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1月5日人民日报 第11版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高高的坛子岭
刘不朽
在去三峡工地的高速公路上,我脑海里反复思考的不是三峡大江截流,而是人类与自然这一对古老伙伴的万千情绪。自然与人类曾有过许许多多的矛盾和冲突,但也常常出现一些有趣的默契和心灵感应。当长江三峡截流工程进入倒计时的紧张时刻,自然的时序也正好进入寒露、霜降时节。峡江两岸,满眼橙黄桔绿,丹霞初染枫林……按节气而言,此时应是“白雁已衔霜信过,青林闲送雨声来”的凉爽天气,但是三峡未闻秋雨声来,整个三峡地区入秋以来一直是艳阳高照,气温持续保持在三十摄氏度左右。这是多年来罕见的天气,自然高温,同三峡工地滚滚建设热潮上下呼应,混成一气,向人们展示一个气势磅礴的如火如荼的世界——这也许就是天人合一的一部杰作吧!浮想联翩之际,忽然忆起在库区采访移民时一位研习《周易》的三峡老船工那果敢的预言:“三峡工程上应天时,下得地利、人和,何愁大江截流不胜利合龙?三峡大坝不早日建成?”想到这,我那急切跳荡的心,就像迎面扑来的宽阔平坦的工区江峡大道一样,舒展地笑了。
三峡人和三峡工程一样,是从“脚踩风浪手攀岩”的古老栈道上,从那坎坷曲折的“十八盘”羊肠山路,一步步走上这洒满阳光的现代化大道的。自国务院宣布定于11月8日举行大江截流的消息,江峡大道上车水马龙,铁流人流络绎不绝,中外游客似江潮般涌来,通过这条大道登临三峡工地的制高点坛子岭,以一览三峡工程宏伟壮丽的建设画面为人生一大快事。坛子岭海拔二百六十二米,原是三峡工程开挖时保留下来的一个监测点;但如今它的意义已不仅仅是个土坛,它是一种历史性的象征,是三峡工地的一道风景。三峡建设者骄傲地把它称作“观景台”,可谓最形象化的表述。我夹在熙熙攘攘的游人中缓缓地攀登上坛子岭,由于心情激动而脚步不时有些颤抖。我不知游人们此时是何种心绪,而我每一次登攀,总想用脚步在一级级石阶上深深地錾刻下三峡人的自信和自豪,雕塑出一个圆圆满满的三峡梦。
昔日那座其貌不扬的山包坛子岭,如今已渐渐显露出光彩照人的风姿。文化素质很高的三峡总公司老总们已决定对坛子岭进行“包装”和“大制作”:两侧已种上绿色草坪,石级两旁安装了不锈钢扶手,岭顶四周已用花岗岩镶嵌,一群能工巧匠正腰系绳索在石壁上刻画大禹治三峡神话的浮雕……赋予土、石以灵性,使坛子岭有了丰富的文化内涵。
登上坛子岭鸟瞰,一股强烈的气壮山河之感仿佛要从我肺腑间呐喊而出!没有人们想象中的人山人海,工区甚至不见有工人走动;没有传统观念中的宣传鼓动形式,仅有一二幅醒目的巨幅标语;但遍地是世界最先进的自动载重装卸车在风驰电掣奔流,漫天是向大江抛填土石料时激扬起的建设硝烟,工地上万千机械在“夺取截流胜利”的总动员令下奋发轰鸣,共同演奏着一曲震撼长江震撼世界的交响乐章!东坡居士高唱过“大江东去”风涛万里的长河,在三峡工程建设者的面前显得那么温顺而平和。
我想起了当年葛洲坝工程开工时的情景。那时,我曾有幸作为一名“革命战士”同数万民兵一道,挥动着铁锹、十字镐,肩挑着扁担、竹筐,手推着吱吱呀呀的鸡公车,打响了建设万里长江第一坝的战斗序幕……那时轰轰烈烈的“人民战争”场景,曾经使我心情久久为之激动。中国的改革开放,使中国的大规模建设告别了那个“小米加步枪”的时代。三峡工程建设中高度机械化施工和高科技的广泛应用,充分显示了中国国力的强大和中国生产力水平的空前提高。
