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5月27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白发飘萧百五春
——悼朱屺瞻老
冯其庸
4月20日晚上,我突然接到上海的电话,告诉我当天上午八时三刻,朱屺瞻老先生在华东医院逝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使我万分伤痛。
我是1977年9月与屺老交往的,先是在1976年我为屺老题过兰竹长卷,第二年屺老到京,就约我见面,真是一见如故。从此以后,20年来交往从未间断。那年,屺老已是86岁高龄,我陪同他和朱师母一起登上了八达岭高处,屺老白发银髯,游人皆惊以为神仙。
1983年,屺老92岁,尚应美国旧金山市府之邀,访问美国,彼邦人士,对屺老的艺术和屺老的精神丰采,皆惊叹不已!
屺老是举世闻名的世纪老人,终年105岁的高龄,在画史上恐无第二人,尤其难得的是屺老直至进医院之前还在作画。去年5月,我到上海参加屺老预祝百五寿诞及屺老艺术馆落成典礼,见到屺老当年所画的长卷,依然老笔纷披,神完气足,而画案上还铺着正在作的画幅。所以屺老的全部生命都付与了艺术,也可以说屺老就是艺术的化身、艺术的象征。
屺老对艺术是一丝不苟的。若干年前,屺老画了太湖马山的长卷,纪念马山村民英勇抗日的可歌可泣的事迹。长卷画成后,请我题诗,之后就付装裱。但事隔不久,屺老又重画了一幅,宣布原画作废。这在一般的人如何能做到?岂知过了半年我再到上海时,屺老又拿出一卷给我看,原来他仍不满第二次所作,又画了一卷。这时屺老已是90高龄了,但他对艺术仍旧孜孜以求,一丝不苟。从这三个卷子来说,当然一次比一次好,但仅就第一次的卷子来说也当然是传世之作了,人们可以从这三个卷子里,具体地认识到屺老对艺术无止的追求。
1983年10月,我在苏州邓尉,经过几次寻访,在村民的帮助下,找到了湮没已久的诗人吴梅村墓,我将此事告诉了屺老,并请屺老作一幅“邓尉寻梅村墓”的图。过不多久,屺老就把画寄来了,还附了一封信,说如果不满意就再重画。那年屺老已经92岁。对屺老的画,珍重之不及,岂有“不满意”之理?谁知过了些时,屺老又寄来了一幅,比前幅当然更好。这件事再次使我感到屺老对艺术的追求真是一丝不苟,他自己一定要做到完全满意为止。
屺老对艺术的贡献是巨大的,他不仅创作丰富,留下了一大批不朽的传世之作,更重要的是在艺术上的创新。屺老早年学油画,在油画上造诣很深,就是到晚年也还继续作油画。屺老把他在油画上的用色、笔法、构图等方面的造诣,都很成功地用到他的中国画创作上,而且融成一体。
屺老在山水画上的创新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是中国画发展史上划时代的标志之一。当然这种创新,同时代的其他画家也作出了很大努力,而且各自也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尤其是刘海粟大师和久居海外的张大千先生,其成就都很卓卓。但朱屺老在这方面却取得了极为突出的成就,以至于使人读了朱屺老的山水画,有中国画适应时代需要的创新,已经进入了它的完美的成熟的阶段之感。
百五寿星朱屺老,虽然巨星已经陨落,但它的光芒却永远会留在人间,照亮画坛!照亮中国画前进的方向!
下面即以我的一首悼诗,来结束这篇短文:
悲言海上动九州,举世人伤失屺侯。
画笔曾惊天地外,胸怀淡泊似澄秋。
耆年百五人间少,玉轴千秋策府稠。
最是长城城上望,江山万古笔端收。


第12版(副刊)
专栏:

