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3月24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二诸葛的不平
  刘金
  当年,九斤老太七十九岁就成了“不平家”,觉得如今样样不及从前,夏天天气比从前热,炒豆子也比从前的硬。山西刘家山交外号二诸葛的刘修德,今年九十七岁了,如今也步了九斤老太的后尘,成了“不平家”。不过,二诸葛不平的方向,与九斤老太正相反。他是,只觉得作家老赵(赵树理)当初抖搂、挖苦、否定他的“不宜栽种”和“命相不对”,太不应该。弄得连老婆都吼他:“把你的鬼八卦收起吧!”至今一想起,总不免愤愤不平。
  今天是戊寅年正月初六。二诸葛戴上老花眼镜,看今天的报纸。这一看不打紧,就像九斤老太看见曾孙女儿六斤“立刻就要吃饭了,还吃炒豆子”那样,十分的愤愤不平了。
  二诸葛从报纸上看到了什么?看到了这样一条新闻,《南京:皇历卷土重来》。记者报道说,“今年南京的年历市场,销售势头正猛的是‘皇历’!该市‘长三角’书刊市场的一爿个体书摊,去年12月份就售出皇历一万册。”记者指出:“皇历”的大行其道,与近来封建迷信的抬头有关。商店开业要择吉日,公司开张要看风水等等。记者认为:“趋吉避凶是许多人的共同心理。”因此,每个日子下面详细载明“宜”什么和“忌”什么(包括二诸葛当年很忌讳人说的“不宜栽种”),“诸事不宜”或“万事大吉”的老“皇历”,当然会大行于时,成了比任何畅销书都畅销的书。
  读了这条新闻,二诸葛刘修德能不心理失衡吗?能不愤愤不平吗?他那个“不宜栽种”和“命相不对”的笑柄,换了五十五年后的今天,何至于被作家拿去做了典型,写进小说,以致使他蔫头蔫脑地过了这么些年?或许正相反,他“业余”(相对于专业户而言)给人择个吉日,卜个卦,合个命相,每天得个百儿八十的,亦有何难!君不见,日前报纸的社会新闻栏登着,一个“自学成才”的算命先生,算一个命五十元;“难算的命”要八十,或者更多,居然还忙不过来哪!
  由此可见,二诸葛的愤愤不平,乃至成了九斤老太式的“不平家”,实属情有可原。
  然而更有理由愤愤不平的,我以为还是赵树理,如果他在天有灵的话。五十五年前,赵树理写出了《小二黑结婚》,使搞封建迷信的二诸葛和三仙姑现出了本相,失去了市场。谁知时至九十年代,在中华大地上,封建迷信又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一时间,算命的、看相的、占卜的、看风水的以及老皇历等等封建迷信的书册,蜂拥而出,把书刊市场(特别是书摊)搞得乌烟瘴气,给人们头脑中的迷信思想火上加油。而如果你想买一本《小二黑结婚》,则对不起,遍觅无着。
  倘赵树理在天有灵,睹此情景,他能不愤愤不平吗?
  据报道:有关部门已作出决定,“近期”将坚决把那些宣扬封建迷信的东西逐出文化市场。这当然好。但我想,最重要也最有效的,还是有关各方,多宣传辩证唯物主义的无神论、无鬼论,用科学理论从根本上把封建迷信彻底破除。


第12版(副刊)
专栏:

  农民的乐与忧(漫画) 金凤官


第12版(副刊)
专栏:

