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8月8日人民日报 第10版

第10版(卫生·环境·人口)
专栏:

  清与浊的较量
——淮河治污三年纪实
本报记者黄振中白剑峰
编者按:淮河污染的治理是全国“三江三湖”治理的重中之重,党中央、国务院对此十分关心。治理3年来,已取得了较大进展。同时,也存在不少困难。最近,本报记者沿着淮河作了一次全面的调查,现写成纪实奉献给读者。淮河流经豫、鲁、皖、苏4省,沿淮流域有一亿五千万人民。淮河2000年能否变清,既关系到当代人的生存和发展,更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前途和命运。希望沿淮各省在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中,坚决贯彻环境保护基本国策,顾全大局,团结治污,还淮河碧水清波的本来面目。
7月,淮河两岸骄阳似火。国务委员、国务院环委会主任宋健率国务院第三次淮河流域环保执法检查团沿着山东、安徽、河南等省,走一路,看一路,行程1000余公里。淮河,这条流淌着“黑色血液”的“母亲河”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7月21日,宋健一行来到河南沈丘槐店闸,望着眼前奔流的沙颍河,感慨万千。3年前,当宋健站在这里的时候,只见滚滚的黑浪如同酱油,散着恶臭,熏得人淌眼泪。当时,一位守闸的老人撩起裤腿,露出了满是脓血的点点红斑说:“只要在水里一站,就是这个样子。以前河里鱼虾能撞破网,现在只剩下毒液了。去年开闸放水的时候,河边的树枯死了。再不治,这河就没救了!”老人带着哭腔的话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宋健连声嗟叹:“触目惊心!”
3年过去了,如今沙颍河水已没有了往日的黑臭景象。此时,宋健又站在河边,兴奋地说:“你们看,河里有鱼了。尽管化学耗氧量还严重超标,但毕竟水质有了很大改善。如果槐店的水能治理好,淮河就有希望了!”
经过3年的治理,淮河流域通过关闭年产5000吨以下造纸厂和污染严重的“十五小”企业,已经削减污染负荷25%。目前,国家环保局已将日排废水超过100吨的1562家沿淮企业列入“黑名单”。淮河能否在年底完成削减污染负荷40%的任务,关键是看这些大企业的行动了。
治淮攻坚战仅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时钟滴滴答答,催促着一场清与浊的较量,这是科学与愚昧的搏击,也是现代文明与落后生产方式的较量。
年底实现全流域工业污染源达标排放,这是一个东方大国对亿万人民的承诺,对即将到来的新世纪的承诺。我们决不能让一条黑色的淮河流淌到2000年!
淮河的肌体里流淌着变质的“血液”。国家环保局执法检查组50多次赴淮河,目标只有一个:让沿淮的人民有清水喝
有人曾问淮河边的孩子,水是什么颜色?
回答:黑的。
这可能不是普遍现象,但说明“碧水清波”离孩子们已远。有一首歌谣这样唱道:“50年代淘米洗菜,60年代洗衣灌溉,70年代水质变坏,80年代鱼虾绝代。”
在中国的版图上,没有任何一条河流像淮河这样密如蛛网。它发源于河南桐柏山的主峰太白顶,并以博大的胸怀汇聚了沙颍河、涡河、奎河、沂河、沭河等120多条支流,养育着一亿五千万人口。多年来积累的工业和生活污染,使沿岸人民蒙受了巨大的损失和痛苦。2/3的河段已丧失使用价值。流淌在祖国肌体大动脉中的,几乎是变质的“血液”!
