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8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西北秘史的阅读者
  ——读张林和他的《天界》
  师永刚
  西北是什么?是我们在遥远时刻对于一块地方的猜想,还是一首诗在我们内心想象的伸展?这种因为一块地域而产生的感受总是那样强烈地撞击着我。我不知道这块我已呆了十二年的异域,究竟深藏着一种什么样的神秘和魅力,令我一看到它,就内心颤动,无法自抑。这么多年来,我竟有一种可怕的感受,那就是在她身边的时间越长,我发现她在我心中就越是陌生。那种内心的隔膜总是让我如同局外人似的,站在她的外围。
  这种怪异的感觉一直让我不宁。因为你不能原谅自己,竟对一块呆了许多年的地方,几乎一无所知。而对许多的人来说,西北也许仅是个人想象力的文化代码。而了解她的人是谁呢?本世纪四十年代,有个叫范长江的先生走过了这片中国的西北角。我们对于那些年代的认识也许仅仅源于此吧!其后,我们还看见了马丽华、周涛等等的人,他们试图从个人的角度去完善这块过于庞大的地域。但任何人的发现,似乎在引起世人惊奇与新鲜的同时,都给我们留下了一种新的期待。就在这时候,有个叫张林的军人走进了这片神秘的地域。但他所看到的却是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充满了距离与传奇的世界。那世界在海拔高度五千米的地方,他认为这里就是隔开神人与凡人世界的一道界限,是《天界》。而在天界里生活的这群人,却是一群平常得令人不可思议的军人。
  用整整一百天去走遍大西北的所有边防线,用自己的双手抚摸所有的西部中国的界碑,用自己的双脚踏上中国境内也是世界上最高的四个五千米以上的哨所,用三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来完成对于这块独一无二的世界的探访,用一个士兵起码的责任感来看清这块国土的每一寸……从西藏阿里的中尼六号界碑,走到甘肃中蒙边境交接地184号界碑,全部行程二万公里,这就是产生这本书的所有代价。也是这本书所要告诉我们的所有事实。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壮举。是一种令人荡气回肠的探险奇迹。据我所知,像张林和他的向导们这样真正走遍西北边防的行动,这种属于军事行动般的探险,几乎绝无仅有。因为这几个家伙很认真地走上过世界上最高的四个五千米的哨所。
  而写出这本书的作家张林,就是这次探险的头儿。
  这本书最触动我的,还是张林们在这次探险中的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行走。我边读边想象着张林他们在每次出发时的心境。那些遥远的喀喇昆仑、帕米尔高原、阿里高原、青藏高原、蒙古高原等等的高原大地,一次次地将他们踩在脚下时的那种悲壮和欢乐。每当这时,我就想起许多与他们一样的在路上的行走者。也就在他们正在高原上行走时,那个叫余纯顺的上海人消失于他试图穿越的沙漠死海中。这些勇敢的行者们,用一种与自然与土地抗争的惊人勇气,走在我们的视线之外。我无法探究这些人所要寻求的意义,但这种近似于悲剧的行为本身,就让我们这些享尽了平凡幸福的人们目瞪口呆了。但张林们的行走本身却让我有些无言以对。他们也许刚开始还有着各种各样的功利意识,试图从这次行走中,找到属于个人的光荣与梦想。但很快,他们就从此行中所遇到的困难,甚至于死亡的威胁中醒过来了。那种在生死中产生的友谊,对于死亡的重新认识和尘世间的许多恩怨情仇,似乎一下子就变得不太重要了,而一些以前被人淡忘甚至遗忘的理想、那些真挚的人间情感,一下子就成为了他们的行为规则,而这一切的转变竟是那样的自然……但这种“追求意义的努力”,正如张林在他的后记中所写的那样:“其实,被人记住还是遗忘,对于边防的生者与死者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努力让生命发光并真的放射出了光芒,这就足够了。”这些踏遍昆仑的好汉们,满怀激情地试图对他们的行动做一次很隆重的纪念活动。没想到,一个六岁小女孩的一句话却使张林几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张林问那个小女孩,什么叫边防?那个小女孩天真地说,不知道,我爸爸没给我讲过。这句话几乎让张林有种极度的震惊,那条遥远的边防线,许多的把生命留在了那里的人们的生存究竟有何意义?我觉得张林在写这本书时,几乎就是带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和对于那块土地的挚爱与热情在写作。那些流溢在字里行间的深切叹息和强烈的爱国主义,使人几无回避之地。每个读完这本书的人,都应该感受到这种朴素情感的冲洗。而我也就是从这本书中,真正看懂了生存在另外一个世界高度的战士状态。他们用另外一种我们完全回避的态度在过着我们拒绝的生活,并且把这作为自己的一种使命与理想。而正是这种与我们拉开距离的生存,使我好几次击案叹息。而读至结束,我竟想起一句什么人留下的一句话。那人说:活着的人就好好的活着吧,不要指望别人会把你记住。
  但历史却会把你们刻在天地的中间,人心的中间。


