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7月25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心系延安
何启君
红军、中央、毛主席进驻延安,至今已有六十年了。我的心里时时兴起波澜。
党中央于1937年1月7日,率红军和平开进延安古城。从此,在这宝塔山下、延河之滨的城头,升起了中国革命的红旗,向全国、全世界闪耀着辉煌。
1937年,五月的鲜花盛开的时候,我投入了延安的怀抱。直到1946年严冬到来,在雪花飘飘中,我才离去。我对延安有深深的情,厚厚的爱!
我在青春勃发之年,曾聆听过毛主席、周恩来等老一代领袖们的多少教诲,那是我的立身之本。我高声歌唱过郑律成的《延安颂》:“啊!延安!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将万古流芳……在历史上灿烂辉煌!”我看过王大化、李波的秧歌剧《兄妹开荒》,看过王昆的新歌剧《白毛女》初演。我的一生,我的美好年华,构成我最香最甜的梦一般的回忆,大都是延河生活的一幕幕。
1984年,我重访延安。我到处看看、走走,寻觅那往日美景。又向当地一些老人诚恳求教,我又知道了许多。重温旧梦,再闻芳香。
1984年,已是黄叶飘落的秋日,我造访了毛主席故居的石窑原主人李先生。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娓娓而道:“此窑,原为我家所住。1937年初,毛主席自保安迁来之后,就住在这里。后来,他又曾迁到不远的西北角的窑洞去住。到1938年11月,主席又移居到北门外的杨家岭去了。”
毛主席在延安先后居处有五:一是凤凰山下石窑,二是城内西北角山麓窑洞,三是杨家岭,四是王家坪,五是枣园。离开延安是从王家坪中央军委所在地,从从容容沿河东去。
当年,日本鬼子轰炸过延安城;国民党匪帮火烧过这座城,古老神圣的延安城被焚毁了。然而,延安的三座山依然巍立着。那凤凰山、清凉山、宝塔山,巍峨耸立,仿佛高高地雄视着世界!宝塔山上的九层古塔,原是唐代建造,它是延安的象征。那代表延安精神的明灯,永远在塔尖上闪闪发光。
历史的华章,一页页翻动着,沧海变作桑田。新中国成立了,社会主义时期金灿灿地闪现了。现代化经济建设,使延安人摆脱了荒凉、贫瘠,走出了破旧的土窑。
还是那片黄土高坡,却焕发出勃勃生机,一派春意盎然。那饱经岁月沧桑的老树,萌发了新枝,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我站在宝塔山上,向着延安深情鸟瞰。只见山山岭岭尽是翠绿。阵阵清风吹来,令我心醉。那老城区,在低矮的建筑中矗立着一幢幢高楼大厦。几条大街宽整有序,人来车往;南门外的广场,林立着漂亮的新楼。东门外,老陕公所在的平川,莽莽蒿草全不见,换成楼舍一片片。
再看看,那清凉山,在古石窟顶、青石崖上,在新华社、解放日报初创时的山巅,在曾是我党中央喉舌的创立者博古、廖承志、钱俊瑞、范长江居住过,泼过墨、洒过心血的山头,也黄荒换作新绿,一排排新式楼房比肩而立。
如今的新延安,从南到北,从七里铺到大砭沟,十多公里,尽是平展展的柏油大道。
两座新式大桥,架设在延河之上。另有新建桥头,铺在宝塔山脚。
去西安的铁路和公路,都通了。古代延安,原是南北交通的要道。几千年后的今天,这边陲要塞,化作现代化的空中、陆地交通脉络的一个枢纽。谁个想得到?
这就是我历经六十年,亲眼看到的延安——旧貌换了新颜。
我想着:毛主席呀!周总理呀!你们如天上有知,也不妨垂目俯瞰,你们的老延安,正迈向更加壮丽的明天!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凤头
郭振亚
凤头、豹尾、猪肚子,是写作课中常用的三个比喻。它形象地说明,文章的开头部分要像凤头一样美丽;文章的主体部分要像猪肚子一样丰满;文章的结尾部分,要像豹子尾巴一样有力。文章达到这样的境界,才算是上乘之作。
我无意在这里卖弄写作技巧,之所以写出以上文字,是因为我最近收到了几封邀请到外地开会的信。对这几封信我仔细拜读玩味之后,感到他们的写作技巧,特别是开头部分,以“凤头”来比喻,可谓恰如其分。
就拿我刚刚收到的一封某跨世纪书画艺术交流会的“邀请函”来说吧,我就感到那封信的开头是漂亮的“凤头”。我对书画,可谓一窍不通,是个地地道道的门外汉,可是想不到的是“贵会”怎么会找到我这个“人才”,并千里迢迢发来了热情的“邀请函”,让我携带我的“大作”(书法或者绘画作品)去参加“交流”,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像这样的“邀请函”,我见得多了,本不想浪费时间就把它掷到废纸篓里去。可是,这封“邀请函”的开头紧紧地抓住了我的心,使我非读下去不行。这说明写信者对文章开头的写法是颇有研究的。
“邀请函”开门见山就显出功力了:某月某日“全天报到,领取礼品、资料、徽章、文件包、文化衫”。“领取礼品”,领的到底是什么礼品?反正此礼品不是几块钱或几十块钱可以买到的,因为“文件包”、“文化衫”在这里都没有列入“礼品”的范围,只是起到衬托的作用。但作者又不直截了当地点明礼品的名字,这就让你看后要浮想联翩了,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因为开头开得好,此信我看完了。可惜结尾之处让人扫兴,因为没有新意,不能独辟蹊径,又落入了窠臼:“与会代表须在报到时缴纳会务费680元,吃住另算,均有报销凭证。”
这样的信,雪片似地满天飞,让你不几天就可以收到好几封,虽然名目不断更新,但目的却只有一个:拿来银子。