1994年5月,国务委员宋健率第一次淮河流域环保执法检查团,从河南郑州一直到安徽蚌埠,一路所见所闻,令人感慨不已。
当宋健一行来到河南淮阳县豆门村时,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面而来,沙颍河上漂浮着黑油油的悬浮物。住在河边的农妇牛凤琴拉着宋健的手说:“你们是中央来的客人,本该给大家泡茶喝。可你们看看,这水又苦又涩,不能喝呀!”宋健端起一碗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喝了一口,递给了身后的各部委负责人,大家纷纷皱起眉头。
在蚌埠会议上,宋健动情地说:“近几年,我接到很多群众的申诉,说淮河两岸很多人没水喝,起初我不相信,怎么守着淮河没水喝呢?现在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遭到了污染,各级政府有责任将他们解救出来,要尽最大力量,从根本上解决淮河流域水污染问题。如果再不重视治理,什么星火计划、丰收计划、菜篮子工程,都将化为泡影。宋代诗人苏东坡曾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现在淮河流域人民连这一点点大自然给的权利都被剥夺了,连河上的清风和清水都享受不了!再不下决心治理,就愧对淮河流域一亿五千万人民,就无法向历史交代!”
在这次会议上,“2000年淮河变清”的目标正式提出,一个个治淮方案开始酝酿实施。十部委与沿淮四省讨论决定:年内还要关停并转191家企业,以减轻淮河污染。
1994年7月,江苏盱眙发生了特大水污染事故。淮河水一夜间变成了酱油色,水面浮荡着白花花的粘稠泡沫,奇腥恶臭。全县唯一的饮用水源被严重污染。据悉,这次事故是因上游突然大量开闸放水造成的。由于久旱无雨,闸坝里拦蓄的全是高浓度污水,从而在淮河下游形成了一个上自安徽五河、下至洪泽湖口的100多公里的污染团带。
1994年8月19日,国家环保局局长解振华受国务院委托,前往视察灾情。当他来到洪泽湖边,一位年逾七旬、头戴破旧草帽的渔民,不知从哪儿突然迎了上来,认定眼前的人是个大官,没开口便先跪了下来。老汉满脸悲愤地说:“我家贷款养的两万斤鱼全都死了,倾家荡产了……”
解振华赶紧上前搀起老人,说:“我们就是来慰问灾民的,你的情况我一定向国务院汇报。”老人颤巍巍地站起身,流下了眼泪。
这件事至今仍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解振华的记忆中,他说:“作为一个环保工作者,有一回这样的经历就够终身受用了。”从那时起,他便把治淮当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3年来,国家环保局先后组织50多次执法检查组赴淮。
1995年9月,江苏连云港。国务院第二次淮河流域环保执法检查现场会举行。国务委员宋健再次召集各部委及豫、鲁、皖、苏四省负责同志,共商治淮大计。
此前,李鹏总理于8月8日签发了我国历史上第一部流域性法规——《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暂行条例》。这部法规明确规定:1997年实现全流域工业污染源达标排放,2000年实现淮河水体变清。同时提出了在淮河流域实施污染物排放总量控制制度,地方各级政府对本辖区内的环境质量负总责等。《条例》像一把尚方宝剑,把淮河治污工作纳入了法制轨道。
1996年9月,安徽蚌埠再一次经历了污染大劫。家家户户的自来水龙头里淌的都是臭水。街上到处是卖水的吆喝声,矿泉水紧俏,塑料桶脱销,蚌埠一时水贵,市民怨声载道。不少单位只好实行“凭票供应”,每家每天供水10公斤。
蚌埠的“水危机”引起了国务院和安徽省委的高度重视。回良玉省长在蚌埠召开了现场办公会,省、市政府挤出3100万元,兴建引水工程。11月底,蚌埠70万人又喝上了洁净水。
1997年7月,国务院第三次淮河流域环保执法检查现场会在郑州举行。宋健严肃指出:1997年所有沿淮工业污染源都要达标排放,这是党中央、国务院确定的战略目标。这个目标不能退。眼下,对于污染严重的企业,我们要力争多帮一批,多救一批;对于老少边穷地区的骨干企业治污,各地要在资金、技术等方面加大支持力度,国务院各部门也要采取积极措施,给予扶持。如果实在是“扶不起的阿斗”,我们要坚决关停。淮河要想变清,一些企业可能要作出“悲壮的牺牲”。


