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2月14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雅法——历史停泊的港口
黄培昭
沿以色列特拉维夫的海滨大道驱车南行,不消十分钟,便到达一个名叫“雅法”的小城。其实,雅法也是特拉维夫的一部分,特拉维夫市的全称应该是特拉维夫—雅法。但习惯上,人们只简称特拉维夫。这也难怪,就地理位置而言,二者虽互为呼应,却又是相对独立的。站在特拉维夫海滩向南眺望,可以看到雅法基督教堂顶端尖尖的十字架、清真寺高耸的宣礼塔以及各类建筑隐隐约约的轮廓。
雅法最值得自豪的是它绵延数千年的历史。据考古发现和古代文献记载,雅法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港口和世界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展开雅法漫漫的历史画卷,我惊诧于这块小小的土地上竟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传奇故事。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和重要的战略地位,这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它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外族入侵和统治。古埃及法老曾派兵攻占过它;亚述王曾征服过它;波斯人曾占领过它;罗马人曾统治过它;阿拉伯人管辖过它;土耳其人曾控制它400多年;拿破仑的军队曾远征此地;英国也曾在此进行过委任统治……
雅法给人最大的感受,是它的秀美和静谧。清静的大街小巷,两旁绿树掩映,平整如川。无言而立的楼房都不甚高大,但造型、着色各异,透出多元化的文化氛围。这里,穆斯林和基督教徒相互为邻,伊斯兰教、犹太教及基督教建筑风格不一,各呈特色,以其迥异的景观装扮着小城。
雅法最美、最静之处,当属海边的一处高地花园。花园依山而建,位于开挖出来的雅法古城旧址上。花园内遍植草木,空气清新,花香袭人。山的最高处,有一方面积不算小的平台,台上立着一尊造型设计堪称奇特的白色雕塑,缄默凛然,气宇非凡。雕塑上的文字记述着与该城有关的历史故事,凝视着它,会依稀想见小城遥远的过去。在这里,蓝的天,蓝的海;白色的雕塑,白色的云朵;绿的小草,以及绿色的高入云天的棕榈和椰枣树,三种颜色形成极为强烈而鲜明的对比。整座花园的地势独特,环境清幽,仿佛每一株草、每一棵树都在向人们诉说着历史,使人们在赏心悦目、心旷神怡中抚今追昔,感触万千。
雅法,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数千年来历尽沧桑。海面上,旧有的灯塔遗迹犹存,但海港的地位却早已不复存在。倒是与其毗邻的特拉维夫,直到本世纪初才刚刚作为犹太人开辟的定居点出现,20年代脱离雅法单独设为城镇,而今早已一跃成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现代化大都市。而雅法,虽在1950年与特拉维夫合并,还专门成立“雅法发展机构”,但这座古老的城市还是日渐式微,难以再觅昔日辉煌。这中间,有历史的变迁,更有社会、政治、种族、宗教、文化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个中究竟,有谁说得清,道得明?但毋庸置疑的是,这里曾经辉煌过。今天,小城辉煌的过去带给它的古韵古味,小城的秀丽和恬静,使这里独具魅力,正吸引着愈来愈多的四方游客前来游览,凭古思今。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听夏兰泽女士讲“品牌管家”
施晓慧
一张漂亮的请柬,把我引进了中国大饭店。冒着凛冽的西北风赶来参加奥美公司总裁的演讲会,既是为“品牌管家——中国名牌全球化之路”的新颖主题所吸引,也是想一睹纽约企业界女强人的风采。
我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位世界第六大国际广告集团的女总裁,想象着她如何统领分布在64个国家的1万名员工,创造出年营业额79亿美元的骄人业绩。从她眼神中,我没有发现那种咄咄逼人的威严,一时还多少有些失望。她高挑的个子,一袭红色职业女装,既不妖艳,也无丝毫的珠光宝气,一派简洁、干练的风格。看她与部下交谈,举手投足间,显得随和自然。当部下向记者称赞她的成就时,一抹红晕飞过她的笑脸,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局促,尽管是稍纵即逝……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和蔼可亲。我猜想,也许正是由于她亲善的性格倾向,使她在商场上的巨大成功并没妨碍她同时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她的丈夫是一位儿科医生,夫妇膝下有3个孩子。