第12版(副刊)
专栏:重建家园

  重建家园
  (外一首)
  方书华
  更深情的叮咛轻拂着堤岸
  更明亮的灯光照耀着归程
  更凉爽的秋夜充满关爱
  更深邃的目光企盼收成
  更勤劳的双手握紧苦难
  更纯净的心灵守望安宁
  更倔强的渔歌是浪尖的呼啸
  更疼痛的忧伤是水中的家园
  更宽容的仁慈是父亲的额头
  更温馨的故事是帐篷的笑声
  更鲜艳的颜色是飘动的国旗
  更动听的音乐是朗朗的书声
  更激动的泪花是风雨同舟
  更朴实的语言是重建家园
  归程
  被洪水洗劫之后
  我们的泪水已随风雨
  汇入滔滔大海
  让浩瀚的原野
  重新布满萌芽的风景
  让青春的麦地越过冬天
  越过所有惆怅的心事
  之后,把我们的意志
  当成幽幽池塘
  在纯净透明的呼吸中
  重新长出一泓新绿
  不要让悲伤和失望
  割断我们年轻的血脉
  我们拥有自己的双手
  围起一片蔚蓝的天空
  便有星星和月色
  长满我们鲜艳的旗帜
  抹平苦楚的记忆和伤痕
  我们苦苦寻一条归程——
  握紧时光走向秋天
  前面有依依不舍的风
  前面有毅然前行的帆影
  让我们重建家园
  我们照样选择
  麦子、阳光和爱情
  代课老师
  商中阳
  新学期开学之际,在灾区临时搭起的帐篷学校里,一些穿军装的代课老师,开始走进教室,走上讲台——
  上课的铃声响了
  领头的孩子
  喊一声:起立
  教室里一片劈啪的桌凳响
  一个陌生的声音
  开始和阳光一起
  升起在讲台上
  他向孩子们
  还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说句:开始上课
  孩子们有点好奇
  他们翻开手上崭新的课本
  精力总是不能集中
  书上的字一个一个是那么晃眼
  于是,他们抬起头
  一遍一遍看讲台上的老师
  老师有点腼腆
  降伏汹涌洪水的老师
  竟然不敢正眼
  看一眼这些受过惊吓的孩子
  老师的眼睛盯着窗外的一棵树
  但知识却从一张一合的口中
  神奇的迸出
  语音标准而洪亮
  孩子们互相交换着眼神
  或吐一下舌尖
  或眨一下眼睛
  大家认可了
  觉得讲台上的不再是
  一位代课老师
  而是一尊神秘的塑像
  从遥远的天边
  走到
  孩子们中间
  帐篷小学
  邓成彬
  沿着洪水之中
  巍然矗立的旗帜的指引
  孩子们蹦跳着欢笑着
  奔向一所所帐篷小学
  在大堤上在帐篷里
  他(她)们整整齐齐坐下来
  重新打开心爱的书包和课本
  于是洪水卷不走的
  朗朗书声骤然响起
  盖过了外面汹涌的波浪
  家园和庄稼
  仍然淹没在水底浸泡在水中
  四面依然是滔滔洪水
  集合在一面面飘扬的旗帜下
  孩子们便拥有了
  一方晴朗而美丽的天空
  这一顶顶绿色的帐篷呵
  这一阵阵嘹亮的读书声呵
  成为最早的青青禾苗
  倔强地生长起来
  绿了灾区


