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4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诗词三首
沈鹏
好事近
——深圳赴香港途中
轻辙越鹏城,前路行程加速。闹市民居无恙,曲折岗峦起伏。年来国语更流行,慷慨流光促。入夜新朋旧雨,借霓虹秉烛。
澳门一日
海阔凭鱼跃,摩肩接踵行。群楼遮日色,薄雾隐山青。代谢观“关闸”(注),庙堂忧世情。竞争填海域,适我惠风清。
(注)关闸:绘有澳门历史变迁的景点。
外伶仃岛
雄奇一岛扼南疆,浩淼烟波气混茫。列屿云开棋局布,孤峰雾过石帆张。感怀文相伶仃叹,畅说军威正气扬。游罢归途雷电激,绝知佳景在汪洋。
(作者单位:中国书法家协会)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五天登州府,千年苏公祠”
赵相如
说起苏东坡,恐怕读书人没有不知道的。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诗、文、书、画样样来得。倘对别人而言,精一门也就很了不起,而且确有独精一门而留传后世的;而苏东坡,为文畅达,列“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诗清新,其词豪放,这是文学史里不可或缺的篇章;书、画皆精,又是任何一本中国艺术史、中国美术史不会遗漏的。苏东坡有多方面的艺术造诣,所以名传千古,肯定还会永远传下去。
然而,这只是了解苏轼的一个方面,也就是世人所讲的“立言”的方面。他的立德、立功的方面,则更是为人称道。
在杭州的西湖,有两条长堤,特别是那条由南向北的大堤是游人必去之处,这条堤是苏东坡在五十二岁担任杭州太守时修筑的。据记载,当时西湖里淤泥很深,淤泥中长满杂草,苏东坡动员民众铲杂草、挖淤泥,既疏浚西湖,又筑成长堤,使之横跨湖面,绵亘数里,夹道杂植花柳,中有六桥。原先南边到北边要沿湖走三十多里,“环湖往来,终日不达”,有了长堤,南北沟通,方便极了。杭州人把这条堤称作苏堤,一直叫到今天,就是为纪念苏轼的这个政绩的。林语堂在《苏东坡传》里写道,苏东坡在杭州时一直在为民众兴利除害、埋头苦干,足足一年半时间无暇去悠闲地读书,在为民众干实事和为自己读书写作二者之间,苏轼选择了前者。这段时间里,他完成了杭州的供水分流、疏通盐道、重整西湖、平抑粮价、热心赈灾等老百姓最利益攸关的一系列的大事。古人说道德文章,没有一种崇高的心灵,心里没有装着老百姓,是不可能为民众办实事的,何况他在办实事的时候还同时受到诽谤,要时时当心背后射来的暗箭。正因为他一直在创造着生活,从创造中获得乐趣,所以他笔下的诗文注定是丰富多彩、热情洋溢、深刻动人的。
不要以为当官一定要在一个地方当得长,频频亮相,才会令民众记得住。包拯在开封府任职不过一年零三个月,苏东坡在杭州任太守才一年半时间。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苏东坡在登州府(今山东蓬莱县)做“军州事”即军区司令兼行政长官时的事。他上任才五天,又接命令召还京城。五天,能干什么呢?苏东坡却不然。当时推行榷盐——食盐官卖,里边弊端丛生,他回京后即向朝廷递上《乞罢登莱榷盐状》,获准后为蓬莱及附近地方人民争得了不食官盐的优惠,历代承袭,直至清代。他站在蓬莱阁遥望大海的同时,还分析了登州的战略地位,指出“见其久安,便谓无事”的危险性,就此也给朝廷写了报告。后来这儿不断出现倭寇侵犯的事,证明苏轼确有远见。匆匆五天,竟在安民保国两方面都留下了建树,人民怎么会忘记这样的“干部”呢!蓬莱阁上如今仍屹立的苏公祠,始建于何年不详,但是苏轼一直被登州人民记在心中是无疑的。据介绍,登州、莱州早些年几乎县县都立有“苏公碑”,碑上刻的既不是造像,也不是颂辞,而是《乞罢登莱榷盐状》全文。“五天登州府,千年苏公祠”,当地流传的这两句对苏轼的赞颂一点也不逊于对其诗文赞美的力度。
我想,这十个字对今天大大小小的干部来说,也许会有所启示吧!


