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8月25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牛博士讲“七不”
吴兴人
为了建设文明城市,为了争做文明市民,上海市特别制定了“七不”的文明公约(不随地吐痰,不乱穿马路,不乱扔杂物,不损坏公物,不破坏绿化,不说粗话脏话,不在公共场所吸烟)。为此,还成立了以老太太为主的执行监督的“3860”部队,这是“硬”的一手。
最近,读到了戴逸如先生绘的卡通画集《牛博士——我的好朋友》,我又看到“软”的一手。
牛博士,在日常生活中,是含有贬义的一个词。而戴逸如笔下的“牛博士”,却完全改变了人们心目中的贬义形象。“牛博士”的外观很有趣:圆圆的脸蛋、圆圆的鼻子,加上一双圆圆的眼睛,又戴着一顶圆圆的小贝雷帽,稚态可掬,幽默发噱,非常惹人喜欢。翻读下去,读者们又会发现,牛博士并不吹牛,博士却是货真价实。
牛博士的言行举止处处透出幽默。幽默除表现诙谐、有趣之外,还显示出机智,它比滑稽多一点内里的思索,多一点感情的含蓄。鲁迅先生把幽默称之为“有情滑稽”。他说:“日本人曾译‘幽默’为‘有情滑稽’,所以别于单单的‘滑稽’,即为此。”
在牛博士讲“七不”一辑中,戴逸如画了一名身着时装的妇女,爬到了一尊古代道士雕像肩上拍照,把道士的右臂弄断了。牛博士发表评论道:“你太伟大,为了拍照,创造了东方男性维纳斯!”在另一幅旨在宣传“不说粗话脏话”的画里,画家往一个衣衫不整、双目圆睁的男士嘴里塞了一个瓶塞。牛博士又在一旁冷冷地说:“先送你一只瓶塞,再教你礼貌用语。”读后,令人忍俊不禁,发出会心的微笑。
牛博士还大谈握手礼仪,说衣着规定,讲如何用西餐、自助餐,及到外国人家做客时的诸种不宜事项。道理讲得动听,画面画得动人,使读者在笑声中学会了颇为繁杂的西式礼仪。有一组画,介绍做客之道,一东方人去外国人家赴宴,门口站着一名高个子、鹰钩鼻的洋人迎客,牛博士提醒道:“如果家宴比较隆重,你又不认识主人,千万不要一进门就握手。”“在门口迎候你的只是男当差,帮你挂大衣。”他还说:“有人打开餐巾时,在空中抖开,像耍杂技似的。当然,牛博士不会这么干。”
前时,报上曾有专家呼吁:在儿童读物中,日本卡通画占了大半壁江山,中国儿童的知识营养不良,中国的画家应提笔作画,创造中国的卡通形象。现在好了,牛博士和我们见面了。虽然他“出生”不到两年,但已深受青少年的欢迎,成为他们的好朋友。而我特别要说的是,这回他幽默风趣地讲解“七不”,为讲文明、树新风当了一次很好的宣传员。
(附图片)


第12版(副刊)
专栏:八一颂

  盐的故事
李真
“啊,盐,真的是盐!还有焦盐拌和的油炸辣椒,真香!”孙大叔扬起胳膊,孩子似地跑过来。
1934年8月,我湘赣红六军团作为中央红军的先遣队出发西征了。我军进入湘东的敌占区后,打开了敌官方开设的盐局子。眼前闪过一挑挑白花花的担子,还有灌得满满的沉甸甸的米袋,装的都是盐。各单位的司务长和炊事员,有的挑着盐,挺着胸脯,扁担在肩上呼扇呼扇的,朝各自的野营厨房走去;有的人像指挥唱歌一样,手打拍子,脑袋晃晃悠悠;有的光抿着嘴不出声地微笑,大概是在想,今天得多做几个好菜,让同志们好好地吃一顿。每个人的脸都像春天的朝阳,心里是多么喜悦呀!
我也分到了一包盐!我紧紧地捧着,久久地贴在胸前,流下了百感交集的泪……由于敌人疯狂的军事“围剿”和经济封锁,要弄到一点盐,是多么困难哪!我在黄江医院的时候,吃的饭,无非是粗糙的红米掺拌些南瓜或番薯,倒也香甜。而菜里那淡淡的咸味被浓浓的苦涩掩盖着,无论什么青菜都苦涩得难以下咽。没有油,用白水煮的鱼,如果再放进硝盐,更是又苦又腥,吃进肚里使你呕吐不止,连眼泪都呕了出来。炊事员同志们看到这般情景,感到揪心的疼痛,咂巴着嘴说:“造孽,真是造孽啊!”