第12版(副刊)
专栏:大地

  艺术短波
  作家采访团赴呼伦贝尔草原采风
  由中国纪事文学学会组织,以蒙古族作家特·赛音巴雅尔为团长的作家采访团,应内蒙古呼伦贝尔盟的邀请,前不久到草原各地采风,参加了鄂温克族自治旗建旗四十周年庆祝活动,他们以诗歌、散文等形式,歌颂了美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九九重阳登山去
  被誉为北京市一道亮丽风景线的西山八大处,日前又迎来了她的第十一届重阳游山会,虎峰之巅十一朵硕大的万寿菊浸霜含露相拥怒放,以其寺庙园林风格的独特魅力张开臂膀喜迎八方游客。
  今年的游山会仍以重阳登高、尊老敬老为主题,还利用特殊环境,增设了“水谷探幽,汉字溯源”、“碧潭闲趣,竹瓮听泉”等活动,给游人留下无穷的回味。(许淑珍)
  黄纯尧山水画展在京举行
  由南京师范大学、中国美协国画艺委会、中国美术馆等九家单位联合主办的四川画家黄纯尧教授山水画展日前在中国美术馆举行。
  今年七十三岁的黄纯尧是四川成都人,其艺术受徐悲鸿先生的熏陶,又得黄君璧、谢稚柳、傅抱石、陈之佛诸先生的传授。他的作品大都取材于三峡风光,曾十九次过三峡,有“黄三峡”之称。(川)
  鲁风花鸟画展在京开幕
  著名画家鲁风花鸟画展九月二十九日在北京中国美术馆开幕。鲁风先生是贵州省美协副主席、贵州花鸟画研究会会长。他笔底的花鸟草虫,色彩鲜丽,生气勃勃。其作品,在深厚的传统基础上,力求创新,形成自己独特的风貌。(育)


第12版(副刊)
专栏:

  “我的家园”征文启事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方赖以生存的家园。经过改革开放,无论是你现在生活其间的地方,还是你魂牵梦萦的故乡,都有那纯朴的乡情人情和那些令你不能忘怀的变迁;奋力抗洪的军民为守卫家园而战;为改变家乡面貌,有多少人数十年植树种草辛勤劳作;为防止污染,保卫和爱护我们绿色的家园,让她更温馨,更美丽,更富饶,则是我们共同的期望。为此,人民日报文艺部和成都地奥制药集团联合举办“我的家园”征文活动。热诚希望广大读者踊跃投稿,以散文随笔的形式,反映家乡的变化,讴歌守护家园的人和事,表达自己热爱家园的真挚感情。篇幅在两千字以内。征文结束将评出一、二、三等奖若干名。
  征文时间:从即日起到1998年底止。
  来稿请寄:人民日报文艺部“我的家园”征文组收。邮政编码:100733
  人民日报文艺部
  成都地奥制药集团


第12版(副刊)
专栏:

  月色(中国画)欧阳慧龄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与大自然交流
  赵先德
  1996年夏天,我住的那座内陆小城,遭遇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台风。那一次,我正好走在大街上,砂石夹着树枝,刮得人睁不开眼;剧烈的时候,只有双手紧紧地搂住路旁的树,才不至于被刮走。骑车的人只好停下来,一溜儿卧在公路边,不分男女相互牵着手。飓风持续了几分钟,便见部分高楼上的玻璃幕墙出现窟窿,一些有色玻璃被风刮得鼓了出来,门头上的广告牌与马路两边电线杆上悬着的广告灯箱多数被扭曲变形甚至被彻底地摧毁。
  狂烈的风咆哮了一天,等一切归于宁静之后,竟然看到地处繁华地段的电线杆上的圆形灯箱广告,因有三角架,且是圆形,所以竟顶过了八面来风,一个也没有被扭曲。再看那些被开了天窗的玻璃幕墙,是那般的破败,而那高高耸立且没有一处漏洞的高楼又是格外的整洁、威严。
  同是一场飓风,同历一个风雨之日,就因了设计者与施工者事先的周密细致和粗疏大意而落得不同的命运。
  这就是大浪淘沙。有了这一场风灾,后来的装饰行业就可能再也忘不了亲眼目睹过的惊心动魄的一幕。
  也许是为了强化人们的记忆,1997年春天,还是我居住的那座远离沙漠的小城莫名其妙地挨了一场持续四十多分钟的泥雨之淋,先是风,人们并不在意的那种风,然后不知是谁突然发现刚穿上的白衬衣,竟然是星星泥痕,想回家去换,却突然间发现行人身上彼此彼此。猛抬头,看见了高悬于天空的沉沉黄云,于是,一蓑烟雨任平生,头上,脸上,睫毛与脖子,没有一处不经泥尘。人是这样,过路的汽车也是这样。终于有气象台报告新闻,说是大风挟裹起黄土高原上的泥沙移到了几百里外的山东。于是,人们想起了过去向西北地区奉献的那些草种,想起了采集那些草种时视同儿戏的心情,那时候离沙漠是何等的遥远呵!没承想那一天,它就突然来了。
  从那一次,我就想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世人,然而总觉得大家不是都从风雨中过来的嘛!直等到今年,长江与松花江一南一北大闹洪水,终于唤起了人们的“痛定思痛”,我才再也憋不住了,看来一场台风与泥雨终不如牺牲掉几千人的洪水惊人醒世。
  风雨是天灾,但现代人应该读懂它们的判词,这是大自然与人类交流的语言。
  大自然的威严就在于它行使权力上的严谨,甚至残酷。而当人类顺应了它,比如那些想到台风而将装饰物用几何支架牢牢钉好的建筑,比如那些防止水土流失而营造出的碧绿碧绿的植被,以及大江大河上建立起牢固的坝堤,那么,大自然也就温顺了。
  自然与人其实是一种简单的关系,然而,要真正明白这种简单关系中的复杂内涵,却不那么容易。
  大自然的残酷可谓惊心动魄,它的惩罚可谓公正严明,然而,人类还会有忽略与麻木,苟且与偷安,而人类自身建设中的一些问题如若有悖于自然,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让我们来听听大自然的教诲吧,让我们从人类与大自然的交流中悟到一些管理自身的道理,或许最终才能和大自然交流。


第12版(副刊)
专栏:

  草原上的歌
  孙如容
  草原歌曲是怎样走进我内心的?我不知道。那仿佛是一种前缘,一种命定,一种来自血液深处的最本真又最无以名说的共鸣。
  我头脑中飘拂不去的是这样的场景——南方八月的田野,清风徐来的午后,我们一群小同学躺卧在柔软甜润的稻草堆上,禾秆的清香丝丝沁入心脾,荡开我们少年的幻想与欢乐。我们轻轻地唱起了“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和《走上这高高的兴安岭》。这是当时知名度颇高的两首草原歌曲。草原的风挽着蓝天白云、草浪花香奔涌而来,自由、奔放、舒缓、深情的旋律如流泉汩汩,浇灌了我们荒瘠干旱的岁月和苍白饥饿的心,在我们幼稚、混沌的头脑中铺展开一片草地的丰美,那遥远、缥缈无定的梦一般的色彩安慰了少年的我对世界的多少幻想与渴求。
  在那很长的一段岁月里,草原歌曲成为我生活中最美的浪漫与激情。
  更让我惊异的是我对它几十年不变的衷情。时风变易,世道沧桑,流沙般的岁月淘洗了多少面影,新生的花朵层层叠叠覆盖了昨日的黄叶,但草原的歌曲在我心中依然鲜亮如故。
  这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相知。
  我至今记得那个遥远的夜晚,我从喧闹的晚宴上归来,心中备感孤独和茫然。我轻轻拧开音响开关,取出朋友送我的一盘磁带,那是马思聪先生作曲演奏、夫人王慕理钢琴伴奏的小提琴曲集粹,包括了《思乡曲》、《双协奏曲》、《丰收舞曲》、《阿美舞曲》、《慢诉》等曲目。《思乡曲》低回婉转的音流流泻出来了,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像游子眷念着故乡的土地,像婴儿依偎在母亲的胸怀,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情像潮水一浪一浪地淹没了我,我沉浸在汹涌的忧思中不能自拔。音流击中了我的内心,音流抚摸着我的伤痛,音流倾吐着我纷纷扬扬如春日繁花的热爱与渴求……我的泪水夺眶而出。就这样,我久久地坐在穿户的月光中倾听音乐,神遇马思聪,一任激荡的泪水在颊上奔流。
  过后我才知道,这是马思聪先生作于祖国战火连绵、灾难深重的年代里的一组曲子,原名又叫《内蒙组曲》。
  难怪我仿佛心有灵犀,原来曲中蕴藏着草原之韵、草原之魂。我的一颗清明如晨露、不肯蒙尘的心,它就像一匹识途的老马,哪怕被流放到遥远的天边,它最终也会沿着记忆的小径走回它的故土,它的草原。
  这是刻骨铭心的相知与相契。
  然而我真正有缘一饱耳福是在见识了内蒙古科尔沁草原和呼伦贝尔草原之后。都说草原是酒的海洋,歌的故乡,这话一点也不夸张。从清澈见底的洮儿河边到绿浪滚滚的乌兰毛都草原,从成吉思汗的故乡额尔古纳河畔到美丽富饶的巴尔虎夏营地,还有海拉尔、满洲里、达赉湖以及哈达图牧场、维纳河郊野,我们所到之处,无不有悠悠琴声、嘹亮歌唱伴随晨昏。草原上的人们不仅大都有一副浑厚高亢的好嗓子,而且对于草原歌曲的演唱自有一番独到的领悟和技巧,那种醇厚的草原风味是你在国家级大剧院或内地卡拉OK厅中所绝对无法领略到的。你在草原上旅行,感到草原上的歌手像百花一样繁密,令你惊喜莫名、应接不穷。你冷不丁就可能碰上“胡松华第二”。草原上的歌声像草原上的风一样无所不在。悠扬的旋律和深情的歌声泡在奶茶里,荡漾在笑声中,缭绕在白云上。那么多优秀的歌唱演员的名字———腾格尔、拉苏荣、德德玛、朝鲁、乌尼特、那顺,尽管不一一为内地爱好流行歌曲的小青年所熟知,但他们却是草原上闪亮的星座,成为这片土地的骄傲和光荣。更令我惊异的是草原歌曲浸润出来的人的气质、胸怀、才华与个性。他们的热情爽朗、蓬勃开阔具有一种不容抵御的感染力。他们可能是政府官员、基层干部、企业家或农牧工人,可是当你听到他们自己填写的歌词,谱写的歌曲,自己印制的歌集和自己灌制的歌带,你不会不受到由衷的感动,并深深领悟了“艺术属于人民”的真理。
  我于是一次次地问自己:歌曲与草原如此相生相谐,它们何以产生如此神奇的对应呢?
  一个夏日的午后,越野车载着我们在草原上飞驰,广袤的草地茫茫无际,没有毡包,没有房屋,没有树木,只有一片灰色的云在天际浮动。云朵渐渐飘近了,那是放牧的羊群。一位牧羊人跨坐马上,他拖着长长的套马杆,在草原上时跑时停,一袭被风雨剥蚀成褐色的衣衫在风中高高扬起,像猎猎作响的旗帜。在茫茫的草地上,他如此孤独,无援无助,无依无靠,没有同类,没有交流,没有庇护与友情。他沉默如一尊铸铁,又凝重如一块岩石。但是,一个类似蒙古长调的声音响起来了,牧羊人“啊啊嗬嗬”地喊着,在草原上策马狂奔。那声音是自己对自己的释放,自己与自己的交流,自己对自己的倾诉。声音搅动了无边的沉寂,牧羊人的生命因此在草原上活泼鲜亮生动起来。
  这是一幅震慑人心的图画,使我由此理解了牧歌与草原的渊源。在绵延几十里没有人烟的草原上,唯有歌声可以对抗沉寂,战胜凝固,驱赶忧惧,笑傲死亡!歌声是牧人防止心灵沙化的绿色防护林啊。
  草原的歌应了心灵的需要而一代一代生长起来、丰美起来。奔腾的马蹄融入它的节奏,自由的风化作它的精神。它坦荡如砥又变化如云,低回似草浪又高昂如马嘶。它有蓝天的高远,草原的辽阔,白云的明净;它有花朵的摇曳,彩虹的绚丽,细雨的深情。它奔放深沉、婉转悠扬的旋律诉说着马背民族博大的胸怀、丰富的情感和自强不息的精神。
  这也许正是我向往草原歌声、迷醉于它的情韵、折服于它的神魂的缘故吧。
  题图摄影:郎立兴(附图片)


