从不止息。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爆发,芬兰抓住机会宣告独立,首先承认芬兰独立的是列宁领导的苏维埃俄国。然而到了1939年,苏联却向芬兰提出割让和租借领土的要求,遭芬兰拒绝后发动了侵芬战争。芬兰全力抵抗,终因弱小而割地求和。二战中芬兰成了纳粹德国侵略苏联的盟国,二战结束,芬兰作为战败国再度对苏联割地赔款。<br/>  苏芬战争,侵略与反侵略,法西斯与反法西斯,正义与非正义,错位复轮回,受难者终是人民。于是卡亚尼的一百多子弟,就长眠在这小小的墓园里。<br/>  我在1997年的这个秋日清晨,无意中踏进这墓园,又无意中目睹了令我肃然的一幕:我看见一位穿普通工装的老人,跨过街道踅入墓地,走到一丛红花一块墓碑前,从黑色手提袋捧出一束白花,弯下腰,颤颤地插进墓石的孔洞,久久地默对着,又慢慢地离去了。老人动作迟缓,该有七八十高龄。今天并非苏芬战争纪念日,老人前来,只能是缘于家族纪念日、亲人祭日了。受祭的是谁?他的兄弟吗?还是邻居、友人?或者是他当年的战友,也可能是他的儿子,那个五十年前的少年。儿子的母亲为什么不一起来呢?是否已长眠他处?那么,就只剩下这耄耋老人,独自承受那永世的感伤吗?<br/>  芬兰民族是爱和平的民族。他们的民族史诗《卡勒瓦拉》(意译“英雄国”),和各国民族史诗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它不着重描写攻伐征战,它叙述的大体是古代芬兰人的耕种、狩猎、打铁、造船和他们创造新生活的无比热情。我们在今日芬兰,也极少见到军人。在奥卢市参观访问时,我们曾路过一处军人营房,如果不是导游介绍,我们会以为那是别墅区。唯一一次见到芬兰士兵的场合是在卡亚尼的大街上,有两个穿迷彩军服的小伙子和一个便装姑娘,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我不知道这天是不是士兵休假的日子,但我看到了这是士兵和姑娘享受友情与爱情的日子。两位年青士兵和姑娘走在街头,许多二战士兵在墓地长眠,生者与死者该是同龄人,而时已隔世。<br/>  墓园里跪着向战友、父兄、祖国致敬的青铜兵士,让我想起芬兰文学之父、十九世纪芬兰作家阿·基维以及他的名著《七兄弟》中的一则白蛇王冠的故事。受瑞典六百多年统治的芬兰,官方语文限定使用瑞典文。基维是第一个用芬兰文写作的作家,他的作品具有浓郁的芬兰民间文学风格。《七兄弟》中写到,桑皮俄沼地上有一条白色的蛇王,它的王冠光耀日月价值无比,一位英勇的骑士战胜了白蛇,用剑夺得了王冠。沼地周围的群蛇都来争夺,疯狂地攻击骑士。骑士策马急驰,群蛇嘶嘶叫着密密麻麻围住马脚。骑士危急间扔下他的帽子引诱群蛇,蛇们把帽子撕碎,吞食了。这时骑士已跃马泅过大河,蛇们立即追过大河。远处有一片森林在猛烈燃烧,骑士不顾一切裹着河水浸湿的斗篷冲了过去,群蛇却都被烈火烧死了。胜利的英雄拿着那顶神奇的王冠,成了自己立足的大地的主人。我看那白蛇的王冠就是芬兰大地的象征,那位骑士就是坚贞不屈保卫自己的权利和土地的芬兰战士的象征。<br/>  想必芬兰的土地上不只一处军人墓园。卡亚尼军人墓地上比血还鲜红的簇簇红花与一簇耀目的白花,在我眼中有白蛇王冠的遗泽。在和平的日子里迈着军人的坚定步伐走过繁华街市的年青士兵,则让我想起《卡勒瓦拉》里的几句诗:“英雄们并没有消失,卡勒瓦的一族没有死,一个死去,一个又生。”

