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1月1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我的家园征文

  九江十月
  高红十
  十月的九江市到处可见大水留下的痕迹。
  开发区敞阔的九江大道残留着渍水,好像洪魔大麾的主体部分已甩入长江,拖在后边的裙裾薄薄的,散发着恶臭。这是残存的剩余水,等待太阳自然晒干。
  九江大道两边的松树半绿半黄,梢是绿的,干是黄的,黄得像是强酸腐蚀,清晰标出洪水曾经达到的高度。被淹人家墙上劣迹斑斑,长着黄毛绿苔。恶质洪水泡过的家具不中用了,自行车、洗衣机、电视机、电冰箱……
  国庆节的好太阳天,老人把沙发、家具、橱柜拿出来晒。子女说,沙发丢了算了,谁耐烦一把一把抠里边的污泥?老人叹口气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换换包布还能坐。
  路边有码放得齐齐整整的沙堆、石子堆,白色褐色的大块料石,解放军撤走前拾掇的。从齐齐整整的这堆那堆看出雄壮、矫健、英气逼人的这师那旅,绿色旋风莅临的痕迹。
  永修县的干部说,这个夏天把多少年的太阳晒了。永修的县长说,脸上正在脱第三层皮。黑红色,九八流行肤色。
  多少人讲起长江干堤决口后共同的疾患:声带充血撕裂,喑哑,疼痛,最终失声。想象那一场人水搏斗的殊死惨烈,千万张嘴无声呼喊的黑白默片。
  还有恶梦。一位带头到江新洲救人的干部事后总被这样的梦惊醒:洪水里有人呼救,他要过去,前边钻出一堆蜈蚣,要么盘着几条蛇;梦里总在抬料石,使出全身力气,那石头动也不动……
  但恶梦终究已经过去,九江人又开始了新的生活。
  国庆和中秋不少人家安排儿女相亲结婚,不少店铺打理着开张。天上是红红的气球宫灯,地上是红红的鞭炮碎屑,碾过鞭炮碎屑的是新人车队。九江人在冲喜哩,用大喜冲去大灾的阴影。
  道路起始处几乎交通堵塞,有担子担来各样蔬菜清清白白,叫出名的萝卜、豇豆、青菜、辣椒,还有叫不出名的林林总总。主妇一如既往地挑剔,指尖拨拉着菜叶掐着菜梗。菜贩不改初衷地容忍,他们明白,挑到最后总会掏钱,国庆节谁家不做点好的吃———果然成交。路边还有卖笤帚案板的,据说那案板是樟木的,小贩用砂纸打磨,发散出奇异的药香。卖闲书的,新旧皆有;卖衣裤的,时尚与落伍共存。
  湖岸的亭边绿地,成群老者跟着音乐操练,倒着走的,静坐运气的,压腿弯腰的,轻舒太极的,皆心安神定。
  往前走人流稀疏。带随身听听音乐的,多青年;手握半导体听新闻的,多长者;有喘咻咻长跑者三三两两。两湖相通的拱桥边,一位老婆婆洗衣,莹莹的玉镯在腕,硬硬的衣杵在手,梆梆地衣杵敲在衣服上,让人恍惚回到汉唐……
  阳光一缕缕泼向湖面,湖水不语,只管承接,散金碎银,还有现代化的楼宇。
  风息浪止,和平安宁。经历了惊心动魄、撕心裂肺、热血沸腾、热泪盈眶后的和平安宁,失而复得的可贵。
  灾难走了,走进快门下的镜头,走进当事人的记忆,走进九江人的心灵史,走进即将结束的中国二十世纪史。
  灾难走了,九江人翻开了新日子的新一页。


