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月31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访埃及文豪马哈福兹
岁末的开罗,每到黄昏时分,尼罗河畔吹来的风,就已带有阵阵的寒意。我们按照约定的时间,驱车到尼罗河大街一幢居民大楼的底层,去看望刚刚度过85岁生日的埃及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纳吉布.马哈福兹。
1994年10月,也是这样一个黄昏时分,马哈福兹刚刚参加完一个文学聚会,正沿着尼罗河大街徒步回家时,一名守候在路边的极端分子冲上去,从后面向他脖颈猛刺一刀……噩讯传开,举世震惊。所幸他在医生们精心治疗下,很快脱离了危险。当我们走近那幢居民楼时,他夫人阿迪雅女士已在房门口等候。她笑着迎上前来,把我们让进客厅。马哈福兹先生早已等候在那里了。他身着居家时常穿的半旧的睡袍,清癯的脸上带着微笑。我们忙用阿拉伯语向他问候,他夫人在一旁提醒我们:“他听力不好,你们大点声。”我们又大声重复了一遍,老人家听清了,一面笑着让我们落座,一面拿起茶几上待客的糖果让我们吃。
马哈福兹说,他虽未去过中国,但很早就读过有关孔子哲学思想的书,还读过《骆驼祥子》。我们告诉他:就像他熟悉开罗普通百姓的生活,写过以开罗为背景的著名的《三部曲》和其它许多小说一样,《骆驼祥子》的作者老舍先生也非常熟悉北京,写过许多以北京为背景的小说与剧本。因而我们的一些研究阿拉伯文学的学友们,常把他们两位作比较,把他称作“埃及的老舍”。他笑着说:“那是我的光荣。”接着又告诉我们,他很喜欢那本小说,几十年前读过,印象却一直很深。他还学着我们用北京话说:“老——舍”,“老——舍”……
马哈福兹生活非常俭朴,他们夫妇和两个女儿一直居住在这幢普通居民楼的底层。他从这里观察世界,用他的笔辛勤耕耘了半个世纪,写出了包括《宫间街》、《思宫街》和《甘露街》这《三部曲》在内的几十部作品,生动地揭示了埃及各社会层面的历史与现实,被誉为“阿拉伯小说之王”。他的作品被译成几十种文字,有着广泛的国际影响。1988年10月,他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喜讯传来,举国欢庆。他却平静地说:“我感到意外,感到惊喜,继而又有些遗憾,我觉得教育我成长的老师们——塔哈.侯赛因、陶菲克.哈基姆等等文学大师比我更有资格获得这一殊荣……”在他获奖不久的一个周末,他像往常一样,去亚历山大度假。秘书问,要不要通知他工作的《金字塔报》为他派车,他反问:“为什么?你知道我从来都是乘公共汽车去的呀。”秘书说:“可您现在是诺贝尔奖获得者呀!”马哈福兹笑道:“我还是我,我不觉得同以前有什么区别……”
他还是他,几十年如一日。他的俭朴、谦和,在开罗几乎是尽人皆知的。他家的客厅很小,几张半旧的沙发一摆,几乎都占满了。靠墙的两只大书柜里,整整齐齐插满图书,有的橱格里,还放着他收藏的小摆设,其中有一两件中国的小瓷人。在书柜的一角,放着他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证书。墙上有一帧他与穆巴拉克总统的合影。此外,再没有其它什么家具与摆设了。
同他交谈,一点也不使人感到拘束。他就像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者,始终含着微笑。有时没有听清,便把手罩在耳轮上凑近谈话的人。他说他知道他的一些小说十多年前译成了中文。我们告诉他,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有了中文译本。不久前我们读到我们的同学孟凯女士译的《拉朵贝斯》(中译名《名妓与法老》),印刷与装潢都十分漂亮。他听了呵呵一笑,接着说埃中两国都是文明古国,有着悠久的不同于西方的文化传统与哲学思想,应当加强这方面的交流。如今,他虽年事已高,视力与听力衰退。但每天上午,他在《金字塔报》的同事,都来为他读报,他对当前的社会动态依旧了如指掌。
