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1月18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读东坡诗杂感
  章汝
  早岁读东坡诗有这样几句:“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当时但觉其自然流丽,应遭逢蹭蹬,几经坎坷,再读之觉寄情感慨叹息沧桑,现值晚岁偶然遘此,则感悟坡公意在阐述人生哲理,这几句看似平易,实含义深沉,弥足玩味。
  人的一生遭遇际会虽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如治学成就、谋事有成……除了个人努力之外,其中还掺杂了很多不定因素——道路会扭曲,物象会变形等等……到了晚年,回顾走过的路,碰到过的人,交友往来,动静得失,真是五花八门,一言难尽,然而这恰恰就是社会,就是人生。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人究竟与动物不同,有的在各种因素面前,为了提高自己的“适应性”,变得外忠内诈,蛇蝎为心,精于算计,纵横捭阖。而有的则处乱不惊,临难不苟,爱有甚于生,恶有甚于死。当然,人并不总是要面对生死抉择的。清张问陶有两句诗:“闲中立品无人觉,淡处逢时自古难。”日常生活所碰到的常常是小事,然而处小事也有品,也有格。人与人的相遇,总是有缘,处事顺逆,总有机遇,如何对待却是每个人都不一样的。人的感情净化很不容易,有时连自己的亲人子女也难理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人每天都要吃饭,不进食,要饿死。但究竟为什么要吃饭,古往今来,特别是我们这里很多人把它本末倒置了。西方人士说:吃饭是为了要活着,活着却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很多别的什么……高的如为国为民,为了事业,为了某项毕生的探索和追求……低的甚至只是为了某个宿愿得偿,承诺兑现,克尽自己的天职、义务等等。但高也罢,低也罢,似乎总比“为了吃饭”好。或云“吃饭”这一目标也有高低之分,低的是填饱肚皮,高的也不过是山珍海味,大快朵颐,其实所有声色犬马之好,类不出于填得欲壑而已。人生不过数十寒暑,果真为了填得欲壑,有朝一日,了悟平生,难道不会失悔?如果想到“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那就会一方面考虑每年怎么过,每个月怎么过,每一天怎么过,每一步怎么走,另一方面也会跳开去看苦乐、看得失,则苦也是乐,失也是得。我在近作中有这样两句:“不妨点染成图画,乐在崎岖岂道穷”。如此则数十年蹭蹬、坎坷都不在话下了。这样,既能坦坦荡荡地朝最终目标走去,也会谨慎地对待足下的每一步。鸿飞是不计东西的。可是人走的每一步路难道都是自己无法左右的吗?如果真是这样,我们还谈什么“做人”?