第10版(卫生·环境·人口)
专栏:

  忍痛斩“黑龙”
蔡伦不会想到,小造纸竟成了淮河污染的主要元凶。“满天星星,不见月亮”式的经济结构带来骇人的环保欠账
造纸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它是人类文明史中最辉煌的一页,也是我们民族的骄傲。蔡伦这个名字从此被千古传颂。
然而,也许蔡伦做梦也没想到,造纸竟成了污染淮河的主要元凶!据悉,淮河流域排污总量最大的就是化学制浆造纸业。
广袤的淮河平原是我国著名的小麦产区,用麦秸作为造纸制浆的原料,既方便,又经济。草浆造纸技术并不复杂,而经济效益却好得出奇。一家小造纸厂只需投资20万元就能运转,半年收回全部投资,当年便可盈利。如此一来,遂使沿淮小造纸遍地开花,以致泛滥成灾。
据了解,西方纸品工业都是采用木浆造纸,因为草浆造纸污染巨大。然而,在偌大的淮河流域,竟没有一家木浆造纸厂。利用木材制浆成本高,工艺和设备要求也高,对我国的大多数企业来说,尽管草浆造纸纸质较差,并且还要排放大量的黑液,但急于致富的人们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1995年9月,国务院第二次淮河流域环保执法检查现场会下了一道死命令:1996年6月30日之前,沿淮5000吨以下的化学制浆小造纸厂全部关停。
于是,沿淮四省迅速行动。各省都提出了明确的关停标准:一是拆除设备,“蒸球”落地,石灰池砸毁;二是断电;三是工商局收回营业执照;四是银行收回贷款。河南省政府还与17个地市的领导签订了目标责任状,凡不能按期完成任务的,主要领导不能提拔,不能表彰,不能授予荣誉称号。发展经济可以给你戴上“官帽”,污染环境也可以给你摘掉“乌纱”。
刚开始,许多地方以为这又是“走过场”,硬着头皮就顶过去了。于是出现了这样一幕幕景象:有的厂表面上贴了封条,机器却昼夜不停,白天派人放哨,夜里有人值班,一有动静就紧急停机;有的为了逃避关停命运,临时借来几台造纸机装样子,以便从“理论”上突破5000吨规模;有的一见检查人员来了,工人们便声泪俱下地跪下求情,说大伙好不容易集了点资,本还没收回呢;有的地方政府多方包庇纵容,以保住这根“财政支柱”……
面对这块“硬骨头”,各省都拿出了“挥泪斩马谡”的决心。河南某县为了地方利益,不顾三令五申,顶风引进一套小造纸设备,并加紧施工建设。省有关部门几次发出通告,责令其停工,当地仍置若罔闻。最后,省纪检、监察部门对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人作出了党纪、政纪处分。一名县电管站站长擅自为关停企业供电,被给予撤职处分。另外,还有159位违法生产的厂长被行政拘留。山东省还主动提高标准,关闭了年产1万吨以下的造纸厂,成为全国的排头兵。
经过一次次硬碰硬的较量,淮河流域共关停了1111家小造纸厂,削减污染负荷15%。
淮河流域的水污染现状,起因于畸形发展的产业结构和骇人的环保欠账。在许多人的眼里,资源和环境是可以慷慨支取的,不必计入生产成本。而实际上,淮河废了,我们和子孙后代将不得不为这笔“赊账”和“透支”付出高昂的代价。据估算,治理全流域的工业点源,最少需要上百亿元。我国的有关法规明确规定:新建项目必须执行环保“三同时”(同时设计、同时施工、同时运转),但又有多少企业在粗暴地践踏它的尊严呢?
有人形象地称我国的造纸业是“满天星星,不见月亮”。意思是说,产业规模太小,小而散,小而弱。为此,中国轻工总会等部委提出了今后造纸业的发展战略:治理污染要与产业结构调整相结合,走规模效益之路。淮河流域禁止新建化学制浆造纸企业;草浆造纸新扩建规模不得低于年产3.4万吨。
阵痛之后,才有新生。中国的造纸业长成“巨人”之时,就是江海河湖变清之始。
我国关闭6万多家污染严重小企业震动世界,外国舆论称,中国在环境保护中确实动真的了
前不久,世界银行举行会议,讨论对中国的环保贷款问题。一位西方代表突然站了起来,发出责难:“你们中国说得太多,做得太少!”人们的目光立刻像聚光灯一样集中到中国代表、国家环保局局长解振华身上。只见解振华镇定自若,他指示我方代表将《中国日报》一篇文章的复印件分发给每位代表,上面赫然写着:中国关闭污染严重的“十五小”企业6.47万家。整个会场瞬时鸦雀无声,代表们一致举手同意继续贷款。舆论界称,中国在环境保护中确实动真的了。
一位世行官员对解振华说:“关闭这么多企业,这在世界上都是少有的。看来你该雇保镖了!”