在他85岁诞辰的时候,埃及文化部门除了和往常一样举行庆祝活动,鲁吉曼出版社还将推出他的全集,其中包括《半边天》杂志发表的文章汇编的短篇小说集及随感录式的《人生的回响》,都是首次面世。自他两年前遇刺以来,未曾提笔写过文章,现在每天下午医生都来为他的右手作理疗和按摩。我们将带来的一对中国景泰蓝保健球送给他,他用不灵活的右手试一试,无法转动两只球。他说:“我先用一只球,握紧,放松,再握紧,再放松,慢慢练习,是不是也可以?”我们忙说“可以,可以,只要天天练习,对恢复手的功能总有好处。”
我们拿出他的《两宫之间》和《底比斯之战》两部小说,想请他夫人代表他为我们签名留念。他夫人笑着说:“这两年,他虽未动笔写文章,却常常拿笔练习,希望右手早一天恢复。字不多,让他亲自为你们签吧。”果然,马哈福兹笑着把书接过去,为我们签了名。我们乘机递过小本子,请他写几句话,他不假思索地写道:
非常高兴你们的来访,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交谈中国与阿拉伯文学的机会。祝愿伟大的中国进步、繁荣。
纳吉布.马哈福兹
告辞时,我们请他保重身体,因为他不仅属于埃及,而且属于全世界。我们说:“希望您早日恢复书写功能,好为全世界的读者写更多好作品……”他笑着点点头,说:“我每天练习,待我右手能同时转动两只球时,便又能提笔写作了……”(附图片)
压题照片:马哈福兹与本文作者之一亲切交谈。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五洲茶亭

  “探险精神”议
李学江
中国有句俗语——“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赞扬的是一种敢向危险挑战的大无畏的探险精神。人类正是凭这种精神征服了北极,征服了南极,攀上了珠峰,踏上了月球,探明了诸多的未知领域。我们赞赏那些为人类社会的发展和进步,为开拓人类的视野而勇于献身的探险者们。
时至今日,随着科技的进步,地球上可供人们探险的处女地已所余无几,人们生活和旅行的环境与条件也日益舒适。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同大自然拼死一搏的英雄气概是否会衰退了呢?今天的人们在面临危险和困境时,是否还会有武松打虎的勇气、苏武牧羊的坚韧?
本月初,参加“旺代”环球单人帆船赛的法国水手杜波伊斯和英国水手布利摩尔在南极海域死里求生的故事,证明人类的探险精神还没有丧失。
南极周边的海域是地球上最凶险的海域,常被视为航行禁区,不知有多少航海家和水手葬身于此。但英法水手却有意无意地以一叶孤舟闯入了这块禁地。
杜波伊斯还算幸运,船翻之后一小时,便有澳大利亚飞机向他空投。但不幸的是风狂浪猛,他先是无法抓到投下的救生筏,后来抓到的一只却又被巨浪打爆,他拼命抓住残片,并在冰海怒涛中游了一个多小时,一直等到第三次空投下来的救生筏。此后,他在救生筏中同大海狂涛又搏斗了三天四夜。
英国水手布利摩尔则没那么幸运。在帆船的龙骨打折后,他被扣压在底朝天的船舱里。里面水深及腰,黑如墨池,只有数口淡水,几块巧克力,和可呼吸数天的空气。但这位年届58岁的老水兵并没有束手待毙。他抱饥忍寒,12次潜下冰海之中,试图解开船下救生筏都未成功。他只好摸黑结网,将自己吊在那个仅余的黑洞上方,以免浸在冰水里被冻死。
不慑服于死神的威胁,不放弃生还的希望,可说是探险者们共具的宝贵品质。在这不寻常的四天四夜之中,死神时时都在向他们进逼,迫他们放弃徒劳的拼搏而走向永久的安息。但他们都没有就此屈服,危险越大,越激发起他们的求生意志。杜波伊斯说,在救生筏中,他最大的危险来自睡眠,在温度接近冰点的风浪中,一睡过去就意味着再也不会醒来。于是他拼命地向船外淘水、唱歌、大声叫喊和自言自语,以保持清醒。而布利摩尔则“靠着顽强的决心,一点点儿水和一点儿巧克力,困在黑洞洞里,但没放弃希望,不放弃搏斗。”他想起两年前法国女水手奥蒂西尔在类似情况下被澳大利亚海空军发现和救起的事,因此虽然身处绝境,但他并没有完全绝望。他们都尽最大的努力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一直到澳大利亚导弹驱逐舰赶到将二人救起。