第8版(副刊)
专栏:记忆追寻

  难忘的森林工程师
  林印
  有消息说中央最近已经明令禁止乱砍滥伐青藏高原的原始森林。这,使我回想起四十多年前我曾经亲眼看见的那些景象:绵延几百公里的原始森林在绝无人烟的唐古拉山脉和邛崃山脉无数山峰上闪闪发光。著名湍急的大渡河和金沙江两岸,尽是绿色林带。康藏公路像一条极长的彩带环绕在山腰。陈毅元帅进藏的车队便沿着康藏公路奔驰而过,又辛苦又慢。
  1956年,中国决定开辟北京到西藏拉萨的客运航线。我被新华总社派随第一架民航客机“北京号”前往报道。
  那天天气十分晴朗。当飞机飞过青海湖时,忽然听见一位身材相当高大、两鬓斑白的森林工程师招呼我们:“看!这就是有名的青海湖!”我急忙从机窗向下探望。果然,碧蓝色的青海湖像个小池塘那样,出现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之间。“就要飞越世界屋脊唐古拉山脉了!这儿有宝贵的原始森林!”他告诉我。
  飞机继续向上升,一直升到一万米以上的高空上。白色云层低低地落在飞机下边像无尽的银海一样。空气越来越稀薄了。机舱里,每个人都打开氧气瓶,好使自己呼吸舒服一点。只有森林工程师和他的助手顾不上吸氧气。他们紧张地忙着为那自有人类以来没有勘测过的原始森林拍摄照片。强烈的阳光,照耀着山峰上似乎永不溶化的白雪,使我们感到头晕眼花,不得不戴上墨色眼镜。飞机飞得极平稳,有人在煮咖啡。有人闭目养神。只有森林工程师一边忙着拍照,一边不停地记录着原始森林的原始资料。
  飞越唐古拉山脉之后,飞机终于在距离拉萨两百公里的当雄机场降落了。庆贺第一架民航客机顺利到达西藏拉萨的献哈达仪式举行以后,几位飞行员和我以及那位年轻的森林工程师的助手都饱饱地吃了一顿极丰盛的午餐。我们问森林工程师为什么没有来吃饭?年轻的助手告诉我们:“老工程师由于紧张的高空摄影,身体有些不适,不能来吃饭了。”第二天早晨我到大帐篷里去看他。他似乎精疲力竭,躺在地铺上不吃也不说话。我极力劝他吃一点东西。他摇摇头。那时候我的人生经验实在太少了。我想:也许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不能和年轻人相比吧?我心上的问号从助手那里得到了回答。原来老工程师是我国最有经验的森林勘测工程师,已经五十多岁了。有高血压病。他自认为完成青藏高原的森林航空勘测任务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他不顾自己的身体,主动要求随第一架民航客机来完成这一项重要任务。
  那时正是5月,若在北京,气候是极好的,可是住在当雄机场的帐篷里,白天阳光直射,热得像在蒸笼里一样。口干舌燥,水又苦又咸。晚上,穿了皮衣还觉冷。口杯里的水也上了冻。也许正是因为昼夜的温差太大,西藏人喜欢把皮衣斜披在身上,另一只手膀是光光的,或者穿着绸衣服。稀薄的空气使我们这些从平原上飞来的人感到不适应。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高山反应吧。不巧,一连好几天,因气候的原因,飞机不能起飞。飞行员们躺在帐篷里,吸着氧气来保存他们的体力。我为好奇心驱使,不断在机场周围探视。每次路过老工程师住的帐篷,我都要进去安慰他,一心盼望他早日康复。
  过了几天,有辆军用吉普车接我到拉萨去。原以为老工程师会和我同去,但是没有看见他。
  招待陈毅元帅的宴会上,我看见了陈毅夫人。吃饭时我坐在她的身边,可以仔细欣赏她的风采。
  那天晚上我住在当时拉萨最豪华的宾馆里。夜里我流鼻血了。不过第二天早晨我还是兴冲冲地跑到八角街和寺庙去,为的是观察拉萨人是怎样生活的。
  我从拉萨回到当雄机场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森林工程师,他面色黄黄地躺在帐篷里,等待飞回北京和他唯一的女儿见面。
  我也认为森林工程师急需回北京住医院治疗。
  不料,领导们讨论谁可以跟随陈毅元帅同机飞回北京的时候,有人说我虽年轻,但已是五个孩子的妈妈,不宜久等。而那位森林工程师和他的助手被留下了。我没有发言权。只能服从组织决定。
  那年秋天,我在北京街头碰到森林工程师的助手。我赶忙打听老工程师的健康状况。那年轻的助手形容惨淡地告诉我:首航飞机飞走以后,由于天气的原因,他们迟迟等不到第二架飞机送他们回北京,老工程师和他又在帐篷里住了一个多月。老工程师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得不到及时治疗终于牺牲了。他死后,森林工业局认为老工程师在青藏高原原始森林勘测工作中有特殊贡献,提拔他为森林局的副局长,并追认他为中共党员。我听了这个意外消息,黯然良久。
  这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西藏有了很大变化。不仅有了新的机场,有了定时航班,有了医院和贵重药品,再也不会让旅客住进帐篷里。我这个当年和老工程师同住帐篷的年轻女记者今日已经变成一个老妇人。不过我仍然充满着对人类前进事业的信心和希望。我仍然怀念那些默默无闻地为人类作贡献的无名英雄。


