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4月17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大地周末·周末副刊)
专栏:

  构筑爱的书屋
  谭谈
  书屋,一个奇妙的世界。文人学者,谁不想拥有一个自己的书屋?
  这里,也许很小,却装下了大千世界,浓缩了浩渺历史。古之圣人,今之贤达,都集结在这里。向前人讨教,向外人学习,向同行取经,都可足不出户。这里,是一个知识的充电房。工作中累了,你走进书屋,翻开一本书,渐渐,一种别样的滋味来到你的心头,定使你倦意全消;生活中遇到了烦恼,你走进这里,书本里的世界,给你的心头吹来一股清新的风,什么心烦的事儿都随风而去了。这里,又何尝不是一个休闲的绝妙之所呢?
  近日,我在筹划着,想搭盖一个“作家爱心书屋”。
  这个书屋,不是建在我的住舍中,她是建在广阔的田野上,建在贫穷的山区里。她不属于我,而是属于山区的老百姓。
  去年5月里,我与两位作家朋友结伴,踏上了一条虽然艰苦,却于人生、于创作很有益处的采访之路。这次采访,历时三个月,行程两万里,走访了二十一个县,一百多个特困村。这无疑为我们的创作和人生,提供了丰富的养料。但同时,贫困山区贫乏的文化生活,也使我们的肩头增加了一份沉重。很长一些日子里,心里躁动不安,总觉得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才好。然而,一介书生,既无权批给他们什么,也无钱支援他们什么。我能为他们办什么事呢?
  春节假日里,一丛火花在我的心头溅开!我想到,我有数千位作家、艺术家师长和朋友,其中一些还是我国文坛和世界文坛的泰斗。如果我能借助他们的名望,是能为贫困山区的老百姓办一点事情的。我有不少出版界、新闻界的朋友,在我学习创作的过程中,他们曾给过我帮助,给过我温暖,如果他们能再次向我伸出温暖的手,我也是能为贫困山区办一点事情的。我还有不少关心我、支持我的领导,他们经常教导我要为老百姓办好事,办实事……想到这里,我怦然心动。我觉得,这就是我为贫困山区办一件事的强有力的后盾。
  我要在贫困山区办一件什么事呢?
  我想借助天下朋友温暖的手,汇集广大作家的爱心,在贫困山区建一个作家爱心书屋。给贫困山区的人民尤其是青少年们,送去一批精神食粮。这不是学校,但又是一所学校无法替代的,富于个性和特色,是千百名文艺家用爱心搭盖的学校。尽管这个爱心书屋,只能放在某一个村镇,但她是一丛火,将会在千山万岭间燃烧!
  这丛爱的火花一溅开,立即在一颗一颗心中燃起了爱的火焰。湖南人民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的领导同志动情地说:“好事!好事!我们将大力支持,捐书充实爱心书屋。”湖南人民出版社还决定,与省新华印刷二厂联手,将我的一本拙作再版一次,送我五千五百本,让我给全国五千五百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寄求援信的同时,能附上自己的一本著作。九十三岁高龄的臧克家老,正在病中,他把我约到家中,认真听我说了筹建爱心书屋的设想后,连声说:“善举,善举!”接着亲笔签名捐了好几本他的重要著作,又用毛笔书写了“作家爱心书屋”几个隽秀的字。冰心老人的女婿陈恕教授在电话里对我说:“这完全符合老人的心愿。老人的故乡建了一个冰心文学院,里面有一个公园,就叫爱心公园,办了一份刊物,也叫《爱心》。老人病重,无法亲笔签字了,但我们一定挑一些老人的著作,盖上老人的图章寄来,算是给爱心书屋送去几朵爱的浪花吧!”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处的领导同志陈昌本、王巨才、陈建功、高洪波、荻吉马加等,不仅签名捐赠自己的著作和其他的书籍,还指示机关党委发动机关全体干部捐书,把它作为机关党委今年的一项工作来做……作家出版社、中国文联出版公司、人民文学出版社都慷慨捐书。
  一天,一位我刚结识的出版界的朋友对我说:“年内,我一定给爱心书屋捐一千册书。”我惊异,问:“可能吗?”“我干出版这么久了,在出版界有不少朋友。我给五十个朋友发一封信去,每人给我寄二十本书,不就是一千本书吗?”我的心头倏地一热,仿佛看到一双双温暖的手,正向爱心书屋伸来!


