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9月1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文明笔谈之六

  论“时尚”
宋志坚
常常品味时尚这个字眼——何谓“时尚”,确实费人思忖。
说时尚是一种风气,它却与风气不同;说时尚不是一种风气,它又与风气密切相关。报上常说某地婚事新办,已经成为一种时尚。照此而论,时尚是一种风气,这是一种新的风气。但某地偷盗自行车成风,这也是一种风气,却无论如何不能说是一种时尚。晋代,官场中人安于逸乐,崇尚清谈,“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成为当时最高的道德规范,以至有王徽之这样的专署马曹而不知马、不知马之数、不知马之生与死的“一问三不知”的骑兵参军,这是一种风气,也可以说是一种时尚。无论哪个时代或时期,风气总有好坏之分,但时尚却总是褒义的,至少在当时。
时尚之成为时尚,大致都有其时代的原因,于是“由阔人名流倡之,万民皆从之”。曹魏时期崇尚“通脱”,因为汉末党中之人自命“清流”,“清”得实在太固执可笑;崇尚“刑名”,则是因为汉末大乱之后,谁都想当皇帝。晋代司马氏像曹操一样会杀人,于是喝酒吃药,装疯卖傻成为时尚,延伸到东晋而为“清谈”。但这并不能说明任何一种时尚,都于社会有益,天生合理。尚“刑名”而法纪严明,文章清峻;尚“通脱”而思想解放,百无禁忌,这自然都不错。清谈误国,如今却是谁都知道的。鲁迅说,东晋时“许多人只会无端的空谈和饮酒,无力办事,也就影响到政治上,弄得玩‘空城计’,毫无实际了”。连文人也不做文章而流为空谈,如此景观,岂不可悲可叹?崇尚清谈的官员固然未必贪赃枉法,未必偷盗奸淫,但既然他们“居官无官官之事,处事无事事之心”,想必对于贪赃枉法的官吏,对于偷盗奸淫的无赖,也是难得去管一管的,最多也只是发几句不着边际的空论。我想,那时候的官场风气和社会风气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看来,时尚也有好坏之分。一种不好的风气,往往与不好的时尚连在一起,或者说,这种时尚本身就是一种不好的风气,只是时人尚未觉察。
说过去太远,就说现在:或许是因为人们厌透了一个个都像乌眼鸡似地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的“政治风气”,抑或是对“以阶级斗争为纲”的一种反动,“费厄泼赖”正在悄悄地成为一种“时尚”。一味的“与人为善”,以“和为贵”,不想得罪于人,以至于某些领导干部见到不正之风眼开眼闭,即使违法乱纪的事,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几句就不了了之。肯讲原则的不合时宜,好好先生左右逢源,被认为有“人缘”、有“协调能力”而步步高升。见之于文坛,则是力求恬淡平和,梁实秋写“窝头”、周作人写“苦茶”的那一类散文于是成了楷模而被炒得火爆。这种“时尚”,在扫荡“乌眼鸡”和肃清“火药味”的过程中,或许起过一定的作用,但其负面效应不可忽视。“恶恶而不能恶”者,势必“善善而不能善”,于是浊不能激,清不能扬;邪不能祛,正不能扶;正气难以抬头,邪气也就不会收敛。如今党风政风社会风气中不尽如人意之处,怕是同这种“时尚”有关的。
所以我想,要使党风和社会风气有较大的改观,讲文明,树新风,首先得变变这种“时尚”。(附图片)
夏清泉画


第12版(副刊)
专栏:

  拜访百色
欣原
我思念百色。我向往百色。
早在十多年前,当我奔赴鸭绿江畔的英雄城丹东,重访培育我、熔炼我的老部队,看望我众多的曾经在朝鲜前线的血火硝烟中一起战斗而迎来了胜利的老战友时,从军史纪念馆里确切地得知,我们这支久经考验、征程万里、屡建功勋的老部队的前身,原来就是当年邓小平同志领导的百色起义成功之后光荣诞生的红七军的十三团,我们都是英雄前辈的后代时,我真是深受鼓舞,倍感荣幸,心情万分激动。遵照老政委的嘱咐,我连夜书写了一首《献给红军十三团的颂歌》和一首百行长诗,赞美百色起义团漫长、艰辛、从胜利走向胜利的战斗历程。前者被选编在由原国防部长张爱萍同志写序的长城出版社出版的大型精装纪念画册《百色劲旅》,后者被选为最新建成的军史纪念馆开首的序诗,请著名的书法家抄录成正楷的大字,摆在展室的起点。
也就从那时起,我对广西的百色便拥有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无比深挚的特殊的感情。我崇敬她,思念她,向往她,日日夜夜都盼望着将来能安排一次专程拜访百色的旅行。
岁月飞逝,雪染两鬓。感谢生活的恩赐,最近,我终于踏上了奔赴百色的旅程。风雨远行,山路险峻。从南宁去百色的铁路虽然已经铺好,但载送旅客的火车尚未通行。而右江上也还没有直达百色的客轮。所以,长途汽车便成了唯一的交通工具,在深山老林里彻夜不停地奔驰。车上的双层卧铺非常拥挤,我躺在铺位上望着窗外闪烁的灯火、重重的山影、片片的果林,始终没有入睡,心绪振奋。
车到百色时天色已近黎明。在中心广场下车后,我就看到了一块很大很大的红旗标牌,上有江泽民同志金光闪亮的题词:“发扬右江革命光荣传统,发奋图强,把百色地区建设好!”在这块大红旗标牌的正对面,则是一座雄伟陡峭的山岗,顶端耸立着百色起义烈士纪念碑和两尊英雄群像的雕塑。几百级整齐的花岗岩台阶一直通向巍峨的山顶。我顿时精神振作,不顾热汗淋漓,腰背酸痛,跟在许多年轻人的后边奋力攀登。哦,那急促的脚步声使我回想起前线上冲锋的时刻;那漫山的红杜鹃使我回想起战友们鲜红的热血、壮烈的牺牲!我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烽火弥漫的战争年代,又听到了军号激越的召唤,听到了隆隆的震撼心灵的炮声……
山顶的刺刀形的烈士纪念碑上,珍存着敬爱的邓小平同志亲笔题写的金字:“百色起义的革命先烈永垂不朽”。凝望着这排亲切、熟悉、苍劲、壮美的题字,我就联想起邓小平同志的伟大人格和丰功伟绩,心中又涌起了深沉的怀念与无限的哀思!在烈士纪念碑前,我默默地伫立良久,又走到那两尊英雄群像的雕塑前仰望了很久,才选取了最佳的角度,拍摄了几张彩照。这时,我又站到山顶的围栏旁举目遥望,才惊异地发现:这座屹立着烈士纪念碑的山岗,正是百色市中心的制高点。那美丽的右江碧绿苍翠,就像一匹巨幅的绸缎,正神态自然地拥抱着繁华似锦的百色城,奔向茫茫的远方。英雄的百色城,既古老而又年轻,既秀丽而又端庄,既传统而又开放。在那千姿百态的楼厦之上,正辉耀着一片灿烂的阳光……
从英雄山上下来之后,我在街口的豆浆油条店里匆匆地吃了早点,沿着静静的澄碧河,朝解放街中心的那座古老的布局严谨、雕梁画栋的庙宇式的建筑走去。这就是当年的粤东会馆——百色起义的指挥部。门上是邓小平同志在1977年8月17日亲笔题写的充满着革命史诗价值的长形的纪念牌——“中国工农红军第七军军部旧址”。
走进了红七军军部旧址庄严的大门,我便马上来到纪念品专柜跟前,想赶快为远方的战友们购买几枚思念已久的百色特制的“红七军政委邓小平”的纪念像章。谁料我还是来迟了一步,像章早已经供不应求,全部售完了。但我又心存侥幸,决定再努力争取一下。我从皮挎包里掏出了中国作协会员证和革命伤残军人证,在递给纪念品专柜同志观看的同时,特别强调了自费前来百色采访的艰辛和战友们等我捎回邓小平像章的心情,希望她能帮助想点办法。这样一来可还真起作用,她很快就给我从别处匀出了十枚像章,说这是对我的特别照顾。我珍藏好邓小平政委青春焕发、身穿红军军装的像章,心情十分激动,向她表示了由衷的感谢。
在英雄的百色,我最后一站是地处东郊的即将竣工的设计新颖、外观壮丽、楼顶上有一座巨大的时钟的百色火车站。因为,从广西南宁到云南昆明的铁路已经全线贯通,这条祖国大西南联结着北部湾出海口、面向东南亚的交通运输大动脉非常重要,而百色又是来往必经的大站,所以,对改革开放与经济发展都将带来巨大的效益,作出宝贵的贡献。从前,百色的父老乡亲都没有看到过飞奔的火车;而今,那古老的梦想即将变成美好的现实了!当年,党中央特派的党代表邓小平同志,是从上海坐轮船经香港到越南,然后又绕着远道才到达广西的,真是为革命的胜利历尽了千辛万苦!我想,假如他今天也能来到百色老区新建的火车站视察一下,那该有多高兴啊!为了告慰邓小平同志——当年领导了百色起义的红七军政委,我特地在百色火车站前的广场上,给一位从右江山区专程来百色观光的壮族姑娘拍摄了一张彩照留作珍贵的纪念。是的,百色的希望,已寄托在年轻人的身上!衷心祝愿千百万年轻的一代,能永远牢记着英雄的祖辈和父辈,努力学习,茁壮成长,把百色的明天建设得更加美好,更加辉煌!