艳阳高照,峡风徐来,随着尘灰的渐渐消散,三峡水利枢纽工程形象的粗线条已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坛子岭下的一八五平台坚如磐石;左侧的永久船闸已勾画出“人工运河”的雏形;大江之上,巍峨的纵向围堰宛若水上长城兀立在惊涛骇浪之中;导流明渠早已胜利通航,上下江轮正穿梭般安全航行其间;左岩坝轴线上的临时船闸甬道已成形,正进入金属结构安装阶段;左右岸上下游围堰的戗堤,似巨龙的背脊在江面高高隆起,合龙的龙口宽度已推近至一百三十米至一百八十米。远远望去,上下游龙口均显得狭长窄小,极像是一道普通的缺口,可以任人一步跨越而过。
是的,三峡建设者将从这里跨越。但这跨越不同凡响,这是中国三峡工程三级跳中一次重大的跨越,也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一次辉煌的跨越。十六年前曾经首次腰斩长江的水电雄师——葛洲坝集团公司,正为长江三峡上的第二次胜利跨越而厉兵秣马,枕戈待旦……
夕阳西下,坛子岭上饱览三峡工程风光的游人渐渐乘车离去。而我却一步一步走下高高的坛子岭,又一步一步走向大江截流的龙口。前几日,这里曾进行过截流预演,可惜我无缘见到那两千多辆车次抛填的磅礴的气势和壮丽的画面。如今这里静悄悄的,不见金戈铁马,不闻号角战鼓。大江截流指挥部领导小组及下属的办公室,就设在江边那排低矮的红色铁皮屋里,但那儿只有两个“锁将军”……我第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激战前夜的那种宁静,那种一触即可引发千丈豪情、万钧雷霆的宁静。围堰左右岸的四百五十台机械设备,正在这宁静中维修保养至最佳状态,只待一声截流令下,所有的石料、风化砂料、钢筋、水泥铸成的正四面体,似一座座峰峦堆积在这宁静之中,渴望着更早更快地投入……
也许是触景生情,也许是情绪感染,我的内心世界也充满了期盼,充满了渴望。渴望我的躯体能化作一块巨石,在那震撼世界的一刻,投入截流的大江龙口,圆满中国那位伟大诗人“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的高远境界,圆满我那漫漫长长的三峡梦。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开拓者的足迹

  咬定青山不放松
张立先
这位身材瘦弱、衣着随便、态度谦和的长者,倘若漫步于大街小巷,谁会知道他是闻名遐迩的中国长江三峡工程开发总公司的总经理呢?命中注定,陆佑楣与水有缘,与三峡有缘。1934年出生在江苏太仓,1956年即毕业于华东水利学院(现河海大学)的陆佑楣,在校时选择的专业就是“水”:河川结构及水力发电。四十多年来,他的足迹遍及祖国黄河、汉江和长江三大河流,水电建设事业的艰苦实践,把他锻炼成为既懂水电又善管理的专家。
1993年1月,陆佑楣受命来到三峡工地时,工程前期准备工作已经铺开,面临的困难和问题很多,工作可谓千头万绪:坝区红线范围内片地移民是当务之急,要分秒必争;贯通南北两岸的西陵长江大桥,须尽早开工;对外交通专用公路乃命脉工程,必须尽快上马;右岸一期工程土石围堰要赶着下河填筑,与来年长江洪汛期到来的时间赛跑,为堰内纵向围堰混凝土浇筑和导流明渠开挖创造条件;左岸一期工程临时船闸和升船机基础开挖,亦应早作布置,为实现1997年大江截流赢得时间;永久船闸基础开挖是主体工程的“硬骨头”,必须抓紧招标准备;坝区场内交通、码头、物资仓储、三峡机场……桩桩件件,莫不令陆佑楣操心。此外,他还要分身有术:出席国家、省市召开的各种会议,出国参加三峡工程学术交流和考察先进水电企业,频繁接待海内外国家元首、友人和新闻记者的访问。