第8版(副刊)
专栏:

  我拥有一口井
  卢达甫
  久居城市,用惯了自来水,似乎渐渐忘掉了井。即使偶尔停水,也会想起井的好处,诸如井水冬暖夏凉,终年不竭,然而那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可我终究无法忘却井。因为在我平平淡淡的几十年经历中,曾经有过一口不平常的井。就在那深邃的井底,沉淀着我苦涩的青春。
  北方多井,南方多河。十九岁前我在浙江余姚水乡古镇,对井没有太多太深的印象。那儿大江小河纵横交错,居民吃雨水,用河水,即使大旱也不会有水的恐慌。偶尔路经小巷深处,也只是与默默无声的井擦肩而过。井,没有给我多少欢乐的回忆。以后赴京求学,曾在故宫内见过清末某妃子葬身的枯井。八十年代造访常熟,也曾在翁家花园观赏过两眼井三眼井,流连井旁怀古思幽,感叹唏嘘一番也就淡忘了。唯有两口我自己挖的井,一直无法忘怀。一口井在阜阳插花镇,一口井在江南铜陵。
  冬末春初的淮北平原,一片萧瑟灰黄。几辆军用帆布篷卡车把我们五百多个北京的大学生运到了阜阳插花镇的部队农场。分好班排连以后,第一个任务就是每班挖一口井。于是,刚刚走出图书馆阅览室刚刚收起书卷的文弱书生们,拿起洋镐、铁锹、小铁桶,开始挖掘人生经历中第一口井。来自农村的同学抢先抄起洋镐,在尚未化冻的坚硬土地上挖了一个深洞。县城来的同学拿起铁锹,吃力地铲起一堆堆灰褐的砂石土。几位高干子弟十分新鲜好奇,双手插在口袋,书生气十足地讨论井的深度井的宽度。挖到一米多深,出水了。一位身体结实的同学喝了几口山芋酒,脱掉外衣下去舀水挖土,挖出了好几块坚硬如铁的砂礓石,几分钟后满身满脸泥巴爬上来,又换一个同学下去。轮到我了,皱着眉头猛喝了几口山芋酒,笨手笨脚爬下去,才舀了几桶浑浊的泥水,就冻得浑身哆嗦,手里的铁锹怎么也不听使唤,半天都挖不出一锹泥。站在上面的同学哈哈大笑,手一伸就把我拉了上来。几天后,水清了,井亮了,望着自己动手挖的深井,真不知道心里是甜还是苦,只感到北大清华名牌大学的学生,跑到千里之遥的淮北平原,十个人几天挖一口井,真是特殊年代特殊环境才有的有趣而又滑稽的事情。以后,我们就用这井水煮饭烧菜,洗脸刷牙,洗衣洗澡,浇菜养猪,过起了地地道道的淮北农民的生活。夏天到了,打一桶凉爽的井水冲去满身的汗水,摘一个自己栽种的西瓜共同品尝,那自得其乐的惬意,竟也渐渐冲淡了挖井时的苦涩。1997年,我重返阜阳,曾去部队农场所在地寻访旧迹,却只见楼房幢幢,难觅井的踪影……
  走出淮北平原后,我在江南铜陵小城一蹲二十几年。1975年结婚不久,就分到一套面积挺大的平房。搬家时欢天喜地,住进去才发现这是一个“贫民区”。偌大一个居民村,只有一两处自来水,吃水用水都要走过十几栋平房去挑自来水。挑水久了,累了,烦了,我忽发奇想,说:我们挖口井吧!妻怀疑地望着我:你会挖井?我满脸自信地说:我在淮北挖过井。于是,借来了铁锹、洋镐、小铁桶,在平房前面破土挖井了。左右隔壁的邻居见我这个拿笔杆子的在挖井,十分好奇,都围上来观看我的劳作。一位当矿工的小伙子看我笨手笨脚的样子,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洋镐说:叔叔,我来帮你。