第12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诗词和现代生活
  ——《回归颂》读后
  刘征
  最近十几年间,诗词(用传统诗歌形式所写作品的统称)自己推倒了头上的五行山,大步闯上诗坛。建立了许多专业组织,创办了许多刊物,出版了许多诗集,举办了许多研讨活动,令人目不暇接。对于出现在二十世纪末叶中国诗坛的这种特殊现象,反应不一。大多数人(包括许多写新诗的朋友)拍手欢迎,少数人还不理解。直接反对的很少,对诗词的前途表示怀疑的仍有人在。
  其一,认为诗词活跃起来是应该的,但它的寿命不会太长,五十年后定会销声匿迹。也就是说,过去打而未死,足见命不该绝,如今活过来却也长不了。至于以五十年为限,不知何所据而云然。我猜想,大约以为诗词是老年中年情有独钟的“夕阳文学”,老年中年辞世,必定把诗词带进骨灰坛里去。但事情的发展并非如此,以诗词为“吾家事”的青年人越来越多了。诗词在许多大学生中受到热烈欢迎,大城市如北京、广州等都自动成立了青年诗词组织,一些青年诗人写作成绩优异,令人有“雏凤清于老凤声”之感。不仅后继有人,而且后来居上,不老也不死,是可预卜的。
  其二,承认诗词存在的价值,但那价值只在于为建立未来的一种新诗体提供营养,一旦新诗体建立起来,诗词就该消亡了。比如一位好姑娘,只配为他人做嫁衣裳,自己却没有资格嫁人,也就不能生儿育女,延续后代。但不知为什么给这位姑娘安排如此严酷的命运?文学史上,一种文学样式给另一种提供营养屡见不鲜,给人家提供了营养自己却未必寿终正寝。诗给词、词给曲都曾提供营养,三代诗体不是始终“三世同堂”,好端端的都在吗?
  其三,诗词是传统的诗歌形式,曾很好地为过去的时代服务,如今时代变了,旧瓶还能装新酒吗?这个问题提得好,是关键。如果不能,则不待五十年,也难说还有可供吸取的营养,当前诗词的活跃不过是回光反照,很快就会夕阳西下了。所幸我手头的这本《回归颂》,对这个问题作了令人信服的肯定回答。
  去年,为庆祝香港回归,中华诗词学会及《中华诗词》杂志社协同其他主办单位,举办了“回归颂”中华诗词大赛。这次大赛得到全世界华人空前热烈的响应,参赛作品超过五万,约相当全唐诗的总数,参赛者遍及国内三十个省、市、自治区和香港以及澳门、台湾地区,以及美、日、德、意、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十六个国家,包括教师、学生、工人、农民、将士、科技专家、个体户、企业家,海外华侨和国际友人,从百岁老人到七龄稚子,共两万四千多人。大赛诗潮浩瀚澎湃,动员之众,波及面之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自中华有诗以来未之有也。在这个基础上编辑了这本《回归颂》,收入获奖作品及特约作品共二百四十九篇。许多佳作高唱入云,显示了亿万华人奋发昂扬的爱国热情和巨大的凝聚力。
  香港回归是时代的聚焦,是现代生活的强音,出现诗词创作的这种空前的盛况至少可以令人信服地证明,诗词服务于现代生活不是“东风无力百花残”,而是仍有“奇石穿空,惊涛拍岸”的气势。旧瓶装新酒,非但没有减损酒香,反而能增益酒韵。自然,每一种文学样式服务于时代和生活各有其独特的艺术方式和艺术魅力,例如新诗和诗词是一对好姐妹,却有其各自不同的动人风韵,是不能互相取代的。
  《中华诗词》杂志创刊不久,一无经费二无编制,凭着一些老诗人的艰苦奋斗,为着诗词的振兴做了许多事情,迫切需要得到各界朋友的理解和帮助。“嘤其鸣矣,求其友声”。