上任伊始,陆佑楣就以诚恳的态度,多次苦口婆心地告诫全总公司职工:“业主负责,不是做官当老爷,在三峡建设过程中,业主要真正起核心作用,真正在公众面前形成权威、核心,得靠我们诚实的劳动。”他善于团结同志,平衡社会各方面的关系,使公司内部干群关系融洽,凝聚力极强。在对外招标工作中,他倡导并督促执行的杜绝宴请制度,长期以来倍受投标单位称赞;他提议不讲任何排场的总公司周年纪念日,被记者惊喜地拟为新闻标题而获奖;他批准并付诸实施的评选“十大优秀三峡建设者”活动,年年在建设者心中掀起浪潮……
而他,则把自己同三峡工程的每一步紧紧地摽在一起,“咬定青山不放松”。1997年新年钟声敲响时,陆佑楣进京向国务院三建委领导贺年,礼物就是凝聚万名三峡建设者心血和汗水的三句话:
工程进度基本满足总进度要求,局部略有提前;
已竣工验收项目,质量满足设计规范;
工程投资,控制在国家批准的设计概算之内。
采访陆佑楣不易,他自谦。这种自谦,简直就是固执:谈工程讲工作,他兴高采烈,口若悬河,工程进展科学数据如数家珍;说个人道家事,他摇头摆手,任你花言巧语费尽心机最终毫无结果。作为“东方之子”上镜人物,中央电视台记者的镜头里除了工程,便是作为“单身汉”的陆佑楣宿舍的一套儿子供奉老子的组合音响;由此,人们知道陆佑楣的业余生活里唯有音乐是他最钟情的。
他的家庭幸福,生活美满,妻子是水利部副部长,孩子们早已成家立业。按理,他能够而且有条件坐在北京颐养天年,静享天伦之乐了。可事业与家庭的砝码孰重孰轻,陆佑楣以共产党员的心秤衡量,毅然选择了前者。共产党人常讲奉献与牺牲,陆佑楣只身前往宜昌,置身三峡热土,在繁忙紧张的工作背后,果真没有感到身心疲惫的时候吗?有的。但正是责任感使命感支撑了他的生活。而且,陆佑楣生活俭朴是出了名的。走马上任时,他穿着一件旧棉袄来到总公司。同事们笑他寒酸,说夹克衫是陆佑楣的当家衣裳。重大典礼活动,人们见到的模样是“夹克陆”。仿佛约好了似的,陆佑楣和其他几位副老总,在总公司都是“单身汉”。后勤部门在生活上给予老总们一些照顾,是无可非议的。总公司十八层新住宅楼竣工后,职工都往里搬家了,陆佑楣和他的“单身汉”伙伴,仍旧住在旧房子里,仍旧在食堂里聚餐。
要认为陆佑楣做人不讲情理,那你就错了。无论国家元首、国际友人,还是新闻记者、专家学者、普通职工,他都平等对待,友善真诚。职工有困难,他尽力而为,能办的事即刻就办。干部有思想情绪,他知道了,会耐心地与其谈心;但他不能容忍部下腐化堕落,决不同不良行为尤其是有损公司形象的行为作任何妥协。当他得知某三级部门头头在经济上出了问题时,气得脸都变了颜色……时隔不久,《中国三峡工程报》头版头条发表了一篇标题如同号令一样的消息:“反腐大坝要与三峡大坝同筑!”
眼下,大江截流在即。自1993年准备工程开工至今,三峡坝区所有工程项目都是在为大江截流作铺垫。截流工程完工后,二期围堰及防渗墙施工即将争分夺秒地展开。今后六年,大规模开挖和机组厂房坝段浇筑及机电设备安装,将在堰内进行。
“咬定青山不放松……”此刻,又是一个工作日开始了,陆佑楣迎着早晨的太阳,离开那墙上挂有李鹏总理题赠条幅的办公室,正走向大江,走向大江截流的前沿阵地…… (作者单位:湖北《中国三峡建设》杂志社)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秋风细雨夜三峡
韩永强
秋风细雨织出一张尽是诗眼的网,不经意地一抛,十几平方公里的三峡工程施工工地便被罩在诗的氛围中。本来贼亮贼亮的各种施工作业灯,霎时间都散发出满是温情的光晕,一声声呼唤那些忘归的“三峡人”:夜凉了,归家吧!
