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3月27日人民日报 第11版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笔墨春秋

  二十世纪中国女性绘画艺术的历史足音
  与世纪同行
  陶咏白
  在二十世纪风云激荡的历史进程中,中国女性从参与社会的变革到女性自身解放,涌现了大批有才华的女艺术家,她们的艺术以鲜明的时代印记和女性特质,在人类文化史上,奏响了二十世纪女性艺术发展的三部乐章,即:“五四”时期,从闺阁投身社会——走向开放的格局;新中国成立后十七年,在“男女都一样”的状态中——有一条女性艺术的潜流;新时期,回归女性自身——走向自觉的女性艺术。
  几千年来,在男权为中心的社会,在“男尊女卑”的价值标准中,女子要独立自主,就是大逆不道,她们被紧锁在“庭院深深”的闺阁中,由此远离了社会。本世纪初,女子受新文化运动精神的感召,走出闺阁投身社会,冲破古老的封建传统,向根深蒂固的封建伦理道德堡垒挑战,找回“人”的价值。这对女性来说无疑是一场革命。因社会角色的转换,她们的艺术也一改旧时代的阴柔气、闺阁情,赋予了时代的新气息。如作为革命家何香凝的艺术,就一改旧文人画中那种孤、愤、骚的意趣和一般女性的阴柔之气,她常画雄狮、猛虎、苍松、寒梅,以高昂的笔调抒写她的壮士之志。原是富家小姐的夏朋,投身革命,三度被捕,死于狱中,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在她的一批反映劳苦大众生活的作品中,呈现出的是一腔粗犷豪迈之气。出现在三十年代的“中国女子书画会”,是一批名门闺秀,不甘在男子中心的权杖下居于从属的地位,由此组织起来,借助集团的力量来争取女性艺术的独立地位。这可作为中国女画家主体意识的整体性觉醒萌动的标志。世纪初,也有一批女画家受“五四”改造旧文化的新思潮影响,纷纷就读于新型的美术学校,更有一些女画家远涉重洋去欧、美、日等,探求中国传统绘画以外的西方艺术,并以自己出色的成绩回报祖国。同时,她们的作品中浸透了女性追求个性自由解放的人文精神和历史内涵。
  新中国成立后,妇女获得了前所未有的种种权利,女艺术家进入了全新的生活领域,艺术已不再主要是个人自娱或自我表现的手段,但由于有一段时期过于强调配合党的中心工作,艺术普遍地消解个性而趋向“共性”。女艺术家更是在“男女都一样”、“男人能做到的,女人也一定能做到”的思想支配下,在艺术中有意识地消解男女差异,也就自然地一切按男性的艺术标准来要求自己。即便如此,女艺术家还是在一定的限度中用女性特有的视角,去表现生活,由此也隐隐汇聚成一条女性艺术的潜流。如:冯真的《娃娃戏》、姜燕的《考考妈妈》、赵友萍的《女代表》、王霞的《海岛姑娘》、温葆的《四个姑娘》等一批具有女性意识的作品。
  新时期给女画家以充分的创作自由,她们从寻找“自我”的过程中,自然地回到女性自然的特点,用女性的眼光去看世界,用女性的心去感应世界,用女性的情感去润化世态炎凉,用女性的方式去表现世界,成为一种有意识的补偿和下意识的追求。这种“自我”的寻找,实质上是“寻找女性”的过程。如以周思聪为例,她艺术探寻的轨迹,也正是一条女性走向自觉的路。八十年代初,她的《矿工图》系列,突破流行了近半个世纪的水墨加素描的表现手法,为当代中国画人物画走向现代开了先河。她此后的《彝女》系列,并非当时流行的风情画模式,而是对女性超负荷生命状态的真实反映,也是自我的写照。九十年代,以一批女大学生1990年举办的“女画家的世界”画展为发端,标志着“新生代”的崛起,也标志着女性艺术走向自觉。自此一茬一茬的年轻女画家在画坛崭露头角,她们以鲜明的个性和强烈的女性意识的艺术形成了九十年代画坛蔚为壮观的风景线。
  二十世纪是翻天覆地的百年,是中国人民经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站立起来的百年。中国女性艺术与时代的演变发展同步前进。
  (压题照片为1934年在上海成立的中国女子书画会成员合影)
  ▲狮(中国画1914年)何香凝
  ▲我的家庭(油画1932年)潘玉良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中国画一九八二年)周思聪
  ?五十至七十年代女画家作品集萃(附图片)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