这种精神的可赞美之处,不仅在于自强,而且在于自信,在于一个人在追求特定目标时的那种不屈不挠,不达目标决不罢休的坚韧、执著和顽强。他们都很自信:即相信自己有能力克服常人难以克服的困难,有能力征服常人难以征服的凶险。也就是说,他们有蔑视危险的英雄气概,而不为失败的恐惧所驱使。老水兵布利摩尔,在他的一生中,27次横渡大西洋,总航程20多万海里,曾有两次身陷绝境而命悬一线,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放弃独航大洋的冒险生涯。两人都表示,今后不会因这次险些送命而放弃继续参加单人环球赛。在两年前的环球赛上死里逃生的法国女水手奥蒂西尔,此次再度参赛,并义无返顾地在惊涛骇浪中冒死回航,去寻找失踪的加拿大水手。
当然,不宜鼓励鲁莽和愚勇,不应做计划不周和不计代价的冒险。这次“旺代”环球单人帆船赛的组织者因此受到了某些应有的批评。但不应就此否定水手们的知难而进的探险精神和不屈不挠的求生意志。纵观人类历史,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说:探险是人类进步的动力之一。愿人类的探险精神不会随着现代生活环境和条件的改善而丧失!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森姆特堡——美国南北战争的见证
何洪泽
森姆特堡,在美国南卡罗来纳州著名的古城查尔斯顿的海港之外,坐船约半个小时可以抵达。它建在一个很小的岛上,纵横只有100多米,比纽约的自由女神岛还小。古堡就占据了整个小岛的面积。从远处望去,茫茫的查尔斯顿海湾中,古堡突兀而起,位置正扼自海湾进出大西洋的要冲,其重要的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森姆特堡是美国的一个国家历史纪念地,其重要意义并不在于它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古堡,而是因为这里是美国内战打响第一枪的地方。
古堡始建于1829年。它是美国东部重要的海防军事工程之一,其规模相当可观。它高达近20米,有三层炮台,可以安放135门大炮。堡内还有军营、军火库等完备的设施,能驻扎一支650人的部队。它原本是为了防御外敌的,但却成为美国内战的导火线。
1860年12月,在美国南北方的长期分歧无法得到解决的情况下,查尔斯顿所在的南卡罗来纳州首先宣布脱离联邦,随即阿拉巴马、乔治亚、密西西比等南方各州相继脱离,并建立南部邦联。当时,查尔斯顿海湾四周的军事要塞都为南方部队所控制,惟独森姆特堡仍由联邦政府的部队占领。
在被南方部队围困4个月后,林肯总统决定派船增援森姆特堡,南方政府为阻止增援,决定攻占这一战略要地。1861年4月12日凌晨,南方部队的大炮向森姆特堡开火,从而揭开了美国内战的序幕。
对森姆特堡的争夺持续了整个内战期间,最初,南方部队很快就占领了这个战略要地,使查尔斯顿成为南方获得战争所需物资的最重要通道。随着战局推移,北方优势的海军封锁了海岸,并从1863年4月起攻击森姆特堡。在持续近两年的炮击中,古堡几乎被夷为平地,但一直未被攻占。1865年2月,在南方军队投降前两个月,古堡才被联邦政府军收复。
现在,人们看到的古堡虽经部分修复,但已经见不到当初的壮观面貌。堡内军营已荡然无存,四周的炮台大部分坍塌,只留下几门大炮默默地对着大海。堡内不大的博物馆中,陈列着一些从古堡废墟中挖掘出来和收集到的遗物,其中一面美国国旗弹痕累累,可见炮战之烈。
森姆特堡作为美国内战的一个战场,虽不及宾夕法尼亚州的盖兹堡战役那样决定南北方的胜负,却也是南北两军生死拼搏的最好见证。在美国的历史上,除了开国总统华盛顿之外,最受人尊敬的总统就是林肯。这不仅是因为他废除了奴隶制度,更重要的是他维护了国家的统一。森姆特堡的激战似乎警示人们:在面临国家分裂的危险时,谁都会不惜一战的。
为了展现历史,森姆特堡上空飘扬着好几面旗帜。不仅有美国的国旗,还有当时南方邦联的旗帜。这不免使人联想,如果当初美国真的分裂了,那么将会是一个怎么样的局面。美国是否会因此而连年战争,是否能有以后100多年的发展,美国能否成为今天的超级大国,这一切都很难说了。看来,美国政府将森姆特堡辟为历史纪念地,并不仅仅是为了增加一个旅游景点而已。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喷泉之王