第12版(副刊)
专栏:我的家园征文

  大巴山深处
  赵建仁
  大巴山深处层层叠叠的群山之中,逶迤着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河岸一排吊脚楼,一条窄窄的长长的青石板街道,两排挤挤挨挨的瓦屋把蔚蓝的天空夹出细长的一条,屋顶叠着的那些片片青瓦,在阳光下如飞动的鱼鳞。这便是记忆中故乡的小镇。
  故乡的小镇很古老也很简朴。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街面,被千万双脚打磨得幽幽发亮,把一段悠远的历史融凝进去,不留一丝痕迹。临河吊脚楼的柱头已经蛀蚀,岌岌可危。那时,小镇的人生活水平不高,商品意识淡薄,集市萧条。小镇的国营商店仅四五家,里面商品种类单一、陈旧,主要经营些煤油、盐巴、肥皂等日常生活用品以及布匹、鞋袜、衣帽等穿戴的东西。每逢当场天,四面八方的山民便背起背兜,拄着打杵,扛些鸡鸭鹅蛋或山货,天未亮就跋涉几十里山路,早早地在街道两旁选一块“地盘”摆起“杂货摊”,经过几番讨价还价之后,走进商店换些必需的生活用品,又满怀喜悦匆匆忙忙地往回赶。集市的高峰通常是上午八点过后至下午两点左右。这段时间里,赶集的人们汇集在窄窄的青石板街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挤得个水泄不通,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那气氛热闹非凡。下午两点钟一过,人们散去,青石板街面一片狼藉,小镇又恢复了平素的冷冷清清。
  小镇唯一热闹的去处,便是临河的吊脚楼上的那座茶馆。茶馆简陋无比,墙壁烟熏火燎变得漆黑发亮,几张大方桌和几条长木凳摆在屋中央,可一时容纳二三十人喝茶。茶馆的主人姓黄,热情好客,淳朴老实。这里平时寂寥清静,只是到了当场天,那些从土地上走出的乡亲,买卖完毕,才肯走进去,花钱换一大碗苦得像中药的老荫茶,既提神又解渴还饱肚。如果时间尚早,又不是农忙季节,他们也会凑在一起话农事、拉家常、谈收成。夏天,在这里多乘一会凉;冬天,在这里多烤一会儿火。茶馆不大,却时时有喧哗与笑声飞出……
  儿时,我喜欢在吊脚楼上的茶馆留连,因为不花钱就能听五花八门的“龙门阵”,或者凭栏远眺,望着河心出神——河水幽绿幽绿,闪着粼粼波光,映出蓝天、白云、青峰,吊脚楼的倒影,游鱼、卵石历历在目。清澈见底的河水边,小镇的姑娘媳妇们在浣洗,不时传来捣衣的木杵声;一群和我一般大的孩子,光屁股露出水面,在水中尽情嬉戏……河的上游有一只很老的渡船,姓李的老艄公祖孙三代在这里摆渡,不分白天黑夜,天晴下雨,接送来来往往的过客。河面水浅的地方有一排石礅,远远望去,像一长串省略号。枯水时节,人们踩着石礅过河;一到涨水,石礅不是冲走就是被淹没,人们常常望河兴叹。记不得是哪一年的哪一天,一位赶集归去的山民,涉水而过,被突然而至的凶猛的山洪卷走;也是一个涨水的日子,两名放学的孩子手牵手走到河心,不慎脚底一滑,被无情的河水吞噬……河水悠悠,载着小镇的历史和岁月……
  不知不觉地又过去了十几年,我读书毕了业,参加了工作,结了婚,但故乡的小镇时时温馨着我的梦。转瞬间,记忆中的小镇不见了,走进电视、走进报刊的小镇,却是另一副年轻的面容。茶馆不见了,渡船也不见了,河面上已架起了一座长长的石拱桥,从那排吊脚楼中,冒出一幢幢高楼,从小镇横穿而过的宽阔的柏油路,如楔入古镇躯体里的一条生机勃勃的动脉,它输给古镇以全新的气息。小镇商贾云集,琳琅满目。入夜,歌厅、舞厅前的霓虹灯变幻着迷人的色彩,更渲染出古镇的繁华,小镇的人们开始潇潇洒洒地过日子。


第12版(副刊)
专栏:

  万里江山处处春(篆刻)
  冯景东


第12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古今藏画首次相见 中外佳作同时观览
  ’98中国美术年压轴展——中国山水画·油画风景展暨外国风景油画作品展于11月10日至22日,分别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和中央美院陈列馆举行;与之呼应的故宫博物院历代山水画精品展也于10月23日至11月15日在该院绘画馆与观众见面。据文化部艺术局及中国油画学会、李可染艺术基金会、台湾山艺术文教基金会等主、承办单位的相关人士介绍,包括当代和二十世纪前期中国山水画、油画风景展和两个画种的历史比较陈列展等在内的诸多展览同时举行,并有一个共同主题,即“表达当代艺术家对人类生存现状及自然环境的关注与思考”,这在中国美术史上尚属首次;它的学术价值,在于从古今和东西方比较艺术角度,探究中国山水画与油画风景之间百年交汇的脉络、影响,及对未来中国艺术发展的走向作出前瞻的研讨。
  展出期间,观众将有幸在中国美术馆欣赏到三百一十四件具有多方面代表性的艺术新作,同时还可一窥该馆首次展出的精典藏品。故宫一直是深墙大院,很少参与当代美术活动,这次展出的八十件我国古代上至隋唐,下至明清的藏画,都是难得一见的国宝级的珍品,其中一些珍贵古画从未面世,学术、文物价值都很高。喜欢欧洲绘画艺术的观众还可到中央美院陈列馆,遍览欧洲及俄罗斯风景油画原作。(雪村)


