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19日人民日报 第3版

第3版(政治·法律·社会)
专栏:

  治沙造林的恩格贝人
  本报记者 马利
  编者的话
  荒漠化的日趋严重成为一个全球性的灾害,我们国家的情况尤为严重。据统计,我国每年因荒漠化危害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540多亿元。每年荒漠化的土地以2400平方公里的速度在不断扩张。在沙漠化的威胁面前,正如在一切自然灾害面前一样,中国人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抗争,恩格贝人治沙造林的事迹和成就就是其突出一例。
  恩格贝,是在内蒙古沙漠里创造的一个奇迹。她呈现给人们的,不仅是一片赏心悦目的绿色,更是一种改造自然、重塑秀丽山川的理想、胸怀和希望。
  恩格贝的成功,对于我们抗击自然灾害是一个巨大鼓舞。关键在于要有一批像王明海一样踏踏实实、艰苦奋斗、锲而不舍的勇士。
  王明海的明智和勇敢,就在于他敢于为中国人“争脸”,为整个人类“争脸”,敢于舍弃让人倾慕的“名”和“利”,站在风沙线上,用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去改造沙漠,替祖宗还债,为子孙造福!
  王明海像一棵绿树,在他的身边立即有千百棵绿树跟上来,使寂寞冷清的恩格贝有了如今的欣欣向荣和热闹。
  荒漠化、洪水等灾难的不断发生,使人们的生态意识越来越清醒;现在需要的是要立即行动起来,人人从优化生态环境的高度看待和检查我们的工作。停止滥砍乱伐,停止过度垦殖,同时要科学地在一切被破坏了的环境里,重造锦绣山河。
  “十年树人,百年树木。”我们用一代又一代人的延续与接替,优化生态环境,就会有一个充满希望和朝气的未来!
  这里曾经有过一个山川秀美、草木葱郁的远古;
  这里同样有过一部黄沙漫卷、山洪肆虐的历史。
  恩格贝,(蒙语,吉祥平安的意思。)头枕库布齐沙漠,脚蹬滚滚黄河波涛,你的“吉祥”,你的“平安”在哪里?牧人丢弃了草场,农人舍弃了家园,黄沙的魔掌抹掉了这里的每一丝绿色,生命从这里消失。呼啸的山洪挟带泥沙,混浊着黄河水的浓度。
  新的一页历史,是从九年前新一代恩格贝的创业者面对黄河,思索远古,展望未来开始的。
  从他们在沙漠上踏出的第一行脚印,从推土机堆起的第一座拦洪坝,从在封锁流沙的草格里栽下第一棵小树,从在淤沙造出的良田里撒下的第一把种子,恩格贝的创业者就把信心和誓言写在了这一块土地上。
  恩格贝,一片生命的绿洲,一朵荒漠之花,一个对于人类未来的祝福!
  恩格贝,一个在地图上找不见的小地方,成了一颗远近闻名的冉冉升起的明星。
  王明海:圆一个绿色的梦
  王明海,恩格贝的“第一公民”。
  土生土长的王明海,黄河水给了他健壮的身躯,鄂尔多斯的漠风和烈日染紫了他的脸膛。
  当初,作为生产“软黄金”的鄂尔多斯集团的副总裁,王明海是冲着种草养山羊,寻找充足的生产原料——羊绒,来到恩格贝的。
  12万元买下30万亩沙漠,便宜!可是,投入,却像一个无底洞。播下草籽栽下树苗,风沙的口,吞噬!再栽,再吞,又再栽!这是人和自然之战,是生与死的较量,在这种较量中,金钱是必不可少的盾牌。600多万元,就这样一点点投入了恩格贝;而效益只是黄沙初见点点嫩绿。
  企业,忍受不了这种缓慢收益的无限投入。撤出恩格贝,对于企业经营,也许不失为一个正确的决策,对于王明海,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一边是沙漠,一边是黄河;沙漠要绿,黄河要清!