小伙子力大,不到两个小时,就挖了个深洞。他又抄起铁锹挖出一块块水淋淋的黑泥,挖到下午,出水了。小伙子脱得只剩一条裤衩下井用短锹挖土、用铁桶舀水,我则在上面接土倒水,虽没出大力,也忙得满身泥水。第二天又忙乎了大半天,井水清了,小伙子又不知从哪儿弄来几块砖半包水泥,帮我砌了个圆圆的井台。我千恩万谢,自然酒菜款待,借着酒兴我吹嘘当年如何在淮北挖井,却又感叹十个大学生三天挖一口井,今天小伙子一个人仅用两天时间就挖好了。但不管怎么说,这口井也算是我“自己”挖的。从此,我家用水不要再去挑自来水了,小水桶朝井下一扔,清洌凉爽的井水就提上来了。夏天把西瓜泡在井里,吃起来比冰镇西瓜还要甜润清凉……几年后,我家搬出平房住进了楼房,第一次在家用上了自来水。可我每次带孩子走过那已成为地下商场的老房子所在地,总要问孩子:还记得咱家门口那口井吗?孩子摇摇头,茫然地望着我没有吱声。那井,好像是十分遥远陌生了。
  我记忆中的两口井,一口井埋在淮北农民别墅楼房的地基,一口井埋在铜陵商场的墙根。大片楼群崛起,我居住的小城几乎见不到平房,平房前一口口闪亮的井也不见踪影。久居都市的城里人,尤其是十几岁的孩子,井,的确是遥远而陌生的历史了。可是,有一天,我忽然发现,我还拥有一口井。那是去年春末夏初,一位外地朋友来访,我陪他走进已有五六年没去的天井湖公园,泛舟上湖心岛,登通天阁,忽然看见了久违的天井。虽然,几年前我也曾观赏过这天井,但那时只把它看作一个景,没有想到它是一口井。今天,在自来水管纵横交错的城市,在城里人见不到井喝不到井水的时候,在我的身边,竟还有一口井默默独居城市一隅。尤其当我早已失去那两口自己挖的井,突然发现我还拥有一口天井,你说我怎能不激动感叹唏嘘?望着清洌闪亮的井,我自然感到分外眼熟与亲切。当然,作为铜陵人我很熟悉身边这口井的履历与特性。天井古已有之,《铜陵县志》早有记载:天井湖“在铜东门,通引河口。大江水涨则盈,落则涸。湖心有井,冬夏不竭”。湖心井即天井,井天生湖心,井水清澈甘洌,终年高出湖水二米左右,为铜陵天下奇观。古时每逢大旱之年,附近百姓便沽天井水饮用,称其为“活命水”。我徘徊井旁,却不知这活命的井是哪朝哪代何人挖掘,也不明白这看似平常的井水为何终年高出湖水冬夏不竭。也许是大旱之年百姓陆地挖井无水便在湖心掘井,或许是湖底有洞深邃经人加工改造成井,或许这井真通长江汹涌江涛日夜推涌井水遂高出湖水……
  今天,在我的心目中,它只是一口实实在在的井。这井与我淮北挖的井一样幽深,这井水与我家门口的井一样清洌。它又不像北方的井沉重苦涩,也不像南方的井尴尬无奈,它是那样的恬静、淡泊、平缓,似一个大彻大悟的老人神态安详,更如我已步入中年心如止水宠辱已难激起些许涟漪。今天,苦涩的井已随苦涩的青春埋葬,尴尬的井已随尴尬的岁月远逝,井,已成为城市历史尘封之际,一口永恒的井却突然间走进我的心灵,并将陪伴我在铜陵度过终生。这井,自然与我分外亲近。蓦然回首,失而复得,备感珍贵不易。在这茫茫尘世喧嚣人间,我为拥有这口清纯难得的井感到幸运,我要格外珍惜这心中的天井。