  歌赞唐胜利
  何满子
  报载,四川女青年唐胜利因拒当“三陪”小姐,为捍卫人格尊严,奋身跳楼重伤。其事迹令人肃然动容。
  旧时代有不少贞烈女子矢志不屈,不惜身殉,那大抵是封建礼教禁锢下“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教条的驱使,其价值可以另论。而这位可敬的唐胜利宁为玉碎的抗争却不仅是她个人贞节的维护,人的价值的坚固执著,更是对社会某些层面风俗颓败的抗议。当今花花世界中,不但为衣食降身屈志者比比,因孤弱无援被胁沉沦者比比,贪图逸乐自甘以色相求售者也不乏其人。社会在转轨之中,某些阴暗角落有乌烟瘴气的买卖是可以理解的;不幸的是,这些颓败现象还相当严重地毒化社会风习和社会道德意识,侵蚀和扭曲文明社会应取的价值观。加以钞票拜物教盛行,历来被人们所讥薄的“笑贫不笑娼”的恶劣的价值取向确实在某些阶层中有其影响。更加上大众文化中的庸俗情调的弥漫,推波助澜而使风俗更形浇薄,物欲的诱惑也使许多人迷糊了正常的价值判断。当此时会,唐胜利以一个谋生而闯入市场的弱女子,勇决地冒生命的危险捍卫人格,逆颓风而张扬正气,其形象就显得格外高大。
  唐胜利的事迹不禁使我想起“文革”时的烈士张志新———当然张志新更可歌可泣,更合于悲剧美学中的崇高品格;而且两者所经受的考验也大不相同。然而,她们作为被迫害和被凌辱者的命运一致;在关键时刻坚贞不屈的精神一致;他人昏昏而己昭昭的义无反顾的志节一致。张志新由于处在严酷凛冽的特殊时代,遭受的折磨更惨,更孤立无援,更悲壮,更令人震撼,因而具有更巨大的道德魅力。唐胜利从保卫自己的和女性族群的人格尊严出发,所承当的道德负担自然不及张志新承担全民族正气之沉重;但在一些地方社会道德普遍滑落的大背景下,她的抗争确也爆出了耀眼的人格光辉。
  在现实的邪恶势力面前,唐胜利是个弱者;但她是道德上的强者。人的精神,人格的魅力正是在现实中强弱不敌而在道德上不畏强暴敢于抗争而焕发出来的。鲁迅所称颂的“民族的脊梁”不仅指建大业有名望的仁人志士,也包括那些默默无闻地维护着社会正气的人。在严峻的考验面前,骨头的软硬,人格的升沉就显示出来了。现实和社会风尚诚然能够改造人,可能会驱使人媚俗阿世,乃至丧德败行;但不能将一切都诿责于环境,推卸给历史。马克思不是说“人是被动环境中主动的因子”吗?不然,在不少女性沉溺于物欲甘当“三陪”女郎而不以为耻之时,何以会有唐胜利的壮烈抗争呢?
  这,难道不值得深思,难道能不让有心人感慨系之吗?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胖与瘦
  赵大年
  汉成帝钟爱身材苗条的赵飞燕,夸她能作“掌上舞”,嫔妃们也以瘦为美。到了唐朝,又以胖为美,杨玉环就是个胖妞,唐代壁画里的美女都偏肥。“楚王爱细腰,宫中多饿死”,说的是宫女争宠,竞相减肥,大概是得了厌食症。汉瘦唐肥楚细腰——历史上这种忽胖忽瘦的审美观,多由帝王对美女的偏爱所引起,影响面不会太大,除了饿死一些宫女,大概还影响了若干文艺作品。
  当今世界,看待胖与瘦,已增添了许多实质内容。欧洲有句名言,“瘦就是长寿”,中国人的说法是“有钱难买老来瘦”。言外之意是发胖有碍健康。
  我有过“四十大惑”的经历:那年下放干部停止了劳动锻炼,我每月二十公斤口粮定量未减,劳动时形成的“胃扩大症”继续起作用,蹲办公室也有饥饿感,照吃不误,摄取大于消耗,还没醒悟就已冲进了胖子行列,再想减肥难矣哉。
  发福后才对“胖子问题”有了切身体会。跑不动,跳不高,被迫告别打球。旅游爬山,瘦子有说有笑,我喘气出汗,到了山顶凉风一吹就感冒。成年人的心脏大小差不多,我比别人多负担几十斤体重,动辄心跳过速,视登山如畏途。此外,胖子还承受舆论压力,医生就说得很多,把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都跟肥胖挂钩,不无道理;也有夸张,“胖为百病之源”,“胖子懒,不中用”。进而产生社会歧视,英国公司解雇胖妞,为此常打官司;美国警察限期减肥,虽没这条法律,警方却有内部规定。于是出现“胖子协会”,宣传胖人的优点(譬如胖子经得住折腾:二战后从德国集中营里活着出来的人,瘦骨嶙峋,但关进去时都是胖子,而关进去的瘦子却难以活到最后),以保护胖人权益。肥胖之所以成为社会问题,与英美这些富裕国家的胖人迅速增多(十年翻一番)直接相关。
  在洛杉矶,“美国之音”记者采访我,“赵先生初次访美,请谈谈观感。”我说,“感到很惭愧。”她大感兴趣,“为什么惭愧呢?”“在中国,我属于胖子,可是到贵国一比较,真是小巫见大巫,我变成正常人了,再也不敢言胖。”这段录音她爱播不播,反正我讲的是实话。且不说卧床不起的“超级胖子”,美国大街上,公园里,也有许多贪嘴的大胖子,边走边吃零食,有些胖姑娘,大腿比我的腰还粗,真不知道谁敢娶她?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美国的减肥药,减肥理论,减肥中心,减肥广告和减肥费用,皆属世界第一,而美国的胖子也最多。文友童恩正送我一本他写的《新西游记》,说猪八戒来到美国找工作,得先住减肥中心,一天只给几片菜叶吃,饥饿难熬,大骂减肥医师比妖精还心狠。
  以个人经历而言,抗日战争时期当小难民,参加志愿军入朝作战,还有三年经济困难时期“瓜菜代”,我都明显地属于瘦子,而发胖的主要原因是不懂得节制饮食。看看我国沿海地区和大城市,先一步富起来的人群里,胖子也在增多,各种减肥广告应运而生就是佐证。俗话说,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而我的经验是,每餐多吃一口,必成胖子。当代“小皇帝”、“小公主”中的小胖墩儿,大都是被溺爱独生子女的父母亲用“填鸭法”催肥的。北京的胖姑娘,啃半截老玉米还要喝减肥茶,唉,早知今日苦,何必当初甜(填)。
  (作者单位:北京作协)