  从王明海踏进恩格贝的沙漠,他就开始研究这一片土地的历史,那些被他圈圈点点阅读过的史册,使王明海的肩上有了一种无法说清的沉重感。
  就在三四万年之前,鄂尔多斯还是河湖遍布,草木茂盛,野兽繁衍。
  至今,那一棵高达25米,胸径134厘米的神树“油松王”,就是这里曾有过的原始森林的明证。
  秦汉移民屯兵,却又弃耕撂荒,沙化开始出现。
  森林的大量采伐,大夏国用它建造了规模宏伟,宫殿豪华的统万城!
  第二次大规模军垦民垦发生在唐代。毛乌素、库布齐沙漠的黄沙开始弥漫边塞诗人荒苦的诗句:“风沙满眼堪断魂”。
  从清末到国民党统治时期,“什么地好就开什么地”,第三次无限制开垦,简直像是对自然的疯狂掠夺。
  美丽富饶的鄂尔多斯,布满了贫瘠、干旱和荒凉。
  新中国建立后,为了发展经济,无知的滥垦并未停止。从50年代到70年代,恩格贝就有上百户牧民被风沙迫迁他乡。
  王明海进驻恩格贝时,看到的仅有4户人家的破屋半掩在黄沙里!
  在鄂尔多斯台地上,有八大孔兑(蒙语季节河),如八个巨大的疮口,每当山洪暴发,滚滚洪水挟泥裹沙,直泻黄河。母亲黄河的波涛里,竟有1/4的泥沙来自鄂尔多斯。泥沙造成黄河中下游河床淤塞,水患不绝,一条母亲河,几乎成了“害河”。
  王明海心想,这些历史旧账,是我们的祖先欠下大自然的。为了生存,为了繁衍,你无法谴责生产还不发达的古人。可今天,我们有责任去为祖先偿还自然的旧账。
  王明海不甘心撤出恩格贝。
  肩挑企业管理的沉重担子,王明海像一个工作狂,没日没夜,没有节日假日。而他负责领导治理的这一片沙漠,更让他揪心。在这关键时刻,王明海却被疾病击倒:大面积心肌梗塞,使他躺在伊克昭盟医院的病床上。五天五夜,昏迷不醒。
  当王明海在病床上睁开眼睛时,只看见面前静静地站着一位老人。身穿厚厚的棉大衣,严寒使他的鼻子彤红,嗞嗞地吸溜着鼻涕。是远山正瑛,一位曾经从日本自告奋勇帮他治沙的专家。老人说:“得知你病了,我是专程从日本赶回来看你的!”老人紧紧握着王明海的手,一股暖流从手上流进王明海的心里!
  王明海环顾四周,病房里摆满了鲜花。
  医生赞叹地说:“每天都有许多人来看你,每天都送来了那么多鲜花。为了不惊扰你,我们只好让他们排队走过你的身边!”
  “死”过一次的王明海,还有什么不可舍弃的呢!
  病好之后的王明海作出了一个让人们听后瞠目结舌的决定:辞去待遇丰厚的集团副总裁的职务,承包恩格贝,一心一意治沙。
  如果说当初王明海是被动走进沙漠的,现在,却有一种激情,一种理念推动着他,下定扎根这片沙漠的决心。
  库布齐的漠风,随意地推动着沙丘,大把地扬起沙尘,粗糙的沙粒,打得人们脸上生疼生疼。鼻孔里、耳孔里都是沙尘;你得眯缝着眼睛走路。吃饭时,一张嘴沙子就和着饭往嘴里灌。一个鸡蛋没吃完,蛋壳里有一半是沙土。土头土脸,却坚定不移!第一批创业者就以这样的形象站在恩格贝的大地上!
  不仅是沙尘。夜里,雷暴像在头顶滚过,闪电撕开天幕,在很近的地方刺眼地闪耀。山洪暴发的声音更是惊天动地。
  第二天,风停雨住,蓝天白云。可是使王明海吃惊的却是平地上被洪水撕开一条裂口。这一条深20米,宽百余米,长14公里的深沟大壑,使王明海再一次认识了自然报复人类的力量。
  王明海静静地蹲在沟边发呆。谁能抵挡自然的力量?要挖掘这样一条河沟,得耗费多少人力工时?大自然却只在一夜间就完成了。一边是荒漠的干旱,一边是水土的流失,王明海想,能不能使这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有一种灵感和醒悟激动着王明海,借助水的力量,把高高低低的沙丘推平;再借水中泥土和腐殖质的力量,给沙漠以土壤和肥力。当地老百姓说的一句俗语:“种地要种沙盖楼,娶妻要娶‘一篓油’。”肥土淤沙就叫“沙盖楼”,肥沃,松软,一定能长出好的庄稼。
  筑坝拦洪,淤沙造田。
  一条条四五公里长,40米宽,七八米高的沙坝被王明海和他带领的创业者筑了起来!
