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 第11版

第11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革命理想高于天
——伟大的长征精神永存
罗青长
今年是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抚今追昔,心潮起伏,60年前那一幕幕悲壮的场面又浮现在眼前……
红军长征二万五千里,铁流泻处,哪里没有一曲动人的悲歌?红军跨越11个省,所到之处,哪里没有浸透着红军战友的热血?往事令我时时萦怀,我常自问,是什么力量把中华民族成千上万的热血青年聚集在一起,他们明知征途有艰险,却毫无畏惧,万死不辞,前仆后继地奔向一个目标?这个目标就是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这种力量就是永存的长征精神。
什么是长征精神?
长征精神就是一往无前、所向无敌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1934年8月,红四方面军三十军八十九师到达我的老家四川省苍溪县。当时我在苍溪中学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为了响应党的号召,我和23名同乡小伙伴一起加入了红军的行列。正好赶上了红四方面军反六路围攻的尾声,接着参加了广昭战役、陕南战役。1935年3月,随红四方面军强渡嘉陵江,告别了生我养我的家乡,踏上了长征征途。这一去就是18年,当年苍溪曾输送了3万多优秀青年参军,待1952年我重返故里时,幸存者不过几百人。同我一起参军的23名小伙伴只剩下3个人。他们大部分都牺牲在长征途中。记得当年红军驻扎在大金川时,我任武工队队长。一次与少年先锋队指挥部的熊作方同志一起去联络被敌人围困在崇化县照壁山一座喇嘛寺中的妇女独立连,当我们到达喇嘛寺时,只见残垣破壁余烬未熄,我30余名红军女战士全部被敌人枪杀。其中有一个我认识的达县籍女战士高丽生,是一个中学生,年仅16岁,临牺牲前仍紧握手榴弹,怒目圆睁,此情此景让我终生难忘。像这样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长征途中不胜枚举。特别是我西路军指战员在与马匪的浴血奋战中,更是演出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活剧,两万多红军战士几乎全部壮烈牺牲,仅存400多人。在这之前,1936年10月,红军三大主力在甘肃会宁县会师后,西路军政治部副主任曾传六曾要调我到西路军任抗日少年先锋团组织股长,而总政治部副主任傅钟决定我留在红军总部政治处,我才幸免于难。西路军的抗日少年先锋团几乎全军覆灭,西路军抗日少年先锋团政治处主任莫异明同志硬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死里逃生,1938年返回延安,脸上仍留着被敌人马刀砍下的伤疤。可以说,我是那一场场腥风血雨的幸存者,也是那一幕幕悲壮历程的见证人。
长征精神就是万众一心、团结拼搏的革命集体主义精神。在长征的行列里,有年过半百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也有稚气未尽的红小鬼,有男同志,也有女同志,还有少数民族同志。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扶老携幼,生死相助,汇成了一股无坚不摧的革命洪流。当时,我刚满16岁,长途跋涉使我疲惫不堪,有时走着走着就睡着了。一次在草地暂时休息后,我懵里懵懂地跟着部队出发了。走到半路才发觉枪丢了,我吓出了一身凉汗。正要回身去找,忽然看见干部大队指导员傅崇碧同志帮我扛着枪,他严肃而又和蔼地对我说:“罗青长,死人也要守着四块板板么!你这个当兵的,怎么敢把家伙丢了?”当时,我又羞愧又感激,这件事让我终生难忘。由于张国焘的错误路线,我们红四方面军3次过雪山草地,每一次我们都有一些红军战士长眠在那里,而每一次我们都是依靠集体的力量闯过了这些生命禁区。1942年我在延安看到四川大学几个青年学生写的重访雪山草地路的调查报道,标题是“白骨嶙峋……”,使我感慨万端,不禁潸然泪下!记得过岷山时,大雪弥漫,寒风怒号,有些红军战士被冻死在那里。与我同班的姜钟同志由于年小体弱,又得了雪盲症,行动十分困难。班里的战友们发誓,“决不让一个人掉队,就是背也要把姜钟背出雪山。”高山缺氧,空气稀薄,一个人行走都气喘吁吁,再搀扶一个人,困难可想而知。但我们就是凭着阶级友爱,共同战胜了困难。藏族同志天宝(桑吉悦希)也是这样相互扶携挣扎着过了草地。直到后来见面时,他仍称呼我为“老班长”,可见战友感情之深。还记得1936年夏,我率武工队完成筹粮任务寻找部队,在丹巴县的两河口发现渡河的桥梁被敌人烧毁,桥下水深湍急,我们会游泳的人不过半数,而敌人追兵将至,子弹横扫,情况十分危急。这时我急中生智,令大家解下绑腿,连结成绳,然后会游泳的人和不会游泳的人交叉抓住绳索,一起下到水中,顺流而下,终于在敌人赶到之前到达了东岸的红九十一师师部。