第12版(副刊)
专栏:香港回归之庆征文

  归航
袁道斌刘裕国
前不久,我国第一批女飞行员之一的秦桂芳乘坐老部队的运—七型运输机,由成都飞往香港探亲,看望年迈的母亲和同胞骨肉哥哥、妹妹,去圆她五十二年的香港回归梦。
秦桂芳1933年生于广州市,1937年日本侵占广州前夕,随父母逃难到香港九龙区界线街,住在一个山上的小木屋里。起初,秦桂芳一家人在英国人开的兵工厂做军衬衣,难以糊口,后又到位于青山道的“大行”工厂做胶鞋,这家工厂的管理人员,包括看大门的都是印度人,华人只能做苦工。车间的条件非常差,秦桂芳的父母便把活儿接回家里做。秦桂芳五岁时便开始帮父母做活了,有时在鞋上打印,有时将做好的鞋送到工厂去交。秦桂芳每次交鞋时,总看见英国人手里随时拿着手杖,华人迎面走过来不低头,他们就要用手杖敲脑袋。那时,秦桂芳幼小的心灵深深感到华人在香港只是三等公民。
1939年,秦桂芳在香江小学上学。日本攻占香港后,又转到港桥小学。当时,港人反日情绪高涨,学校的老师抵制教日语,教育学生不当亡国奴。许多仁人志士不甘外国列强的欺凌,以各种形式抒发自己盼望香港回到祖国怀抱的心情,爱国作家田汉饱蘸血泪创作了歌曲《再会吧,香港》。这首歌曲,当时在香港非常流行,学校的老师、学生都唱。秦桂芳特别爱唱这首歌,后来,她又唱着这首歌回到祖国的怀抱,唱着这首歌走到人民空军的行列,飞翔在祖国的蓝天上。
位于香港湾仔与中环街交界的地方,有一块足球场大的空地,花坛、草坪围着一根旗杆,那便是英国人升旗的地方,香港人叫它“扯旗台”。
秦桂芳起先看那旗杆上挂的是英国人的“米”字旗,后来日本人来了,“米”字旗换成了“太阳”旗。1945年8月15日,日寇投降,香港一片欢腾,整整放了三天的鞭炮,日本的“太阳”旗早被扯下来丢到海里。人们纷纷传说,“国军要来接管港岛了!”秦桂芳所在的港桥学校更是欢欣鼓舞。香港的老百姓纷纷涌向海边,盼国军的军舰开来。整整三天三夜,海边人山人海。秦桂芳站在“扯旗台”等,伸长脖子朝海天相连的远方望呀望……终于,蓝色的海面上朦朦胧胧来了一艘军舰,人们欢呼雀跃,激动不已,可是随着军舰的开近,人们看到旗杆上挂的还是英国的“米”字旗。所有的人大失所望,潮水般退去……
这次失望对秦桂芳的思想打击很大。
1949年10月1日,新中国的建立使秦桂芳兴奋不已,投进祖国怀抱,跟着共产党走的念头与日俱增。1950年8月,秦桂芳只身一人回到广州。恰在这时,抗美援朝开始,她便迫不及待地于11月份报名参军,并顺利通过当飞行员的体检。
秦桂芳参加空军的消息传到香港,母亲匆忙赶到广州送行,送给她一件毛背心和一条金项链。
不久,秦桂芳走进了人民空军的行列。她先被分配到武汉的空军预科总队,学习四个月后,于1951年4月进牡丹江第七航校学习飞行,11月以最高分毕业。从此,她在蓝天描画了一条条色彩斑斓的航迹——
1952年的“三八”妇女节,秦桂芳与姐妹们分别驾驶六架里—2型飞机,在观众的欢呼声中,由北京西郊机场矫健地飞上蓝天。下午一时整,她们以整齐的单机跟进队形,准时飞过天安门广场,接受中央领导和首都人民的检阅。这一历史飞行向世界宣告:新中国从此有了自己培养的女航空员。3月24日下午三时三十五分,毛泽东主席、刘少奇副主席、周恩来总理等中央领导在中南海颐年堂亲切接见了第一批女航空员,并和她们合影留念。与此同时,香港的《大公报》刊登了秦桂芳表演的消息,并配发了秦桂芳身着飞行服的照片。秦桂芳的父母看到这张报纸,禁不住老泪纵横,他们把报纸剪下镶上镜框,仔细珍藏着……
从此,她在祖国的蓝天整整安全飞行了十七年四千多小时,参加了多次航空抢险和飞行表演,成了为祖国航空事业立下赫赫战功的一代天骄。
如今,秦桂芳已是年逾花甲的老人了。她其所以选择香港回归前夕到香港探亲,是要在1997年7月1日那一天,站在香港的土地上,和香港同胞一起,感受那个欢乐而激动的场面,亲眼看着五星红旗在“扯旗台”上空冉冉升起。她要在香港这块已经回归的土地上,在她童年和青少年生活过的地方,扬眉吐气地走一走……