此刻,即将被腰斩的长江并未屈服。秋风细雨中,江水顽强地喘息着,努力地想把围堰的堤坝撕开一个个口子。在昏黄的灯光中,有一位女子默默地站在戗堤前沿。她正在算计着江水:在离大江截流倒计时只有十四天的时候,怎样向这些无拘无束惯了千千万万年的江水发出最后的猛攻,为江水稳妥地套上一个笼头。方案在她心中已定,对于彻底征服这些江水,她信心十足。但是,她习惯了在总攻之前到前沿阵地静静地梳理一下自己起伏的思绪。甚至,她还要听听这些江水们,究竟要向她讲述一些怎样的心事。她其实太爱这些水们了,也正是因为爱,她才要征服这些水们,让它们为人类造福,得到人们更多的赞美。只是水们难以理解这位已经六十岁的三峡工程建设副指挥长、总工程师,她把自己近四十年人生最宝贵的时光都奉献给了丹江口水库、葛洲坝工程。在这本应享受儿孙欢聚的祥和之夜,她却一个人孤独地伫立在这秋风细雨中,设想着明天清晨的工程实施将会出现的种种场景。“陈总,风太凉,您回到指挥所去吧。”她知道她的助手们此刻也不远不近地站在戗堤上。她很感谢这些年轻的助手,是他们把她苦思苦想的方案一个个绘成了蓝图。她像一个慈爱的母亲,总在心中疼着爱着这些年轻人,希望他们能有更多的机会与家人享受一个个温馨的夜晚,不要像她至今还与丈夫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最多在思念极了的时候,拨一个电话,轻轻地问一声:近来好吗?而她更多的是为这些年轻人自豪:干水电的人,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干上当今世界上特字号的第一水电工程的。她至今还极为清晰地记得,1994年8月16日,江泽民总书记来到正在做三峡工程前期准备工作的工地上,亲切地对她说,我也是搞水电的,并且是搞土木工程的,知道搞水电的无论寒风凛冽还是夏日炎炎,都不能退缩的。她还清楚地记得,江总书记无限信赖地对她和她的同事们说,你们很辛苦,但是也很幸运,相信你们会交出一份让人民满意的答卷。
与陈天霖副总指挥长、总工程师和她的助手们的宁静相反,在上下游围堰的料石场上,却是马达轰鸣,繁忙异常。七十七吨的装载车轮高二点八米,驾驶楼高三米多,马达一响,工地就会情不自禁地颤抖。而以蒋再英为代表的一批女司机们,却把这些神气活现的家伙们驯得服服贴贴,叫它往左,它绝不敢往右。然而,在这些姑娘们“神气”的背后,有好多儿女情长的故事令她们落泪。在这恼人的秋风细雨的星期五的夜晚,丈夫们把丰盛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才无奈地和孩子们默默无语地咽下。丈夫们不知饭菜的滋味,孩子们却守在电话机旁,因为妈妈们讲过,星期五不能回家时,一定给宝宝们打个电话,在电话里为宝宝唱一支摇篮曲儿。今天晚上,孩子们肯定要白白地守候到无可奈何后才会睡去。他们或许要在心中埋怨妈妈们不讲信用,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大江截流即将到来的关键时刻,妈妈们心中搁不下家庭,也搁不下宝宝,满心思只有对截流成功的喜悦和期待。
秋风细雨虽然丝毫也挡不住铁马金戈的奔腾和豪气,但对修建临时性船闸的工人们却多多少少带来了一些不便。临时性船闸是工人们从坚硬的花岗岩上凿出的一条人工河。这条人工河长有五公里多,深在五十米以上,仅船闸室的宽度就有五十余米。虽然三峡工程以机械化程度高而闻名,但在深达五十米的地下,工人们在雨夜中操作机械,难度当然会更大。这船闸虽然是临时船闸,却要在相当长一段时间担负起长江运输的总枢纽重任。那每扇重达数百吨的钢铁巨门,必须把长江水关得严丝密缝,滴水不漏,任何的马虎,都会后患无穷。
秋雨一点也没意识到它的诗情不被三峡人欣赏,依然一个劲儿地孜孜不倦地下着。夜色里,海拔二百六十二米的坛子岭沐着秋雨。站在工地的这个制高点上,全工地的劳动场面尽收眼底。在它的对岸,以前那个寂寞的中堡岛被三峡人彻底挖掉后又涅槃出一个钢筋混凝土浇筑的伟岸的工程,如今正成为三峡工程的中流砥柱,它把结实胳臂一点点伸过江来,要紧紧挽住左岸的手臂然后共同举起举世瞩目的大坝。那个被郦道元无可奈何地叹为“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的荒凉的黄牛岩如今已是一片灯火辉煌,成了建设者们安营扎寨的大本营。有“神州第一跨”美誉的西陵长江斜拉桥上,来往如梭的车辆优美地划出道道炫目的彩弧。夜行江轮,驶过导流明渠时,忍不住要用强大的光束把三峡工地来来回回扫上几遍,让船上的游客有幸目睹这沸腾的世界……