冯惠明
从圣彼得堡市到夏宫可以乘气垫游艇。由冬宫码头登船,不到半小时,就抵达夏宫码头。弃舟登岸,径直沿一条明镜般的水渠前行四五百米,便看到水渠连接着一个直径40多米的圆形水池,水池中央有一个花岗岩建造的基座。基座上便是夏宫公园的喷泉之王“萨姆索恩”。
我立刻被那喷泉的壮美与奇特吸引住了:喷泉水柱粗如银盆,高达六丈多,水柱顶端呈伞状,散落下来如雨如烟。再看那强劲有力的水柱,原来是从一个蹲坐着的狮子口中喷射出来,而狮子的巨嘴正被一位挺立着的高大英武、浑身肌肉的勇士用两手掰开,狂暴的狮兽将利爪深深刺进勇士的大腿,但是勇士的铁钳般的大手牢牢地卡住巨兽的颌骨,使它的反抗无济于事。于是,水柱从巨兽嗓中朝天激射而出。在人与兽脚下四周八个方向,围拢着八条仰首直立的海豚,从它们口中也喷出八根水柱,各高一丈五尺,这八根水柱和中央的主喷泉,形成一组壮丽无比的泉花,八个花瓣簇拥着中心的花蕊。阳光照在蒙蒙水雾之中,幻化出七色彩虹。游人无不惊讶赞叹,纷纷举起相机,拍下这迷人的镜头。
这座喷泉雕塑始建于1735年,取材于古希腊神话中大力士萨姆索恩与猛兽搏斗的传说,并揉合进俄罗斯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事件所体现出来的精神,经过匠心独运的艺术构思而创作的。18世纪初,俄皇彼得一世率领俄罗斯军队与瑞典王国军队为争夺波罗的海出海口,经过多年战争,终于彻底击败瑞典军队,并在涅瓦河入海口附近建立了彼得要塞,以后又把首都迁往圣彼得堡。在举国庆祝这一历史性胜利25周年的日子里,雕塑家便把俄罗斯军队英勇善战的精神赋予那位和怪兽搏斗的大力士身上。雕塑获得了成功。当时的勇士和怪兽都是用铅灌铸而成,到了19世纪初,新一代雕塑家把它改铸成镀金的铜雕,而保留了原先的造型,使喷泉光灿耀目,大放异彩。但不幸的是,在苏联卫国战争期间,德国法西斯军队的铁蹄践踏了夏宫,并把这一珍贵古雕盗往德国,然后锯成碎段,并将其熔化。世界名雕从此毁于一旦。列宁格勒人无法容忍失去“萨姆索恩”的痛苦,战争胜利后,雕塑家西蒙诺夫等人担负起重建这座名雕的任务。他们参照战前为喷泉拍摄的各种照片,研究了其他大量作品,在雕塑厂的帮助下,完成了再创作的使命。1947年喷泉“萨姆索恩”终于第二次屹立在它原先的位置上。列宁格勒人赋予它新的涵义:反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胜利的象征。
眼前的喷泉雕塑,已经屹立了近半个世纪,如今依然光彩照人,吸引成千上万慕名而来的参观者。
有人说,“这个喷泉雕塑之所以具有无限魅力,除了它艺术上的成就以外,大概就是它所体现出的精神,即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光明必将驱散黑暗。”这种说法是很有见地的,这个喷泉连同它后面的阶梯瀑布是整个夏宫公园在艺术上、结构上、思想上的核心。它不仅是胜利者的纪念,而且是雕塑艺术、建筑学、动力学和声学完美的结合。它不愧是世界公认的现代艺术杰作。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域外社情

  德拉吉切维奇一家
吕岩松
尽管战争已经结束一年多了,波黑东北部布尔奇科走廊地带依旧笼罩在一片荒芜、凄惨的气氛中。被炮火炸成废墟的村落中到处是断垣残壁,蒿草丛生。除了偶尔有几辆维和部队的装甲车辗压着弹坑隆隆驶过外,四周静得甚至听得见飞雪的飘落声。正是在这里,我结识了德拉吉切维奇一家人。这是一个四口之家,夫妇二人已逾不惑之年,两个上小学的女儿长得文静可爱。他们原本住在萨拉热窝,波黑战争爆发前,德拉吉切维奇是位工人,妻子是电话接线员。他们平日在城里工作,每逢周末便开车带着孩子回到乡下,一边享受田园风光,一边照看几亩良田。战争爆发后,他们的生活不再惬意。和萨拉热窝所有居民一样,一家人终日呆在家里躲避炮火,靠很少的救济物品维持生活。不过,那时他们的心情并不太坏,因为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而且工厂和家都没有被炮火摧毁。