长征精神就是战天斗地其乐无穷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在长征途中,无论敌人多么凶残,无论党内斗争多么严峻,也无论自然条件多么恶劣,红军指战员始终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对革命前途充满着信心。一次战斗中,我和于桑同志同在大金川崇化县的独松渡口的一条战壕里,敌人一阵子弹扫来,把我们埋在尘土里,两人脸上沾满鲜血,也不知谁负伤了,我们抢着为对方包扎,擦掉脸上的血迹,于桑抹了一把脸,朝我微微一笑。这一笑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它充满了对死神的蔑视,也充满了对革命的信心。这种微笑我在廖承志同志的脸上也见到过,那是在一个特殊的场合。1934年11月7日,我在巴中县川陕省第四次党代表会上,亲眼看到廖承志(何柳华)同志被张国焘以莫须有的罪名关押起来,我以为他被害了,不知下落。后来才知道只是慑于他父母的声望和党中央知道他在红四方面军中,才没有对他下毒手。长征途经北川县的石崖下,正在躲雨,我惊奇地与他相遇,乘卫兵不备,我想询问他的情况,安慰他几句。谁知他毫无沮丧之意,风趣地向我吐了吐舌头,然后是他那特有的微微一笑。红军指战员就是以这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嬉笑斗逆境,迎接并战胜长征途中的各种艰难险阻。爬雪山过草地时可以听到指战员们的歌声、笑声。李伯钊同志率领的红星剧社在战斗间隙给红军将士们演出精彩的文艺节目。1935年6月,在黑水芦花庆祝红一、四方面军会师的晚会上还演出了苏联红军的踢踏舞等。过草地时,不知由谁作曲的《打骑兵歌》不胫而走,在红军中广泛流传,给了我们无穷的力量。歌词其中有:“无敌的红军是我们,打败过蒋贼百万兵,努力再学打骑兵,我们百战又百胜。”
纪念长征胜利60周年,自然让我想起那些长眠在长征路上的战友们。和我同班的一个小伙伴,生性活泼,平时总爱张着嘴乐,我们叫他“叉口”。过草地时,由于饥寒交迫,他倒下去了,临牺牲前,他拉着我的手说:“罗青长同志,我不行了,你们去把红旗插遍全中国吧!”几十年来,这句话始终萦绕在我的耳边,一直在激励着我,鞭策着我。
纪念长征胜利60周年,更使我想念尚健在的红军老首长和老战友。我们现在年事已高,聚会的机会不多了,借此短文转达我对他们的敬意和问候,祝他们在新的长征中,健康长寿,再立新功!
纪念长征胜利60周年,我更殷切期望青年一代永记长征精神,不忘今天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当年红军长征时,指战员绝大部分是20岁左右的青年,他们为了崇高的共产主义理想,做出了惊天动地的英雄业绩,名扬世界,永载史册!我也相信当代青年一定能够接过前辈长征的火炬,肩负起振兴中华的重任,让伟大的红军长征精神代代相传!


第11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娄山关前后
彭雪枫遗作
编者按:彭雪枫同志,1907年9月9日生于河南省镇平县七里庄。1925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翌年9月转入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工农红军、八路军、新四军中德才兼备、智勇双全的高级将领,中央军委命名的军事家。1944年9月11日,在抗日战争前线壮烈殉国,时任新四军第四师师长,年仅37岁。
《娄山关前后》是彭雪枫在红一方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撰写的文章,发表于1936年红一方面军政治部编辑出版的《二万五千里》一书中。文章介绍了遵义会议后,中央红军二渡赤水和娄山关、遵义战役中红三军团的作战情况。本报有删节。
二郎滩的背水战
在回师遵义的途中。
这一次是赤水河的再渡,一路来浩浩荡荡,然而当前横了一道河,名叫做二郎滩。遇水造桥的任务就摆在先锋两个团(十二团、十三团)的面前了。
环境并不那样的太平,倘若敌人在对岸凭河堵击,事情可就麻烦了,而且事前又得到一个情报,说敌人有以其主力阻我渡河之模样。
“争取先机呀!”一面集合红色工兵搭浮桥,波浪作了他们斗争的对象;一面使用红色水手们乘船渡河,首先是占领阵地,其次是远出游击,船仅三只,每只能装30人,一来一往,大费力气。战士们急如星火,然而只有“等”。
一个营过去了,机关枪过去了,游击队派出了,阵地占领了,忽然远方传来了零碎的枪声,接着送来了轻重机关枪声,最后渡河部队的报告说,我游击队与敌接触,敌番号、兵力不详,但估计约在一团以上。每一个人的思想:“增援!增援!”然而浮桥才架起了1/5,船仍然是三只,每只还是只渡30人。
“赶快呀!”“赶快呀!”