  少轻狂 多磨炼
  ——潜心斋主人王明明访谈录
  剑武
  王明明在六至十四岁之间,年年都有作品参加国际少儿绘画展览,并多次获得一等奖,直到文化被革了命的1966年。“神童”既让他在儿时便远远地高于同龄人,也让他在青年时代因为这顶大帽子的失去而更为艰辛。
  王明明从未进过美术院校,而是私淑于李苦禅、吴作人、蒋兆和、刘凌沧、周思聪、卢沉等。这么多名家把手相教,是他的幸运,也是他的负担——师从一如传统,既是雄厚的基础,也是沉重的荷载。
  如今,王明明已经人到中年。九十年代以来,一顶顶“桂冠”依次叠加在他的头上,北京画院副院长、北京市美协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这些,给他带来了难得的荣誉,也带来了更多的忙碌。忙碌源于这些荣誉带来的社会责任,也源于这些荣誉带来的人们的一些苛求。
  使神童顺利成材,而不是转轨变形,甚至夭折,这是一个迄无定论的多学科大命题。在王明明这个个案上,这个命题的答案是简单的,却是有效的:严父与慈母。王明明说,当我们哪一个孩子取得一次好成绩时,父亲总提醒说:不要骄傲,还有不足。而母亲,却早下了厨房,正在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以示鼓励。
  使学生独立于世,而不是食古不化,成为老师的复制品,这得益于王明明几位先生的大家风范,引导他走上了一条做人与作画并举的正确道路;也得益于王明明的转益多师,李苦禅恣肆放达的大写意花鸟,吴作人严谨而大度的教学风格,蒋兆和畅达而又结实的人物造型,刘凌沧厚重森严的工笔历史人物,周思聪、卢沉夫妇开阔的艺术视野,让他在一个巨大而又真实的空间里行走。
  使荣誉淡化,既不推卸应有的社会责任,又在纷繁躁动的环境中保持一张宁静的画案与书桌,在潜心斋里读自己想读的书,画自己想画的画。这就是现在的王明明,他的心思与行为。
  他说:社会越是浮躁,你越应该沉静。市场越是红火,你越应该冷清。随波逐流,随风起舞,很可能找不到北,不知自己有几斤几两,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说:对于生活,感受是第一位的。生活中的那些情趣可以寻找,可以创造,但更要慢慢体会。磨炼是一种生活状态,也可以是一种生活态度。
  他说:传统是一本大书,随便翻翻是不行的,得认认真真地读,翻来覆去地读。对照传统,才知道自己的浅薄。
  他说:真正的风格靠的是千锤百炼,真正的艺术品是没有火气的,经得起推敲,耐人寻味,由此而反省自己:是不是下的功夫太少?是不是想得到的东西太多?
  听他说,再看他的画,便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在王明明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对于传统的吸收,也可以看到对于传统的反省;可以看到时尚的影响,也可以看到对于时尚的批判;可以看到对于生活情趣的珍惜,更可以看到对于生活中那些坎坷的回顾——伤口愈合了,但那份痛楚却有意地保留着,以使自己清醒。笔道里,主要是帖的俊逸与优雅,也有碑的苍茫与苦涩;墨色里,有自然的光影纷披,更多的是心灵的轻轻摇曳;结构里,有对于物象的概括,更多的是对于情趣与诗意的追寻与锤炼……由此而创造了一个轻松、超然、清幽,由此而浸漫人心灵的艺术世界。而这个世界的背后,是艺术家对于轻狂的压抑与排斥,对于磨炼的珍惜与总结。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艺苑掇英

  贾又福:自信而有远虑
  贾又福,1942年出生,河北肃宁人。1965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现为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作品《太行丰碑》获第六届全国美展银质奖,并被中国美术馆收藏。作品《无声的呼唤》获中央美术学院首届学院奖。曾在中国美术馆、日本京都国立近代美术馆、新加坡国家博物馆等地举办个展。出版有《贾又福画语录》、《镜真楼画谈——贾又福谈画录》、《贾又福画集》、《当代中国美术家——贾又福》、《贾又福新作》、《贾又福中国画集》、《贾又福水墨画集》等。
  贾又福喜画太行山。他曾十九次深入太行山,感悟山水之道。他所作大幅山水,继承宋代奇伟恢宏的山水大观,融入当代抽象构成意识,并用自己独特的构图与笔法,传达出太行的森严与雄伟。贾又福小幅山水多写牧归、晓月、暮云,或配以担柴老汉,或配几只牛羊,踏青峦,戴晚霞,漫步云间,一派田园清韵。
  贾又福非多产,但多思索。他对中国画理与哲理有深刻的体会。他曾说:“吾画山水,尤贵乎大也,大仁大智、大真大实、大喜大悲、大动大静、大朴大拙、大整大肃,终归大一统也。”贾又福被视为当代杰出画家,他对自己倒有清醒的认识:“于艺术,自信有远虑,但不敢操之太急。”
(附图片)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艺坛走笔