第12版(副刊)
专栏:

  出孤山逢知音
——西泠印社藏品展小记
袁亚平
一路警车呼啸。
车队,疾驶在温州机场大道。
不是重要外宾来访,不是国家领导人莅温,而是一次特殊的艺术之行。
白色的银行防弹运钞车里,几位保卫人员神情严肃,护卫着两个长长的贴着封条的深棕色皮箱。
这特制的皮箱里有西泠印社百余件藏品,其中列入国家一二级文物的数十件。
坐落于杭州孤山的西泠印社,素有“天下第一社”之称,云集海内外金石书画家和学者三百余人,百年来研究、收集金石书画,在海内外享有盛誉。
但,那历代书画珍品,深锁于山腰的仓库,世人无以得见,它们也难能发挥效用。西泠印社经费紧张,日子清淡,有人戏言:“捧着金饭碗去讨饭。”
西泠印社的困惑:如何让高雅艺术走出象牙塔?
富裕温州的渴求:如何得到高品位的艺术享受?
西泠印社藏品展,就在温州办一次!
阳春三月的西子湖畔有了新话题。
相距四百多公里的地理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艺术,成了两地的共同点。
盛夏的温州出现了热情的条幅:“西泠印社藏品展,为温州增光添彩”,“弘扬民族艺术,提高文化素质”。
温州市委高度重视这次展览。由温州市委宣传部、市文联主办,瓯海、龙湾、鹿城三区政府协办。因为这是温州市有史以来举办的最高品位的书画藏品展。
温州市公安局和武警支队,对整个安全保卫工作做了周密安排:从书画珍品运抵温州,又从机场到文化宫展厅,再从展览期间,直至展览结束运往机场,环环相扣,万无一失。
这次展览采用低价位,团体、学生券二元,成人券五元。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一时间同在温州这座城市演出的一场摇滚乐,甲座一百五十元,乙座一百二十元。毫无疑问,更多的温州人选择了书画展览。
一进展厅但见红地毯上一架古筝,身穿民族服装的温州姑娘,纤手轻拨,琴弦上悠悠流出《广陵散》、《高山流水》、《渔舟唱晚》……她们属于瓯海少艺校教师民乐队,均是全国比赛二等奖、三等奖获得者,这次义务为展览演奏。天声悦耳,心境恬淡。温州人在这种艺术氛围中,细细品味国宝书画:文徵明的行书立轴、陈洪绶的《抚乐仕女图》、金农的漆书轴、任伯年的《松下漫步图》、吴昌硕的四季花卉屏、齐白石的《茨菇青蛙图》、潘天寿的《秃鹫图》……
在温州展出的最后几小时,仍有许多市民冒雨前去观看展览。他们中,有耄耋老人,也有稚龄小童。
工作人员说,二万张门票销售一空,二百册售价近百元的藏品画册也早早告罄。有的人反复看了六七遍,每次到关门时仍依依不愿离去。
高雅艺术的魅力,足令温州人陶醉在一种新的精神世界。
西泠印社藏品温州展,得到了经济上的回报,更得到了时代性的启发:走出孤山,山外有知音。