第12版(大地周末·周末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闲评广告辞
  叶至善
  不知哪位客人,把打火机留在我家里了。
  白色的打火机,正面印着“实在美食村”五个红字。电话号码只七位数,不是北京的。地址印在背面,北京没有这条路。
  背面还有一行红字:“您要不来吃饭,我也没有饭吃!”
  说得真实在。有了这一句,什么“物美价廉”、“服务周到”等等,都成了废话。
  这样老老实实的广告辞,该圈上双圈。
  记得三四年前,在电视上天天看到一则空调机的广告。广告辞记不真了,大致是“科学家说,地球在逐渐变热。家有某某空调,春天常跟您做伴。”
  听了这两句话,总感到不太舒服。地球变热,您不必管。躲在我的空调机造成的小气候里,您尽可以享受属于您的春天。
  广告辞后来换了。换得好不好且不论,总之应该换,非换不可。
  那家厂家看出了问题之所在,而且知过必改,挽回影响,这就应当受到称赞。
  有两句广告辞,听来很入耳,也可以加圈。那就是澳柯玛的“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没有最好”,不称王称霸,老子天下第一。产品是好的,还不算最好;还在执著追求,求得更好。更好没尽头,追求无终了,有股子韧劲。
  既然这样,何不索性把“只有更好”,改成“只求更好”呢?


第12版(大地周末·周末副刊)
专栏:作家书简

  发挥生命的创造力
  ——冯宗璞致詹克明的信
  克明先生:
  收到你祝贺诞辰的信和精美的贺卡,十分感动。你的文章本来写得好,我没有起什么作用,你这样念念不忘,足见厚道。我一直认为,散文除感情、文采以外,要有思想,也就是见解。你以科学家的眼光看世界和人生,自有深刻、睿智之处,为散文创作注进了新鲜血液,还应该感谢你呢。
  我自春节后患病,头目眩晕,不能理事,更无法写作。近来虽好些,还不知何时能重续长篇。那是呕尽心血的事。7月25日晚,家人有一小宴,我们先读了你的信,想让子侄辈学习你把生命的创造力发挥到极致的精神。
  我的文章实如东海一滴水,只希望身体好些,能每天写上几百字,也就知足了。
  即祝
  一切顺利
  宗璞
  1997年8月9日
  附:詹克明致冯宗璞的信
  冯老师:生日快乐!
  按照上海“过九不过十”的风俗,今年应是您的七十大寿,在此我特向您祝贺生日。
  我是从书里知道您的生日的。散文家是透明人。文章写得多了,人们读多了也就熟悉了作家的一切:他的性格、志向、意趣、见解、经历,家庭主要成员的情况,自己的喜怒哀乐,家居环境,家中宠物,健康状况,一生大事,饮食爱好(包括喝何种酒)……当然,也包括他的生日。我早就想给您寄张生日卡了,也留意一张合意的卡。我知道您会收到许多卡,我不想让我的卡淹没其中,要有点特色,故选中《外文书店》这张铜板刻蚀贺卡。当生日过后您还可当个书签用,把这块铜片夹在您正在读的书页之中。
  是您把我领到文学中来的。说实话,《魂》文当时被一家刊物退稿,我有点不服气,想找个作家讨教,应如何修改?偶然的看到您关于未名湖的许多文章,您最熟悉燕园,向您请教最合适了,故寄给您。您热情地推荐到散文月刊,才有了我的第一篇散文。文章发表后,又有四家出版社来信,将它收入文集,这我心里才释然了,不会给您的推荐抹黑了。是您把我领进这么一座殿宇,我将对之虔诚,文节自重,不随便往里倒文字垃圾。
  …………
  贺卡“稀古之文”指的是您的名篇。前些时候在《中华读书报》上看到,有人谈到您的《西湖漫笔》可与朱自清的《荷塘月色》齐名,我完全赞同这一看法,记得以前写信也谈过。这两篇都会成为中国散文史上的“稀古之文”。那位作者又认为:后面的“变”字与前面的“绿”字并不能相提并论。实际上此文作于1961年7月,那时为文又怎能不带有时代的痕迹。能够自持若此,满篇不容那时常见的口号已殊不易了。这是中国文坛的特点,也是不幸。
  我国著名作家,越老越出传世巨著。现在创作环境比过去宽松,作家已有条件完成自己的鸿篇巨制。望您健康长寿,不仅完成《野葫芦引》的其它各卷集,还会有更多的“稀古之文”问世。我期待着。
  文中知您黄酒海量。我在遥远的南国举杯祝您
  文如东海
  寿比南山
  学生詹克明敬祝
  1997.7.21于上海
  (詹克明系科研工作者,业余从事散文创作,此信略有删节。———编者)