第12版(副刊)
专栏:多味斋

  回味“泥鳅钻豆腐”
  魏向阳(白族)
  几场雨下过后,泥鳅上市了,又到了吃泥鳅的季节,母亲一趟趟上菜场采购回泥鳅和豆腐、芋头、蒜苗等佐料,烹煮出一锅锅最拿手的鲜美可口的泥鳅汤,让我们大饱口福。
  然而不知何故,而今吃起来总觉得没有童年时光在乡下吃过的那么够味和过瘾。是买的泥鳅不地道吗?非也,那可是专门选购的黑亮黑亮的大理本地泥鳅,而不是那些味道差骨头硬的人工饲养的外地品种;是配料不齐吗?也不是,每一样都应有尽有,比以前有过之而无不及。母亲的烹调手艺早已炉火纯青,不成问题。难道是口味变了不成……
  记得我童年时,每当夏日里的一场场阵雨过后,外公便吩咐因下雨未出工的母亲和大姨、小姨,趁雨刚停或将停未停的时间捉泥鳅去。她们便放下手中的绣花绷子或针线活,戴上斗笠披上蓑衣穿起草鞋拿上畚箕便出门,我也拎上小桶或小提箩之类用以装泥鳅的东西屁颠屁颠地跟着跑。来到苍山洱海间的田畴沟渠,便高挽裤脚下水操作。这种捉泥鳅的方式是“撮”与“踩”,即手拿畚箕顺着沟边撮,脚板朝畚箕口踩去,将水草间出来抢水的泥鳅驱赶进畚箕……一下下捞起畚箕里鲜活欢跳的泥鳅,便撮起一阵阵惊呼欢叫。大约半个钟头,撮上一两条沟,估计泥鳅够煮一顿了,便“收兵回营”。
  接下来,便分头进菜园挖几棵芋头、拔几根青蒜苗、采摘一把红辣椒,上小街子买一块新鲜白嫩的豆腐,把吐干了泥水的泥鳅混入切好的豆腐块中,让泥鳅们“钻”豆腐,再油煎几朵晒干的芋头花作香料隔腥味,而后次第下锅煎炸、烹煮,便烹调出一锅色香味俱佳、独具大理地方特色的“泥鳅钻豆腐”,鲜、香、辣、甜、脆五味俱全,非常下饭,让人大开胃口,直吃得我们舔鼻子。
  想来那时之所以吃得那么够味和开心,除了泥鳅和所有配料都是自己劳作就地取材的“劳动果实”,而且都十足新鲜,吃来鲜美无比,更主要的也许是从捕捉泥鳅、采集配料到加工烹煮的整个过程,都充满着紧张愉快的劳作,洋溢着忙碌与嬉戏般的乐趣和欢欣,我们通过自身劳作,直接从亲近的大自然中享受到的丰盛回报,滋味便非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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