  伏牛山之子
胡汉勋
有一种说法,中国有四大国粹,而中医就名列其中。
历来的看法,姜是老的辣,中医更是如此。然而在英雄辈出的时代,老话不一定灵验了。
1995年6月20日。首都人民大会堂。由中华全国青年联合会、中国中医药学会等单位举办的“首届中国百名杰出青年中医”颁奖仪式隆重举行。当大会主席崔月犁宣布:这次评选出的“百杰”中最年轻、来自最基层的一位是郑州市管城中医院的韩群英时,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
你瞧这青年人,白皮嫩肉,一脸的谦恭和稚气,他怎么会和29篇论文、8部专著以及“参蛇瘫速康”、“益肝回春片”、“瘫速康脐疗袋”等一大批医学成果连在一起呢?
30年前,韩群英诞生于豫西伏牛山皱褶里的西峡县的农村。他的爷爷、父亲因熟谙岐黄之学,在当地行医颇有名气。小群英咿呀学语时,最初接触的除了“爸爸”、“妈妈”外,便是“大夫”、“病人”、“地黄”、“灵芝”之类名称;最初接触的实践,便是认药和抓药。至今,当地的老一辈人还记得小群英给他们抓药的情景。
他8岁时遇到过这样一件事:那年夏夜乘凉,他在爷爷身边玩,见一小孩在地上爬,便脱口而出:“真笨,恁大了,还在地上爬!”爷爷说:“他还小,长大就会走路了。”小群英指着睡在躺椅上的邻居爷爷说:“他都是大人了,咋也不会走路?”爷爷说:“这爷爷中风偏瘫了。”“那你咋不给他治好呢?”“这种病,难治啊!”爷爷一声长叹,使韩群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震撼。他走到邻居爷爷跟前说:“等我长大了,一定治好你的病,让你会跑!”这带着童音的誓言,感动得老爷爷热泪盈眶,连声称赞小群英有志气!
群英家境清贫,从小就要放牛、割草、采药。然而,他是村里第一个考上乡重点初中的学生,又是乡里第一个考上县重点高中的学生。在县城,他听说县中医院有一位德高术精的李院长,便和一位同学登门拜访。李院长说,从医没有为官的权势、显耀和荣光,没有经商的富足,或许一生辛辛苦苦,家徒四壁,默默无闻,但人类的健康离不开医生,年轻人有责任继承和发展中医事业。
1986年,韩群英毅然报考了河南中医学院,并如愿以偿。
跨进大学之门,韩群英暗自发誓,要像小牛犊闯进大草原,贪婪地“吃”,风快地“长”。
但家里还要供两个妹妹上学,经济上难以为继。权衡再三,他决定从十分宝贵的学习时间里切掉一小块去当家庭教师,以教养学。每周除4个晚上作家教之外,其他时间都穿梭在“寝室——教室——图书馆”这三点一线上。
心脑血管病已成为当今公认的世界四大疑难病症之一,韩群英心里很清楚。邻居爷爷虽在他上初中时就已离开了人世,但像他那样的瘫痪病人多得是。
多少个夜晚,他躺在床上难以成眠。他想起了东汉张仲景、清代徐灵胎。张仲景本是长沙太守,政事之余,孜孜钻研医术,精诚勤苦为百姓医病,被尊为“医圣”。豪门望族子弟徐灵胎,抛却锦衣玉食,立志从医,上究天文地理、算学音乐,下学舞刀弄枪、布阵攻战,中察人情、病情,终于融会贯通,提出了“用药如用兵”的辨证医疗思想,写出了《医学源流论》、《难经经释》等医学专著,成就了不朽的功业。韩群英还想到了西方医学的发展,从哈维的第一例成功的人体解剖,到磺胺、青霉素的诞生,从肺结核等难症的攻克,到心脏移植的成功,一个个顽症不都在白衣天使手下缴械投降了吗?每想到这些,他就如坐春风。他坚信:世界上有哪种病,就必有解除它的方法和药物,这就是人类医学发展的辩证法。用博大精深的祖国医学,一定能找到打开偏瘫之门的钥匙。