1995年12月,随着代顿协议的签署,波黑实现了和平,苦难的日子总算过去了。然而德拉吉切维奇一家还来不及高兴,就一下子坠入了生活的最底层。由于整个萨拉热窝划归了穆克联邦,生活在那里的塞族人于去年2月举家出逃。当时情况十分紧急,什么都来不及收拾,德拉吉切维奇开着拖拉机拉上几件电器,带着妻女踏上了流浪的征途。几经辗转,他们在布尔奇科得到了安置。这一地区一度是波黑的战略要地,冲突双方在这里的争夺格外激烈。原来居多数的穆克族居民在战争爆发之初便被赶跑了,留下的塞族居民的房屋在炮火中只剩了一片残骸。德拉吉切维奇一家在废墟中找到了一处安身之所。这原是一幢二层的红砖小楼,上面的一半已被炸飞,能够使用的只是底层一个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间。房间里除了一张粗糙的长条桌、两张床和取暖炉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唯一显眼的是墙角椅子上有一部电话机。德拉吉切维奇对我解释说,这部电话是原来的穆斯林房主留下的。这家人在战争一开始就成了难民,现生活在德国的一家难民营中。前不久,房主还从德国打来电话,想知道是不是有人占了他的房。也许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故,两家人在电话中没有争吵,甚至还相互安慰,祝对方早日回到自己真正的家。
由于当地企业大多在战争中被破坏,致使一半以上的工人失业在家。生活的困苦亦使当地人无心顾及他们的塞族难民同胞,甚至在心理上还有些抵触。因此,德拉吉切维奇就更不可能找到工作了。一家人蜷缩在昏暗的小屋中,靠政府提供的援助物品打发无限凄凉的时光。而那些人道主义援助实在是少得可怜:每人每月5公斤面粉,半公斤食用油以及时断时续的一点点盐和糖。为了让两个孩子能填饱肚子并继续上学,德拉吉切维奇夫妇只得忍痛变卖逃难时带出来的电器。但仅剩的一台彩电他们却无论如何舍不得卖掉,因为在这一片没有色彩,没有声音的劫后废墟中,只有它能给两个孩子带来些许短暂的欢乐。
我采访德拉吉切维奇一家时,正值圣诞节刚过,他家的墙角还挂着圣像,祈求新的一年能给全家带来新的希望。但德拉吉切维奇对我说:“其实我自己根本不相信这会是真的,我是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汉,也想过到其它地方找找工作,可我连公共汽车都坐不起。一年多了,只能等待,没有机会做任何事,再这样下去真不知会怎么样。”他满眼忧郁凄楚而又迷惘的神色令人心酸,我当即倾尽随身所带的食品送给他。当问到他:“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时,德拉吉切维奇叹息道:“你如果下次还能来,就请给可怜的孩子们带点儿吃的吧,我和妻子已是走向坟墓的人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他的话让我心中为之一震,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健康的、才刚刚40岁的人说自己“正在走向坟墓”。难道战争的结束竟意味着希望的结束吗?
是啊,对德拉吉切维奇一家人来说,精神上的打击和痛苦比物质的匮乏更难以忍受,而在波黑千百万难民中,又何止一个德拉吉切维奇。他们孤苦无助,看不到任何希望,对未来充满恐惧,已被折磨得心力交瘁。天空逐渐变暗,我只得与德拉吉切维奇一家告辞。临别时,我在心底默默祝福,愿幸福早日降临德拉吉切维奇一家和千万波黑的百姓,愿春日早点来临,融化他们心中的寒冰。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域外拾零

  七百年沧桑摩纳哥
杨汝生
今年1月8日,地中海沿岸的“袖珍王国”摩纳哥在朴素而热烈的气氛中庆祝建国700周年。年逾古稀的兰尼埃三世亲王在女儿卡罗利娜和斯特芬妮二公主及儿子阿尔贝王子的陪同下,步履蹒跚地前往参加摩纳哥开国君主——弗朗索瓦.格里马尔迪铜像的揭幕典礼。接着,他又来到圣母大教堂出席感恩赞美诗的演唱活动。尽管从王宫到教堂只有几步远的路程,兰尼埃已显得有些疲顿,亲王满头白发和面部深深的皱纹已道出了摩纳哥历史的风风雨雨。