  树个性 创名牌
  杨悦浦
  中国艺术博览会经过五年的努力,在艺术市场的新探索中获得了积极的成果。也许正是因为它的成功,引发了今年多达八家艺术博览会的纷至沓来。
  据了解,这些艺术博览会大都是以“出售摊位”为主,这势必形成相互竞争的局面。因此,各艺术博览会应该迅速确立个性,形成自我优势,进而创立“名牌”。
  这里说的“名牌”,不完全是产品的“品牌”概念,而是一种艺术市场形态完整形象的定向塑造,并在整个市场领域产生重大影响,以此获取相应的经济利益和社会效益。现在已有的几个艺术博览会都在为自身的价值进行很有力度的宣传,这就是一种打名牌的做法。看来,同类艺术博览会“行业”之间的竞争是必然的,但是这种竞争应当是在形成自我优势中进行。
  在谈到艺术市场的时候,人们总要提及“学术”问题,这之中最大的问题,莫过于处理好艺术市场与创作之间的关系。这促使我们进一步认识和思考创作与市场相互依存的深层因素。直到现在,从评论、创作、艺术管理等不同的角度对市场提出的批评依然如故。解决这个问题还需要我们投入更多的精力。
  对此,也许我们应该进一步转换思路,可否大胆地提出“让创作面对市场”,而不仅仅是“让艺术品面对市场”。
  “让创作面对市场”这个提法在当前的条件下听起来也许很不顺耳,但是,如果我们细想想,这同样是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市场的波浪已经在搅动着创作,与其被动地让市场影响创作,不如将创作建设成为一只舰船,在市场中乘风破浪。从画家个体方面说,除了画家自身为了达到纯艺术动机的创作之外,可以将自己的其它创作行为纳入市场,变为有价行为;从艺术管理方面说,将组织创作的整体活动纳入市场,使创作从一起动就有价,以此得到所必需的费用。
  这样,至少可以使我们的艺术家和艺术管理者,从当前那种没有保证的、无休止的“拉赞助”活动中解放出来,不光是靠作品,同时也依靠创作行为来“养活”画家自己和美术事业。这种现实在我们的艺术生活中已经存在着,只不过还没有形成整体的规模和明确的意识。
  此外,艺术家在认识创作与市场关系的时候,也要进一步完善自身“素质”,特别要不断地解决现代社会生活中出现的“功能性盲区”这一类问题。
  眼下许许多多与现代生活密切相关的新事物,由于我们缺少了解和研究而形成一个个“盲点”以至“盲区”,有些是知识性盲区,甚至是常识性的盲区。还有相当多的艺术家,对于艺术市场这个涉及自己的艺术发展和切身利益的问题缺少研究,特别是在市场功能方面缺少必备的知识,因而面对一个偌大的艺术市场却束手无策。当他们不能进入市场,或是进入市场后没有获得收益时,不知道进入市场就要具备“风险意识”,自然会产生一种焦躁和不平衡的心态。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应消除这一类“盲点”或“盲区”,使自己步入现代社会,跟上它的发展步伐。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艺坛风景线

  ▲由中央美术学院、法国驻华大使馆、法国卢浮宫附属国家博物馆联合主办的《五十年的抽象——法国当代艺术大师德布雷作品展》于2月24日至3月13日在北京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举行。
  (美一)
  ▲岭南美术出版社日前出版的《常书鸿·吕斯百绘画作品集》,第一次系统地介绍了这两位油画艺术家的历程与艺术成果。常书鸿与吕斯百早年赴法国高等美术学校习艺,深得欧洲古典艺术精髓。(梁晁英)
  ▲中国艺术品的收藏品种除广为人知的书画、古籍、瓷器、玉器之外,织绣也是一个很大的门类,在国内及海外都有众多的收藏机构及私人藏家。日前,北京华观艺术品有限公司征集的清代满族枕头顶二百余件,在北京展出。(美三)


第11版(大地周刊·美术世界)
专栏:

  走以古开今之路
  ——读张斌的画
  邵大箴
  张斌号小蝉,二十七岁,是九十年代步入艺坛的青年画家。由于她勤奋好学,悟性高,在写意花鸟画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张斌走的是一条以古开今的创新之路。她咬住传统艺术的精神和语言不放,先在福建师从功底深厚且有革新胆识的老画家朱家陆,继而在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助教进修班研修,受教于张立辰、郭怡孮、赵宁安。在这过程中,她还深入、全面地研究近代花鸟画大师吴昌硕的艺术。
  张斌重视笔墨训练,老老实实从临摹入手,扎扎实实地领会和把握笔墨造型的要领。她同时注重写生,训练观察、体悟和表现自然的能力。她更重视文化修养的全面提高,探索在笔墨语言中表现诗意和音乐感。她创作现代抒情诗且有作品问世。她苦练书法,坚持以书法入画、用笔墨抒写感情的传统,对画坛中一度流行的各种“做”画的方法不以为然。
  张斌没有刻意塑造自己的风格,她以真诚的心态和饱满、充实的感情作画,雄健烂漫的画风却逐渐自然地形成,这画风似乎是她人品和精神素质的真实流露。她的写意花鸟画境界不凡,既有第一眼夺人的气势,又有耐人玩味的细节,格调高雅、秀丽,笔墨酣畅豪放。尤其是她近来的创作,画得更奔放、潇洒,不拘泥于形似,画气不画形,显示出一种气度美;画面不拘泥于前人章法,有现代构成的意味。
  她常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表现出诗人的气质和热爱自然、向往真善美的炽烈而温存的内心世界。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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