第12版(大地周末·周末副刊)
专栏:

  父亲赶考
  许铭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梨花未吐蕊时,巴山深处的桑树已报出了春芽。春天是从那冬剪过后的桑枝的绿苞儿里逸出来的。
  一夜之间,供销社由于长期亏空而拍卖了。父亲成了下岗职工。
  端着一杯苦涩的茶水,望着远山那一片苍青中几团开得正白、正粉的野山桃花,父亲的脸有些白,那是因为几个街混儿早晨抢白了几句:“想不到坐商店的也有没饭吃的日子!”父亲确实纳闷:一个干了二十多年蚕茧收购的老职工竟然上了刷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下岗人员名单”里。搬出了埋在地下的封坛烧酒,抓了一碟泡辣椒,父亲开始喝得晕乎了。
  阴雨连天的日子,麦苗儿敞开喉咙喝了个够,全家人却感到了些许压抑,父亲似乎失去了二十年来的威望,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拉开抽屉,父亲翻开了他的影集,那本常常用来教育儿女们的影集。父亲拿着奖杯,父亲捧着奖状,父亲戴着红花,父亲验收蚕茧,父亲剪修桑枝。其实最令我们儿女羡慕的是那张父亲与几个蚕农的合影。合不拢嘴的蚕农们围在父亲身旁。他们手里拿着装蚕茧的口袋,拿着挑担儿的扁担,甚至有一个还背着背篓;他们笑得很和谐,笑得很实在。更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了父亲那蕴藏着无限欣慰的笑脸。那是一位好事者在听父亲向几位蚕农侃养蚕的前景时抓拍的。
  说实话,父亲是一位一直很注意自己威望和形象的传统爸爸,做儿女的甚至抱怨老爸为何不哼一首流行歌曲,不买一套面料流行的衣裤。可抱怨的同时不得不暗自学着他那种对工作有万般虔诚的执著劲儿。父亲的笑脸常被严肃的认真掩却了,翻开影集很难再找到同那张合影一样的照片了。
  父亲下岗了,阴雨连天的日子,憋得心里慌,那本影集自然成了他打发日子的法宝。雨中,只是桑芽儿多了几丝绿意,枝条顶端巴掌大的绿叶无声晃动着。是呀,又是蚕农们该去喂蚕宝宝的时候了。
  妹妹放学回家带回了一条让父亲一振的消息:政府公开考试高薪招聘蚕茧收购员,全家人仿佛都从那远山的阴云里见到了一丝格外的光亮。
  “考试,我行吗?!”父亲自言自语。
  “去试一试,尽管没有专业理论,但实践经验我们都是知道的!”全家人帮腔。上初三的妹妹顺口溜了一句课本中的话:“理论从实践中来!”
  …………
  太阳终于拨开云梢了,桑树上的绿叶儿碧得发亮。听说今年养蚕将加大规模,蚕农们也欢呼雀跃。吃过早饭,尽管山路还很泥泞,父亲却穿了一双防滑的草鞋出发了。
  妹妹突然对我说:“我刚才看见爸爸笑了很久。”
  翠青的大山上那一团团野山桃花更艳了,更亮了……