摩纳哥是世界上最小的国家之一。它三面被法国包围,一面向地中海,水光山色,景象如画,它是个建在岩石上的国家,面积仅为1.49平方公里,人口为2.9972万人,其中摩纳哥人只有6617人,法籍1.2万人,意大利籍5000人。国土虽小,但在那里共居住着122个国籍的人。1297年1月8日,弗朗索瓦伪装成修道士,来此占领了摩纳哥的山岩。1338年成为独立国。1815年成了法国的保护国。1911年摩纳哥的宪法规定是独立的君主立宪国。但1919年的法摩条约规定,如果摩纳哥国王死后没有子嗣,应立即并入法国。它很早就同法国保持特殊的关系,法国负责保护它的独立、主权和领土完整。兰尼埃三世于1949年即位,担任国家元首已经48年,正准备在2000年前将王位让给阿尔贝王子。摩纳哥内阁在亲王主持下工作,由1名国务大臣和3名部长组成。议会有议员18名,由选民直接普选产生。摩纳哥没有兵役制度,只有12名士兵,既是王宫的禁卫军,又是公国的仪仗队。禁卫军换岗遵循传统的仪式,成为游客争睹的节目之一。
正因为国家资源贫瘠,摩纳哥从建国起就把赌场、旅游和银行业当作自己的经济支柱。摩纳哥经营赌业始于1856年,1863年在蒙特卡洛开办了卡西诺(CASINO),现在它是欧洲有名的赌场,游客来此几乎无不一赌为快。摩纳哥国民的共同观念是:把外国的钱吸引过来,并想法把它留住,再从中获取利润。摩纳哥是欧洲的旅游胜地,每年都举行大量文体活动,以招徕游客,其中蒙特卡洛国际杂技节、国际礼花节和一级方程式赛车世界闻名。人们视摩纳哥为豪门巨贾的“天堂”,这不仅因为它的风光绮丽,又给人提供了最舒适的居住和娱乐条件,还因为它没有繁琐的捐税,在那里不必交所得税、巨富税和遗产税等。许多外国巨富纷纷来此开办企业或经营金融。现大公国共有45家银行,从业人员1500名。摩纳哥的银行以其信誉和保密饮誉全球,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国的大量资金。
然而,摩纳哥并非是理想中的“世外桃源”,它的经济同样受到1993年世界性经济危机的不利影响,旅游和房产收入明显减少,至今未能完全复苏。摩纳哥的财政已连续两年出现赤字,1995年已有30个失业者,并发生罢工和游行示威活动,摩纳哥的大街上甚至出现无家可归者。所有这些,都是摩纳哥过去所没有的。
摩纳哥王室也经历了不平静的岁月。被摩纳哥人视之为“大老板”的兰尼埃亲王位居摩纳哥权力和财富“金字塔”的最顶端,现年73岁,越来越显得孤独。兰尼埃1956年同被人形容为“既是冰又是火”的大明星葛丽丝.凯莉结为伉俪。婚后的生活美满地度过,3个孩子接连出生。1978年春天,长女卡罗利娜嫁给了菲利普.朱诺。但这段被各杂志密切注意的婚姻未能持续多久,终于分手。1982年9月14日王妃凯莉又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使亲王精神上受到沉重的打击。此后,一桩桩不幸的事情接踵而至。1990年10月3日,卡罗利娜再婚的意大利丈夫卡斯哈奇在和她生了3个孩子之后在摩纳哥海外的一次船赛中身亡,当时年仅30岁。亲王的次女斯特芬妮原为服装设计师,后转向流行歌曲发展,并以发行500万张唱片登上“欧洲金唱片”排行榜的榜首,她也经常成为传媒追踪的目标,有关她的花边新闻屡见报端。她最后嫁给了自己的保镖杜库埃,生了两个孩子。然而,去年一家意大利报纸刊登出杜库埃与一名比利时脱衣舞女郎亲昵的照片,使王室蒙受莫大的羞辱,只有离婚一途。兰尼埃亲王1994年接受心脏手术后,便有传言说他很快就会逊位。王室曾予以否认,就如同它被迫正式否认亲王有意再婚一样。现在,38岁的阿尔贝王子又成了聚光灯照射的目标,摩纳哥王室不得不发表公告,指出未来的王位继承人无意如流言所说的那样将和名模香贝尔小姐结婚。摩纳哥王室同英国王室一样,他们是在别人的放大镜下过着谨小慎微的生活,为了对付大众传媒的干扰,不得不用去许多时间和金钱,有时甚至不惜诉诸公堂。(附图片)
(压题照片:陈树荣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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