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0月22日人民日报 第11版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拉萨河的色彩
王宗仁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一见面他就说,他太爱拉萨这个地方了,如果还有来世的话他仍然选择当兵上高原服役。
这个叫李龙虎的战士已经有十五年兵龄了。十五年间他没挪窝,一直呆在拉萨兵站当炊事员,为进出西藏的战友和客人烧火做饭。几次内调到条件好的地方工作的机会都被他谢绝了。他的脸庞像藏民一样成了紫膛色,那不是烟蒸火燎的印记,而是高原紫外线给他的馈赠。
我问:西藏这个让许多人望而生畏的雪域为什么对你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臂指着一个地方——
我看到拉萨河紧贴着兵站的南墙闪金流彩地向东淌去。
一个藏家少女吆着一队牦牛从河里漂流而过。
李龙虎心里装着拉萨河。他把一腔挚爱洒进了这条河,反过来这条河又给了他厚重的爱!
初当炊事员的日子里李龙虎的心情并不轻松,都是因了汽车兵贴在兵站食堂里的那首打油诗:“高原缺少青菜,豆腐豆芽挂帅”。在单调的高原上吃着单调的饭菜,吃腻了,反胃,你还能挡住就餐人发牢骚?其实,这事本来不该他这个炊龄不长的新手犯愁,可他总觉得既然穿上白大褂成了掌勺人,就有责任让大家吃得舒心。
一日,他踏着6月的一层薄雪到拉萨河边洗菜。那些在火炕上催生出来的黄豆芽儿,此刻一浸泡在河里如鱼得水般的活了起来。河水潺潺地从芽菜间、豆瓣缝间流过,豆芽儿分明蹿节地生长,一下子变大了似的。龙虎的心儿也醉了,绿了!拉萨河这般多情,我们为何不用这绿了河水又醉了人心的菜做出活鲜鲜的美味佳肴?
李龙虎忽然觉得拉萨河是这样美好,生活是这样幸福!人应该珍惜并不断创造自己的价值,才能无愧于这个阳光灿烂的时代。
不久,他就做出了拉萨兵站的第一道名菜——西藏火锅。还是那豆芽,还是那豆腐,外加在西藏随时可见的牦牛肉,香喷喷的火锅便应运而生。他给它起了个象征性极强的名字——“情满拉萨河”。自学获得的三级厨师技术,还有他对这块高原的厚爱和对战友的感情,催生了“西藏火锅”的诞生。有人赞扬他说,这是巧手出名菜。其实,说手巧倒不如说心红更确切。
龙虎并不会作画,却偏爱看画,翻阅了不少有关作画的文章。读画是为了做好饭菜。触类旁通嘛?他记得有人在评价欧洲一位有名画家时说过这样的话:“他的全部艺术只在于运用色彩的巧妙上。”运用色彩的巧妙——这话极对。李龙虎记住了。他想,饭菜不也讲究个色味俱全吗?但是,在荒凉、严寒的西藏高原上要做到“俱全”是很难的,应该更多地强调“色”。在这个地方能看到色彩,从一定意义上讲也就有了“味”。画家是巧用色彩,高原上的炊事员则要寻觅色彩。难怪他能从豆芽、藏家少女、牦牛上读出拉萨河的色彩。豆腐、豆芽中加一块牛肉,单调变丰富,喷香的火锅便出世了。
拉萨河日夜从李龙虎眼前流过,他从倒映于河面的五彩景物中看到的是拉萨市越来越多的高楼商厦、藏家人越来越灿烂的笑脸、青藏川藏公路上奔驰不息的车队。他收下了拉萨河上的这一幅幅彩画,将它深深地藏在心底。
后来,李龙虎又做出了几道深受大家称赞的美味菜肴:“六月雪山白头翁”——羊肉炖豆腐。鲜嫩的羊肉与白生生的豆腐相配,多么馋人。不用说羊肉是西藏本地所产,豆腐自然还是原先那豆腐了;“火焰山下大雪”——白糖拌西红柿。又是一红一白,平添几分诱惑力。白糖是昆仑牌,西红柿是拉萨河谷长出来的;“青龙跃过拉萨河”——黄瓜做的清汤……
一道菜像一首诗,听着悦耳,看着开胃。可以想象得出从创意到具体操作,李龙虎费了不少心血。
在海拔三千六百米的缺氧地区拼搏十五年,身体不落下毛病是不可能的。李龙虎的腰疼病已经有六年的病史了。去年夏天,妻子从中州大地专程来拉萨劝他:“龙虎,你瞧你这身体,病病殃殃的哪像个三十岁刚出头的人嘛,走起路来驼着个背,塌着个腰,好难为人!我不是嫌你老相,我是担心你的身体,干部当不上,又把身体搞垮,何苦来着?”