  洪水推涌着沙丘,滞留在大坝里,一片片平整的土地诞生了。厚厚的泥土和腐殖质铺在沙子上,软软的像是铺上一层海绵。
  万亩海绵田,成了绿树、青草和庄稼的产床。
  恩格贝人的理想,就从这里萌芽;恩格贝人改写沙漠的历史,就从这里落笔。
  王明海曾经是个走南闯北的人。现代社会的快捷、豪华和财富都见识过了。从一个现代企业的副总裁到一个治沙的农民,生活的反差太大了。如果说,当初他是一盏照耀现代都市的彩灯,现在却只是一棵扎根荒漠的绿树,他该如何忍受那种寂寞和孤独?
  不理解王明海的人想不透其中的道理:为名?为利?还是脑子出了毛病?
  王明海说:“要说为名,我争的是大名,给中国人争一个脸面,给整个人类争一个脸面。绿化沙漠建立的不仅是一个美好的物质家园,更是一个高尚的精神家园。这地、这树、这草,是王明海自己的吗?我能把它带到哪里去?最多,我要一棵杨树做一副棺材,要一片土地埋我七尺之躯。一切财富都是人类的,是国家的!”
  王明海说自己是“穷人治沙”,他没有足够的资金投入,一棵杨树苗成活得五元钱。各种花费每年都得上百万元。近千万元的贷款要还,债主时时敲门索债。王明海得四处去筹划资金,经常是捉襟见肘,阮囊羞涩。当年,曾经出入于星级宾馆的鄂尔多斯副总裁,如今,出差北京却为了省几十元钱,去住旅馆的地下室。职工们的工资只发在账本上,可是创业者没有怨言。因为他们信任王明海;关于未来,关于理想,关于人要有一点精神……王明海的话语和人格比金钱更有吸引力,更有鼓动力!
  但是,王明海相信自己是为了消灭贫困而来恩格贝的。一要生存,二要发展。摆脱目前经济的困境,使他寝食不安。得开发沙漠经济,不能只是简单的种树,种树!
  王明海想起过去多少植树人,树长得越来越高,人却是越来越穷。更有那些年年喊绿化,花了多少钱,却不见荒漠绿。有位搞林业的同志说:“要是把我们盟自建国以来每年报的植树数字加在一起,整个鄂尔多斯早就绿化了,怕是连盖房筑路的地方也都栽上了树,可树在哪里,在纸上,在嘴巴上!”
  短短9年,恩格贝却栽活了200万株树木!
  恩格贝绿化了10万亩土地!
  恩格贝牧放着4000只自己培育的优质的绒山羊!
  当初仅有12只鸵鸟,如今已繁殖到200多只!
  一群群身披五彩羽毛的小孔雀,也快速地繁殖在孔雀场里。
  恩格贝雄奇、壮美的沙漠景观和创业者艰苦奋斗的精神,也成了吸引游客的一份资源;每年,有上万名国内外游客来到恩格贝休闲和参加义务植树。
  王明海把沙漠绿化当作一种产业,赢得效益,再投入新的沙漠改造!
  今年秋季的第一场山洪下来,冲毁了包钢的发电厂,损失两个多亿。恩格贝的拦洪大坝却死死锁住洪水,没让一粒泥沙冲进黄河。
  王明海在沙地上给我用手画出一幅黄河绕鄂尔多斯台地形成“几”字的流向图。他在“几”字的腹地点出恩格贝的位置。王明海说:“你看,如果八条孔兑都拦住山洪、泥沙,那该造出多少良田,将给黄河少流入多少泥沙!”