终于渡过了两个营,劈面是个高山,三步缩做两步拥上去。部队展开了,敌人的子弹从耳旁飞过,炮弹一颗一颗地落在前面或者脑后。
这是一个背水阵。
敌人是那样的不行,我们的冲锋部队还隔着几个山头,他们就溜,而且像流水样的溜了;追过去,追下了悬崖,敌人从悬崖边跳下去,跌死或者跌伤,一个窝里就跌了三四十。胜利者不能像那样的跌下去的,所以只得弯了路。敌人就乘这个机会跑得无影无踪了。满山遍野的背包、衣服、手榴弹、军用品,以及敌人死者、伤者身上的枪支、子弹,在今天统统换了主人。据俘虏说,他们是侯之担的两个团,而且是个什么副师长率领的。
娄山关
从川南到黔北的遵义,桐梓县是大门,娄山关是二门,主要的还是娄山关。倘若占领了娄山关,无险可守的遵义县,就是囊中物。所以娄山关便成为兵家必争之地了。
娄山关雄踞娄山山脉的最高峰。关上茅屋两间,石碑上书“娄山关”三个大字,周围山峰,峰峰如剑,万丈矗立,插入云霄。中间是十步一弯,八步一拐的汽车路。这种地势,真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守关,王家烈是懂得的。在我们占了桐梓之后,抢夺娄山关这一光荣而严重的任务,便交给十三团了。娄山关上的一攻一守,十三团单独担当。浴血大战的英勇气概,仍然不减当年。
离娄山关十里路的地方,在山上,远远地送来一声既清又脆的子弹声,接着又是一声……不期的遭遇战斗,是要夺取先机的。一向以敏捷迅速出名的第三营飞奔左翼的高山,并不费事就抢了敌人企图占领的制高点。红色战士们在轻重机关枪火网之下钻到敌人的侧翼,光亮耀眼的刺刀,在敌人阵前像几千支箭飞过去了。
山脚下是团的主力,在不顾一切地沿着马路跑步前进。指挥阵地的前进号音,冲锋号音,催动着战士们努力抢关。
途中由俘虏口里知道敌人的主力昨夜赶到板桥宿营,两个团伸出娄山关,其中的一个团又由娄山关向桐梓前进,一个团巩固了娄山关的阵地。正是午后三点钟的时候。
在地形上说,我们是不利的,娄山关给敌人抢到手了,而且有一个团在固守着。另一个与我们接触的团虽然向后转了,然而每一个山头都成了它顽固的阵地。为要抢关,就不得不“仰攻”了,更何况我们主力还在桐梓未来呢。
“无论如何要夺取娄山关!”这是自高级首长以至普通的战斗员全体一致的意志。
第一梯队进入冲锋出发地,第二梯队在不远的荫蔽地集结,火力队位置于指挥阵地中对着敌人猛烈射击。冲锋信号发出了,喊声如雷,向着敌人的阵地扑过去,一阵猛烈的手榴弹,在烟尘蔽天一片杀声中夺得了点金山。
登临点金山顶,可以四望群山,娄山关口,也清楚地摆在眼前,敌人一堆一堆地在关的附近各要点加修工事。娄山关,虽然不远,然而仍须翻过两个山头,而这两个山头,都被敌人占据着。机关枪连续地向着我们射击,这是敌人最后挣扎的地方了。将近黄昏,加以微雨,点金山的英雄们并未歇气就冲下去。疲乏、饥饿控制着每一个人,然而并未减少他们的勇气,在团的首长直接领导之下,组织了冲锋,配备了火力。一阵猛烈射击,一个跑步,敌人后退了。但不等你稳固地占领这一阵地,他们又呐喊着反攻回来了,阵地又被敌人所恢复。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终究不能奏效。大家看得清楚,有一军官,在后头督队(以后俘虏说是个旅长)。他的士兵坍下了,又被他督上来。他异常坚决,马鞭子赶,马刀砍,士兵们只得垂头丧气地跑回来。娄山关占领了!娄山关是我们的了。
长追
这时主力在桐梓,一部在桐梓与娄山关之间。由于电话不通,午夜,他们才得到占领娄山关的消息。
因为关上没有房子,而且落雨,所以留了一个营,对通遵义大道40里的板桥警戒,主力在娄山关下的八九里处,靠着桐梓方向宿了营。