在宁静的校园里,韩群英听得见时光流逝的飒飒之声。他珍分惜秒,在学好学校规定课程的同时,偏重于对中风偏瘫专业的攻关。他精读了《内经》、《伤寒论》、《景岳全书》、《医学衷中参西录》、《临床脑血管病学》等医学经典。为了“反刍”和消化所学的理论知识,韩群英偶尔也试着开处方治病。他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一位患中风偏瘫多年的老乡,托他在中医高等学府找一位专家治病。韩群英请自己的老师开了一个中药处方,老乡服用以后病情有所好转,但未见显效。韩群英仔细研究了老师的处方,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斗胆自己开了一个新处方,这个处方得到了老师的肯定和赞许。老乡服用韩群英的方药以后,竟奇迹般地扔掉了拐杖。这一“扔”,似乎也帮助韩群英“扔”掉了某些固有观念。原来,老师是可以超越的,教科书也是可以改写的。
韩群英以优异的成绩圆满地完成了学业后,被分配到组建不久的郑州市管城中医院。和他一起去报到的是几个纸箱和化肥袋里装的书籍。李显成院长给了他信赖,也给了他压力,让他组建中风偏瘫专科,独当一面。
走马上任,眼前的处境不允许韩群英慢条斯理,按部就班。他不能满足于已经到手的一纸大学文凭和学士证书。作为中风偏瘫专科主任,白天自然是个大忙人,只有夜静更深之时,他才能躲进书斋成一统,研读中医典籍,拜会古人名医。结合临床,他重新研读了《医学衷中参西录》、《临床脑血管病学》、《内经》、《景岳全书》、《金匮要略》、《证治要诀》、《医林改错》、《乾坤生气论》等中西医经典著作。他用批判的眼光穿行于历史的隧道和医学的林莽,对中风偏瘫病理和治疗的认识透彻多了,深刻多了。他认为,无论是脑血栓还是脑溢血,均为颅内血液循环障碍、脑组织受损所致。因此,溶解血栓、消除血肿、复活受损的神经细胞,乃治疗之关键。
他从“气行则血行,气滞则血瘀”入手,根据“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的古训,在收集国内200个治疗中风偏瘫的名方中去粗取精、去伪存真,重用西洋参、白花蛇、全虫等补气通络之药,同时配以20多种破血除瘀、降脂溶栓、补精益肾的名贵中草药,反复配比,研制出治瘫新药“参蛇瘫速康”。1993年金秋时节,在郑州举行的黄河中医药国际研讨会上,韩群英宣读的《“参蛇瘫速康”治疗中风偏瘫386例疗效分析》一文,博得与会专家及同行的广泛赞誉。
韩群英成功了,但他并不满足。唐代大医学家孙思邈说过:“不信医者,一不治也。”医生德行好,又能治病,自然能博得病人及其家属的信赖和配合。韩群英常说,病人千里迢迢奔你而来,本身就是基于一种信任。当医生,第一位的责任就是救死扶伤。要设身处地想想:假如我是病人怎么办?病人需要药物治疗,更需要精神安慰。有了这两个方面的配合和统一,便能收到加倍的疗效。
来自祖国天南海北的病人,都感到管城中医院偏瘫科那间诊室太窄太小,装不下医护人员对患者的深情和大义,也装不下病人及其家属对医护人员的感激和爱戴。科里那桌盈架满的求医信和感谢信,便是对韩群英及其同行们最好的回报。
河北省行唐县赵阳关乡龙洞村陈晶晶降生才54天就突患脑溢血,两岁多了仍不会走路,治疗花了7000多元不见一丝好转,其父陈振海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写信给韩群英,韩大夫及时复信并寄去2号“参蛇瘫速康”。服药后,陈晶晶竟奇迹般会走路了。陈振海赶到郑州,赠给韩大夫一面锦旗,上书:药到病除。
黑龙江省塔河林场罗长明夫妇携带3000元来郑州找韩群英大夫治病,不小心在车上被小偷悉数偷走。夫妇俩掉了魂似的,硬着头皮去找韩群英大夫。韩群英信得过这两位来自祖国东北边陲的乡下人,听完他们带泪的陈述以后,立即找到医院领导商量,免费给他们拿了一个疗程的中成药,又从自己的工资和奖金中掏出500元让夫妇俩买返程票……
韩群英一直为没能实践给邻居老爷爷许下的诺言而感到遗憾,所以,他常常加倍地工作。他除了坐堂门诊外,还时常身背药箱,走家串户,免费给孤寡老人、烈军属看病……这个从伏牛山走来的青年人,有着大山一样的坚定性格。当然,展现在他前面的路还很长。