第12版(副刊)
专栏:

  归来的许诺
郭永泉
一个岁月的许诺已如期归来
大海也无法倾诉灵魂的歌哭
踏上归途的帆船
在浩浩海风中奔走
七月是流火的日子
天空的愁云翻卷着南去
在历史的铜车上鼓荡起旗帜
热浪在海洋上空冷却成黄昏
哀伤岛屿在暮色中的沉落
当列队披甲的武士聚集海岸
走过五千年八万里的先民
有多少无力的回眸和前方的
迷雾
香江在南海的暗流中穿行
使世纪的渔轮搁浅于茫茫蜃楼
南方!扇形展开的水域和思念
在七月的霹雳中飞舞长虹与歌声
一位老人的目光穿透百年的暮云
起来!中国,做一次最壮丽的远

携带风雷之声和回归的信念
把一种自创的文字镌刻在
苍茫与宏伟的丰碑上
如果,有一个游子曾经离群
请你伫足远眺天边的流云
如果,有一只大雁曾经南飞
请你流连于云端
因为天空已染成红色
就让往事成为搭乘的列车
满怀激情地踏上归途
中国,何等壮丽的七月
只因有如期归来的许诺
(作者单位:华中理工大学)


第12版(副刊)
专栏:

  谁是“第一目击者”
柯岩
生病绝对是坏事,得进急救中心更是坏上加坏。但天下事就是这么有趣,我因心脏病住进了急救中心而认识了急救中心的一些同志和急救专家李宗浩,于是,坏事又变成了好事。
心脏病是这样一个可恶的家伙,一犯起来能立刻要了你的命,可缓解过来又像好人一样。当然,医生不这样看,因为定时炸弹还埋藏在司令部。医嘱绝对卧床。躺在急救中心的监护室内,由于无奈和无聊,眼睛和耳朵的功能就加倍地灵敏,在这期间,我看到和听到很多有关急救医护和病人的故事。其中,对李宗浩的种种传说,无疑是最能煽起一个作家的好奇心与创作欲望的了。
他和他的同志曾因抢救许多重要人物(包括深受人民爱戴的北京市副市长李润五)而声名大振。
他和他的同事曾因抢救世界著名画家吕霞光而流传了那么多温馨美丽的故事。吕老是旅法华人,在八十九岁高龄抱病回国,是为了将自己收藏多年的一百一十七件珍贵文物献给祖国。但毕竟年事已高,在京两度心脏病复发,危在旦夕。家属及随员紧急呼救,李宗浩率抢救组火速奔往,积极抢救,日夜监护,直至转危为安。吕老从此逢人就讲:要不是李教授抢救组崇高的人道主义精神,高尚的医德,精湛的医术,严细的工作作风,老朽早已火而化之了……因此,在江泽民主席接见时,吕老坚持要李宗浩陪同,并一再要求中国政府表扬他。《人民日报》、《北京日报》等许多报刊报道了这些事并登载了李宗浩护送吕老登机的大幅照片。直到吕老安抵法国后再次因病住院,在弥留之际还反复叙述李宗浩如何两次救了他的命,如何使他深切体会到祖国医护人员的精神风貌和祖国大家庭的温暖……
他曾因抢救日本圣心女子大学“三国之旅”的车祸伤员,并成功地指挥了来自北京、香港、法国、美国的急救医生跨越国界、空中联合转运,将全部伤员安全护送回日本。从而给日本各界留下深刻印象,受到亚洲紧急救援中心主席的高度赞扬。
特别是,他曾代表素有欧洲“救命星辰”之称的德国航空急救总部抢救了一位八十八岁高龄猝死的老妇,不但临危受命,深夜从德国直飞西班牙伊维萨岛,还应嘱将其安全监护返德。致使欧洲传媒大哗,连篇累牍地报道,最终德方通过外交途径,授给他德国航空急救中心荣誉会员证书。