  改沙造田,澄清黄河,母亲河是日夜翻腾在王明海心中的一个梦,一个必将实现的梦!
  远山正瑛:栽种和平与友谊
  一位西方的经济学家,曾经断言,未来中国种植的粮食养不活自己的人民。
  危言一出,确实在世界引起不大不小的一阵骚动。
  可是,在恩格贝却有一位92岁的老人,也断然地说:“中国的土地除了养活现有的人民,还能再养活10亿人!”
  说这话的人,叫远山正瑛,一位日本老人,一辈子都在绿化沙漠的教授、学者。
  恩格贝的人都叫他远山。他是这支治沙队中的国际战士,一位充满愚公精神的智叟。
  远山永远戴着那顶遮阳帽,永远是一身工装,天阴天晴,永远是一双高腰雨鞋,腰带上嘀哩嗒啦,永远挂着剪理树枝的工具,手中也永远是一把明明亮亮的铁锹。工装的腿袋里,装着一台照相机,随时准备拍摄资料。右臂上,鲜艳的红袖箍,印着一行“中国沙漠开发日本协力队”几个耀眼的黄字。
  这身打扮,在恩格贝独一无二。
  我认识远山老人是爬拦洪大坝。到了坝上,我已气喘吁吁,这位92岁的人却面不改色,气不大喘。那时正是上午,阳光照耀着他,像一尊雕塑。他瘦瘦的身躯,矍烁的目光,显出一种坚毅和刚强。
  一个传奇式的人物,一个以92年的岁月开掘出的深邃人生,使初涉人生的年轻人,面对他感到好奇和难解。
  在远山老人的卧室兼办公室里,土墙上醒目地挂着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邓小平的画像,最大的一张照片,是江泽民总书记1996年在北京接见和他握手的照片。
  墙上还挂着一张中国地形图和一张中国人口分布图。
  令我奇怪的是远山用红笔在两张地图上都重重地打着一道红线,北起黑龙江的黑河,南到云南的腾冲。一条线,把中国分成了两半。
  远山指着地图告诉我:“你看,在红线的南边,45%的土地,人口却占了90%以上。北方,却是荒漠,荒漠!”
  远山的声音洪亮,哪里像年逾九旬的老人。这声音让人警觉。
  望着地图,滔滔的长江水,浸泡在大水里的楼顶、树梢,以及穿梭于大堤上肩扛沙袋垒坝的战士,一齐浮现在我眼前。
  人口的过度密集,人水争夺土地;土地和森林资源的过度开采,南部中国年年遭受水患,整个中国都为之揪心。
  远山老人在我的本子上写下“二十一世纪是沙漠时代”几个字。见我有些不解,他补充说:“是改造沙漠的时代。想想看,将这另一半荒漠沙丘,都改成草地、森林、良田,中国还不再养活10亿人?”
  一个日本老人,对于中国未来的希望,建立在沙漠改造上。
  63年前,农学博士青年远山正瑛沿着中国古老的黄河,结识了黄土高原,结识了茫茫大漠。那时,活跃在他脑海的梦就是:学习中国的农艺,绿化中国的沙漠。
  战争,击碎了这个年轻人的梦,带着痛苦和悲愤,远山又重回日本。致力于日本海岸沙漠的农耕开发。他以惊人的毅力,在沙漠上种出瓜果,种出鲜花,赢得了嘉奖和赞誉。24万公顷的沙丘在远山正瑛的手里,变成了农田。从天皇到普通老百姓,有谁不知道鸟取大学教授、让沙漠长出硕果的英雄远山正瑛!
  那一个被战争击碎了的青年时代的梦,又回到了年届70岁的远山正瑛心中。重新踏上中国的土地,重新走进大西北,重新见到黄河,重新看到沙漠,远山正瑛从此开始了北京—大阪的空中往来。他收集树种,一遍遍播撒在中国的沙漠,在腾格里沙漠,在毛乌素沙漠,新栽的杨树迎风婆娑,培植的葡萄果实累累。自从认识了王明海,远山老人就下决心到恩格贝来。要像一棵红柳在这里扎下根来。
  远山很自豪江泽民总书记对他的接见。他说:“我给江泽民主席发过誓,要在中国开发沙漠!”他真希望江主席能到恩格贝来,看看他真诚地播种下的友谊与和平。
  对于改造沙漠,远山认为重要的是开发。他拿出几个硕大的土豆说:“只有在恩格贝,才能长这么大!在日本长不了。”
  他希望种植大量的土豆,然后加工炸土豆片、土豆条,制土豆粉,向全世界推销,这是恩格贝的土豆,恩格贝的名牌!