妻劝了半天,没想,李龙虎一笑,说:“近来,拉萨人风传着拉萨河的上游有一处水冒着蓝泡,可以治病,前去水疗的人不少。明日如果天气晴好,你陪我到拉萨河里游个泳,痛痛快快洗个澡,我的病治了,你也防病了,一举两得!”
妻拿他没办法,哭了,笑哭了!
(作者单位:解放军总后勤部创作室)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平视孟章全
岳德沉
沈阳空军某部专业军士孟章全,当兵十三年,八次受到沈空、师、场站的嘉奖,还被空军树立为全军学雷锋标兵。虽然,他戴着那么多耀眼桂冠,但用平视的角度来看他,他仍是一个“普通一兵”。
平视孟章全,就会看到,他是怎样从一个浑身沾满黄土的农家娃变成军营里“技术大拿”的。孟章全进入军营时,刚满十九岁,被分配到场务连养场班,说白了就是“清扫站”。原先他以为,当一个养场兵只要勤快就行了,不用什么技术,可是,从一次因扫雪机故障差点影响飞行的教训中,他认识到,要做一名合格的军人,首先应该技术过硬:铁锹、扫把不能当武器用。当时,连里有铲车、压路机等养场机械,他虽然在家时修过小四轮,但与这些机械却是毫不沾边,手头连一本可供参考的资料都没有,他就积攒下有限的津贴,去驻地附近的丹东、东港书店购书。他常常囊中羞涩得分文不剩,但却存下了一摞摞的书。他买了手电筒,常常在夜间用被子蒙着头,支着电筒在被窝里学习,半年下来,灯泡用坏了好几个!有时遇到难啃的“骨头”,就跑到地方修车点请教,刚去时人家不肯教,他就主动帮人家干这干那,终于感动了修车的师傅:“没见到像你这样好学的年轻人,要是不嫌,我这门永远为你敞开着!”不到一年,他不但学会了汽修技术,还使连里六辆趴窝的车辆全部“起死回生”。在当义务兵的四年时间里,他先后自学了《机械原理》、《机械维修》等十几门课程和实用技术,整理出了五十多万字的读书笔记,成为全师乃至驻地十里八村颇有名气的机械修理“大拿”,仅自修机械一项,每年可节约经费十余万元。
平视孟章全,就会看到孟章全在军营里所有的日子,都是和雷锋在一起的日子,他用自己的行动使“雷锋精神”变得语义丰富起来。孟章全是场站学雷锋小组组长,每到农忙季节,就带领小组成员到田间义务修理农机具。一次,一个农民的拖拉机坏在稻田了,拖不出来,焦急中,想到了孟章全,表示只要把拖拉机修好开出来,喊个价就行。孟章全二话没说,脱了鞋卷起裤腿就下到水田里。初春时节,乍暖还寒,一脚下去,冰冷的淤泥漫过小腿,像踏进冰窟窿里,他硬是咬牙坚持了两个多小时,等把车修好了,两腿冻得已经迈不动步了!那位农民感动得将兜里的钱都掏出来,孟章全摆摆手说:“我是义务修理,不收费!”又有一次,孟章全探亲归队不几天,连里就收到他的家乡河北馆陶县砖厂寄来的感谢信和锦旗:原来孟章全回家后准备修理房子。当他去砖厂买砖时,发现厂里推土机坏了,由于是淘汰机型,先后修了多次也没修好,孟章全毛遂自荐,承担了修理任务。他与砖厂的同志下保定、跑邯郸,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才配齐零部件。推土机修好了,他的假期也到了。厂里拿出五百元钱作为酬谢,他还是那句话:“我是义务修理,不收费!”