第12版(副刊)
专栏:八一颂征文

  有子在军营
杨闻宇
儿子如今是少尉排长。
当年随军,从乡村进入城市,乳臭未干,姐弟俩四只手合作用力,掰不动我的一只手腕。眼下不同了,一对一,我没有信心与对面微笑的儿子较劲儿。壮者老时,幼者当立,人生的这个规律难以抗御。
孩子读书,天经地义。儿子上小学时,实在荒唐得很。
妻子连拉带扯,总算让儿子踏进了中学的门坎。我下部队十天半月,归来刚进家门,杯水尚温,电话铃响了,是儿子的班主任打来的:“你是×××的家长吗?劳驾到学校来一下,我专门等你。”
学校距我家七八里地。班主任是个俊气的年轻姑娘,一见我就拉下脸来,没好气地掀过儿子的书包(儿子独自在教室里):“上课念书——你看看你儿子书包里装的什么?!”书包沉甸甸的,我掀开一看,是大半截青红半生的砖头;两本书被损得破烂不堪。班主任说:“他为几个朋友,动不动和对面小巷里的一伙流氓干仗,横竖是阻拦不住。我今年刚当上班主任,校领导三番五次批评我不会带学生。”她很委屈,眼圈儿红了……
回到家里,我气愤不过揍了儿子,他跑了。四天以后,儿子让他的朋友捎来一张铅笔写的纸条,一派平起平坐进行谈判的口吻:“这个学,我不想上了。现在正是我交朋友的大好年华。你们想想办法,让我到外地当兵去。你们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在部队交朋友,总不会错吧?!”
拿着纸条,妻子潸然泪下。小康之室,生活条件如此优裕,想不到老天爷用指头却从这儿捅了个漏洞。我也深深懊悔自己在子女教育上的短视与无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读书不成去学剑”,现在看来只有走这条路了。于是,走出这一座污染至为严重的兰州城,沿黄河北上,穿越大漠,我以苦涩的心情将儿子送进了宁夏青铜峡的一座军营里。儿子千里远戍,仍在这黄河边上,兰州黄河畔有一尊“黄河母亲”的花岗岩雕塑,母亲想念儿子时,顺着河风与波浪,就能捎去自己的思绪。
青铜峡是黄河在青海、甘肃、宁夏三省区切开的最后一道峡谷。大禹疏理河道时,开山神斧下劈,天崩地裂,大河继进,“河流九曲汇青铜,峭壁凝晖夕照红”,嗣后遂有“青铜峡”之称。这儿曾是古战场,一百零八座白石雕刻的塔在黄河西岸临流斜铺,人说是穆桂英当年塞上鏖兵的点将台。这儿,也是腾格里沙漠的一个最大的强风口。军营傍朔漠,壮美、苍凉,也艰苦。
战士每月有十多元津贴费,第一个月发的,儿子装在一个单薄的信封里,贴了八分钱邮票,塞进邮筒,信封边沿破损,十多元一目了然,竟也平安到家。信里说他被分在通信连,训练极度紧张,整天在烈日下爬直溜溜的沥青电杆,巴掌全是血泡,负责训练的班长脾气很不好,他可是吃够了苦头。妻子捏住信,手在微微颤抖。我却不以为然:“当兵服役,这算什么。”
眨眼间几年过去了,从一封封来信里我们知道,儿子这几年去过贺兰山下,去过甘肃天水,也去过天山下的乌鲁木齐,是部队派出去进行专业培训的。军营里人才济济,儿子能被选送,总算是小有进步吧。我是轻轻地舒了口气。有一年春上来信,他说他准备报考军事院校,连里也同意,而且特意为他找了一间小屋,让他抽时间静心地复习功课。信读了一半,我差点高兴得叫出声来:“浪子回头,这简直是天大的喜讯!”妻子示意我把信看完。因训练繁忙,逢到空余时间,进了那小屋,禁不住就打盹;连长督促他复习功课,动不动从窗缝里窥探,时时提醒他,也批评他。儿子反感,信尾写了这么一句:“成天监视我,连长简直像个特务!”儿子这是地地道道的劣根性,我恼怒地扔了信;妻子粲然一笑,反而弯腰去拾。
转眼七个年头过去了。一次大漠演习之后,儿子请假回了趟家。黑瘦结实,双目有神,身高一下冒到一米七六,在我们这个家里从最矮的个头突然变成了最高的人物。他从兜里掏出几袋红艳艳的宁夏枸杞,又掏出几瓶沙蛇泡的白酒(蛇是自己在沙漠上捉的,酒瓶盖用胶布封粘严实),给我们摆在桌上。久别重逢,全家人喜不自胜,我的第一个印象是他越过了孩子的界限,懂事了,成人了。虽然下一步将进入军事院校去学习,而我的感觉却仿佛是刚刚从军校毕业,成熟的气息无从掩抑。与父母数年不见,彼此间的心更贴近、更亲热了。像好酒必须窖藏、封存一样,世间亲情,莫非也要拉开距离,才能显示其真谛?!
人民军队建军七十年了。今年“八一”节,儿子将与他的战友们在青海格尔木度过(外出执行任务)。(作者单位:兰州军区创作室)


第12版(副刊)
专栏:大地

春晓(中国画)  王映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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