第12版(副刊)
专栏:文化采风录

  廊坊的锣鼓
孙卫东
即便是很平常的日子,你走上街头,或室内伏案,都可以听到欢快的锣鼓声。这几乎成了廊坊这座新兴城市的一大特色。
寻着锣鼓声望去,你看到的,是披红挂彩的汽车,是铮亮的锣、威武的鼓,是盛开了一脸笑靥的敲锣打鼓人。
的确,在廊坊,节庆或不常有,而锣鼓常响。这既不是有谁倡导,更不是好事者多事,而是人们想敲,想打,是舒服的日子令人亢奋,是喜悦的情绪难以言尽,便借敲锣打鼓以抒发驱遣之。
真的逢节遇庆,你可就要被锣鼓声淹没了。整条街道上是欢腾的人流,而城市的上空响彻了激越的锣鼓。锣鼓声中,彩车游行,歌声荡漾,舞姿婆娑,笑语喧阗。人流是彩色的,锣鼓是迷人的。平时你尽可以孤独困惑忧郁痛苦,但这一刻,灰色的情绪会随喜庆的锣鼓飞去九霄。
住下来吧,假如你不是廊坊人。只有住下来,你才可以体味到廊坊人有着怎样令人迷恋的夜晚生活。那似乎同样被锣鼓声声鼓动起来的夜晚,每一声的锣鼓响处,彩灯闪烁之中,都活跃着跳舞健身的人群。廊坊的秧歌,该是远近闻名的吧,不然,怎么那么普及呢。大闺女,小媳妇,上自花甲老人,下至稚齿小儿,他们对秧歌,都有着特别的钟情。你看他们那欢快的踩踏、活泼的扭动和灿烂的笑靥,无不令人情动于衷;浑然忘我的投入,和着酣畅错落的鼓韵,诱惑每一个人欣然而往,怡然而观,陶然而参与其中。
尤其不要错过廊坊周末的夜晚。在周末夜晚的每一个广场,人如海,歌如潮,那锣鼓也似乎从不知倦怠地动地喧天。广场晚会各具特色,五彩纷然。5月的“劳动者之歌”,7月的“党魂颂”,8月的“军旗红”,10月的“歌唱祖国”……不同的时间不同的主题,不同的场地,别样的节目。歌飞舞动,是廊坊人真情的表达;幕起幕落,展示着廊坊人真诚的奉献。
不要以为,作为一个新兴的城市,廊坊理该缺少文化。廊坊是城乡结合部,浓郁的民俗传统正是她丰厚的文化积淀。而在经济腾飞的振兴中,廊坊人正在创造、发展和形成着自己的特色文化。她有了自己的歌,自己的花,有了叫响神州的“彩色周末”。就说这锣鼓,这几乎天天上街敲打的锣鼓,你能说它不是廊坊的文化么?它不仅是廊坊的文化,而且恰恰代表了廊坊人积极奋发、勇于进取的精神。
敲起来吧,每一个廊坊人都正在敲起自己的锣鼓,以激励斗志,建设家园。这是富足的锣鼓,是欢庆的锣鼓,更是文明的锣鼓。


第12版(副刊)
专栏:茶楼

  从写信想到
钟田
好久没有这样写信了,在炎热的夏天,竟觉得通身舒畅,像在万籁俱寂的夜空中吊嗓门,那劲头,那余音,真是回味无穷。看来交朋友,离家近有近的方便,远也有远的好处,在各种通讯设施现代化的今天,写信,这古老的传统始终没有被淘汰掉,而且正越来越赢得更多年轻人的钟情,这其中的奥妙何在呢?
发自肺腑,动之于情,言出有物,质朴感人,我想这大概是很重要的原因吧。近来写信使我写上了瘾,使我摆脱了眼前一切的书本,正应了古人那句“不看书中一字”的话,句句是心中所思所感,这种感受是读书读不出来的。写信的时候,令我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平时累积起来的诸多疑问,一下云集在脑海里,迫使我不得不去思考,去解答,因为我知道只有经过自己动脑子的东西,才可以拿出来同朋友进行交流。在反反复复叩敲心房的同时,我渐渐地找到了一扇门,一扇可以自由进出的门,于是房间里的东西不断地被搬出来,朋友送来的“礼品”也在不断运进去,装饰点缀其中,这个家虽不奢华,却处处流溢着浪漫襟怀与洋洋的挚情,它是一天繁忙后最好的休息,是酷暑中的一份清凉。
我观历代尺牍、短简,不乏优美隽永的文章,比如夏完淳的《狱中上母书》,这在当时不过是他抗清被捕后写给母亲的一封书信,然而却洋溢出了爱国主义激情与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信中并无豪言壮语,可是读起来让人声泪俱下,感喟千载。如此爱国情结,丈夫气度,仅仅是通过一纸书信来表达,这不能不让人想到,若要文章千古,做人是第一位的。什么样的人品,出什么样的作品。俯瞰中外近代散文精品,也有不少是以书信形式入选的。我以为文学也需要更深入地走进被传统观念认为是“两人世界”的禁区,来映射出众多心灵随时代的变迁。