平视孟章全,还会看到,孟章全在金钱和物质的诱惑面前,表现出怎样的一种坚定气概!至今也说不准是谁把“技术大拿”要复员的信息散布出去的。一时间,孟章全所在的营房“聘客盈门”!
原来部队驻地是经济开发区,内资、外资厂家很多,哪一家没有车辆、机械?有一位船主甚至学刘备“三顾茅庐”,对他说:“只要你为我看好那两台发动机,我一年给你两万块,外给你解决一套住房”;还有一个私营汽车修配厂的老板请他入股,“一年分个五六万不成问题!”然而,部队考虑到工作的需要,希望他留队,他毫不犹豫地说:“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既然部队需要我留下,我没二话!”可是,他的家里人却又是书信又是电报,催他赶快回去。原来,孟章全在家乡也是窗户眼儿吹喇叭——名声在外,许多厂家登门招聘,岳父已经替他应承下来,并许下了帮他致富的承诺。
孟章全觉得有必要回去一趟了,谁知刚进家门,就被亲友和“聘主”包围起来,有的许以重金,有的给以“官位”,他知道跟这些人谈不拢,便借故散心,走出家门。
家乡的夜,自有迷人的魅力,那小溪潺潺的流水,那风吹树梢发出的低低絮语,都使他心潮难平:他很早就失去了父母,是乡亲们把他养大的,他应该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回报家乡父老,回报这块黄土地。然而,他的这身技术又是部队这所大学校培育的,他更离不开部队……
一个身影轻盈地飘到他的面前,他定睛一看,是未婚妻,他感到自己对不起未婚妻,恋爱几年了,早就该结婚了,因为家里至今还欠着两千多元债,所以一直推延婚期……他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说句什么好。倒是未婚妻先开了口:
“怎把大伙撂下自己跑出来,心里烦?”
“服役期就要满了,部队让我继续留队,可是……”
“留队是好事,我支持你。”
“真的!”
“我当初爱的就是军人,现在还是。”
“有你站在我的背后,我就可以轻装上阵了!”
家乡的夜色美,家乡的人更美!压在孟章全心上的包袱彻底卸掉了,他没等假满,就踏上了归队的路程。
(作者单位:空军86346部队政治处)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情系大凉山
陈剑华
阴云弥漫了多日的四川省大凉山,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天空碧蓝,明媚的阳光照着千里雪山,山顶的积雪熠熠地闪着白光。
几辆小汽车沿着盘山公路翻过一座座高山,向大凉山的深处急驰。车上坐着一位身穿黑风衣的年轻女士,她就是深圳市年玉田贸易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人们称她为慈善事业家的张田女士。
此行的起因是一张照片。1996年11月,张田在中国扶贫基金会的宣传资料中看到一张照片,反映的是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的教学情况:一位老师正在给三个孩子上课,他们衣着破烂,桌子破旧,没有凳子,黑板是一块破旧的门板。张田看后深受震动,决定到凉山去进行一次实地考察。
汽车在昭觉县碗厂乡燕麦地村前面停了下来。凉山州扶贫办薛主任领着大家走进村边的一户人家,这家人正围坐在屋子正中的一个火塘旁边吃早饭。张田环顾这个光线微弱的小屋,只见屋里四壁空空,连睡觉的床也没有,只在屋子的角落铺着玉米秆,人困了就睡在上面。
张田拉着最大的一个孩子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读几年级?”孩子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张田,用汉语回答说:“我叫阿乌支乌,十一岁,读小学三年级,因为交不起学费,爸爸叫我不要读了。”张田看着这个机灵的小男孩,感到揪心地痛惜,她转身对薛主任说:“以后我负责这孩子的生活费和学费,供他完成所有的学业。”孩子的父亲紧紧握着张田的手,用彝语对张田说:“谢谢,谢谢您对孩子的好心。”张田摇摇头说:“不用谢,我做得太少了。”张田看阿乌支乌穿得单薄,又把自己身上的一件夹克衫脱下来,亲自帮孩子穿上。
从阿乌支乌家出来,一行人又到了孤寡老人莫西哈伟的家。老人正在烤火,村干部向老妈妈说明来意。借着火光,张田看见老人衣着单薄、破烂,张田握着老妈妈的手问:“老人家,你冷不冷?”老人家用彝语说:“没事,谢谢你关心,你真是好心人。”临别,张田把六百多元钱放到老人的手上,请她买套衣服过冬。
一行人又访问了几个村子,所看到的都是一片赤贫。
下午,他们参观了布拖县拉达乡中心小学。当张田看到教室的窗户都没有安装玻璃,孩子们坐在寒风刺骨的教室里读书,又了解到学校因经济困难,一时无法筹到安装窗玻璃所需的二千多元钱时,当即拿出三千元,对校长说:“请为孩子们装上玻璃吧,在这样寒冷的环境里读书,真难为孩子们了!”