第12版(副刊)
专栏:漫谈

  天生两耳必有用
庄敬
在“五官”中,除眼睛口鼻之外便是耳朵——有“兄弟”二位,一左一右,镇守双关。关于耳朵造形,说道颇多。《相书》中云:肥厚大耳,蓄福聚财;长耳大垂,有禄长寿;小耳者,命蹇寿短;还有招风耳,无福无禄还贫贱。
我不大信奉这类迷人妄说。因为我的耳朵在《相书》中是最佳的:轮宽厚,垂硕大,应当有福有禄、有财有寿了吧?可是,如今已届花甲,既未坐过“官位”,也未混上“大款”。这不是怨言或牢骚,只想说明《相书》之说不足信。
如此说来,耳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功能”,即能不能司听?听得怎么样?人们常用“耳聪目明”来形容一个人的机敏。耳聪之标准是:听得清,闻得准。这才是好耳朵。如若仅仅耳朵造形很美,却对“外部世界”声响一无所觉,这就叫失聪。失聪者,聋人也。俗话说:“聋子耳朵——摆设。”
耳朵有双,位居两侧。这个设计,肯定储备着造物主的初衷。什么初衷?左耳听“左声”,右耳闻“右音”,左右配合,做到兼听。“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用咱白话作解,就是用两只耳朵听全面、准确;用一只耳朵听,容易偏颇、失准。为此,古代一些皇帝,为避免“偏听”,在皇冠上专设“警示坠”,以求“兼听”,以示“圣明”。其实,这只不过是做欺世盗名的姿态罢了。圣明之“揆”有几人?多是昏庸无道。论原因,头条原因在于——偏听偏信,偏听小人谗言,专与小人为伍;不纳忠言,祸国又殃民。
偏听偏信者时至今日亦不少见。百姓中有,官场中亦不少。若平头百姓偏听偏信,那会闹得家庭失和,夫妻反目,鸡犬不宁;而为官者的偏听偏信,后患则无穷。常有的后患是:决策失误,用人失当,是非混淆,忠奸莫辨。偏听必有“偏说”人,这种人的祖传特长是,总在长官的耳朵一侧窃窃私语。其内容,除长官的一只耳朵外,其他人一般无从知晓。但结果往往是许多好人的前程与好事的开端都断送在这等私语中。此类例子何止万千!平头百姓也不可偏听。偏听产生误解、误会而误事。误小事者生烦恼,活得不痛快;误大事者毁终生,悔不当初。
天生两耳必有用。一个听忧,一个闻喜,万不可偏废。


第12版(副刊)
专栏:

  信天游不应变味
乔盛
当年,党的许多文艺工作者在延安时,深深地为陕北民歌中的信天游这种艺术表现形式所吸引,并受其艺术氛围影响,创作了一大批歌颂穷苦人跟共产党闹革命的信天游佳作。像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就是其中的代表作。
信天游作为陕北民歌艺术,或者说陕北民间艺术的一种表现形式,其格式、韵律是比较讲究的。它反映的内容更是十分广泛。信天游是一种流传于民间的诗歌种类,谱上曲唱起来就成了民歌,特别悦耳动听。如《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跟着咱领袖毛泽东》、《东方红》等就是用信天游的创作方法写出来流传于世的。
然而,据一位专门从事民间文学评论工作的专家统计,如今一些作者无论是搜集整理别人写的信天游,还是自己动手写的信天游,“哥哥妹妹亲嘴嘴”的内容几乎占了一大半,真正地反映新生活变化的力作不多。什么“光棍哭妻”、“女孩要老汉”、“想哥哥想得牙根根疼”之类在大“流行”。在一些酒楼、歌舞厅,信天游在陪唱小姐的再“创作”下,居然成了“酒文化”——“酒曲”。这种现象令喜爱信天游的陕北人感到悲哀。
信天游的变味,显然是受到商潮的冲击,同时也与我们有些文艺工作者放弃“严肃的工作”有关。作为陕北人,我衷心祝愿信天游能唱出最美好的生活,唱出时代的美妙旋律。


第12版(副刊)
专栏:

  穆青的幸福
《十个共产党员》序
范敬宜
今年春节前四天,我在新华社参加首都新闻界的一个春节茶话会。将要散会时,一位新华社的同志走到我身边,小声对我说:“‘老头儿’请你上去,他等着。”
“老头儿”,是新华社上上下下对老社长穆青同志的尊称和爱称。他找我会有什么事呢?我蓦然想起,十多天前冯健同志在电话里告诉我,这几年,“老头儿”一直在为自己几十年来采访过的共产党员典型写追踪性的文章,将要汇集成书,名为《十个共产党员》,在今年“七一”以前出版。“老头儿”很希望我为这本书写个序。我当时真有点不知深浅,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等到看了书稿,读了那一篇篇笔力千钧的历史性篇章,我就后悔自己的轻率了:对于这样的作品,一切评价都是多余的;更何况在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新闻界老前辈面前,我还是个“后生”,又何能赘一辞?不过,后悔已经迟了,我深知穆青同志为人、办事向来认真,自己不轻然诺,也不喜欢轻然诺的人,这回找我,多半与此事有关。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穆青同志那间简朴的办公室。“老头儿”穿着那件常穿的灰布夹克,神情肃穆地坐在圈椅里,没有像往日那样起身握手,只是示意我在他对面坐下。显然,他想和我谈的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
“冯健告诉我,你答应了,我实在高兴。”穆青同志点起一支香烟,用他特有的质朴语言作开场白:“今天请你来,是想说说我为什么想起要出这本书。”
我说:“这正是我最想知道、也最需要知道的……”
穆青同志说:“我写的这十名共产党员,你可能都熟悉:有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有铁人王进喜,有工人的旗帜赵占魁,有至死不忘周总理嘱托的农民科学家吴吉昌,有植树老人潘从正,有红旗渠的除险英雄任羊成……
“这十个人当中,除了焦裕禄、郑礼和是县级的领导干部,其他几位都是最普通的共产党员。在他们身上,既有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又有共产党人的高尚境界,堪称共产党人的楷模。他们的精神,集中到一点,就是无私奉献。真正的共产党员是什么样的人,在他们身上几乎都可以找到答案。他们是中国的真正脊梁。”
说到这里,穆青同志的声音微微颤抖了:“这本书虽然只写了十名普通共产党员,是沧海一粟,但是它反映的是整整一个时代、整整一代人。有了这样的人,我们的国家才有今天的辉煌成就和胜利;有了这样的人,才改变了我们国家的历史进程。我们这一代人就是在这种精神、品德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几十年来,他们一直活在我的心里,有些人是我在心里酝酿了多少年才动笔写的,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写他们的……”
穆青同志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屋里静极了,几缕夕照射在他办公桌上,走廊里隐约传来下班的人们的欢快脚步声。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埋头记录他几乎一字一顿的政论式的语言:
“现在,有些人已经逐渐把他们淡忘了,甚至怀疑世界上是否真有那样无私奉献的人,怀疑共产党员是否真能做到那样公而忘私。我之所以把这十名共产党员事迹集中成册,就是想让大家看看真正的共产党人是什么样子;就是想重现共产党人的光辉形象;就是想说明这些几十年前的典型人物的现代意义;就是想借他们的榜样力量来鼓舞今天正在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而奋斗的人们的信心……
“作为一名党培养起来的老记者,我深感由于长期处在领导岗位,这一生写得太少,愧对伟大的时代,愧对伟大的人民。现在,唯一的愿望是把这本书作为党的75岁生日的献礼,也可以说,这是我对党的最后的汇报。——我,就是这样的心情。”
说到这里,穆青同志已经语音哽咽了。我悄悄拭掉夺眶而出的眼泪,轻声对他说:“穆青同志,我完全能理解您的心情。同时,我又非常羡慕您。您是一位幸福的新闻工作者。第一,您有幸亲身经历了跨度达50年的伟大历史性变革,亲眼见到那么多的英雄人物;第二,您有幸写出了那么多震撼人心的作品,至少有两代人受到您作品中英雄模范人物的感染和熏陶;第三,您有幸受到那么多您报道过的主人公们的深情厚爱,比如植棉劳模吴吉昌,把您当作世界上最亲的亲人。这种幸福不是所有新闻工作者都能享受得到的……
“我记得您说过一句话:‘我深感岁月的更替,对一个共产党员来说,没有多大的意义,关键还在于他是否有一颗为人民奉献的丹心。’您感受到了这种境界,是您的幸福,现在我也在分享这种幸福。”
穆青同志微微地笑了,深情地说:“是啊,老百姓实在太可爱了,劳动人民实在太可爱了。”接着他就兴奋地给我讲起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吴吉昌在病危之际嘱咐老伴:“我要走了,别的什么也不用带,只要把老穆送我的两本挂历带着”;“老坚决”潘从正,为了让“老穆”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垂暮之年千里迢迢给他挑来两棵手栽的樱桃树;“除险英雄”任羊成,从广播里听说北京降温,特地从河南林县打来长途电话,嘱咐“老穆”要多穿衣服,小心别着凉……
讲到这些,“老穆”感慨万端:“我们这代人好在尝到了老百姓保护我们、爱护我们的滋味,所以一辈子也忘不了,总怕自己做得不好,对不起他们;总是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忘了老百姓,要处处想到他们。只要永远和人民群众站在一起,心里就踏实,就有抵制各种错误东西的力量。”
临别时,“老穆”紧紧握着我的手说:“我相信你会写好的,因为我知道你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
从穆青同志那里回来以后,我一直寝食不安。他的一席谈,不仅是一堂内涵丰富的新闻课,而且是一堂深刻的人生课、党课。要为这样一本用共产党人血管里流出来的“血”写成的书作序,我越发感到难度太大。“两会”期间,我原以为能够利用会议提供的安静居住条件,从容完成这个艰巨任务的,但事实上根本不行。每天晚上,我一翻开这摞书稿,书中人物气壮山河的事迹,作者感人肺腑的自白,使我完全无法平静下来,经常是彻夜难眠,十多天过去了,竟然一字无成。正如一位古代画家说的:“开图别有沧桑感,只觉含毫咏不成。”最后,还是一位青年记者启发了我,他听了我的叙述,惊喜地说:“你把穆青同志那番话如实地写出来,不就是最好的序言吗?他的话,就是他的人;读了他的话,也就使人懂得应该怎样做人,怎样做记者了。这不比绞尽脑汁去分析、评价作品要好得多吗?”
我豁然开朗,照着他的话去做,果然觉得轻松不少。在“清明”后一日的深夜里,凭着难以忘却的记忆,凭着对“老穆”这笔宝贵精神财富的理解,一字一字地写下去,竟不知东方之既白。


第12版(副刊)
专栏:

  寻访金田村
陈雄权
那天早上,一缕缕阳光普照大地,轻风送爽。我们驱车从桂平市政府的所在地浔州古城出发,北过黔江大桥,沿着宽阔的柏油公路向金田村驶去。一路上,远山黛绿,稻田铺金……蓦地,在蓝湛湛的天底下,一处绿树翠竹掩映的村庄展现在眼前——这就是太平天国革命运动的策源地金田村。
金田村,前展沃野,后濒紫水,北踞鹏隘、五指(山),西屏紫荆、马来(山),方圆百里,山川郁秀,气势不凡!
来到当年金田村起义的总机关——北王韦昌辉的故居韦氏家宅。据说,当年的韦氏家宅分为上、中、下三进,占地2000多平方米。太平军从金田村挥师北上以后,清军卷土重来,韦氏家宅和全村的200多间民房,全部被焚毁,成了一片瓦砾场。现在韦氏家宅,是1985年重建的一座三间砖瓦楼房。故居前用方石围成高墙,占地1000多平方米,是一个园林式的庭院广场。眼下,游人如织,瞻仰凭吊者络绎不绝。与韦氏家宅不远的村北,是韦昌辉庙。韦昌辉参加拜上帝会之后,“志倾清室”,被洪秀全封为“北王”。后人为了纪念他对太平天国革命初期的贡献,建庙立碑,祀以香火。
走出金田村,越过一个小田垌,便是犀牛岭——当年太平天国誓师起义的古营盘就在这犀牛岭之上。
我们从犀牛岭脚下,沿着青幽幽的石径拾级而上。在半山腰上,一座钢筋水泥结构的牌坊式的宏伟建筑物屹立在松林之中,这是太平天国金田起义纪念碑。碑文“金田起义遗址”六个红底金字,为前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周建人先生手书,笔力遒劲,字体秀逸。绕过纪念碑继续上行,登上犀牛岭北面的尽头,便是太平天国誓师起义的古营盘。相传,这座古营盘为明代大藤峡瑶族农民起义领袖侯大苟所建,是一块长方形的平坦地,约有一二百平方米,四围为三四米高的土垣。营盘正中,原筑有一个土台子,是誓师起义的指挥台。据说,当年洪秀全就在这里宣布誓师起义。
从古营盘出来,是一马平坡。据说,这是当年太平天国金田起义的练兵场。相传,当年负责操练太平军将士的翼王石达开,在训练士兵时,要他们跟着快马奔跑,直到能追得上的方算“脚功”及格。有个名叫覃七的战士,健步如飞,常常跑在马前头,人称“马头七”。
100多年前的那场农民革命的策源地,如今成了旅游观光的圣地,每年的中外游客多达百万人次。


第12版(副刊)
专栏:大地书讯

  大地书讯
△《津门杂文选》(第三集)已由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版。书中收录了六十三人一百三十四篇作品。
△刘丙辰的诗集《人生画卷》已由花城出版社出版。
△《红楼絮雨》(金陵客著)由南京出版社出版。
△关玉生的杂文集《并非闲话》已由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苏连硕的《榴园小品》已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突出文化品位
迪可玛家具装饰城位于京城东二环南端。单从外表的装饰看,五彩缤纷,以为是什么文化娱乐城。开业伊始,迪可玛就显示出别具风格,不仅经营国内外最新家具、高档办公用具及装饰材料,为顾客提供最新的产品展示、信息咨询及工程配套,而且悉心布置流行趋势廊,还介绍新潮的家居环境和时尚的室内设计风格,提供突出文化品位的最新室内设计服务。(钟)


第12版(副刊)
专栏:

重庆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钟纪明的个人国画展,近日在中国美术馆展出。这次展出的100多幅作品,是画家十几年来跋涉于川东、湘黔边境和整个巴蜀山川之后,潜心创作的。左图为钟纪明的《长江三峡图》。(文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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