有一次,“火头军”孙大叔乐呵呵地从锅灶的烟雾中走出来,提着一个双手足以合抱的罐子,口是封着的。他轻轻地掀开罐口上的油纸,用筷子夹出罐子里的胡萝卜、鬼头姜和芥菜疙瘩,送到伤病号和工作人员的饭碗里,不多,每人一小条。这一罐用盐和酱浸渍的菜根,是他随部队到白区活动时弄来的。
一次夜行军,他踩空了脚,跌进一个很深的坑内,几乎送掉了性命。当部队打进镇子后,他到土豪家里找盐没找到,跑到一个泡制咸菜的店铺提了两罐子咸菜。打开一罐一闻,香极了,用手指夹起了几块放在嘴里,嚼起来又香又脆!当他提起这两罐咸菜迈出店铺门槛时,又犯了难,比红色战士生命还重要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怎能忘了呢?他急忙把手伸进内衣襟装“伙食尾子”的兜里,才想起仅有的三角钱昨天给几位重伤员买了红糖。怎么办?没有钱,老板又不在。他是多么想买下这两罐咸菜呵!可是除身上一套破旧的军衣,什么也没有。他呆呆地站着。他想起了没有盐吃,医生、看护员面黄肌瘦;伤员因缺少盐,伤口的嫩肉芽长不起来而化脓的越来越多。他潜意识地又把手伸进兜里,在摸,在想,如果能多分几个伙食尾子多好啊!怎么可能呢?每人一天才几分钱的伙食钱,他那三角钱,是积蓄了很长时间的。他想了想,最后下了决心,把没有打开的那罐咸菜送回原处,把打开的那罐提走了。
提起“火头军”孙大叔,许多人是晓得他的。他原是个老实的庄稼人。有一天,给财主家劳碌了一整天后,十分困倦,就在牛栏兼长工住宿的草棚里睡着了。突然,闯进一伙荷枪实弹的人,用枪托敲他的大腿,接着用绳子把他捆起来。他拼命地挣扎着,粗棉布衬衫撕成一条条的。他仰着头,挺着胸,跟这班家伙争辩着。哪能容他分说呢?他挨了不少耳光,胡子沾满了血迹,鼻子青肿,就这样被装上了汽车。车上还有几个绑着的人,他们像捆绑着的牲口,汽车朝着远方的国民党兵营开去。新兵训练的时间很短,编入连队他当上了一名只会烧火的伙夫。第一次反“围剿”时,他被俘虏,在我军官兵平等、团结的感召下,工作非常积极。根据他的阶级觉悟,不到一年就被介绍入党了。
他被编到炊事班里仍当他的“火头军”。能让战士们吃好点,是他最大的心愿。孙大叔把这罐咸菜分给大家吃了后,却犯起愁来,对着一扇土坯墙长久地凝视着。墙上那花白的像长了绒毛的硝柱,墙边靠着的熬硝盐的黑锅,像针刺着他身上的肉,像石头压着他的心。然而使他更揪心的,是隐瞒了犯纪律的事。他立刻找到了党小组长,但他没有说话,眼睛呆呆地瞪着。就在这刹那间他心口深处涌起了极大的酸痛的波涛,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党小组长按照他的请求,召开了党的小组会。他伤心地抽泣着,嘴唇颤动着,直到发出“永远记住这个教训”的微弱的声音时,一种纯然的快乐的情绪才在他那黝黑的脸上表露出来。散会后,他带着同志们给予的严厉批评,带着大家热情的目光,真挚的言语,躺在草铺上回味。他感到只有在无产阶级的革命队伍里,才有这兄弟般的情谊…… (作者单位:解放军总后勤部)


第12版(副刊)
专栏:八一颂

  生死攸关三分钟
牧林铨
以前在电影里看到过慰问子弟兵的场面,但怎么也不及我今年在余杭镇乌龙涧抗洪场地上见到的那么动人。
7月3日下午,凶猛的洪水刚刚被治住,省委书记李泽民一行就来到现场慰问抗洪救险的官兵。他们刚离开,余杭二院、工行、余杭镇中心学校、余杭自来水厂、风顺集团、华立集团以及各大商场又打着横幅,敲着锣鼓,送来了矿泉水、衬衫、西瓜……
三天前,来自上游青山水库分流直泻的洪水,至乌龙涧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回旋走南朝北。原先在西险大圹正堤里面有一引堤加固,可建乌龙涧闸后堤撤了,这强大的洪流都压到了正堤上来了!从6月29日晚起,连降暴雨,苕溪水位猛涨至十点五米,出现了自1984年以来最大的一次洪水,青山水库分流,南湖一片汪洋,余杭镇告急!西险大圹告急!杭城告急!