当天晚上,在凉山宾馆的会场里举行了捐赠仪式。张田向凉山州捐款十万元,建立“张田希望小学”;并代表深圳市南油集团公司向彝族同胞捐赠衣物二千五百件。
回到深圳后,张田每天食不甘味,睡不安寝,她的脑海里不时地闪现着彝族老人枯瘦的身影,孩子们渴求知识的眼睛,破旧荒凉的教室和低矮黑暗的小泥屋……同在一片蓝天下,凉山人民与深圳人民却活在迥乎不同的两个世界里。张田感到自己有责任帮助凉山人民脱贫致富。她当即致电凉山州政府,商议在凉山州成立“民间扶贫开发救助中心”,长期对凉山州开展民间扶贫活动。
在我国,一年一度的新春佳节是一个合家团圆、享受天伦之乐的盛大喜庆节日。在家家户户忙着庆贺节日的时候,张田的心里却仍旧牵挂着大凉山。春节刚过,她就对先生说:“我得看看凉山的彝族同胞们。”
临行,张田到商店为阿乌支乌买了儿童西装、球鞋和书包。回到宿舍,她又把自己的高级丝棉被和一百多套衣服装起来。她对助手说:“从一进凉山回来直到现在,每天睡觉时我总是想到那位彝族老妈妈莫西哈伟,仿佛看到她蜷缩在火塘边,冻得睡不着觉的情景,我心里特别难受。我这次到凉山去,顺便给她带一床被子,这样我的心会安稳一些。”
在西昌市,张田听“凉山州扶贫开发救助中心”负责人钟大坤说起,燕麦地村仍有四十三名儿童因为家境困难而失学在家,她当即表示由救助中心长期负责孩子们的学习、生活费用,帮助孩子们复学。
在扶贫专题座谈会上,张田与“凉山扶贫开发救助中心”制定了“三个一”民间扶贫计划:一、移民一个自然村,即是把住在高寒山区的彝民迁移到暖区;二、修建十所希望小学;三、实施一百户形象扶贫,改善彝民居住环境。
今年2月张田参观邓小平的故乡四川广安县。在座谈会上,张田了解到广安地区还有四十多万人尚未解决温饱问题。张田向广安地委行政专署扶贫办表示,由她承担解决茅百村水、电问题所需缺口资金。此外,张田还为广安县翰林小学捐资一万元解决修缮课桌椅的问题。
1997年4月,张田参加“深圳企业家赴黔考察团”考察了贵州省毕节地区和黔南少数民族自治州。在毕节地区,张田听说当地的贫困户只需要五百元的扶贫启动资金,就可以解决一年的生产问题,当即表示出资两万元解决四十户贫困户的扶贫启动资金。
一些朋友对张田说:“中国那么大,贫困人口那么多,就凭你张田能帮到几个人?”张田说:“中国的贫困人口虽多,我能帮助一户,中国就少了一户的贫困人口,我多做一点,国家就减轻一点负担。”张田坚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温情,一方净土。只要我们以真诚待人,将心比心,我相信我们的爱心扶贫事业将会得到越来越多人的支持和参与。”
(作者单位:深圳年玉田公司)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远方的白水
蒋子丹
一提起新疆,不由得你第一个念头就是——远,要是再一讲到南疆,那就须得把想象的触角伸到缥缈的更远处,才够得着。而且在那个关于遥远南疆的想象里,只会有蜿蜒无尽的路,冷清的大漠,弥漫的风沙以及孤零零翱翔的鹫,还有在古时历经了鼎盛的繁华但如今已成了残垣处处的西域故城。也许正是因为南疆之远,还因为她难得一睹的辽阔与荒凉,我们一行十人,坚决放弃了乘飞机往返乌鲁木齐与喀什之间的计划,改为陆路返回。