第12版(副刊)
专栏:

  心痛之余……
  王建平
  对本文涉及的事情,想想就心痛。痛人民的血汗积累被某些或糊涂人或无能者或昏庸辈或败家子或另有他图者不断地糟蹋。
  且不说有些地方对彩电、冰箱、洗衣机、汽车和VCD等生产线盲目的巨额投资,至今还在制造着不良后果;且不说有些地方盲目地将巨额投资用于建造豪华型商品住房,至今还在滞销却依然加油添火;单说眼下,又屡闻有些地方盲目耗费巨额投资建造的豪华商厦在今日的买方市场上难以受到消费者的欢迎,日子很不好过。
  就在北京、上海、广州、南京等地相继传来有些豪华商厦和大商场关门大吉之际,近悉,在宁波市,营业面积两万平方米至五万平方米的三个大商厦先后落成迎客,还有紧跟上来的其他大商厦。有报道说,1997年,宁波市已有的大商厦零售额约二十亿元,如今接连开出好几家,有人估计要分流十亿元零售额,利润率都趋于下降。市场经济的法则是无情的,很可能搞得整个同业都不景气,其中必将有难以为继者。
  我的心痛,还因拜读了经济日报上的一篇文章。文章说,在北京,已建成和尚在建设的一万平方米以上的大商厦共有一百多个。都建成以后,北京的商厦数量与人口数量之比,将远远超过东京、汉城、纽约等世界任何一个大城市而居全球第一。这些大商厦很可能将有半数以上没有足够的消费者而闲置直至倒闭。记得我在一次了解豪华商厦发展失衡是在两年前列席上海市政协的一次主席会议上,是听一位曾在上海市政府负责过商贸工作的老同志披肝沥胆的呼吁。他当初谈的仅是上海的问题,现在看来,已是许多大中城市的通病,因此其总加起来所耗费的投资数额是十分可观的。
  我的心痛,还因为从有些人那么热衷于豪华商品房和豪华商厦的盲目投资,以及在已经开业的那些豪华商厦里销售的豪华商品,反映出一种脱离了今日中国国情的市场导向在滋长和蔓延,反映出一种过早地、急乎乎地向发达国家的豪华型消费和豪华型生活方式靠拢或叫“接轨”的倾向,相比之下,对生产上的科技投入、科学管理和生产者素质的全面提高等等方面如何及早赶上发达国家的先进水平,对有些人来说,却不那么起劲,甚至可以说很不起劲。这对我们国家来说,是种危险的信号。生产和消费两者之间,前者是第一位的。生产水平的发展是个渐进过程,消费水平的提高也是个渐进过程。绝不能像某些冲昏了头脑的人那样急乎乎地在一个早晨都导向豪华型消费。豪华的东西,可以要一些,就今日中国而言,它并非主角和主流。
  有些地方豪华商厦的过剩这个病症,其共性是主观武断,盲目投资,决策失误,把关不严。其中,也免不了有损公肥私、中饱私囊,且造成国有资产流失者,则另当别论。即使对外商的投资,也该对其高度负责,正确引导。可以断言,好多豪华商厦建造的背后,都有惨痛的教训。心痛之余,忽生建议:可否由国家经贸委选择某地已经关闭的某个豪华商厦,在那里,长期办一个关于盲目投资造成各种恶果的展览馆。把查实有据、对糟蹋投资确应负责的人的姓名,列入耻辱榜。以后有类似情况者,不断补充。各级经贸系统的党校可到那里去进行现场教学,把如何彻底改变盲目投资的研讨会移到那里召开,把应该追究法律责任的典型案例的庭审,也到那里去举行。在有关研讨会上,老百姓也可到那里去向盲目投资者提出责问。总之,通过多种途径和手段,把长期以来的这股盲目投资、重复投资之风刹住,则国家幸甚、人民幸甚矣!
  (作者单位:上海市政协)