第12版(副刊)
专栏:我喜欢的书

  “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
王建辉
这是孟子赞美水的句子,较完整的句子是前加:原泉混混,不舍昼夜。
江盈科(字进之,1553—1605),名字的来历可能与此不无关系。长时间以来,江氏名不甚著,人知有公安派而不知有江氏。而实际上,在袁宏道倡其学说而受到冷落时,他的这位同榜进士、湖广人,具体说今湖南桃源人氏江盈科,便与他诗文相励,同气相求,同声相应。正是同在吴中为县官的此二人,共同开创了公安派的局面。
我这里不是要说公安派的历史,而只是在闲时翻了翻一部由今人整理的《江盈科集》(上下册,八十万字,岳麓书社新近出版)。对于古典文学尤其是晚明文学的研究来说,这应该是一部有用的书,因为江盈科参与创立一个重要的古文学派之故。据序言作者和本书整理者的研究,江的文学思想核心是与袁中郎的“性灵说”相呼应相“商证”的“元神活泼说”,江甚至有两点超越三袁,一是江氏诗文多关心国计民生,发论精警;二是在通俗文学,比如寓言和笑话的创作上,成绩突出。
江氏与我都是湘人,都长时间客居他乡,心中总有一种排遣不了的乡思在。对于江氏的一生眷恋故乡的山水田园,我读之每多感慨。江氏因故里有“渌萝晴画”、“白马雪涛”等有名景点,则取号“渌萝山人”,又以“雪涛”两字作为自己诗文合集的名称。这样一种故里情怀,其实是一个文学研究的好课题,不仅因为人杰地灵和地灵人杰的缘故,还因为人从故土出来,从此便打上了故土的烙印,心系故土,正是这样一种烙印的闪现。而故土情怀,正是中国人之所以凝聚千百年以至亿万斯年的恋根之情。
古来为官为学,常常是合二而一的,学而优则仕的一种解释,就是学好了就能做官,江便因为学行优而仕,做过县官和接近省级的官,不过江盈科对官场表露得更多的是厌倦,也能揭示官场对人性的束缚。这是他的可贵处。有这样一首诗:“小园官署里,物色颇相宜。学舞怜铜嘴,能言爱画眉。笋于行处短,花以摘来稀。就此堪栖隐,但容曼倩知。”整理者将这首题作《小漆园即事》的诗,认作江氏吏隐心态的一种表露的代表作。我翻过书本之后,发现还有表露更为明显的。
江氏诗作力主独创个性,对那些表明不合时流心迹的好诗,我竟能过目成诵,如:“迂疏只合守茅蓬,误逐红尘兴已慵。束缚半生三尺绶,销磨双鬓一拳铜。乍抛吏事从心懒,笑屏人言学耳聋。旧业湘江修竹里,不妨垂钓傲三公。”
诗以外,文占篇幅的五分之三以上。陈浦清先生序中说,江盈科“文尤突出”,信然。在文章里从吏道的视角议论国计民生是他的特点,看标题即可见,如《用人》、《理财》、《变法》等。而文之最优者,据整理者的序文说,江盈科的文章,在当时最有影响的是一些序文。对这个论断,我颇感兴趣。而公安三袁之一也就是后期主将的袁中道也说,雪涛为中郎所作序文,“文如披锦”。袁宏道本人也说江的序文,流丽标致,“大都以审单家书之笔,发以真切不浮之意,比今之抵掌秦汉者,自然不同,所以可贵。”我读书籍,向对有关序跋的言说较为注意,有时也作如此想,要是有好事之徒,能写一部序跋史(我自己当然是有心无力),该是件惬意的事。这次的阅读又得几条关于序跋的言谈,好比是饮了一杯酽茶,美意无尽。


第12版(副刊)
专栏:文化广角

收获季节[摄影] (选自《希望在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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