第12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回想公木老师
  王小妮
  公木老师已经不在世了。五天之前的事情。听到消息的时候,正看电视中的天气预报,北中国是在下雪,气象图中有一团肥厚温暖的大云朵停在那个区域,大地因此得到了严密的覆盖。
  有了一定年龄的人都知道“向前,向前,向前”,“风烟滚滚唱英雄”,他们只能在唱出雄壮歌曲的时候接触公木。我从来没听到公木老师对我们讲过他的歌词。从文化大革命以后,公木老师只教过我们这一个班的本科学生:吉林大学中文系七七级。他的课是中国古典诗歌中的浪漫主义。我们表面上听课,实际是在下面翻欧洲小说和新被介绍过来的西方思潮。有很多时候,我们不过只是坐在公木老师的课堂上,但是,我们喜欢去他家。
  公木老师坐着他快松散的旧藤椅,上面还有一个厚重的棉花垫子。一般的藤椅都是一对,我在他家里只见到一只。东北普通市民家里很少藤编物,所以给我的印象,有学问的人才配坐那儒雅发声的东西。公木老师给我们讲他在当年的北平参加“飞行集会”(学生运动)。他还模拟出街头的爆炸声,是学生们扔出瓶子、灯泡之类。藤椅也响,垫子也掉了,公木老师手舞足蹈。“飞行集会”使他回到了二十岁,比眼前的学生们还年轻。人们都会经常回到记忆中。二十年以后,我们又记起他小书房里面的细节。
  有一天在课堂上,公木老师讲到延安,说到毛泽东的伟大,他突然哭了,泣不成声。这使坐在1979年里的大学生们很意外。我当时非常认真地在辨别讲桌前这位并不高大的老人。结果,我看见了让我震惊的大真诚。真诚,往往可以被比拟为万能的钥匙。它能打开一切锁。公木老师在1958年成为“右派”并且流放到东北,直到他离世,他依持秉守的,正是这种透明的真诚。蚌,用几年的时间含住石子,吐出珍珠来。以公木老师的心境,在北中国的二十年里,顽石也晶莹剔透了。
  我们推开门就到他家里去,一坐就是几小时;迁到南方以后,几次回东北都去看他。虽然,在他二楼的旧门上贴了谢客的条子,我们还是敲门。公木老师的夫人吴老师从门缝里看见我们,总会马上大打开门,她爽朗的脸上都是欢快。她说,看看是谁来了?公木老师立即放下他桌前正写的东西,老人笑得多宽厚。在公木老师身上,我感到了一个人有资格和力量去教授和聚拢起他的学生,同时也客观地成为了他个人的某种荣幸。
  吉林大学那个叫“十八家”的教师宿舍楼的前院,它的四季我都记得。春天的草芽,秋天的枯枝,春夏之交鲜嫩的黄花菜,冬天菜窖木盖上的积雪。1995年夏天我们还一起参观他家的那一小片菜地,正结了茄子。听说现在那院子里又盖了楼。他搬进新楼后去世。公木老师是住到那些菜花上了。
  公木老师1910年生。和他年龄相仿的人多是相当坚守原则的。而公木老师在1990年送给我们的诗集《我爱》的后记中写道,他自己“经常处在惶惑、迷离、摇摆、失误中”。这不说明他无原则,然而,真诚覆盖了他的坚守,这是公木老师有别于其他许多老人的地方。我相信,我们最终都是不明白。有一些东西很庞大,很复杂。我们就在那之中呆着,完全类似在冬天洁白厚重的积雪下面。
  就在我们听到公木老师离世消息前一个多小时,我们坐着车,向城市的西方走。南面一公里外是南海,北面是中国大陆。我们看见落日正被云影快速吞没又吐出来。我们说,这景象还从来没见过。我们注视了一会儿。把这么两件事联系起来,并不涉及预感之类。只是从中发现了无可抗拒的不测和混沌。
  有的时候,我们往往被迫把事情做得太快,比如我要赶写这篇文章。其实,生,是在十个月后来到。去,在几十年后发生。特别我们中国人的方式,是极缓慢的那种浸润。我认识公木老师,就是在长达二十年的过程中。急促而就,往往是不益的。公木老师和他的学生们,和嘴里唱着进行曲的人们,都还需要时间。
  又下雪了。公木老师,我们将在不同的地方体验四季。
  1998年11月4日于深圳