静静的金湖

第6版(文学作品)<br/>专栏:鸟瞰山河<br/><br/>  静静的金湖<br/>  孙绍振<br/>  地处闽西的泰宁太小,那里的金湖名气也不大,虽然随着人流,我已到了泰宁,可对于金湖之美,却毫无思想准备。但一到了十里平湖之上,望着那浩淼的碧波,城市里那种人与人互相距离太近,连在公共汽车上、在人行道上都互相妨碍的感觉一下消失了。我被如此辽阔平静的视野震惊了。首先感到舒畅的是我的眼睛。在城市里被所谓“水泥森林”横加阻挡的目光,突然获得解放,那平时被高楼大厦分割得七零八碎的天空,奇迹般地变得完整了。平日里它高高在上,总是令我不得不仰望,今天它居然低垂下来,变得这么亲近。我再不用仰酸脖子去追寻一片小小的云彩了,云彩们在这里不像在城市里那么高傲,它们随和得多了,就在你眼前,你一下子就习惯了和它们对视、平视,甚至是俯视,我指的是云彩在水中的影子。天是蓝的,水是绿的,上下云彩是对称的,把天和地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欣欣然,我就站立在这和谐的画图中。<br/>  这里的水面与厦门、东山的海面不同。乘在东山的游艇上,在浪尖波谷中起伏,好像骑在一匹劣马上,你体验到的是与大自然搏斗的惊心动魄,你和海浪是征服者和被征服者的关系,甚至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这和城市里的竞争没有本质上的区别。而这里的天地是浑然一体的、和谐的,你一到这里马上就被恬静的水和天同化了。在这伟大的宇宙之间,我变成了它的一个小小的质点,弄不清是变得伟大了还是变得渺小了。这一切于我似乎都无所谓了,因为在这里,我不用和人比什么。我只和大自然相对,伟大也好,渺小也好,都不是我的事。因为这里不存在竞争,人与人的关系和城市里迥然不同。我可以感到自己心胸在扩展,有了一种想夸张地吐一口气,想象着自己的心胸与天和水同化的感觉。在这样清澈的、洁净的世界上,我难得享受到一种不属于自己而属于大自然的幻觉。当我望着那湖面上形态各异、碧草丰茸的小岛,双眼追逐着水中的一尾游鱼时,我弄不清是想象还是真实,只是感到水鸟和游鱼都和天水一样透明。在这种童话似的境界中,我不由得产生一种愿望:让我的心变得像这里的天和水一样安宁、自由、恬静吧。人生能有几度体验到与大自然融洽无间、浑然一体的欢乐呢!<br/>  我们在金湖上享受着金湖别具灵韵的温厚的微风。经过一个个姿态、风格各异的小岛,眼睛都看酸了,还舍不得离开那岛上带着原始野性的树林。从旅游小册子上,我了解到,这里原是一片险峻的群山。水库的建成,使得人迹不到的虚无飘缈的山顶,变成了近在眼前的小岛。岛上充满蛮荒景象,一切都在无声地宣告,那里的树和草似乎还活在盘古开天辟地的年代,除了飞鸟以外,人都不曾打搅过它们的静默。这里的静谧是永恒的,人类花了好几千年破坏了世界的安宁,这里是唯一的例外,它是上帝的浪子———那是人类所破坏不了的。<br/>  在这种时候,最大的享受就是沉默,一切的人声都将是亵渎。<br/>  自然,球形的、卧虎形的、伏狮形的、阡陌形的小岛上的静默,并不是死寂,这是生命的安谧,仔细看那岛上的树丛,其实并不令我感到有任何的自生自灭的禅意。相反,我看到了无声的竞争。那一丛丛树木,明显是分成群落的。很少有单株独枝的大树,那枝叶特别茂盛的,结成一个群落。那连片的树冠像超级大国似的豪华地展开,占据了更多的阳光。而那资格老到可以当祖宗的羊齿类,却不得不屈辱地俯伏下来,占领更多的土地。那中等层次的杂木则在竞争不到天空和土地以后降低了树干,为利用更多的空气,在苦苦挣扎中不得不扭曲自己的躯体,不管怎样,每一根虬枝总算找到了虽不算完全足够但也可以繁殖它们生命的空隙。不同群落缄默地并存着,欣欣向荣,但这是多少世纪生死搏斗的结果啊!我们现在看到的仅仅是胜利者,而那失败者是永远地消失了,连让我想象一下它们濒临绝灭时的呻吟都不可能了。不用有多少生态学的知识,就可以发现,在这么浩淼的湖面上,居然看不到几只水鸟,实在是一件憾事。在美国的伊利湖、休伦湖上成群的水鸟甚至是不怕人的,白水鸟停在超级市场的汽车顶上作绅士式的漫步是很平常的事。<br/>  我不知道别人热衷于旅游的目的,在我自己则是为了消除竞争的疲劳。然而,就是在这童话境界的金湖之上,那残酷的竞争也只是暂时地离开我,只有我完全不动脑筋的时候,才能享受与大自然融合、没有矛盾、没有冲突的安宁与和谐。一旦我开始思考,我就看到了也许是更残酷的竞争。那无端绝灭了的物种,不可能有任何法庭、也没有律师为它们主持公道,在那里,早有达尔文指出了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律。这绝不是过去的历史,而是仍然在我所欣赏的美丽的小岛上静悄悄中实行。<br/>  不论是什么样的美都不可能是没有遗憾的,金湖之美,也不可能例外。<br/>  一个成熟的人,不应该向世界要求纯粹的真善美。<br/>  但是,应该珍惜那虽然有残缺却依然动人的美。<br/>  因而,回到城市以后,我仍然十分热烈地向我的朋友赞赏金湖之美。我的朋友在金湖待过一年,他对我的激动嗤之以鼻。他说他当时去“玩金湖”,绝不像我们这样“土”,他们是带着猎枪和帐篷到岛上去“尽情浪游”,在枪声豪迈地四处响起以后,把带血的水鸟野物串在枪尖上,满载而归。<br/>  说罢他嘿嘿而笑,笑得很甜蜜,很善良,很温柔,很真实。<br/>  我仔细地研究着他的笑容,他真的笑得一点不残酷。<br/>  嘿嘿嘿……他还在笑。<br/>  而我的心却在颤栗……

播种人

第6版(文学作品)<br/>专栏:<br/><br/>  播种人<br/>  刘向东<br/>  犁光闪过,蚯蚓的血<br/>  冒着热气<br/>  播种人的眼里就有了喜气<br/>  心里就有了底气<br/>  整个春天<br/>  就有了魂<br/>  老少爷们儿,精血正壮<br/>  仿佛他们就是种子<br/>  或者说<br/>  种子在他们的指纹里<br/>  种子在他们的脚印里<br/>  已经生根<br/>  无论村姑,无论村妇<br/>  说自己就是土地<br/>  和土地一样可靠<br/>  让种子呼吸它就呼吸<br/>  让日子新鲜它就新鲜<br/>  比新娘还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