当刚刚置身于南疆旅途的时候,这些靠文字传达并建立起来的想象,果真在我们的视野里复活和再现着。从喀什到阿克苏,将近五百公里的路程,嶙峋峻峭的山峦一直陪伴着我们。暗红、橙黄、青灰、乳白的砂岩层层叠叠,裸露在浮动着细沙因而显得有些迷茫的空间里,带给我们一声声情不自禁的惊呼,也以寸草不生的荒芜叫我们慨叹生态的严酷。人烟当然也就稀少了,间或一片平坦的盐碱滩,散放着小群小群黄的黑的羊羔,那些羊在疏疏拉拉的枯草里缓缓行走,不时低下头啃一啃让我们想象不出如何能够维持它们生长的草茎。偶尔有几株胡杨和沙柳坚守在秋天的阳光里,让一驰而过的汽车载走的,定然是更深的苍凉了。
蒙南疆军区政治部田主任关照,我们在中途的三岔口兵站午餐。此为往返喀什与阿克苏之间的中心地段,过往车辆必须在此休整,否则无论南辕还是北驾,一路下去两百多公里,过了村就没有店了。路口上一二十家小客店有食有宿,但听说要价惊人地高。一问方知,此地没有一条河半口井可供饮用,所有的水都得靠水车从二十多公里以外拉来,所谓水比油贵,在这儿决不是夸张的戏言,完全是写实的记录。于是,三岔口兵站那一顿由战士制作的热汤面,不仅可口而且可贵,成了我们整个旅程最让人难忘的佳肴。水的身价在我们的意识中忽然间变得高而又高,你想要不是在这样的旅程之上,我们这些来自南方的过客,谁不认为水是最便宜最平凡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俗物呢。
我们带着对水与绿色的朦胧的向往进入了阿克苏地境,立即有一片意想不到的葱茏涂满了车窗的玻璃,我们的汽车仿佛在不经意之间闯进了另外的世界。密得让钻天杨们透不过气的防风林,将收未收的水稻田,东一块西一条闪着波光的河道与溪流,到处是绿,到处是水,还有草里树边的农舍和毡房,让你看得差不多就要以为自己的视觉出了毛病。在此之前,我们不过从书本得知,阿克苏地区一直享有“塞外江南”、“鱼米之乡”的美誉,同时也多少顺理成章地认为那是一种文字的虚构。只有当走近阿克苏的时候,我们才感受了这个称誉的真切。
阿克苏市的夜晚,更将我们的惊诧推向最高点。车从鲜花簇拥霓虹灯闪烁大屏幕灯箱接成长龙的宽阔街道上驰过,如果不是身临其境,你大概怎么也不会相信,这座在璀璨灯火映照之下的城市,竟然地处天偏地远的天山南麓、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缘。市中心的广场,彩色喷泉托着白色“双拥”纪念碑,在强光灯照耀下亮如白昼。军队和百姓携手共建的经历,几乎是阿克苏城全部的历史。本世纪五十年代初期,现驻新疆建设兵团农一师前身,著名的三五九旅奉命屯垦戍边,使曾经在古老的“丝绸之路”上闻名的阿克苏真正成为塞外名城。我们绕着广场散步,满耳潺潺流水之声,水光荡漾的深处,是垂柳摇动夜风的影子。在一整天的旅途中被戈壁烤得有些紧绷绷的面颊,因了温润的水声、树影、夜风,重新变得舒展柔和,把我们入疆以来积累下的全部干燥与风尘洗落,还原着江南清秋之夜留给我们的所有惬意和舒适。要不是阿克苏军区政治部李主任和地委宣传部郑部长,在一旁热情地介绍着他们引为自豪的城市,哪里分得清天南地北、此夕何夕。