三峡工程,截流在即,世人瞩目。“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一代伟人的理想正在成为现实。神州儿女为三峡建设的奉献可歌可泣。这是一座历史的辉煌的丰碑。为庆祝三峡截流工程合龙,我们特编此版,讴歌三峡人的奉献,抒写三峡建设者的业绩。——编者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铸进三峡的生命
萧春华
就在千军万马为三峡截流搏击之际,“三峡铁人”王同义的指挥车正奔驰在三峡与武汉之间。那里有两份图纸需要更改,急需他这位“铁人”参谋。一心扑在三峡建设上的王同义路过宜昌时,才想起前几天爱人回家为老母奔丧走后,女儿丽娜打电话说她一个人在家吓病了,躺倒在床上不能上学,便临时决定看看女儿。回到家时,邻居说丽娜住院了。王同义跑了几家医院,也没见到女儿,带着几分无奈,又火急火燎地踏上了为三峡工程建设的征程。这天十九时三十分,车不幸与一辆违章行驶的卡车相撞,“轰”的一声,王同义当场遇难。
长江呜咽,三峡垂首。三峡工地全体建设者、宜昌军警民为王同义送行,悲壮空前,为三峡开工以来所未有。有人说,未来的三峡是中国人民自造的一颗太阳。无疑,惠及中华民族的“三峡太阳”有武警交通二总队三峡指挥部总指挥王同义的生命光泽!
七十年代“三线”建设时,王同义怎么也没想到,二十年后,又会被三峡召回,为实现几代人的“高峡出平湖”夙愿,再做贡献。1993年1月的一天,武警交通二总队总队长郝树成、政委王志光找王同义谈话,说:“上级指示我们组建三峡指挥部,参加三峡建设。总队党委任命你为总队三峡指挥部主任。”王同义心里清楚,能直接参与三峡工程,这将是终生荣耀的事。他刷地站起来说:“服从组织决定,保证完成任务!”
汽车行驶在通往三峡的盘山路上,王同义看着川流不息的车辆,感慨万千:1974年筑的战备路,如今变成三峡工程初创时期唯一的陆路通道,当时谁也没想到呀!他对车上的人说:“修这条路时,我们牺牲了十七名战友。如果他们有知,现在也很快慰了。”
三峡云集六百多家工程队,在方圆几十公里的热土上展开激战。是骡子是马,得在三峡遛遛。凭着部队敢打硬拼的优势,王同义初试牛刀,就拿下了十堰涵洞工程。此后,捷报频传:中标杨家湾集装箱码头、白庙子场坪、上枫公路……到1995年,通过竞标承揽的工程有十多个,总投资近亿元。但对王同义来说,中标不是根本目的,根本目的在于保质保量完成中标的施工项目。刚进三峡时,有人劝王同义把指挥部设在宜昌的总队留守处,生活条件、工作环境都好,又能照顾妻子儿女。此时的王同义想得更多的是责任,他把建设三峡看得高于一切。他说:“保证国家工程质量是头等大事,勿谈儿女情长,舍不得娇妻做不了好汉。现在更不是讲究生活条件和工作环境的时候,指挥部必须设在施工前线!”于是,王同义在二十年前战斗过的地方——西陵峡畔,升起了鲜艳的五星红旗,设下了进军三峡的指挥部。
王同义带领官兵承建的杨家湾四个货运码头和杂散件码头是三峡前期工程的关键项目之一。建设大坝的大量物资都从这里转运,如果不能按期完成,就会耽误1997年11月大江截流。王同义精心组织指挥这一战役,每天和战士在工地摸爬滚打。为了工程质量万无一失,他对水泥、沙、石料配备反复检查。从搅拌混凝土到捣固,每道施工关都严把不放。实在太累了,他就找个水泥袋子坐下休息一会儿。一次,他刚坐到袋子上,就打起了鼾。两个战士去搬水泥,还以为是个偷懒汉,刚想发火,认出是主任,不禁鼻子一酸。
为了三峡工程,王同义几乎在玩命。
王同义的头痛病渐重,医院确诊他脑子里长了个瘤子。医生要他马上住院治疗。他说:“三峡建设事关重大,别说脑子里长个小瘤子,就是长块石头我也不能离开工地。等工程建好了再治病。”