环境污染大多是资源滥用的结果。我国星罗棋布的小制革、小化工、小炼焦、小电镀等企业,就是在技术十分落后的情况下,破坏资源,污染环境,给地球留下了创伤和灾难。当人们捧着一点点可怜的利润时,根本没有想到那一条条墨水般的河流意味着怎样沉重的代价。
1996年全国第四次环境保护大会之后,国务院决定:9月30日前全部关停并转“十五小”企业。
一声令下,沿淮四省同时采取行动。山东省把公安、工商、电力、环保等部门组织起来,给拒不执行决定的小企业贴封条。他们不怕威胁,不畏艰辛,微山湖畔、沂沭河边留下了无数的脚印。有一次,一个小电镀厂厂长腰间捆着炸药,声称:“谁敢关我的厂子,我就与谁同归于尽。”然而,在事关沿淮亿万人民命运的问题上,执法人员寸步不让。他们通过耐心的说服工作,终于使他告别了污染,自己动手拆除机器,另择新业。年近花甲、身患疾病的山东省副省长张瑞凤经常带着药品和注射器明察暗访,从支流到干流,顺藤摸瓜,谁有问题就找谁。病情发作了,就自己捋起袖子打一针。一次,他因过度劳累,晕倒在路上。原来怀着抵触情绪的小企业主看到此情此景,深受感动,纷纷主动关闭。有一个“钉子户”厂长,开始软磨硬泡,后来又谎称已经关闭,其实打起“游击战”,污水从暗道照样排放。张瑞凤坐镇该厂,铁青着脸对厂长说:“污染淮河,就是犯罪。你再弄虚作假,不是你坐牢,就是我下台。”这位厂长一看势头不妙,很快有了行动。
河南位于淮河的上游,贫困地区面积大,关闭“十五小”更是困难重重,没有“铁石心肠”和忍痛割爱的气度是根本不行的。河南环保局编制了一本《治污大事记》,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包括省委书记、省长在内战斗在治淮第一线人们的行踪。提起张洪华,河南众口皆碑。这位个子不高、衣着朴素的副省长经常微服私访,成为污染者惧怕的人物。当一些人精心设计假现场的时候,做梦也想不到,副省长会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一次,张洪华在漯河一家餐馆草草吃饭,被一个熟人认了出来。他赶紧摆摆手,请他务必保守秘密。最后,终于掌握了真实的第一手材料。有群众举报,一些企业存在偷排现象,白天关门,夜间生产;前门流清水,后门流黑水。张洪华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带着工作人员晚上打着手电筒去查排污口,一查一个准。张洪华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共产党最讲认真。现在我们治淮,就要讲认真。省委书记李长春心疼地说:“张洪华治理淮河很辛苦,背都累弯了。”
没有壮士断臂的决心,就没有淮河变清的希望。当一个个领导奋不顾身地站在淮河治污前哨的时候,当一队队新闻记者开进沿淮两岸的时候,老百姓总是欣喜地说:离喝清水的日子不远了!