热情的主人告诉我们,维语“阿克苏”意为“白水”。在我看来,这个命名有着一种特别的高贵气质。这个被万仞山峰隔绝的塞外之外,在千年戈壁与沙漠的包围中繁衍着生命和绿色的去处,正是靠着清冽纯净的水,才得以存在,得以延续,得以发展,让所有远方的旅游之人为它惊叹。南疆的旅途已经让我们深知了水的珍贵,贵为白水的阿克苏,自然要以它的不同凡响成为我们记忆的珍藏。
当晚,在这个位于沙漠边缘但却以水命名的城市里,我时不时想起的,是三岔口兵站。当我们到达兵站的时候,炊事员刚好敲响午餐的钟,为了让我们吃饱了及时上路,战士们只好等着下一拨。临开车,我跑回饭堂去拿忘在桌上的眼镜,看见一个小战士正从面盆里舀起一勺过面条的凉水,眯着眼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仿佛品味名醇美酒。那个喝水的小战士,他到过阿克苏吗?从他的哨位到此地,还须走过由无树的山峦、无水的戈壁和无人的盐碱滩连缀的两百多公里路程。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

  矿工颂
萧通湖
  一
苍山如海。岩鹰盘旋。
站在想象与现实的临界点,我该如何接近你——地层深处的矿工,我们时代的开拓者?我该怎样以激情的诗笔为你造像?
矿井昂立,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暗示。就这样,我沉入瘦骨嶙峋的古巷道,去寻找热血奔涌的源头。
那些雄性的山脉,令我们膜拜。
那些尖锐的灵魂,引我们沉思。
  二
开拓者走过的路,是一条处处充满艰辛与坎坷的路,一条荆棘丛生虎狼出没的路,一条汗浸血染甚至时常能嗅到死神气息的路。
因为山石的铺垫,开拓者的脚步如此踏实而坚定,任何坎坷,都不能阻挡你向困难进军的步伐。
因为群峰的托举,开拓者的胸怀如此磊落而宽广,任何轻视,都不能动摇你拥抱金色希望的信念。
你的脸膛,被粗野的山风塑造得如此完美。
你的手掌,被尖硬的岩石磨砺得如此真实。
你的眼睛,被晶亮的山泉洗涤得如此精神,容不得半点尘垢。
你的肠胃,坚实得更令人惊叹,它足以消化尘世的一切苦难和不幸。
  三
在开拓者出没的荒山野岭,有火红的花朵在悄悄开放,也有永远不会飞走的爱情鸟在轻轻歌唱。
高高的矿井,受到深情的鼓舞,一举成为乐于奉献的典型。
远离灯红酒绿的都市,开拓者的岁月并不寂寞,你以一次次激情的行动,擦亮了世界惊喜的眸子。
夜色如磐。深深的罐笼,记住了你那一张张真实的面孔。
你的亮相如此潇洒,却不带任何表演的痕迹;你的表白如此豪迈,却没有任何漂亮的词藻。
你以爱的倾诉,昭示着灵魂的高贵。还有什么能比开拓者的爱更别具一格,震撼人心的呢?
那五光十色的矿石,那一颗颗希望的金色种子,就是从你默默无闻的故事里孵化出来的!让我们几回回陶醉于梦中的乐土,流连忘返。
在启明星闪烁的山头,你春雷般的语言宣告——
开拓者是最先迈进新世纪门槛的人!