而李宗浩,还就是这个航空急救总部成立十五年来,被授予这种荣誉的第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外籍人。
我回忆起我的《船长》贝汉廷当年在德国汉堡港引起的轰动,想象力的翅膀越张越开,也就越来越按捺不住要见见这个李宗浩了。
他来了,我们默默地对视。
他晒得黑黑的,看来筋骨强健;他思维清晰,动作迅捷;反应机敏又热情洋溢,说话节奏很快。
“你不像一般的医生。”我说。
“我是个急救医生。”他说。
我们都笑了。是的,急救医生好像就该是这样的:集热情与冷静于一身,高效率而有力度。因为重伤、昏迷、猝死对抢救的速度与精确度要求极高,据说抢救心源性猝死者最有效的时间只有四至十分钟,真是生死一线间……
他说他知道我。我呢,在知道他从小是个文学爱好者之后,就毫不踌躇地建议他写出他的故事,连同他的同事,他的病人,他热爱的急救中心……
他眼中流露出那样渴望的神色,但是说:“我……太忙;你,好好治病……”
我相信他忙。不是一般的忙,而确实是太忙。但只要我见到他,就催他,逼他,说服他,甚至开出空头支票,说只要你写,我就帮你改成电视剧……
一晃几年过去了。去年,我又住进了急救中心;急救中心又把我救了过来。于是旧事重演,旧话重提。只是这次他对我更加严厉,最终把我送上了阜外医院手术台。
这回我可催不了他啦!没想到今年,他却给我送来了厚厚的一叠稿子。是的,就是这本《第一目击者》。
我读了一遍又一遍,越读越感动。我不但从中时时看到李宗浩那脚步匆匆的身影,而且触摸到一颗颗中外急救医生火热的心。不但一个个垂危病人从他们一双双有力的大手中重新获得了生命,而且为了和死神决战,从死亡线上夺回千千万万条生命,李宗浩在书中还反复建议成立城乡急救中心网络,建立空中急救中心,大力普及急救知识,培养和训练“第一目击者”。
谁是“第一目击者”?你,我,他,她……我们大家!
你身边有生病的亲人么?那么你就很可能成为他濒临死亡的“第一目击者”。不,不要惊慌失措,惊慌失措只能使事情更糟。不,也不要哭泣,死神不相信眼泪。怎么办?镇静下来,努力和死神展开争夺战。怎么争夺?这本书会告诉你!
谁没有在机关,在部队,在工厂、农村、工地、学校甚至大路边上遇到过急病发作的人呢?(特别是心脑血管疾病发病年龄在我国已大大提前的现阶段。)绕道而过吗?你的良心不允许。你是“第一目击者”甚至还可能是唯一的目击者。伸手搭救吧!可千万要有抢救的知识,否则很容易把好事办坏:或是错过了战机,或是因方法有误,虽然夺回了他(她)的生命,却给他(她)留下了终身的残疾。这将成为你和被救者刻骨铭心的憾事。从哪儿学方法呢?请读这本书。
这本书不但通过大量实例,用极浅显的话语,毫不枯燥,可读性很强地讲述了有关急救的、生物的、医学的、道德的深刻道理,而且告诉你急救事业在全球的发展状况,在我国急需扩展和扩展的可能性与途径。
能为拯救他人生命而奉献自己的力量是一件多么庄严和崇高的事。
能为人所需要而又有力量去完成这种需要又是多么的美好呵!
我有幸成为这本《第一目击者》的第一读者,现在我就怀着从它所获得的这种庄严和美好的感情向你推荐这本书。


第12版(副刊)
专栏:

  天山不老
梁彤瑾
天山深处的月亮太大太亮了。
亮得山谷里的白杨河似白银泻地,明明灭灭波光闪烁,使河边的鹅卵石突然发笑,自以为是身价百倍的宝石了。
充沛的浪花冲撞着,嬉闹着,逗得岸边的杨柳探头探脑,拍手加油。
林子里的鸟儿误会了时光,冲下来蹦来跳去,叽喳着时髦小曲。
不知何时风呼啸起来,云撕裂了板结的天穹,漏出丝丝冷淡的星光。
不安分的羊儿翘起下巴,心急火燎地要挤近透亮的毡房。
白杨河画出一条屏障,咩咩声急促焦灼。
波光跳动着,如篝火中的焰火。
羊群后的山坡上,几点绿荧荧的阴火明灭。那是狼的眼睛。
一只盘角头羊大义凛然跳进河中。众羊群星拱月般一拥而进。
忽地前方一阵巨响,轰隆隆山洪骤降!
羊儿来不及恐惧,也来不及辨明危险来自何方,便被洪峰卷挟而下。
这时,毡房射出一束亮光。
阿扎提岩石般的身躯屹立在洪峰中。
羊儿一只只被推上岸,咩咩地叫着表示谢意。
这一幕突如其来。
这一幕惊心动魄。
阿扎提的出现抹去了羊儿的恐惧。
阿扎提说,哈萨克男人的腿是摔不断的,因为他们的腿骨在追风赶月中铸造。
上苍赋予天山以雄奇和魅力,更赋予天山人勇猛与智慧。
春风用妩媚描抹天山,夏雨用智慧装点天山,秋霜用神奇熏陶天山,冬雪用纯洁净化天山。
因而天山不老,绿水长流。
因而天山带笑,笑出哈萨克姑娘浓烈的情歌。


第12版(副刊)
专栏:

  潘天寿故居行
王玉芳
西接天台东尾闾,丹邱白桥古名区;
一带文明回浦水,千秋灵气出名儒。
这是浙东宁海县流传的一支古老的诗歌,它自豪地吟唱出宁海的人文风貌。宁海地处东海之滨的象山港与三门湾之间,港湾交错的海岸线,绵延百里;峰峦叠嶂的天台山脉,自西南逶迤而来。千百年来,碧水雄山孕育了一批慷慨激昂的名人雅士。
一百年前的3月14日,我国著名国画大师,民族艺术家潘天寿就出生在这宁海北郊“一带文明回浦水”的冠庄。冠庄是旧时回浦乡驻地,现属城关镇,回浦是因有一条竹溪迂回绕过,取“浦水回流”而得名的。
岸柳抒青时节,当汽车停在冠庄村口时,举目四望,周遭群山环立,濛濛细雨中,一抹淡绿围裹着村庄,清丽如画。我们沿着石板路来到修缮一新的潘天寿故居。这是一幢晚清建造的四合院楼房,江南传统的木构架民居。正厅三间二弄,坐北朝南,檐柱上雕刻着狮子滚绣球,枋上镂着花卉和人物故事。天井明亮、开阔,一切都显得那么古朴、典雅。故居管理员潘天寿的长女潘秀兰女士介绍说,故居现已辟为起居室、书房、画室、陈列室四部分,分别摆放着当地政府征集来的床、橱、桌等家具原物。潘天寿出生在书香世家,父亲是清末秀才,爱好书法。潘天寿受父亲影响,自幼勤奋好学,七岁入私塾、十四岁入正学小学,课余潜心习字、临画。自偶然购得“芥子园”画谱后,便如获至宝。无论酷暑与寒冬,他都朝夕临摹,孜孜不倦。闲暇时出家门,西行数里到苍秀雄拔的雷婆头峰放牛割草,休息时,坡上的岩石、松柏,塘里的水牛、青蛙都是他写生的素材。可见,这里不仅是他的出生地,也是他绘画艺术“师造化于自然”的广阔天地。
流连在潘天寿作品陈列室,我被画幅中那种博大气势和苍古清幽的意境所吸引。他笔下的岩石是用线表现出形体,凹凸转折、层次鲜明,笔墨虽简约,却透着千钧之力,具有很强的立体感。画面里,无论是峻岭飞瀑,苍松健翮,还是野卉山花,茂林修篁,好像都含有倔强性格,涌动着不折不挠的生命活力。尺幅之间,意境深远,气韵沉雄,错落有致而又那样和谐统一,处处都充溢着天地间那种纯朴、宁静的自然美,使人看了不觉神驰万里,仿佛重新感受那份置身于名山大川时的神奇,旷古的胜境。潘天寿一生致力于中国画研究,凭着他那内在的超然的卓越气质,首创了近景山水与花鸟相结合的国画新体裁,在民族绘画史上留下了一笔。
走进二楼东首书房,最引人注目的是潘天寿当年用过的书橱,紫檀色的橱门面上,有他当年亲手刻的一副联语:“种菽粟于砚田收成有日,怀奇珍于文席待聘以时。”落款是“丁巳年夏日,又新居士题”。潘天寿的同族亲戚回忆说,当年二十岁出头的潘天寿正在杭州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求学。得假回家时,总是在书房里吟诗作画,钻研书法、篆刻。从对联中也不难看出此时的潘天寿已志存高远,有了自己人生的目标与追求。二十六岁时潘天寿离开家乡到上海求学,并以殷切心情,携带作品拜谒了当时名震艺坛的吴昌硕。许是惺惺相惜,吴昌硕评价潘天寿的诗画:“天惊地怪见落笔,巷语街谈总入诗。”1923年上海新华艺术专科学校成立,潘天寿被刘海粟赏识破格引入上海美专教授之列,从此开创了他一生事业的新纪元。
潘天寿也是我国美术教育的主要奠基人,数十年以诲人不倦的精神,影响过几代青年美术学子。他于1958年被原苏联艺术科学院聘为名誉院士。在晚年创立了弘扬民族艺术特色的现代中国画教学体系,辛勤耕耘取得了丰硕成果。我看到在故居陈列室里摆着潘天寿三十岁时撰写的《中国绘画史》,这是我国美术院校最早编写的绘画史书,在画界影响很大,流传也很广。还有相继写成的《中国传统绘画风格特点》、《花鸟画简史》、《治印谈丛》,以及潘天寿书画集等多种评传和专题性论著。这些画论、画集是他倾尽毕生心血,长期探索和实践的结晶。而他后期的绘画又是这些艺术理论的真诚实践。实践上升到理论,理论又指导实践,二者彼此促进,相互依存,一切达到成熟境界的艺术家都是这样的吧!
潘天寿安详地端坐在藤椅上,手捧书本,微笑的双眸闪烁着坚毅和智慧,看上去充满自信与豁达……这是潘天寿一幅晚年巨照,悬挂在故居的客堂中。潘秀兰女士告诉我:家父离开家乡后,很少回宁海,但他仍然眷恋着故乡的山水和乡亲。1962年他以人大代表身份,回乡走访了雷婆头峰等大片山水林田,并为家乡建设办实事。走时为宁海留赠一幅《兰石图》并题诗,“踪迹十年未有闲,喜今便得故乡还。温泉新水宜清浴,爱看秋花艳满山。”家父晚年的作品中常自署“雷婆头峰寿者”名款,这是他用“青山不老,绿水长流”的意蕴,表明自己爱国爱乡老当益壮的心迹。
1969年“文革”期间,潘天寿七十三岁时,被造反派押回故乡游斗,面对家乡父老,他心胸坦然。1971年9月在杭州含冤去世,留下遗诗:“莫嫌笼狭窄,心如天地宽。是非在罗织,自古有沉冤。”今年是潘天寿诞辰一百周年,宁海县修复故居,开办了以绘画为专业的潘天寿中学,修建了潘天寿艺术广场,并举行了隆重的《潘天寿作品选》特种邮票首发式等纪念活动。
走出故居,雨霁空明,天边露出一道道炫目的光环,犹如一条条绚丽彩缎,在空中飘舞,看来它们也在为一代画坛宗匠而举行纪念仪式。(附图片)
潘天寿故居(素描) 罗雪村


第12版(副刊)
专栏:

铁马千里路 壮士百年心 刘国辉画人石 易洪斌画马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