夏季的工地温度高达四十摄氏度以上,王同义头痛得厉害,靠喝酒催眠。有的同志心疼地劝道:“王主任,你这样是摧残身体,还是尽早去治病吧!”他总是把头摇成拨浪鼓。
1995年8月,长江洪峰袭击三峡码头工程,王同义带领官兵与洪魔搏击,保护工地。由于过度紧张和疲劳,他晕倒在岸边,清醒过来后,又参加战斗。
王同义三岁丧父,是奶奶把他拉扯大的。1994年,奶奶在弥留之际,想见孙子一面,王同义正带领官兵摆开“背水阵”,不能离开。奶奶临终前躺在炕上梦呓道:“同义,你怎么不回来看奶奶呀,俺可最心疼你呀……”老人家带着无限的眷念和遗憾离开了人间。王同义得知后,望着长江放声痛哭。
三峡工程的确太让人振奋了。工地上到处充满着顽强拼搏,昂扬向上的精神。然而,在这里也存在着种种诱惑。这对参加三峡建设的每个人,特别是主管工程的领导来说是一场严峻的考验。部队第一次中标后,一些被人们称为“工程虫子”的人便钻了进来,他们找到王同义“套近乎”:“私下里给你几万元好处费,把项目转包给我们,保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王同义斩钉截铁地说:“休想在我这里打主意!”赤裸裸的金钱打动不了王同义的心,不甘心的“工程虫子”变换花招,把丑恶的手段包装成人之常情:请吃、请跳、打麻将……王同义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在三峡搞工程,大小都是“老板”。王同义主管成千万上亿元的投资项目,数百万元的家产,要捞实惠,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然而,这几年他不仅没占公家一分钱便宜,而且在单位资金困难的时候,还拿出自家的钱,补贴单位资本运营,才解决了燃眉之急。
亲情和家庭,智慧和青春,品德和警魂,直至生命都献给了三峡。腰斩长江,截流如期,王同义和奠基三峡工程的战友们定当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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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三上茅坪镇
甘茂华
茅坪镇位于西陵峡南岸,与三峡坝区中堡岛仅距一公里。
初到茅坪镇是三年之前的事情。
那时的茅坪镇是地地道道的小镇,从三峡坝区通向茅坪镇的路,还是高高低低的土路。路不宽,路旁蓬蒿丛生。路上车辆和行人也不多,只偶尔有几辆运水泥和石头的卡车,在苍凉荒寂的山谷中闪过。
过去的岁月,如峡风江涛般流逝了。历史上,茅坪是通往鄂西南的水陆交通要地,上控巴蜀,下引荆襄,扼楚蜀之交,当水陆之要冲。茅坪境内的朝天嘴新石器遗址,出土了南方最早的红陶片和彩陶艺术品。三峡工程兴建后,慕名而来的投资者、旅游者与日俱增,茅坪已成为名副其实的待开发的热土。我站在素有“坝头库首第一城”之称的茅坪镇工地上,看推土机将黄土山丘推为平地,听打桩机节奏铿锵的歌唱,又怎能按捺住内心的喜悦?
这时候,一位秭归朋友告诉我:中国古代伟大的爱国诗人屈原是三峡移民第一人。原来的秭归县城是屈原故里,将因三峡工程而被淹没,高耸在屈原祠的诗人塑像也将移到茅坪镇来。秭归是库区中第一座整体搬迁的县城,屈原作为秭归公民理应排在移民榜首。我被他说得笑起来。茅坪工地才破土动工,就已经考虑到了文化建设。我期待秭归新城早日崛起!
再到茅坪镇已是阴历腊月间了。我是随几位记者朋友去了解移民情况的。中国人最看重的传统春节即将来临,三峡移民将怎样“闹年”呢?于是,我们走进茅坪镇的临时移民点。这家移民是一对小夫妻,很健谈。有记者问及小伙子的年货办了没有,他回答得挺干脆:“不办不办。”我们一愣,难道他对移民有情绪?他的妻子坐在炭火旁,连忙帮腔:“我们天天都在过年,总不能说天天都办年货吧。”原来,他们是从大坝一期围堰上的茅坪村迁来的。来镇上不久,马上筹集近两万块钱,办了个餐馆,每月毛利一千多元。小伙子说:“餐馆里吃的喝的啥没有?”他妻子又补充道:“前几天,镇里有的企业说招工,一看那百十块钱的收入,我们就没有去,还不如办这个馆子。”我们乐呵呵地说:“好啊,祝你们过个快活年!”