凶猛的洪水像一群咆哮的狮子滚滚而来,到乌龙涧段更是肆无忌惮乱窜,四处险象环生。余杭镇上全体动员,组织了一支支抢险突击队,连续苦战,已精疲力竭,现场指挥部不得不向解放军发出求救电!
堤岸渗水原只有十米,继而是四十米、六十米、七十米……7月2日凌晨,咆哮的洪水终于冲破缺口。此时余杭镇警报迭起,全镇骚动,叫喊声、电话声,此起彼伏。有的往高楼搬,有的往山上跑,也有的将妻室送往杭州、临平,人们乱作一团……在这万分危急之时,硬骨头六连如飞将军从天而降,率先赶到。第一批十名战士背着沙包,大喊着,同志们上!弟兄们下!连人带草包跃入激流,手拉手筑成人墙。军民连续向决口投放泥草包……长长的队伍从远处运泥来填土,终于堵住了缺口。好险呀!部队如果再晚三分钟到,余杭镇就不知是何等局面了。
这次出动的有解放军两支部队,有省武警总机动支队,与群众一起,填土四十万立方米,用草包五万余只……这样的军队怎能不叫人爱戴呢?
洪水过后,古镇余杭又恢复宁静,连空气都变得清新,有一丝甜味。
(作者单位:浙江余杭市舟枕中学)


第12版(副刊)
专栏:

  木象遐想
和国才
在所有的动物中,我对象征吉祥的大象情有独钟,我喜欢大象那憨态可掬的模样,喜欢大象那步履稳健的动作,喜欢大象那雍容大度的气质,更喜欢大象那吃苦耐劳、老实友善的精神。故此,我经常到动物园看大象,给大象喂食,让大象鞠躬、敬礼,做各种动作。昆明的民族村有了大象表演队后,我成了常客,少说已看了十来次。当后边的大象用长鼻卷着前边那头的尾巴,依大小排列十几头一起鱼贯而出亮相时,我就开始拍掌。看到大象翻跟头,过独木桥,用鼻子抬人,踢足球,跳迪斯科,与一大群人拔河时,掌就拍得更起劲,有时到精彩处还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欢呼。西双版纳原始森林里生活着大批野象,野象们还常光顾村寨、城镇、公路。有时它们在公路上大摇大摆地散步,使两边的汽车都无法通过。野象最多的要数三岔河的野象谷,常有大量的野象在那里活动。可是我去了两次都没有福气遇上,只好反复地看野象的脚印,看野象擦痒的树枝。
云南边境的各族群众也非常喜欢大象,大象是几个民族的图腾崇拜物。当地的少数民族群众从来不伤害大象,即使大象糟踏了庄稼,毁坏了家园,也不会驱赶它伤害它。心灵手巧的傣族群众还用各种优质木料雕出大大小小的象,作为工艺品让人观赏。每次到边境,我都要带回几头木象。每天下班回来,门口有大象迎接,客厅里有大象凑热闹,书房里有大象陪伴,连晚上睡觉都还有几头大象注视着。每当远方的贵宾来访,我都要请他们参观我的这些木象。特别好的朋友,临走时还要送他一头,告诉他把木象摆在家中显眼的地方,每当看到它,就会想起西南边陲的云南各个少数民族同胞,他们就像这大象一样勤劳、善良、憨厚、老实、不善言辞。
古人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纯净的空气,灿烂的阳光和晶莹清澈的泉水,不仅有益于人的健康,而且能影响人的气质和性格;山,是静的,那坚实稳定的形体,清新爽快的气氛,能够陶冶人的朴素忠诚的情操;水,是动的,那千变万化的姿态,能启发、活跃人的智慧。在我的生活中,木象同样给了我这种审美情趣。所以,每到边境一线出差,逛木雕市场也就成了我的一大爱好。从西双版纳到瑞丽、畹町、潞西、陇川、盈江,木雕市场的工艺品几乎都是木象。而且卖木象的商店特别多,几乎满街都是。这些木象,有的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的孤家寡人;有的是一头大象带着一群小象的子母象;有的高达三四米,重达五六吨,与真象差不多一样大;有的小巧玲珑,才拇指大;有的商店摆着几十头,有的百把头,几百头,甚至摆到路上来了,颇为壮观,也成了边城的一个美景。