第12版(副刊)
专栏:

  情凝大西北
  李仁臣
  马中原拍摄的大西北,是他灵魂的展露。
  没有大西北,便没有他摄影艺术的灵魂。
  梦牵魂绕三十年,他生命最美好的年华,赋予了大西北。军旅生涯三十载从列兵到大校,他与大西北融为一体,凭借一架相机,他与大西北对话,与大西北相爱,至诚至真,在生命的每一天,直到年近知天命,方与大西北道一声“再见”,那份依依不舍,那份无奈,仿佛不是南下与亲人团聚,倒像是骨肉离散。至今谈及这次生活中的变迁,泪光仍在他眼中旋转:“如果从事业角度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大西北。”
  马中原来到了人民日报社华南分社,当摄影部主任,因为在广东生活的妻女期待他千里归巢。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创办《华南新闻》初始,一位电脑工程师用马中原的摄影作品试版,看了他的“马氏大西北”,竟妙笔生花,代他拟了这样一句夫子自道,有些许调侃,也有些许传神。当时,“狼”瞥一眼这个标题,眼里闪着狡黠的亮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浮上这条西北汉子的嘴角。
  或是晨光熹微,或是暮色苍茫,一辆半新不旧的北京吉普在天边奔驰,驶过千里戈壁,驶过茫茫草原,去了又来了,来了又去了,不知它要奔向哪里,不知它要干什么……
  坐在驾驶座旁边的就是马中原。他真像一匹在野地里巡弋觅食的“狼”,跑过来,又跑过去,眼里放着光,一旦“猎物”出现,就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端着他的相机,就像端着一挺冲锋枪……
  他撮着鼻子嗅着,屏息静气嗅着,嗅出黎明的清新,暮晚的凝重,雨前的舒润,雪后的甘甜,嗅出了大西北特有的气息。
  他用心与大西北对话,促膝畅谈,究根问底,追问她的过去,了解她的现在,不放过任何一丝疑窦,不舍弃任何一个细节,用他的忠诚,用他的执著,用他全部的生命,奉献全部的爱,去拥她,爱她,去天上寻,地下寻,寻至世间,寻至梦里……
  他于大西北浩浩苍宇间,寻得高天流云的喜怒哀乐;他于斑驳陆离高原上,寻得人类足下好一个“厚”字了得;他于横空嵯峨帕米尔,寻得“万山之祖”肃穆雄奇;他于疑落九天黄河源,寻得滋养华夏生命的灵泉;他于落日孤烟大漠边,寻得危机与希冀伴生的雄性干渴奋争……
  这就是马中原眼中的大西北。
  这又不是马中原眼中的大西北。
  马中原心中的大西北,是人格的物化,是一种境界,是一种感觉,是一种悟性的心血结晶。
  大西北接纳了马中原。马中原融入了大西北。
  在异常艰难的生存条件下,他不知苦为何物。大雪封边关,白哈巴边防站隆冬到来的第一位“爬犁”记者就是他。途中三日雪,夜间零下三十度,馒头变成了“石头”,人困马乏,爬犁杠断了,向导迷失了方向,生命近于绝望,他坦然如常。但在遇上好镜头而没有胶卷时,他却流下了眼泪。
  马氏照片的后面,透着深沉,透着厚重。深在何处,重在哪里?深就深在于他人熟视无睹处,窥及皮毛之下的血肉;重就重在于草木山水间,抽象出永恒的品格。
  这就是马氏大西北。它是个人的,又不属于个人;它是现实的,又超越现实。
  生命并不寂寞。
  大西北亘古永恒。
  (为马中原《我的大西北》风光摄影艺术系列作品集作序)
  1998年10月16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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