演讲开始了,大厅里的灯光暗下来。她圆润响亮的女中音开始回响,字字清晰,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这让人联想到撒切尔夫人,联想到她同样具有一种使部下不敢懈怠的力量。
夏兰泽是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工商管理硕士。在奥美工作的25年中,她接触过几乎所有的产品领域,特别是她长期成功地负责过美国运通、ATT公司和IBM等大公司的广告业务,这使她步入了奥美集团的领导层。她历任过该集团纽约公司总裁、北美地区总裁、奥美国际集团执行总裁,直至坐上集团总裁第一把交椅。她在广告传播业的成就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1994年12月,“纽约广告妇女联合会”授予她该组织最高的荣誉称号:“本年度最佳女性广告工作者”。夏兰泽还荣获1994年度传播业职业妇女大奖,最近,她又获得纽约市商会职业妇女奖。
夏兰泽的确深谙“品牌管理”的真谛,她把自己25年的经验归纳为五点:一、在消费者作出评论之前,不要以为你的产品设计和制造都正确。二、从一开始就确定一个明确、有力的形象。三、在进行品牌检验时,尽可能广泛地向使用者作调查,包括现有的、潜在的和竞争产品的使用者。四、尽早确定品牌写真,以便使其能成为全球范围内品牌定位的基本标准。五、在全球品牌定位保持一致的同时,各地的执行应考虑具体需要和文化背景的不同。内涵的一致比形式的一致更重要。她说,她的成功首先得益于奥美的创始人、美国广告业的元老大卫·奥格威创造的奥美企业文化和他对广告的领悟。奥格威有关广告的3部著作已译成17种语言在全世界畅销。奥格威坚信,“消费者决非蠢材”,“一切都是为消费,否则什么都不是”。因此他把广告的作用解释为“建立、培育和发展品牌”。而奥美今天的“品牌管家”目标,就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起来的。
不可否认,夏兰泽女士关于“品牌管家——中国名牌全球化之路”的演讲很有些专业讲座的味道,但听来明白晓畅、不生倦意。她以美国捷豹汽车、麦氏咖啡接受品牌管理,重塑形象,从失败走向成功的例子,说明了捕捉和确定那些消费者心中对一产品的无形体验——使用经验的感受及情感、相关的记忆及联想、对产品象征地位的信任程度等等,是他们创意广告的根本要素。她又以利华多芬香皂、IBM电脑如何依靠品牌管家随时随势修改形象而保持市场强势为例,说明了品牌管家的另一种功能。
关于中国培育品牌的问题,显然是夏兰泽女士关注的重点,她把去年9月上任以来的第一次出国演讲选在中国就说明了这一点。她说:“我不赞成某些观察家有关中国品牌不敌西方品牌的悲观看法。诚然,西方品牌在逐步发展的市场中处于暂时的优势。但是为消费者提供质量和价值是共同的东西。谁都不能阻挡一个中国产品获得品牌优势和随之而来的销售成功。”她兴奋地说,使中国品牌变得更具专业标准将是第一步。这将带来未来20年全球市场最重要的变化,即中国将成为一个品牌产品而非仅仅是商品的出口商。接着,她放了一段奥美刚为中国银行新加坡分行制作的广告片,请听众自己去检验一下。
广告片果然创意不凡,震撼心灵:在一连串熟悉的祖国山川美景中,回响起一个深沉的声音:“在追求智慧的历程里,永远是山外有山”;典型的江南翠竹画面上,一行古拙的隶书:“止,而后能观”,画外音:“风动,心动,有节”……黄河边上的顽童、丰收麦田里的老翁,间或打出中国银行的标志……片中没有一句资本雄厚、服务周到之类的说词,但却撩拨起每一个华夏子孙心中浓烈的思乡之情。这岂不是对海外游子最大的吸引力吗?
夏兰泽来访中国,首先是因为她看好中国市场,这是不言自明的。然而,她的演讲以及她本人却毫无咄咄逼人之气,而是春风化雨般地感化人。这可能正是奥美的制胜之道吧?此时,她在我的感觉中,似乎性别、年龄、外貌都已淡化,一切都融在了奥美——品牌管家的形象之中。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千里有缘成父女
李学江
这是一段动人心弦的故事,在澳大利亚的布里斯班和新西兰的北岛传为佳话。
不久前,新西兰北岛的丹尼沃克镇的一家花园中正在举行结婚典礼。让100多位来宾奇怪的是,引领新娘走向典礼台的却不是新娘的生父,而是一位满头银发,人们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他眼睛里闪动着泪花,而这泪花所表现出的并不仅仅是激动……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他是谁?他来自何处?