过去,这些木象虽然有大小品种的差别,但几乎都是一种格调,我概括为老实型、善良型。它们几乎都是四只脚稳稳当当地踩在地上,耷拉着一对巨大的耳朵,长长的鼻子低垂着,小尾巴夹在后边,一看就是一副老实憨厚的样子。不久前,我再次到边城瑞丽,虽然与上次来只隔了一年多,但瑞丽的面貌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口岸上人来车往,货进货出,一派繁忙;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一条条大街宽敞笔直。瑞丽变了,变得面目全非,变得难以认识。这一系列变化中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木象的变化。木象更多了,更漂亮了。有的木象扬起了长鼻子,有的翘起了短尾巴,有的前脚高抬,有的咧嘴大笑,有的怒目圆睁,有的抬头高歌,更有甚者,它三脚腾空,展开双翅,就要飞起来似的。我把它概括为调皮型、腾飞型。我想,木象模样的变化,不仅反映了经过几年的改革开放,边疆人民的雕刻技术进步了,雕刻工具更新了,艺术欣赏水平提高了,而且还反映了边疆人民思想的解放,观念的更新,勇于进取、敢于拼搏的新的精神风貌。你看,过去以做生意为耻的一些少数民族群众也开始办商店、开饭馆,干得红红火火。以往很少出门的少数民族妇女也开始走南闯北,甚至走出国门,办企业,做生意。以前小打小闹的边境贸易,如今也向集团化、大宗化、纵深化发展,每年进出货物已达三四十亿元。时代的变化必然反映到文化艺术领域,从这种意义上讲,这木象的变化是必然的,是边疆人民精神风貌深刻变化的标志,是时代精神的象征。只有在改革开放不断深入,边疆经济发展,人民思想解放,社会进步的今天才能雕出这样的木象。
我在瑞丽街头留连、徜徉,检阅着一群群栩栩如生、情态各异的木象,欣赏着如潮般的人流、车流,不禁浮想联翩。从某种意义上讲,车型、建筑、工艺品等也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一个时代凝固了的精神风貌。
终于,我下了决心,把家中的那群“老实型”木象来了次改革,给它添些新鲜血液,买了一头半米多高、百把斤重的木象。这象一脸的调皮样,双脚高抬,身子几乎直立,鼻子卷着一朵向日葵,要跳起来的样子,还买了几头长翅膀的、正打架的木象。让象的精神启发我,让象的神韵在我心灵的银幕上定格。


第12版(副刊)
专栏:

  美丽的悲剧
哲夫
美丽的事物总是容易酿成悲剧,而悲剧却并不总是美丽的。
我这样说是因为养花的缘故,最初我养一些并不名贵的花,虽然社会上养植君子兰的热潮经久不退,但我并没有随波逐流,一是没有那么多闲钱,二是嫌它娇气,不好养活,三是人人都养的是它,再好再名贵的花也显得俗气了。
我只是在自己小小的阳台上摆满了各色花卉,唯独没有君子兰,除了一株金桔,我还养了一盆石榴,还有几盆寻常的草花,像老来俏,仙客来,洋绣球,朱顶红什么的,其余多为仙人类,仙人山、仙人鞭、仙人掌、令箭荷花、虎皮令箭、昙花、冬青什么的,都是一些适合懒人养的花。
在它们开花的日子里,这些花儿总是适时地唤醒人类爱美的天性,它们让人觉得生活原本应该是花团锦簇的,每天早上升起的太阳都应该和昨天不一样——这一点在花儿们的身上体现的最充分,日子在它们身上是不重样的,你今天长出一个芽,我明天抽出一枝叶,你含了一个娇羞少女似的蓓蕾,我打了一个处女那样怯怯的朵儿,你骄傲地放飞了一朵艳丽,我岸然地绽笑一个嫣然,在它们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你美我丑的争奇斗艳(那是人类以自己的好恶强加给它们的不实之辞),只有你也存在我也存在的平等互利和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的怡然自得。