第8版(副刊)
专栏:域外风情

  维也纳的音乐
  杜承南
  一踏上维也纳的土地,我的脚就像踏着优美的节拍,耳边也仿佛回响着美妙的旋律,似乎就连天空中也飞翔着绿色的音符。
  奥地利人酷爱音乐,维也纳号称世界乐都,各个国家的著名乐团来这儿演出,仿佛一登龙门,身价百倍,获得了到任何剧院演出的通行证。大腕级的指挥家也以在维也纳歌剧院指挥过为荣。许多赫赫有名的音乐家都曾在维也纳度过漫长的岁月,创作过脍炙人口的名曲。
  维也纳剧院上演的剧目丰富多彩,令观众如在山阴道上,应接不暇。皇宫剧院举行上百场音乐会,来自五湖四海的音乐爱好者摩肩接踵,纷至沓来,坐在宽大舒适的剧场,像我国北京的京剧迷,闭上两眼,尽情欣赏。领略舒伯特的似水柔情,施特劳斯的飘若行云,门德尔松的雍容华贵,莫扎特的温馨轻盈,肖邦的真诚潇洒,柴可夫斯基的典雅忧郁,贝多芬的博大精深。
  世界一百多个国家的留学生来维也纳学习音乐,政府及各个机关部门的集会,会前会后总要演奏一支世界名曲。每年8月,市府大厅广场门前举办露天广场音乐节,广场上摆满了一排排靠背椅,人们来自世界各地,聚集到这里,一边观看脍炙人口的经典音乐影片,一边欣赏这儿的喷泉雕塑,鸟语花香,当然还可以品尝各种风味小吃,大饱口福,一边欣赏在手风琴和小提琴伴奏下表演的民间舞蹈,直至更深夜阑,兴尽方归。
  奥地利政府十分重视音乐遗产,对音乐家的出生地和故居,都予以妥善的保护和维修,贝多芬散步的林间小路,政府专门派人精心维护,修剪树木,培植花草,供游客觅乐圣的足迹,发思古之幽情。在莫扎特的故乡,青白相间的楼房,绿树掩映着他的故居,政府出资修缮一新,音乐家的乐谱,拉过的小提琴,弹过的钢琴,均妥为保存,完好如初,仿佛音乐家刚刚出去到花园小憩,过会儿还会回来继续他的创作。
  维也纳有一条步行街,不准摆摊设点,严禁车辆通行,但却给音乐表演大开绿灯,一年四季总会有乐队和个人沿街表演,吸引了不少观众,警察从不干涉,有时还驻足倾听,这便是远近闻名的“音乐街”。
  在音乐街上演奏的乐队,多半是正在音乐学院学习的各国学生,他们只消在周末演奏一两次,挣的钱足够应付一个礼拜的开销。有的乐队来自别的城市或市郊乡村,演奏一个下午,收入不菲,足够应付盘缠;演奏到高潮时,就会有一个男孩或女孩捧着一顶毡帽或草帽,含笑走向正在津津有味欣赏沉湎在乐乡中的听众,请他们随意付费,多少不拘。
  街上卖艺者有不少散兵游勇。有的是单枪匹马独行大侠,有的分组活动,少则三五人,多则十来人,乐器主要是吉他、长笛或小提琴,演奏者均非平庸之辈,有的甚至边弹边唱,旁若无人,十分投入。围观的听众大都是音乐爱好者,听到会意处,便频频点头,浅唱低吟,演员与观众水乳交融,难解难分。
  在维也纳市中心的城市公园,有一座镀金的施特劳斯青铜雕像。这位圆舞曲之王,身穿燕尾服,潇洒飘逸,正全神贯注地用小提琴演奏他的传世杰作《蓝色的多瑙河》。这座雕像成了维也纳的象征,几乎可以看作它的城徽,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在这位音乐大师面前肃然伫立,仿佛可以静心欣赏他演奏的美妙音乐。有的则急于与他合影,因人太多,得按次序,于是就像表演节目一样,依次从右边上台,左边下台,络绎不绝,井然有序。
  公园池塘里碧波荡漾,岸边绿柳成行,柔嫩的枝梢间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灯,悠扬的乐曲随着柔嫩的枝条迎风摇曳,伴着馥郁的花香在空中飘逸。一连好几个晚上,我在城市公园漫步,在芳草池塘边流连忘返,沐浴着皎洁如水的月光。我沉醉在动人心弦的乐曲里,嘴里不禁低低吟哦:“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第8版(副刊)
专栏:

  雁忆
  杨闻宇
  我的故乡在关中。儿时,村西河滩的上空,随时可以见到高翔的雁阵,平展展的雁行总是斜斜地排成“一”字或者“人”字,凌空而过。“鸣则相和,行则接武,前不绝贯,后不越序。”尤其是硕大、规整的“人”字,很逗人遐想。“行如兄弟影连空”,这“人”字是群策群力的集体形象的化身,作为支撑型的结构,是众多大雁的有序组合。
  雁落于平川,无所谓什么样子。一旦飞离地面,翅开先作字,风里自成行,便迅即显示出强进不息、运行不辍是生命的唯一真谛。“人”字造型如箭镞,是用一个个单体生命组成的箭镞,顶风逆上,不畏云冷霜寒,不畏露重雾湿,要越过弥漫风云,也能够跨过重重苦难。在完成远征之际,这是生命具有进取性与穿透力的一个最简洁、最凝重的符号。
  “清音天地远,塞影月中微。”夜空有月,仅仅是清淡月痕,雁阵也要兼程赶路。唯有黑得不见五指的秋夜,村西河滩上才落满大雁。滩地临水,松润湿软的沙土下草根如织,栖雁有饮有啄。宿雁之周围,有专司警戒的雁奴。“雁奴辛苦候寒更,梦破黄芦雪打声。”人间用兵,兵家学雁,军营四周后来才有了忠诚机警的“哨兵”。
  雁阵连翩而过,河滩满员,后到的雁阵就趁着暮色降落在近河的田地里。冬小麦正在田地里窝根,雁群落过一宿,那麦根就被拔光啄尽了。翌日清晨,雁去地空,地表到处是横七竖八的雁屎,绿蓁蓁的。有一个看不到星月的夜里,父亲与邻巷一位叔叔边扯闲话,携着我边往河滩里转悠,近了麦地垄畔,他俩不出声了,父亲悄悄摸出去年春节时剩余下的一长挂鞭炮,就近叔叔的烟锅点燃捻儿,倏地抛向空中,“砰”一声炸响,火花飞迸,地动天摇。“嘎嘎嘎,嘎嘎嘎!”遍地失魂落魄的雁唳声随着四周“噗噗”生风的翅膀扇动声拔地而起,凉意如泼水,似乎有逸散的鸿毛扑上了我的脸颊,我仰起头,什么也看不见。大羽扑闪的风声驮着千百只大雁惊炸的嘹唳声,使整个黑暗随着浩大莫名的声势簸了簸,分明有什么巨物升空四散,散开了,也消逝了,瞬息之间,一切又归于平静。
  远征的雁阵连袂而进,不惧风云雷电,而最惊悸的恐怕莫过于地上隐蔽处射出的弓箭,“望月惊弦影”,红尘里潜伏的凶险使它们对天际眉月也形成杯弓蛇影式的幻象了。父亲扔起旧年的鞭炮,虽是声威溅火,却不属于弓箭之列———庄稼人过日月,也不容易,可那个夜间被轰散的揭地有声的雁阵,几十年过去了,却一直深深烙印在我的脑际……
  大雁,年年岁岁春分后飞往北方,秋分后回返南方;南下不过衡阳,北出雁门山止栖于朔漠。空中这直线距离,决不下于三千里。近些年,大雁的踪迹渐渐少见了。那一年在衡阳,也只见到雁的石雕与群铸在低栏杆上的生铁剪影,双翅尽皆一一上举,躯体却粘在地面,怎么也飞不起来。
  人的尊严历来是高尚、超尘的。下界的人们仰视天空,即使仰得脖颈作痛,眸子发酸,倘是能望见“人”字形的雁阵缓缓地掠过长天,或多或少总能省悟些人生本相、生命的底蕴罢?!谁能想到,这才过去三四十年,不知延续了几千万年的“落日天风雁字斜”的绝妙景象,在我的家乡是悄无声息地抽掉了、销毁了,再也无缘见到了。空中自此往后没有了雁阵、雁影的,又何止关中呢?……长天人字少,斯世正颓波。时时抬头望月而终于不见雁影,我这心头空落落的,似乎丢失了什么……


第8版(副刊)
专栏:

  桥
  张诗剑
  山水之间
  因为你架起彩虹
  山活了
  水也活了
  你把人背过
  你把车驮过
  默默奉献
  毫不埋怨
  山水有情
  因为你当了红娘
  山爱水绿
  水爱山青
  山牵你的手
  水绕你的腰
  你乐山乐水
  比山高 比水高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艺文短波
  ●’98中国化工书画艺术展在京举行由中国化工文联和中国书法家协会、中国美术家协会联合举办的’98中国化工书画艺术展于11月3日在中国美术馆隆重开幕。本次展出的美术和书法作品共二百件,是从七百多件送审作品中筛选出来的。这些作品题材广阔,风格多样,充分展示了化工行业的精神风貌和创作者的艺术水平。(江化)
  ●《人民文学》将以新貌迎接创刊五十周年与共和国同龄的国家级文学期刊《人民文学》人士表示,该刊将以全新的面貌迎接建国和创刊五十周年庆典。该刊将推出’99新版《人民文学》,力图适应新形势的需要。(京华)


第8版(副刊)
专栏:

  多彩的街市(儿童画) 程家曦


第8版(副刊)
专栏:

  秋韵(摄影) 王鹏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