原来,这并肩走上典礼台的父女在3年前还素不相识,老者住于澳大利亚的布里斯班,而姑娘则是当地人。姑娘今年22岁,名叫安妮特,10岁发现患有自动免疫性肝炎,到1993年时,病情恶化,如不进行肝移植,只能再活6个月。她来到澳大利亚布里斯班的亚历山大医院做肝移植手术,但一时没有捐肝者。
就在两周后,老人的儿子,年方24岁的埃迪突然死于脑溢血。家里决定将埃迪的心脏、肝和两只肾捐献给医院,以造福他人。安妮特有幸接受了埃迪的肝,从此成为一个健康活泼的姑娘。但安妮特无论如何忘不了捐肝给她的那个家庭,她要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但按规定,器官的捐献者和接受者之间是绝对保密的,无法探知捐献者家庭的名字和地址,于是安妮特只好请医院转达感谢信。这封充满真挚感情的信深深地打动了埃迪的父母,他们又提笔写了一封回信。但因不知姑娘的地址和姓名,他们只好将信投给了昆州的《信使报》。而《信使报》的编辑则别出心裁,将该信以埃迪的名字发表,并配发了埃迪的照片,又将日期改署为埃迪死亡的那一天。
该信发表后,又恰巧被安妮特一家住在布里斯班的好友读到,他猜到这可能就是安妮特的捐献者,因此将报纸剪下寄给了安妮特的母亲卡伦。母女二人判定这肯定就是捐献者,于是又回寄了圣诞贺卡。在再次回信中,埃迪的母亲阿蒂冒险将自家的电话号码夹写在信中,侥幸的是在医院检查时未被发现。于是安妮特激动地拿起了电话:“喂,我是新西兰,我叫安妮持,就是有幸接受了你儿子的肝的那位姑娘……”从此,两家的电话和信件便畅通无阻地飞越了塔斯曼海。
一年之后,也就是1994年8月,安妮特赴布里斯班作手术一周年检查时,前去看望两位老人。埃迪的母亲阿蒂回忆说,那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地相识,我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泪如泉涌。埃迪的爸爸罗尔和我这时才意识到:埃迪并非一无所留地白白死去,我们都真诚地拥抱了这位姑娘。
安妮特做了肝移植后,身体极为健康,并与本地青年订了婚。由于安妮特的父亲早已离她母女二人而去,于是母女决定请罗尔前来在她的婚礼上担当父亲的角色。罗尔说:“接到安妮特的请求我不禁一怔。但我除了说‘那真是太好了’之外,还能说什么呢!不过当我挂断电话后,我放声痛哭了一场。一方面,我为儿子的死亡而悲伤,另一方面我又为安妮特感到高兴。我们还有一个儿子,但我们并没有女儿,做梦也未想到过会在婚礼上引领女儿。那可真是一种美妙无比的感受和经历。”
原先,安妮特的朋友曾劝她不要请埃迪的父母前来参加婚礼,惟恐他们感情上承担不了。罗尔说,在婚礼上,当我拥抱安妮特时,确有一种不同于拥抱别人的独特感受,老实说,我是感到有埃迪的影子在那里。我竭力排开这种想法,活得现实些,不必将安妮特看成是埃迪生命的继续。但我们最终找到了平静,因为我们已意识到,从埃迪的死中,毕竟有些有价值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留存了下来。
婚礼主持人、安妮特的叔叔对她说,你的父母在22年前给了你生命,3年前,埃迪和他的父母又给了你第二次生命。请今天参加婚礼的来宾谨记,一个特殊的青年人,他的灵魂和精神就生活在我们之中……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域外散记

  踏访欧洲的“中国村”
蒋本良
1992年,我刚到摩尔多瓦时,偶然听说,在中西部某地,有一个代代相传的“中国村”。从此,我就特别注意寻访它。一天,使馆接到一位熟悉“中国村”的不知名朋友的电话,说愿意带我们去认识这个“中国村”。
我们从首都基希讷乌出发,一直向北行驶,朝奥尔赫伊城方向前进。仅有4万多居民的奥尔赫伊城是摩尔多瓦最古老文明的所在地,是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区。这里有2000多年前达契亚人(罗马尼亚民族的老祖宗)兴建的堡垒遗迹;有15世纪为躲避异族入侵的战祸,在陡峭山崖上修建的“山洞教堂”;有500年前奥斯曼帝国入侵者修建的桑拿浴池遗迹。古代,这里密林覆盖,丘陵起伏。今天,这里是全国最具民族特色的风景绮丽的地区。
在柏油路的尽头,一条乡间土路把我们带进了一个山陵环抱的名叫“卢卡谢鸟加”的村子,这就是“中国村”。和整个摩尔多瓦这个樱花和葡萄酒飘香的国度一样,卢卡谢鸟加也到处都是盛开的樱花和精心栽培的葡萄藤架。