花朵无疑是自然篇章中最华美最温馨的一个自然段,人类喜爱它们不光是因为爱美,还有一个原因是出于对自然的一种遥遥的怀想和隐隐的渴望,这种隐隐的渴望和遥遥的怀想,不幸使远在云南省的那些野生的君子兰大受荼毒,成千上万的怀着发财欲望的人们闯进山里,到处寻找它们,疯狂的挖掘它们,为得奇种艳种而不惜让它们断子绝孙。
我去年去云南时,几位朋友曾不止一次地心寒齿冷地谈到了这一点,那些挖花的人成群结队地进山采挖,举凡被他们看见的君子兰,都逃不脱全军覆灭的厄运。他们挖的君子兰并不一定都是仙品,但捡到篮子里都是菜,凡品有凡品的价钱,仙品有仙品的身价,一样可以发财。
但大多时候他们采掘的太多太滥太杂,负之不起,便到江边淘淘洗洗挑挑捡捡一番,将不起眼的君子兰品种一律弃之,丢入江中任其随波逐流,自生自灭。这还情有可原,是无奈为之。后来他们被组织起来,受市场经济的左右,像美国人为了控制市场上牛奶的价格,不惜将成亿加仑牛奶倒入太平洋一样,他们收购君子兰,只让少量的仙品上市,而将收购来的绝大多数君子兰丢入江水之中。
那简直是一场连绵不断的浩劫,你无法想象那种惨不忍睹的悲惨情形,朋友慷慨激昂的对我说,一度时期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的江面上浩浩荡荡地漂满了君子兰的尸体,有时甚至连船都不能航行了。你说说这有多么的可怕呀!
我默然。
我想,有了以上这种朋友所描述的可怕的情形,说云南的野生君子兰已经到了濒临灭绝的边缘便一点儿也不过分了。
我又想,往往人类一个爱美的愿望并不总是有一个美好的结果,有时恰恰还会相反,还会起一种可怕而巨大的破坏作用,使美好的愿望成为一个泡影或是一个悲剧。
这真是一个莫大的悲哀和莫大的无奈了。
好在我养花的目的很单纯,只是为了美化环境,陶冶性情,原本就知道靠这些花卉与自然接轨只是善良人类的一种奢望,只是我一己的梦想和企图而已。
养花热情的锐减并不是因为君子兰大劫的缘故,那时我还不知道君子兰还遭受到这样可怕的劫难。我只是因为搬了家,封闭的阳台没有了花盆的容身之处,只好拿了好些的花儿去送人,剩下几盆劣等的花是没人要的,就不理不睬,一如将不入流的君子兰倒入江中任其自生自灭的花贩子一样残忍。
现在想来才知道我那时的爱花与常人的爱花也无异,并不是出于爱护大自然中与自己平等共生的种族,而是因为自己一时的喜欢。
由那些花的不幸遭际便不难想见人类对待自然的横蛮态度了。
美丽的事物总是容易酿成悲剧,而悲剧却并不总是美丽的。


第12版(副刊)
专栏:

  花柳千代情系“大敦煌”
——访日文化之旅
李希凡
在热海(知人宅)“目白田中屋寮”的晒台上凭栏远眺一望无垠的海面,点点白帆,层层碧浪,虽给人以海天一色的辽阔之感,却毕竟由于身在半山之上,万籁俱寂,那惊涛拍岸的境界,则难得领会得到了。我路过热海已有三次,但在热海的别墅做客,却是这一次花柳千代先生的特别邀请。说起来,这还是千代先生1995年访华在我家吃饭时同我老伴儿谈起的心愿。那时谁也没有想到,“日本国际交流基金”会在1996年有学者短期访问(夫人可以陪同)的邀请。所以,到“目白田中层寮”过两天日本式的家居生活,就是必须的了,这是我在第一次日程安排上就看到了的。它也曾使我很不安,因为我知道这段时间正是千代先生为舞剧《大敦煌》的加工提高、筹措经费而紧张工作的日子……
花柳千代,日本古典舞花柳流的著名舞蹈家,她与中国艺术研究院已有十几年交往的历史。她第一次访华,是1985年的5月至7月间,五十天的停留,使她回日本后就创作了舞剧《河西走廊》,获得了日本1987年第十八届舞蹈评论家协会奖。我是1986年来艺研院工作的。1989年5月,千代先生曾应中国艺研院的邀请,组织日本传统艺术交流访华团,在北京、洛阳、西安访问演出,并同中国艺术家进行了座谈交流,这是我第一次主持接待日本艺术家。