第12版(大地周末·周末副刊)
专栏:漫谈

  “下人”?
  高峡
  有位保姆,在上海古北新区一日本籍居民松木先生家服务。当她去上班时,在大门口被保安拦住:“保姆只能从地下室进出,大门仅供客人进出。”保姆不甘受自己同胞欺侮,为捍卫自己的尊严据理力争。松木夫人闻讯后,特地赶到门前来接保姆,并为她鸣不平,把她带进大门。事后,保安负责人叫工作人员强押保姆从地下室进入,并警告说:“就算是老板来接,也不许从正门进入,因为保姆是下人。”
  这事如果发生在解放初期,也许并不奇怪,因为清扫旧的垃圾,需要时间,但它发生在解放近半个世纪的新中国,发生在大城市上海,发生在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今天……令人不得不震惊:封建等级观念又沉渣泛起!保安刁难保姆,实际上也是在作贱自己。因为在旧社会,看大门的在权贵们眼里如同看家狗一般,要求见到“上人”点头哈腰,满脸堆笑;见到“下人”则趾高气扬,吆五喝六。解放后,看大门的才被尊称为“保安”,再不低三下四地专门服侍“上人”,而是为人民服务,不管对谁,都一视同仁。如果今天仍和旧社会一样,对富人恭、对穷人倨,岂不又使自己倒退到旧社会权贵们眼中的位置?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第一个站出来鸣不平的,竟是资本主义国家的老板娘!而我们那位负责人,非但丝毫不脸红,还予以拒绝:“就算是老板来接,也不允许从正门进入。”看,他对维护封建等级的“尊严”,该是何等忠诚!从职务上看,这位负责人比保姆当然要高出许多;但从人格上看,却低了十万八千尺。只认金钱,只认权势、地位,正在使一些人蜕化成真正的“下人”!


第12版(大地周末·周末副刊)
专栏:路边拾翠

  养蜂人见闻
  萧方
  油菜花期一过,我们离开巴山蜀水,穿过秦岭峪口,到关中采槐花蜜。
  五月,八百里秦川,奏出一曲曲绿色的秦风。我们的蜂群栖在小村,小村是音符,它笼在槐荫里,落在塬上。村中房舍两排相对,整齐划一,墙上长着厚厚的绿苔。冲天槐树,枝叶相交,遮蔽大大小小的院落。绿叶扶疏,槐花闪灼,或嫩黄或明黄,似无数缩小了的蝶儿。满村走去,清香幽幽。出巢的蜜蜂绕树三匝,嗡嗡争鸣,寻花逐蜜。
  槐树和关中的土地一样,奏着久远的历史重音。周代朝廷树三槐九棘,作为高贵的象征。唐代渭南县令说,此树由来久远,东西列植,南北成行,辉映秦中,光耀关外,不仅为一般行路人遮凉,也使书生学子得到荫庇。也许因为这些原因,古代科举考试的年头称为“槐秋”。
  槐树没有桂的清幽,柳的婆娑,桃的娇艳。但那虬劲挺拔的枝干,浓绿茂密的树冠,耐碱抗旱的顽强生命力,为历代文人雅士所称颂。我倒觉得它更像关中老乡,一样平凡朴实强悍。
  高处望小村,一片绿海,差不多全是槐树。粗壮者有盆口大,树皮打皱缬,躯干扭扭曲曲,古朴典雅。我们的帐篷搭在村口老槐树下,两侧蜂箱一字摆开。闲暇时坐在树荫下,一壶浓茶,抬头一片绿云。槐叶小如铜钱,迎风摇曳。偶尔树间有啾啾鸟鸣,使人浮想翩翩。有时,关中老乡来访,天南海北地聊,口音不同,比比划划,更是乐趣无穷。侃到高兴处,访者唱几句秦腔,激昂、雄壮,有股撼人心魄的力量;我们唱上几句浙江绍剧,一样有劲,如钱江涌潮。哼呀,唱呀,慢慢人围拢来了。唱得兴起,我娘也哼上几句越剧,软绵绵的似江南烟柳,众人听得拍手大笑。于是秦腔又起,在槐树下余韵缭绕,久久不绝。
  村中槐花盛开,是我们最好的蜜源。槐蜜甘美爽口,蜂皇浆色泽嫩黄,可同紫云英媲美。槐花又叫槐米,关中老乡们常用来蒸饭吃。槐叶也能吃,李时珍曾在《本草纲目》中说,初生嫩芽可炸熟吃,亦可泡茶喝。杜甫的《槐叶冷淘》,说槐汁拌面粉擀面条,风味极佳。村中时有人弄,吃过一回,令我难忘。
  村中户户养鸡,清晨一家鸡叫,家家鸡鸣,鸡犬相闻持续半个时辰。我们梦中醒来,起床,西天一片乌蓝,东方才一抹红霞,就挑铁桶,提水去。村里的一眼井,在几棵老槐掩映下,水清味甜。井边洗衣的姑娘都美,有槐花般的灵气。同她们聊,笑声喧哗,比说话声还多。向她们打听有鸡有蛋否,她们只是笑,几个胆大的还指指点点打趣。她们都实在,往往一只鸡才三四元,鸡蛋仅卖六七分。
  关中老乡吃饭没有桌前用餐的习惯,蹲在槐树下,坐在废弃的磨盘上,大葱蒜泥辣椒,就着面条馍馍吃。我们经过,他们热情邀请,入乡随俗,也蹲着吃起来。我们也回请他们,一起豪爽地猜拳喝酒,尽兴而醉,至今想来,还回味无穷。
  二十来天的花期过后,我们得搬场去宁夏采荞麦蜜、草花蜜了。依依惜别村里的老乡和槐树。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结束了“吉卜赛人”式的养蜂生涯,不再过那随着蜜源四处飘荡的生活了,只有秦风槐韵还深深地烙在我心里。仍在养蜂的亲戚年年给我带一些信息,说那里楼房越来越多了,村里老乡惦记着我,希望我去看看,他们富了。