同宗血缘的亲情,使“中国村”的村民们见到我们像久别重逢的亲人,整个山村都沸腾起来。由于引路人的预先通报,这个大家族的一部分人早已聚集在家境较殷实、院落较宽敞的第三代孙子米海伊家。这是一幢典型的摩尔多瓦农舍,三大间屋子里都铺着地毯,院子里还有一幢旁屋和地窖,屋后自留地上各种作物应有尽有。我们到后,人越聚越多,远在奥尔赫伊城里工作的亲眷也闻讯赶来同我们见面。一间大屋实在挤不下,许多人只好站在外厅。第二代仅剩下的71岁儿子罗曼、64岁女儿瓦西里察和大儿媳妇都到全了。胸前挂满军功章的罗曼骄傲地告诉我,二战中他曾参加攻克柏林战役,回乡后一直担任生产队长。屋里早已准备好一大桌丰盛的佳肴美酒,精明能干的家庭主妇自制的熏鱼、腌肉、奶酪夹心青椒,都十分可口。家酿的葡萄酒大罐大罐地上席。除了自制的食品,还有买来的暖棚黄瓜、西红柿、白兰地酒。在摩尔多瓦居民生活普遍贫困的今天,如此款待使我们十分过意不去。主人拿出一大摞照片,一个个地给我们介绍在世的和不在世的家族成员,其中还有唯一的一张中国老祖宗的小照片。
中国老祖宗是如何踏遍千山万水,来到这块遥远而陌生的土地的?这自然地成了我们的中心话题。据第二代仅剩下的儿子罗曼回忆,他从父亲那儿听说,这是一段纯属偶然的传奇故事。这位中国老人的中国名字叫张春山(译音),幼时家住长城脚下。1900年,年仅12岁的张春山因考试成绩不好,怕被学校关禁闭,从家里逃了出来。路上遇到两个逃离出来的原籍摩尔多瓦的俄国士兵俘虏,要张春山给他们带路。这样,他们就一起坐马车往北行走。张春山在车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到一觉醒来,已经过了国界,再也回不了家了。这样,在1901年,两个摩尔多瓦人把他带到了这里。其中之一把他收为养子,扶养长大,给他娶了媳妇,生了三男一女。1968年,81岁的张春山去世。如今,张春山这条根繁衍的大家族,已经传到第五代。年已55岁的大孙女刘霞,已儿孙满堂。第五代最小的曾孙刚年满10个月。今天,这个200多人的大家族中,各行各业都有。孙子米海伊是生产队的拖拉机手,他的大儿子是牙科大夫,二儿子在罗马尼亚学林业,已经和一位罗马尼亚姑娘结婚。米海伊42岁的弟弟瓦列里是“中国村”所在乡的副乡长,负责土地管理工作。大孙女刘霞的两个女儿都是护士,另一个孙女是奥尔赫伊城的检察官。
从米海伊家出来,主人又带我们参观了他们的村子。这个同摩尔多瓦族混居的村子,管理得十分整洁有序。已故大儿子家,墙上挂着他生前的大照片,胸前也挂满了军功章。参观完第四代外甥女娜塔莎当卫生员的村小学以后,她又请我们到她家里做客。她的家在一个小山坡上,她和当司机的丈夫把家庭装备得十分完善,壁炉、电视、电冰箱样样俱全,地上铺满了地毯。好客的主人又请我们落座,以自制的点心、葡萄酒和咖啡招待我们。
最后我们告别时,已经变得十分熟悉和亲近的“中国村”的亲人们又把我们团团围住,无尽的亲情汇成一句话:“再来啊!”大家依依不舍地围在我们汽车的前后左右,直到我们的车徐徐启动,才让出一条路来。我们的车已远去,他们还在朝我们不断地挥手。张春山带来的中国血统虽已同摩尔多瓦血统融会在一起,但他们对中国的亲情,却永远不会消失。张春山老人去世前,魂牵梦绕的就是对中国故乡的思念,他是带着返回故乡、再看一眼中国故乡的不了情,闭上眼睛的。两年后,当我们重访“中国村”时,张春山的儿子罗曼已经去世。第二代唯一还在世的女儿瓦西里察激动得热泪盈眶,她所希冀的就是能够回中国去看一看。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今古人物

  相识在北上列车里
——万毅将军追忆海伦·斯诺
李维民
1997年1月11日,中国人民的老朋友、美国女作家海伦·斯诺病逝。消息传来,年届九旬的万毅将军,通过对外友协发去了一份唁电。这一噩耗,使他回忆起60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是西安事变前的1936年10月5日。时任东北军第627团团长的万毅,从洛阳车站登上开往北平的列车。在二等车厢里,他找到一个空位。攀谈中得知,坐在他对面的是著名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夫人海伦·斯诺。这年6月,埃德加·斯诺冒着风险去陕北采访,后来出版了名扬中外的《西行漫记》。9月,海伦·斯诺离开北平,准备去陕北与斯诺会合,但由于交通阻隔,滞留在西安。10月3日,海伦·斯诺应邀访问了张学良将军。在这次会见中,张学良公开表达了希望与共产党合作的愿望。海伦急于把这一重要信息播发出去,然而西安电报局拒绝拍发她的电报,而国民通讯社又编发了伪造张学良讲话的报道。她不得不搭乘火车赶赴北平。