其后,1991年,应中国艺术研究院的邀请,花柳千代又组织了花柳流古典舞蹈家二十一人访华。为了表彰千代先生为促进中日文化交流与友谊的不懈努力,1992年3月,中国艺术研究院特聘请她为荣誉研究员。花柳千代多次访华,也多次到敦煌观光,她深爱着敦煌的艺术宝库。1994年8月,又赴敦煌进行考察,实际上是为舞剧《大敦煌》作创作准备。回国后即根据敦煌一五六窟壁画《张议潮收复河西图》创作了日本舞剧《大敦煌》。1995年3月,《大敦煌》在东京国立剧院演出,由日本“人间国宝”舞蹈家花柳寿乐主演张议潮;千代先生扮演张议潮夫人。1995年11月,花柳千代随同花柳寿乐先生等,并携带《大敦煌》录像带访华,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举行了日本舞剧《大敦煌》研讨会。
可以说,自1995年以来,或花柳千代来华,或艺研院人访日,都和《大敦煌》的创作有关,即使1995年11月和1996年6月,我应其他方面的邀请访日,她也曾来东京新大谷饭店看望,或我去东京千代寓所拜谒她。老友相聚,可谈的问题很多,但每一次见面,千代先生总忘不掉向我通报与《大敦煌》有关的信息和情况。这次热海“知人宅”的相聚,自然也不例外。千代先生兴奋地告诉我说:《大敦煌》全部访华和在东京的演出经费都已有着落,一位日本钢铁业的巨擘(也是她家的世交)愿承担。我很为千代先生几年来付出的心血有了最佳结果而高兴,而向她表示祝贺。
说起《大敦煌》,就不能不使人想到中华石窟艺术之最的敦煌,想到曾有过多少中外艺术家震惊于她的辉煌而流连忘返。想来,千代先生早在创作《河西走廊》时,就已对这块土地情有独钟。其实不只一五六窟保留了这幅《张议潮收复河西图》,敦煌留存下来的“变文”里唐末说唱艺术的“俗变”,也有这个故事,题为《张议潮变文》,说的是唐末爱国将领张议潮,领导陇右沙州人民反对吐蕃贵族的残暴统治,把他们赶出河西,恢复国土。有诗云:“河西沦落百年余,路阻萧关雁信稀。赖得将军开归路,一振雄名天下知。”“变文”作者还借唐朝使节参观开元寺抒发了这样的感慨:“叹念敦煌虽百年阻汉,没落西戎,尚敬本朝,余留帝像,”并称赞“独有沙州一郡,人物风华,一同内地。”(均见《敦煌变文集》上集一百二十四页)
在美术史家和美学家的评价里,《张议潮收复河西图》在敦煌石窟艺术中,正处于宗教艺术将让位于世俗的现实艺术的“经变”之中,这幅壁画旌旗飘扬,威武雄壮,以其雄浑的气势,千军万马的出征场面,表现了敦煌人民引为骄傲的这场正义之战。我也看过舞剧《大敦煌》的录像,就我的初步观感来说,我以为,花柳千代多次徘徊于敦煌石窟艺术中间,终于选择了这一五六窟的题材,来表现“大敦煌”精神,正是深情地把握了古代敦煌人反对吐蕃占领,对故国向往的民族自豪感。特别是从艺术上讲,《大敦煌》把张议潮收复河西的故事与佛的传说融合在一起,更内含着对敦煌艺术奇葩的一种深切的理解。
花柳寿乐和花柳千代两位先生,都已高龄,他们仍是怀着极大的热情参加《大敦煌》的创作和演出……在我们离开热海(知人宅)乘“新干线”返回东京时,千代先生还一再嘱托我,回北京后一定转告艺研院的朋友们,《大敦煌》仍在加紧排练中,1997年8月赴北京公演,已没有什么困难。1997年,是中国歌剧舞剧年,据我所知,《大敦煌》已被列入展演的主要剧目之一。我想,这部凝聚着中日友谊和千代先生心血、深情的日本大型古典舞剧,将以其特有的民族艺术,为九七中国歌剧舞剧年增添异彩吧!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空山响流泉(中国画)王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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