  他想在恩格贝建立起一座沙漠开发大学,培养开发人才。大学还未建立,幼儿园和小学却已建立起来了。旧的砖瓦房里,置放着清一色的日本办公用品和孩子的玩具。9月,小学校里将有10名孩子被邀请到日本去。
  每天,远山很早就扛着他的铁锹下地去,晚上很晚才回到房子里。在恩格贝人的眼里,他是一个可敬可爱的怪老头!
  1996年5月3日,为了迎接“五四”青年节,恩格贝的人员全部出动搞卫生。远山正瑛老人拿着工具来和年轻人一样干活。突然,天摇地动。
  王明海敏感地意识到是地震,立即大声喊道:“地震了,所有房间的人马上出来,立即停止工作。”
  远山却大声喊:“谁都不能停止工作!继续干活!这样的地震在日本多的是,没什么了不起!”
  远山临危不惊,镇定自若,给年轻人上了一课!
  就在恩格贝不远的地方,当年日本侵略者所留下的罪行还依稀可见:黄沙里,随处可见根根白骨,人们叫那里为“死人塔”。那是1942年一支国民党军队中了日军埋伏,被残酷杀戮之后留下的残骸。荒漠里,一堆堆残砖碎瓦,那是恩格贝召(庙)被日军飞机轰炸的见证!
  黄沙虽未掩住战争的残梦,和平和绿树却已在就近发芽!
  对那场罪恶的侵华战争,远山正瑛感到痛心,他说:“作为日本对过去侵略中国的一种补偿,也应该支持中国人民建设家园。”
  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却有着一颗真挚单纯的童心。远山正瑛说:“我希望各国都降低军费,把这些钱用来治沙、植树!让士兵们到沙漠来,栽种绿色,栽种和平,这才是全人类未来的希望!”
  远山正瑛老人嘴里叼着烟卷,问我:“我今年92岁了,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
  他说:“我还想再工作30年!”
  他说:“我要把这把老骨头献给库布齐沙漠!”
  一个外国的老人,面对中国沙漠,发出铿锵的誓言,你能感觉到,那是整个人类面对自然,面对未来发出的共同意愿!
  志愿者:为了美好的明天
  在恩格贝,在一棵小榆树旁的沙地上,我看见一块二尺见方的红砖铺下的墓地。砖上放着一块石头,石边放着两块糕点,几粒糖果和一枝花朵。
  这里安息着一个来自异国的年轻的灵魂,一个向往恩格贝却又未圆成的治沙者的梦。
  死者名叫泉智彦,写在一块白色的木牌上。
  王明海告诉我泉智彦是一名日本的大学生。他报名参加了日本沙漠绿化实践协会,中国绿化协力队,就在他整装待发时,突然被检查出癌症。一个到中国去,到恩格贝去,亲手在那里栽下一棵绿树的梦,终止在病床上。在弥留之际,他挣扎着对父母留下最后的遗言:“我长这么大,你们一直爱我,满足我一切要求,现在请满足我最后一个愿望吧,把我的骨灰带到中国的恩格贝去,我想看着那里绿化,如父母能代我去栽树,我会感谢你们!”