第10版(卫生·环境·人口)
专栏:

  不当“污财神”
还沂蒙山绿水青山,慰九泉之下的先烈。觉醒的企业家说:宁要淮河清,不当“污财神”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一道道清水绕山间……”一首《谁不说俺家乡好》描绘出沂蒙山的秀美风光。
沂蒙山,一块哺育过无数志士仁人的红色国土,一块埋葬着几万革命先烈的绿色净土。然而,这里已成了淮河流域一个典型的污染区。绿水青山变了颜色,长眠于九泉之下的先烈难以瞑目。
沂蒙山区每年有大量的工业废水进入江苏最大的人工水库——石梁河水库,使得8万亩水面呈棕黑色。由于石梁河灌区10多座水库依赖石梁河的水源补充,因此,整个灌区形成一个庞大的水库污染群。石梁河水库是连云港市十分昂贵的乔氏银鱼、短吻银鱼养殖出口基地,因为水质变坏,损失巨大。苏北地区的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也因此受到影响。
沂蒙山本是一个缺水地区,水成了那里最珍贵的礼物。村民走亲探友时带的是水,干部下乡扶贫驮的是水,解放军下乡支农拉的是水。据说,沂南县有个农民耕田时,牛渴疯了,四处奔突,竟把这个农民活活拖死。为了一点水,人们不惜用生命去换取。缺水加深了人们对治污的认识,让江河变清的呼声响彻八百里沂蒙。在孟良崮烈士陵园,一位老百姓面对着一块块墓碑说:“你们为了解放这片土地牺牲了生命,我们却把它污染了。再这样下去,愧对先烈,愧对子孙。”沂蒙人在付出沉重的代价后,开始觉醒了。
沂河岸边有一户人家,五兄弟凑了20万元建了一个造纸厂,开工没几天,就被通知要关闭。这个消息对于挤出血汗钱办企业的农民来说,不啻五雷轰顶。他们连着数夜没睡着觉。当环保部门的同志来到家里时,五兄弟的话感人肺腑:“我们就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不能让政府为难。沂蒙山光烈士就有好几万。我们的父辈推着小车支前,为解放事业出了力;我们晚辈不能丢脸。沂蒙儿女最听党的话,党和政府叫关闭,我们马上就关。”这是何等的境界,它代表了老区人民的心声。
是的,为了全流域人民和后代的利益,为了治淮战役全局的成功,关停自己的企业也是一项重要贡献。
山东省一位领导说:有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我们这场新的“淮海战役”一定能取得胜利。
在淮河流域,有一句口号成了许多企业家的共识:宁要淮河清,不当“污财神”。河南周口味精厂原是淮河上游的污染大户,建厂10年间治理污水无进展。人们只要一进项城,立刻就会被熏得掩鼻子。周围群众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有人编了对联道:莲花味精颗颗飘香,沙颍河水滴滴发臭。随着环境保护的呼声日益强烈,该厂从1995年加大了治污力度。到目前,累计投资1.5亿元,建成3个污水处理厂,用蛋白提取、浓缩、生物膜、厌氧、好氧5种工艺,分类处理,集中排放。通过治理,污染物排放量大大削减,同时也创造了经济效益,回收了蛋白,生产出液肥等。厂长李怀清说:“今后我们不仅要继续当利税大户,还要当环保大户。对于年底实现达标排放,我们有必胜的信心。”以昂贵代价换来的觉悟,虽然来得太迟了,但毕竟弥足珍贵。走了多少年的弯路,企业家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发展经济决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否则将是功不抵过。哪怕暂时损失一点经济利益,也要上环保工程。
淮河下游有这样一首民谣:“君住河之头,我住河之尾。请君记住我,共饮一河水。”河南处于淮河上游,这些企业家的觉醒也许会使下游人民感到一丝欣慰。
在采访中,我们也听到了另一种声音:现在市场竞争激烈,谁治理,谁吃亏。淮河流域的企业成本上升了,同行企业乘机降价,非把你挤垮不可。乍听似乎有理,其实折射出一种错误的心态。执法检查组的一位领导同志曾与一名企业家坦诚对话:“第一,治污是企业最基本的职责,污染环境就该关停,这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第二,今后全国所有的企业都要达标排放,谁先走一步,谁先放下包袱,别人负重前进,你却轻装上阵,怎么会吃亏呢?”