当时年仅29岁的万毅给海伦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后来写道:“这位上校戴着眼镜,比起一般军官来显得文质彬彬。看起来十分聪明、敏锐,同时又诚挚果断,很明显是一位领导天才。我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就向他询问东北军对当时中国危急局势的态度。这立刻引起了上校慷慨激昂的议论。看来这个问题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脑海。当时车厢内有许多从洛阳、郑州一带上来的南京军队的军官,国民党正在这些地方筹划围剿红军的战役。……他完全无所畏惧,言论大胆,给人的印象是他感到自己得到了部属的强有力的支持,他的看法代表了强大的多数人支持的运动。万毅的态度具有重大的意义,它是一个真正的政治晴雨表,是中国客观形势的产物。他的谈话如下:……”
海伦用近4000字详细记录了万毅在车上的谈话。万毅说:“别为中国未来担心,它大有希望。东北军的士兵和下级军官的抗日热情很高,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现在让中国人杀中国人简直是荒唐。”“九一八事变已经过去了5年,这5年中东北军服从了国民党政府不抵抗和以后进行抵抗准备的命令。但过去5年的经验告诉我们,根本没有进行什么准备。特别是根本没有打算收复东三省的迹象。有的倒是更多的妥协,是对于要求收复失地运动的镇压。……我们士兵和下级军官都要求立即停止内战,进行抗日。”
海伦问万毅:“您对红军怎么看?”这在当时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蒋介石强迫东北军“剿共”,对红军造了许多谣言。然而万毅却非常明确地回答:“我们应该和红军合作,因为他们提出了同样的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口号——‘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把日本人赶出中国去’。”
火车到达郑州后,据海伦所写,万毅与他们“热情握手告别”。海伦认为“和万毅的谈话,是我在中国的最重要的经历之一。”
海伦回到北平后,立即把与张学良会见的报道发给《伦敦每日先驱报》,合众社把它发往全美国和全中国,但她的报道被删去不少精彩的段落。同时,她把万毅的谈话加以整理,隐去万毅的姓名,以“东北军想打回老家”为题,发给美国的《中国之声》杂志。海伦认为这次谈话有永久保存的价值,后来将它送交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保存。在这份材料中,海伦写了这样一段话:“万毅离开我们的时候,以我从未见过的优美姿势行了个军礼。此后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在中共八大选出的中央委员会成员中,有万毅的名字(候补中央委员),我猜想这是不是就是我那次旅行中碰到的军官朋友?他那次谈话很革命,显然,他走上了共产党人的道路。”
海伦·斯诺的判断是正确的。西安事变后,万毅和一批东北军军官被囚禁,直到抗战爆发后才被释放。海伦写道:“我时常惦念,不知他结局怎样。虽然我们仅在火车上短暂相识,但我感到他已是我们一位知心朋友。”万毅于1938年3月11日正式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走上了革命道路。
海伦·斯诺与万毅相遇半年之后,冒着生命危险于1937年4月奔赴延安,进行了4个月的采访,访问了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中共领导人,出版了《续西行漫记》等书。1972年年底,她再次应邀来华访问,但那时万毅正受迫害,关在监狱中。1978年海伦最后一次访华时,万毅还没有彻底平反。但是,海伦·斯诺一直惦念着万毅。1984年,纽约威廉·莫罗公司出版了海伦·斯诺回忆录《旅华岁月》,1985年世界知识出版社出版了中译本。海伦在该书的第24章中,写了当年在火车上与万毅相遇的简要经过。
今年,万毅将军年届九旬,因患青光眼双目失明,但他思维敏捷,身体仍很健康。当他向作者谈起60年前与海伦·斯诺相遇的情景时,充满怀念之情。最近,万毅将军正在别人协助下整理反映他光辉而又坎坷的历程的回忆录。他把与海伦·斯诺相遇的这一段难忘的回忆写入了书中。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坐落在美国纽约市中国城入口处的孔子像是华人、华侨出资修建的。背后高楼为孔子大厦。
肖绍元摄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澳大利亚吉朗市民居李学江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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