在茅坪镇移民点,我们走东串西,家家是一片祥和热闹、小康文明的氛围。有的人家备足了烟花爆竹,打算除夕之夜尽兴过把瘾。有的人家煮好了米酒猪头,等待已招工进厂的亲人回家来干一杯。有个李老汉原来说什么也不肯搬家,他说他那老地方是祖宗龙脉,不能断了风水。工程局同志苦口婆心地做工作,李老汉终于开了窍:“我懂了,我搬。三峡工程是我们国家的一条大龙脉,子孙万代要靠它享福呢!”是啊,三峡移民,家在三峡。茅坪镇依托三峡大坝迅速崛起,移民们凭借三峡平湖走向富裕。我面对移民村冉冉升起的炊烟,不由得被这岁月沧桑的变迁背后所屹立的民族精神深深地感动了。我想,正是有了秭归山崖边的吊脚楼,香溪端午节的龙舟赛,茅坪女人们的花围腰,以及移民们舍小家顾大家的广阔胸襟和精诚奉献,才构成了这方水土的独特魅力。那寒冷的江风,吹拂着我愈来愈热的脸。
今年10月,正是三峡工程大江截流前夕,我又踏上去茅坪之路。
丰田面包车载着我和同伴们从宜昌市出发,很快就驶上了三峡工程专用公路。汽车穿过灯光明亮的仙人溪隧道、渣盐山隧道、木鱼槽隧道和天柱山隧道,驶过下牢溪大桥、莲沱大桥、乐天溪大桥和西陵长江大桥,转个弯儿,茅坪就到了。记忆中的土路,已变成平坦的水泥大道。长蛇般车队沿大道上下穿梭,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的外国人,站在路边指点江山,谈笑风生。茅坪镇旧貌换新颜,秭归新县城已初具规模。街道纵横宽阔,高楼鳞次栉比,商店里货物琳琅满目。我住宿的云龙宾馆,属于商贸区,还有工业区、文化区、生活区,星罗棋布在昔日的剪山峪。听文化馆的人介绍,兴建茅坪度假村,迁建屈原纪念馆,不久将梦想成真。
在茅坪镇的九里开发区,我参观了邮电局的程控电话工作室之后,又参观了即将投产的维维豆奶集团的一家分厂。因了秭归是著名的柑桔之乡,脐橙、锦橙、桃叶橙被誉为峡橙三秀,故以橙汁厂为龙头,在此大力发展食品加工联合企业。回宾馆时,我看见街头路口挂着一幅幅迎接大江截流的布标,小摊贩沿街摆卖着五花八门的大江截流纪念品。我问一位卖桔子的老太太:“您是移民吗?”她说:“搬来几年了。”我说:“今年桔子怎么样?”她说:“天旱,个小,不中看中吃,甜。”我买了两斤桔子,八角钱,又问她:“您晓得大江截流是什么时候?”老太太抢着说:“晓得晓得,八号嘛,下个月八号嘛。”我不禁感叹,多么淳朴的老人,多么实在的移民,真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入夜,霓虹灯在茅坪镇闪烁起来,红的绿的,如峡江两岸阳春时节绽开的鲜亮的花朵。长江的涛声在夜里也格外明朗,像一段段交响乐的乐章,清脆地叩响西陵峡口。茅坪,一个在中国版图上原本默默无闻的地方,一个在世界移民史中将熠熠闪光的名字,就这样步履矫健地走进了她诗意的青春年华。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大江截流
熊福林把千年的苦难截住把奔腾的巨龙截住把一个世纪的梦截住把公元一九九七年这条岁月的河流也得截住不能让一分一秒轻易流走三峡的每寸光阴啊比黄金还要贵重一切进入倒计时之后每一个三峡人必须将月亮计为太阳将夜晚计入白昼满天的星斗是世界的注目啊每一根神经被东方的脚步弹响了乐音长江这张略带黄色的稿纸之上一道试题谜一样悬了几十年大江截流这是必须交出的第一份答卷也许成败在此一举还有谁敢怠慢可又谁能品味面对一条汹涌的江面用生命去跨越的沉重与艰难把沙石抛入激流让智慧扎入水底在漩涡中生根的永远是不屈的信念江面终将在屈服中站起围堰终将在曲折中傲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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