观念的转变往往需要一个痛苦的心理历程,然而,这种痛苦往往孕育着甜蜜的内核。相信会有更多的企业家不愿再当“污财神”。(附图片)
淮河流经地区示意图左图为刘小青绘


第10版(卫生·环境·人口)
专栏:

  警钟为谁敲
依法治污是淮河变清的根本保证。新《刑法》实施后,也许将有人在铁窗里咀嚼法律的含义
淮河清与浊的较量,其实就是局部利益和全局利益、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抗衡。在利益的驱动下,有人以邻为壑,有人祸及子孙,干出了一桩桩蠢事,演出了一幕幕悲剧。在这种较量中,尤其需要法律的利剑。
安徽泗县硫酸厂的命运发人深思。这是一个从“投胎”起就裹着污染“胎衣”的企业。1990年下半年正式投产,与其一沟之隔的小程庄从此遭了殃。烟气一来,牛打滚,人关门,树叶落一地。衣服一撕就破,夜里睡觉还得敷上湿毛巾。硫酸厂流出的废水含有大量的砷,流到哪里哪里一片红,井水不能饮用,连牛吃了沟边的青草也中毒。470多人的生命受到巨大的威胁。村民多次同厂里交涉,要求工厂停产治理或搬迁,均被拒绝。面对家畜家禽大量死亡、农作物歉收、村民发病人数增加,人们再也无法忍受了。全村74个农民在一份控告书上按下鲜红的手印。许多手印很重,像是一颗颗滴血的心……
然而,一封封控告信都石沉大海。后来,一位副省长亲临现场解决问题,工厂又以各种理由久拖不决。县里也将其视为利税大户,宠爱有加。该厂一名副厂长甚至荒唐地说:“搞工业就有污染,除非不搞工业……”农民们不相信党和政府不为民作主,继续奔走呐喊。
1997年4月,农民们终于盼来了希望。据说,安徽省一位副省长亲自将泗县和宿县地区的主要领导叫到省城,严厉地问:“你们是要乌纱帽,还是要污染企业?”在这样的压力下,硫酸厂终于关闭了。
一个污染户历经数载总算被拔掉了,可大家的心情却并不轻松,仿佛还有几分苦涩。尽管依靠行政的力量将这个“老大难”问题解决了,然而恰恰反映出我们的执法力度不够。治理淮河,需要环保意识的觉醒,更需要强有力的法制。正如宋健在国务院第三次淮河流域环保执法检查现场会上所说:“严格依法对污染源进行管理,严厉惩处环境违法行为,是今后污染防治工作的根本保证。以法律保护淮河流域人民的生命线不被毁灭,并能逐步恢复碧水蓝天的生活条件和生态环境。”在这次检查中,宋健一再强调:今年10月1日将实施的新《刑法》已新增了“破坏环境与资源罪”,违法者判3年至10年徒刑。法律无戏言。如果谁还以为这只是“说说而已”,胆敢以身试法,那么只好请他到铁窗里好好学学法律了,看看到底法是硬的还是软的。马来西亚贩卖一两海洛因就要判极刑,我们呢?污染一条河,毒害成千上万人,却没人治罪,这怎么行?
近年来,我国一直在加强和完善法制建设。依法治污在淮河有了越来越清晰的体现。1995年8月,国务院颁布了《淮河流域水污染防治暂行条例》。1996年又发布了《国务院关于环境保护若干问题的决定》。尤其是新《刑法》的修订,更给那些认为在环保问题上“法不责众”的侥幸者敲响了警钟。对于少数人,也许真的要到班房里去咀嚼法律的含义。
还淮河以碧水清波的本来面目,是我们这代人肩负的重要历史使命。尽管我们面临许多困难,但是,有党中央、国务院的正确领导,有勤劳智慧的淮河两岸人民积极的支持和参与,有沿淮四省的携手奋斗,我们一定能够实现淮河流域污染防治的奋斗目标,为广大人民造福,为后代创造美好的生存条件和发展空间。
河南沈丘槐店闸边,有一个儿童乐园。黑色的河水悠悠流淌,孩子在微风中荡着秋千,摇着木马。
今年7月21日下午,当宋健一行来到这里的时候,天真的孩子们正在玩耍,他们并不知道这些从北京远道而来的伯伯们正为他们明天的幸福而操劳。但当他们长大后,看到一条清澈的淮河时,一定会依稀记起今天的情景,勾起童年关于水的记忆。最令他们感叹的,也许就是淮河的沧桑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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