第12版(大地周末·周末副刊)
专栏:茶楼

  名士的弱点
  俞律
  “击鼓骂曹”是一出很有看头的戏,不仅仅由于大量的唱工,更因为其写人的成功。
  这出戏的主角是三国时的名士祢衡。名士者,知名人士也。所以他十分自负,戏词里有这么几句对曹操说的话:“我乃天下名士,岂与你这奸贼同党,孔大夫你把我错荐了。”
  孔大夫就是孔融。曹操要招安刘表,需要一位名士去做说客,于是孔融推荐了祢衡。谁知祢衡见曹操时摆出了名士的派头,大模大样,目中无人,把曹操手下的文士武将说得一钱不值:有的只能看墓守坟,有的只能牧牛放马,有的只能击鼓鸣金,有的简直就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这就是说,天下除了他祢衡,都是碌碌之辈了。曹操见他口出狂言,有心要压他的锐气,命他在群臣宴会上击鼓为群臣助兴,于是祢衡当着群臣的面,脱光衣服,破口大骂。所以这出戏叫“击鼓骂曹”。
  在传统戏曲里,突出一个“骂”字的戏不少,诸如“骂王朗”、“徐母骂曹”、“骂杨广”、“骂阎罗”、“贺后骂殿”等等,生旦净丑都有骂人的戏。古人对于骂似乎很感兴趣。不过骂人不管是非曲直,总是不文明的行为。没有文化的人骂人也还罢了,名士也骂人,不免有失身份。
  这出戏我看过多遍,谭富英、杨宝森、李少春的我都看过。不管这几位著名演员唱得多么精彩,我总不大喜欢祢衡这个名士。只因他违背了“实事求是”这条古今一致尊奉的至理名言。请看他骂曹操的那段戏词:
  “你不识贤愚,眼浊也;不读诗书,口浊也;不纳忠言,耳浊也;不通古今,身浊也;不容诸侯,腹浊也;常怀篡逆,心浊也。”一共六个浊字,别的姑且不论,就凭曹操是建安文学的代表作家这一点,决不至于诗书古今都不知的。孔融上表介绍祢衡夸他的文学水平已经“升堂睹奥”,他却并没有留下什么像曹操那样具有建安风骨的好诗文来。这就充分暴露了他这个古代知识分子妄自尊大的弱点。
  有趣的是祢衡转变也快,当曹操命他“去往荆州,顺说刘表来降,保你在朝为官”时,他在众朝官的劝说下,就唱着“走向前忙告错”的西皮下了场。
  说到底,这出戏是一个没有受到热的待遇的名士的情绪发泄。其实,热得冷不得的名士是终无大用的。
  击鼓骂曹  马得画(附图片)


第12版(大地周末·周末副刊)
专栏:

  灵岩涧一角 潘天寿作


第12版(大地周末·周末副刊)
专栏:

  击鼓骂曹
  马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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