第11版(文学作品)
专栏:开拓者的足迹征文

  纪念碑前的怀想
汪金元
如今,不论在革命圣地,还是竣工的大型工程工地上,常常矗立起一座座使人浮想联翩的宏伟纪念碑。人们之所以让文字走进石头,是因为怕被历史遗忘,同时,也是为了岁月的永生。
今年清明时节,我,一位参加当年修筑天山独库公路的战士,得以重返故地,走进雪山。当行至风景秀丽的乔尔玛大草原时,远远望去,在苍松翠柏之中,一块白色的纪念碑直插蓝天。这,就是天山独库(独山子至库车)公路纪念碑,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府、乌鲁木齐军区专门纪念为筑路抛洒热血青春的官兵而竖立的。
我默默地念着碑文,从心底呼唤走进碑里的一百二十八位英烈的名字。我的血在沸腾,思潮在翻滚,仿佛听到当年震撼天山的炮声……
天山,从茫茫的古海中走来,无数的峰峦奇景分外壮丽,似一位不可冒犯、威严十足的老人,古往今来,无人在它的胸膛打洞放炮,更没有人在黄羊、雪鸡也愁攀援的“飞线”和峭壁上开辟道路。那苦不堪言,但具有顽强拼搏精神的岁月怎能忘怀?!当年开进天山,是寻着黄羊的足迹,攀绝崖、越“飞线”,将上百万吨的施工器材、生活物资用双手、用双肩,一件件送进山中的目的地。有的官兵没来得及喊一声,就连人带物跌进了数百米的悬崖下,顷刻躺进了天山的胸怀。而施工中的艰难险阻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是呀,在那险峻陡峭,雪鸡不敢去、黄羊不敢走、实地无法勘测,只好在图纸上以虚线标出的“飞线”上,我们的干部战士,身系保险绳,怀搂风钻,在峭崖上寻找丁点立足之地,真像那杂技演员走钢丝荡秋千,谁见了心都提在嗓子眼上,浑身打颤。在高不到一米,宽不过八十厘米的洞内,斜躺着,怀抱风钻,以二百转的秒速开钻。那蒸腾的水雾,翻滚的石尘,像浓雾、似硝烟,加上高山氧不足,一个个窒息被拽出,又一个个爬进开钻。成千上万吨的炸药,用背扛,填进一个个洞子,炸掉整座山,随后推土机开上来。有的战友在峭壁上,曾是那般身姿矫健,却不幸连人带机掉下了“飞线”。但官兵们没有后退一步,风钻戳,大炮摧,铁马怒吼,硬是征服了数十处大小“老虎口”以及那六千米“飞线”。
冬季雪飘如絮,经朔风吹旋,山上积雪形成许多蘑菇形的雪沿。次年四五月间,春天姗姗光顾天山时,气温回升,融化的雪水渗透到积雪的下面,形成光滑的冰面,随着与地表的粘附力减少,一超过临界点,成千上万立方的冰雪,发出闷雷似的巨响,震撼着山谷,势不可挡,大有摧毁一切之势。曾有多少新筑的路基被毁,多少顶帐篷毁于一旦,“雷峰式好干部”姚虎成及徐祥贵、王穰定等十多位官兵被雪崩残酷地掩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部队的官兵们发挥聪明才智,采用台阶、土丘、挡墙、走廊、人工爆破等办法,制服了一处处雪害。开凿三条隧道,同时开创了当时公路史上的三个之最:海拔最高、隧洞最长、地质最复杂。其中,玉希莫勒盖隧道,要从历经岁月风化堆积而成的两座山脊之中穿过,没有整体的岩层,几乎全是“冰夹石”、“泥石流”。一场大塌方,将百米的洞顶掏穿见了天,二十号的工字钢被扭成麻花状,盆口粗的支撑木砸成了碎块。那锯齿蛇牙般的险石,就像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排长施博涛在一次战塌方中,救出了全排的战士,而自己却被塌方吞噬。张富城,这位来自甘肃陇西的小战士,当突遇塌方时,完全有生的希望,但他却毅然去拽被石碴掩埋的同班战友,自己被再次发生的塌方埋住身亡。
这十六米高的碑身,犹如全体官兵那顶天立地的不屈骨骼,洁白的水磨石贴面,好似烈士们纯洁心灵的再现,那碑顶鲜红的五星是无数筑路官兵的鲜血所染。为了唤醒沉睡的天山,为了边疆人民的幸福,为了国防的巩固,他们笑洒一腔热血,将美好的青春年华献给了人民、大地、祖国! (作者单位:武警交通二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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