第12版(副刊)
专栏:

  局长的“自白”
  郭振亚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话说得极是。赣北某县在交通局长位置上坐了五年的杨显安突然出事了,被戴上了“银镯子”。一向口碑不错的杨局长,犯了什么罪?又是谁举报的?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想不到这位局长居然栽倒在十六岁的女儿杨琳手里。
  那么说杨琳是大义灭亲的人物了?非也。
  杨琳是个不争气的女青年,既不想上学又不想工作,一门心思和流氓无赖鬼混。上舞厅、看录像、下餐馆……哪里去弄钱?天上会掉下来吗?于是,她指导“男朋友”按照她画的示意图趁家里无人时去偷父母的钱。第一次偷出了一万二千元;第二次从席梦思床垫下偷出一个内装三十万元的小皮箱;顺手牵羊,又兜走装有十五条大中华、十二瓶人头马、八瓶茅台的编织袋。正急急忙忙在黑夜逃窜时,却被巡警碰上了。三问两问,一个大案很快便被侦破了,不久失主、交通局长居然被“请”进了看守所。女儿“引贼入室”是此案的导火线,立下“功劳”的当然是局长的这个“千金闺秀”了。
  杨局长在狱中写了一份《自白》,交待了自己索贿、吃回扣的经历,最后一段文字非常精彩,不妨抄录如下,以飨读者:
  “我此生什么都是成功的,爱情、事业、家庭、朋友……唯一失败的就是没有把女儿教好,是她把我的一切断送了,真是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玩味一下这段“妙”文,局长“唯一失败的就是没把女儿教好”这句精彩的自白,引起我特别的兴趣。我们不妨按照他的思维逻辑去推测一番。如果说他把女儿“教好”了,会出现什么结局?所谓的“好”又是一种怎样的好法?
  按照局长大人的理论,女儿就应该时时处处事事为他这个局长父亲着想,站在父亲的立场上,听父亲的话,即使看到父亲收受贿赂,知道这是犯罪行为,也要“为尊者讳”,为父母亲讳,要守口如瓶。父亲虽然收了黑钱,那是为别人办事的结果,“按劳取酬”。古人云,“天下只有不是的儿女,没有不是的父母”。父亲能捞钱,只能说明父亲的本事大,智商高,因此更应尊重父亲。这样,哪还会“引贼入室”去偷父亲的钱呢!因为女儿“没教好”,才“一着不慎全盘皆输”,一切美好的希望和“锦绣前程”都被女儿搅黄了。
  如果照社会公理看,杨琳也不是一个好女儿,如果是一个不带引号的好女儿的话,她就不会好逸恶劳,不会和流氓无赖整天鬼混;如果是一个不带引号的好女儿的话,当她看到父亲吃回扣拿红包时,就应该批评和劝阻父亲的行为,倘若不听,就应拿起法律的武器,对其揭发举报。这种大义灭亲的行为虽然不太多,但见诸报端的也有。
  我们姑且不去论这位局长大人好女儿的标准如何,单说跟了他这样不知廉耻的父亲天天在一起,所见所闻,潜移默化,他女儿怎能不学坏呢!近墨者黑嘛,“根”在何处?
  后院起火,虽然是偶然事件,但偶然中含有必然,杨显安这个贪官即使不栽倒在他女儿手中,迟早也会栽倒在别人手中。
  (作者单位:新乡日报)


第12版(副刊)
专栏:

  主任说:面子不能丢,车坏了就推着去!(漫画)左都建


第12版(副刊)
专栏:

  虎打武松
  刘征
  话说武二郎喝了十八碗“三碗不过岗”的烈酒,提着哨棒,踉踉跄跄走上景阳岗来。看看天色已晚,天边敛去最后一抹落辉,星月迷离,林莽丛杂,时有蛇鼠奔窜,夜鸟怪叫。那武松经过多少凶险,拿这怕人的景象全不在意。他已有八分醉意,躺在一块大青石上,迷迷糊糊刚要睡去,忽然风摇草动,随着一股腥气,跳出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来。
  说时迟那时快,武松像被弹簧弹起,抡起哨棒劈面就打。
  “住手!乱弹琴!”老虎说话了。那声音像是发号施令,颇带几分官威。武松从不畏官,可是老虎竟然开口说话,透着新鲜,不免顺下棒来,听老虎说些什么。
  “你打我不得,打了我,你会惹下杀身大祸。我是这景阳岗的长官。”
  “胡扯!哪里有老虎戴乌纱帽的?”
  “‘虎而冠’这句古话,证明这虎戴乌纱是古已有之的。而今呢,人们常说‘地头蛇’,就不兴有‘地头虎’吗?再说啦,白天我戴着面具,只有夜里独自散步才摘下来。戴面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世上,戴面具的多着咧!”
  虎大人———行文至此,要称他虎大人了,不慌不忙,点着一支香烟,鼻孔里立刻冒出两股游蛇般的青烟来:“这景阳岗是我的天下,跺跺脚整个岗子都乱颤。我想吃猪有猪,吃牛有牛,样样都有。难道没人反对吗?有,可我不怕。在我的辖区里,大小几十名官员,包括管警察的、管法院的、管选举的,都抓在我的手心里。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胳膊腿都勾连在一起,织成一张密密的大网,大鱼小鱼都不漏。这样,我等于添了一百副牙齿,一千副爪子,一万只眼睛。居民里头有谁敢说个不字,一准会遭爪牙之灾。上边的调查组,或者灌以蜜糖,或者乱以迷阵,或者崩以炸药,没有一个不丢盔弃甲的。”
  “你休想吹大话吓我,以为我惧怕爪牙就饶过你的性命。你这小小的景阳岗须不能盖过天去,就没人上告吗?”
  “上告,哈哈哈哈,你真是个雏儿!我要没点来头早变成虎皮褥子啦。谁不知道有个白虎星,白盔白甲,是有名的凶神恶煞。一笔写不出两个虎字,我没少向他老人家的厨房里送野味。上告信倒不少,可一封封都转到我手里,叫我‘酌处’。你知道什么是‘酌’吗?我可查过字典。‘酌’当斟酒讲。意思是把上告人捉来,煮了炸了烹了煎了,用来当酒菜。”
  武二郎直气得三尸神暴跳,再也捺不住性子,喝一声:“看棒!”
  “你那棒算个鸟!”虎大人纵身一跳,跳出三丈开外,掏出一只左轮手枪来,乌黑的枪口对准武松,冷笑一声说:“你知道了我的底细,就不能叫你活着走下景阳岗。你要想活,就跪在我面前求饶,跟我鞍前马后,活着当奴才,死后作虎伥,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好武二郎,岂是个怕死的?他举棒向虎头打来。砰的一声枪响,武松大叫一声,却没有死。他从大青石上滚落在地,酒意全消,揉揉眼睛,乃是南柯一梦。
  梦中一声大叫,引来五六位猎人,一个个举着松明子,豹头环眼,横刀挎箭,跑到武松面前。
  “你是什么人?”
  武松忙站起来说:“我是做梦的,才做了一场恶梦。你们说,有老虎戴乌纱的吗?”
  “你这个人还在说梦话。我们打虎多年,从没见过老虎戴乌纱的怪事。可茫茫大千,保不住也许有。谁知道呢!”
  “见到戴乌纱的老虎,你们也敢打吗?”
  “怎么不敢?只要是虎,管他乌纱不乌纱!”
  “哎哟,这不是武二哥吗?”一个穿虎皮坎肩的猎人认出了武松,“哪阵风把您刮回来啦!这都是咱好弟兄。走,咱们到前村孙二娘的酒店吃酒去。”
  往前面看去,在晨光熹微中,影影绰绰亮出一窗灯火,酒店开门了。大伙簇拥着武二郎下岗去。一面走,虎皮坎肩一面兴高采烈地说:“昨天刚打了一只虎,虎肉卖在她店里。咱们去切它二十斤虎肉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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