  带着一捧儿子的骨灰,带着一个年轻大学生对恩格贝的向往,父亲泉干雄,母亲美惠子来到恩格贝,把儿子的灵魂和绿树一起栽种在沙地上。老人告诉我,今年是我们第五次到恩格贝来栽树,来完成儿子留下的心愿。
  恩格贝,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四面八方的志愿者。
  日本人戴着醒目的袖标,来到恩格贝;几年来有5000多人,每人栽下100棵小树,小树郁郁成林。
  德国人、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澳大利亚人、奥地利人、韩国人以及香港、台湾、澳门的同胞,也陆陆续续到了恩格贝。
  无论是从新闻媒体得知的,还是人人口耳相传的,他们在恩格贝找到一个共同的目标,一个绿色的目标。
  一位当年随日本侵华军队到过内蒙古,在包头城楼上站过岗的日本老人,来到恩格贝,说他的心都在颤抖。当年,他是扛着枪来的;现在,他是扛着树苗来的,他要栽下绿树,栽下一份忏悔;让绿色永远记住中日人民的世代友谊。
  还有一些僧人,一路化缘,来到恩格贝,说他们要栽活小树,教化那些流浪和飘零的孩子,要在大地上实实在在扎下根,做一个有益于社会的人。
  天高地宽,空气清新,饮水洁净;艰苦的劳动更是一种心灵净化剂,每天,从祖国各地都有志愿者来到恩格贝,希望在这里接受一次灵魂净化。
  每天,王明海都会收到来自祖国各地的信件,要求到恩格贝来。
  一对云南的父母,几乎用悲哀的声音祈求王明海,接受他们那位吸毒的儿子到沙漠来种树。希望在这里能拯救迷途者的灵魂。
  我见到来自福建莆田的志愿者小张。这个曾经腰缠万贯的年轻小老板,炒股输了本钱,一跌而为穷人,于是万念俱灰,想用剩下的一点钱周游全国,之后就去自杀。旅游到西安,偶尔从报纸上得知恩格贝的事迹后,便想推迟结束生命,先上恩格贝来看一看,再作抉择。沙漠使他重新获得了生的希望,参加修坝、治沙、植树,每天的辛劳,使他重新体验了生命的可贵,3个月过去了,这位莆田青年,在恩格贝扎下了根。
  重建家园,人们在这里重建的是精神家园。
  一位钢铁公司的团支部书记,从南方来到恩格贝,他觉得在这里有一种精神在召唤着自己。他在恩格贝,说修路就修路,说栽树就栽树;大家一起热火朝天地劳动,没有杂念,也不必想太多的东西,有时得往返30公里路程去干活,早上吃一顿饭,第二顿就得“荷锄待月归”了。
  来恩格贝栽树的志愿者,小的只有五六岁,长的却是九旬老人。
  包头、深圳、上海、福建、江苏、东北……五湖四海,南腔北调。
  有普通工农,也有大学生和研究生。
  恩格贝远离都市,远离繁华与热闹。
  恩格贝生活艰苦、劳动量大;给志愿者的报酬,都只记在账本上,一时很难兑现。
  但这里是创业者的乐土,人们在这里体验着创业的艰辛和快乐。
  这里是心灵的净土,人们在这里感受绿色战胜沙漠,生命战胜死亡的哲学内涵和现实行动。
  远山正瑛老人,高兴地看到恩格贝成为一个国际村,有一群为改造沙漠而献身的绿色公民。他更坚信:21世纪是改造沙漠的世纪。
  就在恩格贝的周围,那些还不曾被王明海承包的沙漠,现在都被各处的农民抢着买完了。他们也学着恩格贝的样子,造田,植树,要用绿色代替那里黄沙的颜色。
  每当发生地界纠纷的时候,王明海总是让着那些农民。王明海说“能共同植树就是好事,你的,我的,都在同一个地球上、同一块沙漠里!”过去是沙进人退,现在是人进沙退。
  王明海告诉我,远山老人在保护地球的生态方面是个先知先觉,他激情饱满地干了一生。在日本的一次次演讲中,远山大声疾呼:“现在地球病了,需要有人拯救,我要到中国去,要去建设恩格贝!”他大声问下边的听众,说:“你们信不信我的真心,不信,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给你们看看。”远山讲得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远山以他的真诚在日本筹措资金,吸引绿化协力队员。
  一种真诚、一种急切、一种顽强的奋斗精神,使21世纪的曙光早早地照耀在恩格贝的大地上!
  恩格贝,一朵荒漠中灿烂的花朵!
  恩格贝,是一个祝福,让人类的未来吉祥、平安!
  王明海和远山正瑛
  志愿者在治沙现场(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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