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8月29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善小而为之
张勇
与曹操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刘备,一生很是精彩,临死时还说了一句很精彩的话,是对自己的儿子说的,谓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他的那位小名叫阿斗的儿子刘后主,对老子的这句话似乎并未听进去。此公庸人,大善做不来,小善也不做;大恶做不来,小恶也不多,偶有为之而已(比如宠幸奸宦黄皓),后来还是亡了国,这就不去说他了。
实践“善小而为之”的人,在刘备以后的漫长岁月中,倒是出了不少。但直到毛泽东为一个烧炭兵写了专文《为人民服务》时,一些无力无权无钱为“大善”而尽绵薄之力行“小善”的普通人,才在史册上有了自己的代表——张思德,以及之后的雷锋等等,终于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了。事实上,集无数“小善”亦即成“大善”也。
如从道德角度而言,千千万万的小善才是构成人类道德基础的主要部件,是源远流长的传统道德长河的主流。古之圣贤的“四岁让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妇溺援之以手”,是小善;五六十年代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主要是指小善;今天的“三爱四德”,主要也是由小善构成。小善之所为,是人人都可以做的。即使是做大善或特大善者,有的也并不弃小善而为之。
现在,尤为需要更多行“小善”的人。君不见公共汽车上肯为老弱让座者日渐其少,一些有条件行大善或中善的人,却懒得去做大或中等善事,至于小善事就更不屑一为了。比如有的大款宁可烧钞票玩儿也不愿为希望工程捐助百把元钱;有些手握钱粮大权的官员却不愿动举笔之劳为一所破旧的小学校舍拨一点修缮款……。倒是常闻一些人,“小恶”时而为之。其恶虽还不够坐牢杀头,似蚊子吸血般的“小恶”,也蚊子吸血般的讨厌。所谓“大法不犯,小错不断,拿我咋办?”大约就是“恶小而为之”的意思吧。
一个社会,如果小善渐少,而小恶渐多,那恐怕就有“道德滑坡”之虞了。偶尔一件大善(比如捐款1亿元),并不能使社会整个变得美妙起来,而无数的、经常性的小善的积累,却可以做到这一点;偶尔一件大恶发生或许尚不会毁掉整个社会,而无数的、经常性的小恶的积累,却必定腐蚀掉整个社会。
唯其如此,今天我们才有必要大力宣传善小而乐于为之的人,也有必要时时记取刘玄德那句精彩的话。


第12版(副刊)
专栏:诗歌征文

  重提延安
耿翔
许多情景
还在窑洞里。一座山
一条河,不管岁月怎么歌唱
都是淳厚无比的圣土
延安,这用流水
带走困难的地方
留在身边是泥土,
守在身边是人民
从放下枪杆的那天
就重整家园。坡地上
他们不得歇息的背影
忙碌得无暇回首
延安,很少提及
那些辉煌的日子
睁开眼睛是土地,
闭上眼睛是土地
质朴和诚实,是覆盖人间的
最纯粹的种子
手摸这片,有血有汗的泥土
我不能轻松地离去
重提延安
依然是一身素朴,
在它布满
恩情的大地上,被歌声染绿
昨日的风,今日的雨
都是杨家岭和枣园


第12版(副刊)
专栏:

  田野梦幻曲
袁亚平
水泥路面的乡间小道,在绿油油的田野中穿行,两旁的绿树写满了清新的字句。
恍若一曲田园牧歌,悠悠地吟唱,隐去了我那双耳满灌的城市喧嚣之声。
忽然响起雄壮的进军号,敲打着重重的节拍,我的情绪跳上了一个高亢。
一座硕大无朋的透明的厂房,平卧在田野之间,竟有一种童话般的色彩。
一座欧式古典建筑风格的豪华宾馆,圆拱顶,高四层,廊柱石块垒砌,建筑通体灰白。我立在它的面前,环顾雪松、翠柏、草坪、流水,仿佛置身于梦幻般的境界。
在这历史上以盛产“平湖西瓜”闻名的地方,在这江南水乡一隅的平湖市新仓镇,居然出现了一个使人难以想象的奇迹。
这就是令中国服装界惊愕和赞叹的浙江茉织华集团公司。去年创产值16亿元,被中国纺织总会列为中国服装企业首强;还被农业部、外经贸部评为全国乡镇企业出口创汇“十强企业”。
外国的不少投资者踏上中国这片田野,就是冲着这透明的厂房和豪华的宾馆,投资合作的。
这个梦幻般的境界,是由一个农民的儿子创造的。
他向我走来了。笑容可掬,有些福相的脸庞和有些富态的身段。整洁有度,黄底细格的领带和袖口紧扣的衬衣。
一辈子当农民的父亲,也许希望后代也像他似的是一个勤劳的农夫,替长子取了名字:“李勤夫”。
李勤夫是勤劳的。1977年,15岁的他就过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先后在村办小厂做过车工、模具工、供销员。
李勤夫又是大胆的。1983年,那个三年前由十几名农村姑娘自带家用缝纫机、小木凳而开办的新仓镇服装一厂,因经营不善,濒临倒闭,镇政府无奈之下,以年上缴利润2000元的标准公开招聘承包经营者。刚满21岁的李勤夫,竟敢大喝一声,挑起了厂长的担子。
农用船,摇晃在那条飘着泥味的河上。拖拉机,颠簸在那条扬着泥尘的路上。数不清多少趟,记不得多少次,李勤夫在江苏常熟进布料,返回村里加工服装,又到上海去推销。
初到大上海的李勤夫,连家乡“平湖”两字的普通话都咬字不准发音不清。碰到人,靠礼貌。啃面包,睡澡堂。几元几十元的运费,舍不得花。掏出三角三分,买一包“海鸥”烟揣怀里,向工厂老师傅递一支烟,借一辆三轮车,自己踩,去送货。辛劳的汗水,辛酸的泪水,滚滚流下来,滋味分不清。
凭着年轻,凭着苦干,凭着诚心,凭着机灵,李勤夫居然打开了上海的市场。经过几年努力,他同上海办起了联营企业,生产出口中东地区的服装。
东方人历来崇尚“诚”字。人诚,则朋友遍天下;企业诚,则事业兴旺发达。一个纯属偶然的机会,居然成了“诚”的最好注释。
1990年盛夏的一天,平湖市领导陪同一位日本商人路过此地,歇歇脚,喝杯茶。顺便参观了厂房后,李勤夫便谈企业管理,说标准化要求,又诚恳,又实在。
听得那位经营毛巾的日本商人动了心,主动提出要介绍专搞服装的朋友来合作,当然,最好带一些服装样品到日本。
37件服装样品,立即送上来。日本商人掏出皮夹要付钱。李勤夫拦住了他的手:您帮我去找客户,推销服装,我怎么还会收您的钱呢?
日本商人大受感动。一回国,就介绍了朋友来。
两鬓染霜的日本松冈纤维工业株式会社社长松冈照浩先生,来到了秋意正浓的江南水乡。经过实地考察和开诚布公的洽谈,他欣然投资。
仅花了42天,就办妥了合资企业的一切手续。1990年11月,中日合资浙江茉织华制衣有限公司宣告成立,农民的儿子李勤夫,成了父辈做梦都没想到的总经理。
田野上的梦幻,向空间扩展,向海外弥漫。李勤夫和“茉织华”,竟将一个个梦幻变成了现实。
现在,我踏着7月的阳光,走向茉织华制衣有限公司。哦,且慢步,先换鞋,再入内。
透明顶棚下,一条长长的阳光走道,令我心境明朗,两旁分列绿色的棕竹,株丛挺拔,叶形清秀。这个童话般的世界,长200米,宽80米,日产万件服装,是东南亚最大的服装厂。
要做梦,就做伟大的梦。李勤夫色彩缤纷的脑海里已呈现,到本世纪末,“茉织华”不但保持中国服装界首强的地位,还要成为东南亚的服装巨头。
此刻,我拉开“茉织华”宾馆落地窗幔,见一地7月的阳光,染黄了观察者的印象。
中国的田野,显露一片成熟的景色,展开无数个金色的遐想……


第12版(副刊)
专栏:

  噪声污染何时休
刘伯韧
饱受噪声困扰的数十户居民,纷纷到其所在地的上海市虹口区环保部门,投诉四川北路春天百货商厦的高分贝钟声影响了他们的休息和学习。这一钟声扰民的问题现已较为妥善解决——该百货商厦的那台巨型木偶电子钟,除双休日、节假日,每周一至周五中午12时至下午4时不敲乐(有外宾来参观例外);降低音量至74—75分贝。
近期《消费报》上一篇不足200字的新闻报道披露了这一信息,笔者读罢联想到我国一些城市的环境噪声污染严重的现状,深感治理环境噪声污染迫在眉睫。在全国640个大大小小的城市里,每日每时,该有多少人听得到这标志着现代文明的钟声;应该承认,其中绝对不乏“饱受噪声困扰”者。辩证地看,那些巨型电子钟的沉雄钟声在给城市增添不少繁华气息的同时,又不无遗憾地使一部分市民深受其噪声污染之害。令人费解的是,我们许多城市的有关管理部门在巨钟震鸣之前,竟偏偏忽略了钟声扰民的危害。
在诗人和记者的笔下,钟声却是令人难忘的,有时甚至是销魂的。“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张继《枫桥夜泊》)“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刘长卿《送灵彻上人》)“娃儿撼起钟声动,二十年前晓夺情。”(元稹《春晓》)“树色中流见,钟声两岸闻。”(张祜《题润州金山寺诗》)……16年前,由500多名日本“钟迷”组成的“日本寒山寺除夕听钟声访华团”,专程来到我国苏州寒山寺,屏息聆听了子夜敲响108下的新年钟声(1981年1月1日《文汇报》)。不难想象,倘若古代的诗人和当今“钟迷”们日与钟俱,长期生活在像春天百货商厦附近的数十户居民、像小说《巴黎圣母院》里被钟声震聋的敲钟人加西莫多的环境里,特别是当他们惊魂甫定、沉钟复鸣之际,这些人不赶忙掩实双耳才怪哩。
在城市环境噪声声源构成中,以社会生活噪声污染最为严重。除此之外,还有道路交通噪声、工业噪声和施工噪声。至于那扰民的钟声究竟应归入何类噪声,还有待专家权威界定。社会生活噪声主要包括卡拉OK厅、歌舞厅、录像厅等娱乐场所及音响商店的音乐声和街上商贩的叫卖声。近几年来,唱歌成为时尚,卡拉OK厅,在全国数百个城市发展火爆。其经营者并且专找人口稠密的居民区“安营扎寨”,不少地方甚至达到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密集程度。
近半月笔者几次于深夜二三时踱至窗前,推开夏夜为挡住声浪不得已而紧闭的窗子,发现宿舍对面卡拉OK厅里仍旧彩灯闪烁,歌声如雷。其结果是恣行无忌的歌迷们乐了,老板小姐虽然熬了时间但却赚了,苦就苦了那些既没乐了又没赚了的居民大众,他们享受宁静的权利被剥夺了。扰民太甚势必引起民怨鼎沸,以至武汉市的市民迸发出“吵死人了”的强烈愤慨(详见1996年6月6日《湖北日报》)。
如果说夜晚城市里难觅一方静土,那白天是不是就尽如人意了呢?事实上,有关噪声侵扰人们午休和双休日读书学习的报道,各种传媒均多有披露。即便撇开道路交通噪声和施工噪声不论,可以说,大白天到处也都是闹哄哄的。究其原因,关键是众多的小作坊楔入了居民区。目前,除了棺材铺尚没有外,作坊门类之齐全已非旧时的五行八作所能包容。其中以铁、木加工作坊噪声污染为害尤烈。这些作坊总有干不完的活,总是不见歇息,他们敲敲打打、锯锯刨刨,整天没完没了。尤其是那电刨刨木时发出的尖利的响声,“声声刺入人心窍”(薛论道词句),令人心悸。如今在城市居民区,往往是一家作坊开工,百户居民受扰。十家百家作坊齐轰共鸣,那噪声污染自然便会十倍百倍地加重。
《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条例》早在1988年12月1日已颁布施行,各地环保部门和公安部门(社会生活噪声和道路交通噪声由公安部门进行监督管理)在执行《条例》过程中,依法解决了一些市民反映强烈的问题,取得了较为显著的成效。眼下,社会生活噪声中的某些污染虽是近几年出现的新问题,但它却严重地扰乱了人们的生活秩序,目前亟待公安部门严格执法、加强治理,尽快还人民群众一个安静的休息、学习环境。


第12版(副刊)
专栏:

  海口风景线
陈家明
海口,中国最年轻的海南省的省会城市。
走进海口,首先让人感受到的是一道瑰丽迷人的风景线:蓝天、白云、碧海、沙滩;红花、绿叶、草地、椰树;马路宽阔,车流涌动,高楼林立,别墅群集,五光十色的广告牌,凌空飞架的立交桥……自然风光的秀美和现代潮流建筑完美的结合,凸现了海口都市风景线独有的神韵和气派。
椰风吹拂,海韵悠悠。星移斗转,岁月流逝。掀开海口尘封的历史书页,一座古炮台,一座古旧的钟楼,一座古色古香的五公祠牌楼,不难看出,海口既是年轻的都市,又是远古的商埠集镇;既是朝臣遭贬流放蛮荒的地方,又是州郡要塞的前沿。“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这是古代文人墨客流放到此对当时海口地区蛮荒、落后、险恶的真实描写。山转水转,时过境迁,海口处于出海处,面对琼州海峡,地理位置特殊,过往于琼州海峡的商船渔船进出频繁,逐渐成为通商贸易的港口集镇。后来,海口的街道在岁月中不断延伸,相继出现沿江长堤、得胜沙、博爱等街道,但也只是一二层的商店铺面。当时这些店铺,也受到西方建筑风格的影响,廊柱屋顶,檐沿窗楣,都呈现着欧陆建筑的风格,但很快就被时代潮流所淘汰,落伍龟缩在狭小的街道上。
记得幼年时,我从农村来到海口,住在海南人称之为最高层最气派的五层楼的海口大厦。当时从农村那些低矮的土木瓦房中出来,走近海口,一下子就被那高耸挺立的海口大厦镇住了,我仰望了许久才看到它的顶部。过往琼州海峡的旅客,在海上老远的距离都可看到鹤立鸡群的海口大厦,可以想象,海口大厦当时在海口人心目中是何等的高大雄伟,何等的出尽风头。到了60年代初,海口又在大同路竖起了一座七层高的华侨大厦,比海口大厦又高出了二层。华侨大厦的建成,为海口平添了几分秀色,在海口人的心中又漾起几分自豪。而今这些街道,这些楼房,已经成为历史的见证。得益于改革开放和海南建省办特区,海口这扇特区最前沿的窗口,在这里每天看到的风景线都是新的,特别是在那昔日我曾目睹的海甸岛、滨海大道沿岸、金融贸易区的景象,满目尽是水坑洼地,荒草丛生,滩涂沟坎,荒凉落寂的情景,那景象在今天想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海口人首先以大手笔、大动作,在这些开发区奏响了“三通一平”的主旋律,用汗水与智慧铺设了一条又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并以椰树为基调的绿化带配套,使海口呈现出南国都市特有的景观。海口,只在短短七八年的时间里,便跨上了时代的骏马。接着在海甸岛、滨海大道、金融贸易区,二十层三十层以上风格各异的高楼大厦犹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装修得富丽堂皇的寰岛泰得大酒店、金海岸大酒店、石化大厦、南洋银行、国贸大厦、珠江大厦、世贸大厦、港澳大厦、南方大厦、信托大厦等一大批高层建筑,五颜六色的玻璃幕墙在阳光的照耀下,如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更使人忘情留连的是那铺设在滨海大道旁的碧绿万顷的万绿园了。这块万绿园,说来的确令人难以置信,为了建设这块绿地,海口人能够放弃数十亿元的巨额地皮收入,将这块最令人引以自豪的滨海黄金地段100余公顷土地,用双手建成全国最大的海滨绿化园地。
而今园内树木成荫、绿带环绕、碧草茵茵、鲜花吐艳。海口人拥有了这块绿地,似是拥有了延伸的生命,双休日、节假日,他们扶老携幼,欢聚在这里。晴空丽日下的万绿园,风筝满天飞,笑声漾满园,简直是一个色彩缤纷的童话世界。还有那举世瞩目的金盘工业开发区、海口保税区、港澳开发区,海口人实行全天候服务,大力吸引外资投资开发,使一座座荒坡山岗打破了千百年来的死寂和荒凉,崛起了崭新的现代化工业城。我相信,明天的海口风景线一定会更加趋向完美。


第12版(副刊)
专栏:

  赶海
隋春青
上学前我在姥姥家住了半年,印象最深的是赶海,那情景至今历历在目。一次三舅领我去钓鱼,一会儿就钓上条一尺多长的鱼,连着七八条,可他觉得不过瘾,用石头压住钓鱼竿,然后找到一个三米见方的小水湾,再搬来大石头堵住进出的水流,便开始用葫芦瓢往外舀水。我问他干啥,他不答,只说等会儿瞧。当小水湾的水少到可以见底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许多大螃蟹在慌慌张张地躲来躲去,找石缝藏身。这真让我开了眼界!不一会,我们带的篓子就盛满了。大海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近水楼台先得月,小青岛的居民成年累月地吃海货,并不把这当回事。有一次我在海边捡了条一尺多长的鱼,姥姥见了说:“快扔了,有毒,没人吃的。”我看了看这圆滚滚胖墩墩的鱼,很不情愿地扔了。后来才知道,这鱼叫廷巴鱼,营养价值极高,日本人曾专从我国进口这种鱼。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据母亲说,60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岛里没饿死一人。
15年后的再次赶海,又成为我终生难忘的事。夏天的午夜,三舅带着我和表妹表弟,换了衣服、鞋,挎着篓子,拿着铁锨,带着手电筒,向东面的海滩跑去。黑暗中远远听见水里有不少人,叽叽喳喳的。我跟着三舅,只穿着内裤跑进海去。我拿着篓子,他铲了一铁锨沙倒进篓里,我晃一晃,沙子漏下去,剩下的便是沙蛤等。又让我大开眼界!借着手灯光,我看看周围,只见人们都在齐胸深的水里泡着,还有只穿背心的女同志,她们不时嘻嘻哈哈地笑着。听表妹说,好多人是从对面岸上来的。夏夜在海里泡,凉爽沁人。我想,他们乘船走这么远的路,不仅仅是为了那些鲜蛤,更是为了享受一种氛围,一种乐趣,体味一下渔乡特有的风情。
白天赶海同样是其乐无穷。上午九十点钟,正是退潮时节,我们来到房后不远的海边,掀起块石板,满是海螺,一抓一把。我们堵住一个小水湾,就能捉七八只拳头大小的螃蟹。一只大螃蟹见无处躲藏,便举起一对大“钳子”,我还真手足无措。表弟赶过来支援,一出手就捏住了它,它乖乖的,一动不动,进了篓子后,却拼命往外爬。日头偏西了,我们忘记了饥饿,在礁石丛里寻摸螃蟹,直到篓子满了为止,浑身累得快散了架,可心情是很愉快的。
转眼七八年又过去了。听说现在赶海可不再像从前那样可以轻易获得许多美食。随着人口的增长、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海货的金贵、人们假期的增多,陆地的人纷纷涌向海边度假、“淘金”。任何事情都得适可而止,所以政府颁布了有关法律法规,在恰当的季节封海,目的就是限制人们无节制地滥捕,保护海洋生物的正常生长、繁殖。


第12版(副刊)
专栏:

  洮河的缅想
赵伟国
伴着黄昏那一瞬缤纷的落霞,梦一样朦胧中的宁静,常令我勾起心底久远的温馨。那是弥漫着马牛粪味山村气息的温馨,那是马车轱轳车引我披一身落霞和疲惫从田垄里逃离的温馨,那是草场四季换颜,牧人经过日晒雨淋糙拉拉的皱脸的温馨,那是心在迷惘中酿出无尽的憧憬和苦乐的温馨——我和许多战友一样,到过许多胜地,见过许多河流,但没有一条河像洮河那样永注我的心田。
这里,是一个清贫而圣洁的世界。高旷的蓝天,成群的牛羊,一曲曲嘹亮的、深情的西北“花儿”,环绕着泰子山,追逐着洮河水,在飞旋,在升腾。
这里,我们这些征尘仆仆的汉族战士,曾经从红军老战士手中接过“建家园”的红旗,同勤劳、勇敢的汉族、少数民族乡亲一道,开山、修路、建电站;播种、收割、放牧;吃手抓羊肉,住帐篷。笑谈着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峥嵘岁月,结下了深厚的民族深情……我们已把曾耕耘过的这片土地,视为自己的故乡了。因此,当我接到老战友们从临夏、甘南发来的请柬时,令我好一阵激动。哦!多年来,我梦中泪眼迷离重逢过无数次的第二故乡。
来兰州车站接我的是我当年的老连长王斌。他现在在临夏州委工作。他讲述着兰郎公路的建设成就和“八五”规划及对临夏、甘南两州未来的展望,如数家珍。
这是一条伴随我青春岁月的难忘的道路。一双年轻的泥脚,从城市到乡村,在这里曾经颠簸往复,诞生了多少艰难的故事。那时候这条道狭窄不平,逢上春季和雨天,返浆泥泞,陷车伤人那是常有的事。记得那是初春的一天,我乘部队一辆解放车为连里拉菜,车行驶至临夏到合作一段路上。春天的阳光使路面鼓起一个又一个软软的大包,就像一条生满肿瘤的肠子,被随手甩在地上痉挛。车在这条生满肿瘤的道路上行驶,犹如赛车在赛场上跨越障碍,被路上的大包颠起又落下,好几次差点撞在山石上。冷不丁驶上下坡路,车身在鼓包的路面上剧烈弹跳、下跌,司机不敢刹闸,只得任风声在耳边怪叫,任破车疯狂起舞,任路上的大包朝我们狞笑。我们与车身狂乱地扭曲着下冲,惊惧已极。终于,那腾起来的破车朝路旁跌去,实实在在地被掼在沟壕里———我们带着累累的伤痕和鲜血昏死在那里了,是一位好心的小伙救了我们……如今,伤痛早已成为陈旧的往事,而那条路却常使我生出些对贫困家乡的苦涩回忆和感伤。这令人感慨和无奈的道路以及对恩人的思念之情,一直在心间莫名地追随着我……
望着车窗外坦荡如砥的崭新大道,我的心跳了起来。王斌对我说,十几年来,甘南、临夏的变化很大,不光修筑了许多公路,而且还修建了许多发电站。两州水力资源丰富,党和政府非常重视老区民族地州的发展,兴办发电站。如今连我们当年修路开荒到过的临夏州大西滩、玛曲县海拔3000米高的尼玛草原都通上了电。可谓万众一心,长久深受其苦的当地群众热情高涨,他们说:少买一斤油,多修一条公路一座发电站。
在临夏市马集乡围棋村,我们来到回族老大娘马芳华家。一见到久别的乡亲,一尝到香喷喷的牛油馍馍,止不住热泪滚滚。白发苍苍的老大娘无限感慨地说:“当年你们这些小鬼帮我们建家园,一晃都十多年哩,见到你们回来,多住些日子,如今我们富了,小三(她的小儿子)买了摩托车,1万元呢……!”老大娘说不完的高兴事,我们陪着大娘高兴。当地的乡亲闻听我们来了,围满屋子,站满院子。小伙、姑娘跳起了回族舞蹈,唱起了回族《花儿》,欢快的舞步,深情的《花儿》,让我们又忆起当年欢迎我们部队到来时的场面,我们又仿佛踏上了当年火热的征途。
三天后,我们坐上去甘南合作的班车。不断映入眼帘的不仅是平坦大路,还有路旁整齐的观赏树和盛开的花卉,放眼望去竟望不到头。当我们来到合作藏族小学时,一座座新校舍拔地而起。明亮的玻璃窗,平整的体育场,五星红旗高高飘扬在校园。这里,当年曾在帐篷里,点着小油灯学习,在山坡上开荒,在草坪上扭秧歌,跳民族舞蹈……在这里,我们举手庄严向军旗宣誓,在全师参加修建兰郎简易公路胜利会师之夜,我们曾在这里高举着火把,涌向洮河边,涌向白龙江边,汇入狂欢的人流。我还清楚地记得,在这里曾住着一位东乡族老红军战士,他穿着一身旧军装,一年到头在这里给我们烧开水,辛辛苦苦,默默无闻。而今,这位老革命不在了,而在老人住过的屋子后边的石缝里渗流出来的清泉,依然滴淌不息。我用手捧着那甘冽的泉水品尝,热泪合着清泉水一起咽到肚里。
一踏上临夏、甘南的山山岭岭,我抑制不住激荡的心潮,仿佛又回到当年青春年代。热泪涌流,引吭高歌。原来,我们这些新中国的军人与老红军战士一道,在一排排帐篷里,曾经孕育着一代民族精英,结下民族友谊之花。在西路红军战斗、流血牺牲的山岭小沟里,到处是鲜花盛开,姹紫嫣红。三甲集、广河、临夏、合作、绿曲、秦子山、积石山、白龙江、洮河……每一条小路,每一株花木,每一件文物,都引起我无限的思念。我久久地凝视着,沉思着,我的心在行进中已漾开了万千憧憬和醉意。我看见路旁成群的汉回牧民,脸上带着和我一样的万千憧憬和醉意,或扭或歌,或手持鲜花彩带,忘情忘我,纪念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一位十六七岁的回族姑娘放声唱道:“红军走过的路我们走着哩,党的政策好着哩,牛羊爷爷放着哩,生意阿哥跑着哩,家里的活儿有阿妈哩,阿妹我不唱干啥哩!”


第12版(副刊)
专栏:

深山钟声(中国画) 马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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