次日拂晓,大雾,对面不见人。睡梦中听到娄山关上密密的枪声。传令起来,刚要吃饭,娄山关警戒部队报告,敌人以密集部队沿大马路向我反攻,军士哨被敌占领,小哨在危急中,饭后集合将毕,又是一个报告,小哨失了,敌人逼上了娄山关口,那里只有我们两个连。
那是板桥来的敌人,企图恢复娄山关。以其最精锐的第四团,集团冲锋,火力之强,扑打之猛,使你不相信那是王家烈的部队。
第一营——他们辛苦一夜了,看到第三营——生力军赶来了,更加沉着应战。第三营汗透了衣裳,紧张了面皮,在第一营的举手狂呼声中,居高临下投入冲锋了。大雾弥漫,枪刀并举,便是所谓精锐的第四团吧,怎样能拦得住呢?没有流血的,只有向后跑。第一营架了机关枪,对着背后一阵扫射。似乎并不麻烦,一齐倒地下。鲜血流入马路两旁的沟里头。
然而这并不足以警戒敌人的官长,敌人组织了第六次冲锋,轻重机关枪是抬着前进,手榴弹是由大个子投,红色战士向他们摆手:“来哟,欢迎你们上来哟!”等敌人刚刚接近于手榴弹投掷距离以内,并列的手榴弹一齐抛下去,侧翼飞出了出击部队。震天动地的杀声中,死尸堆高了,小河沟里变成了红流。
同一个早晨,敌人的主力三个团,由板桥出发,企图迂回侧击娄山关的左侧背,倘若奏效,娄山关必然不保。正是娄山关正面我们的第一营与敌人的第四团来回打得火热的时候,左侧翼发觉枪声了,听去约有十多里远,浓雾未开,只听响声,不见队伍,正因如此,所以更着急。
军团首长的决心:以十二团接替十三团第一、三两营的任务,配合左侧主力消灭板桥之敌。军团主力——十三团、十团,出左翼,迎击板桥来敌,十一团从中央冲出去。
第十团、十二团、十一团他们昨未赶到,胜利只给友军获得,早已摩拳擦掌了。真是所谓“黄河之水天上来”,隐约发现敌人向山上爬来,战士们万马奔腾,英勇地冲下去。你想,敌人来势虽猛,如何挡得住这一下?于是像池中的鸭子,乱竿打下,只有拖泥带水,边飞边跑,“仍从旧路归”了。那走投无路的,索性坐下,缴枪是最好的办法。战士们立即分出追击队、截击队、缴枪队、安慰俘虏的宣传队。黄昏以前到了板桥。俘虏们恭恭敬敬地排在马路边的坪上。稍息之后战士们实行长追。
夜间没有秩序的队伍,摆在马路上,活像发了大水的河,前呼后流,向遵义行进。虽然打了一天的仗,翻了一天的山,而且又要走夜路,可是并没有谁觉得疲劳,胜利的欢喜,挂在人们的面上。马路两边的山谷里,反应着歌声、吼声、笑声,前后左右,绞在一起,成了一窝蜂。人们简直疯了。
遵义终于拿下了
探报,敌人薛岳所部的周浑元、吴奇伟两纵队已渡乌江,明天或者后天,有到达遵义的可能。在他们到达遵义之先,占领遵义是目前迫切的任务。高级首长,面带焦急而又坚毅之色,决定夜间攻城。
那天下午,在十一团担任的一面,战士们接近城墙了,城里无动静,隔几分钟放一冷枪。大家好奇心切,来一个“冒险的尝试”。架起人梯一个挨一个爬进城去。在城外的万目睽睽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们。不久,又一个挨一个地爬出来了。原来里面还有一道更高的城墙。攻城部队决定为十三团、十二团。天气黑得很,对面看不见人。两团各派出两个连为爬城队,后头的接着前头的衣襟,一条蛇似的蜿蜒着,依照白天指北针对正的方向摸向城边来。
突然间一阵猛烈的枪声,夹杂着吼声,既没看见预先约定的信号枪弹,又没有看见放火,究竟进去了没有?大家在黑暗中望着。
原来首先进去了一个排,敌人于黑夜之间,不晓得来了多少人马,何况又都是惊弓之鸟呢?于是措手不及,有的找了暗处换了便衣,有的沿着走熟了的出城门的街道挤出去了。偌大一座城,继续进去两个连,简直不中用,而后续部队又联络不到。大家只得摆一个“麻雀阵”,东两西三,一堆一堆地对着敌人退却部队黑暗中射击。天将拂晓,红军的大队进城了,白军的尾子还没有完全离开城门口哩!
遵义终于拿下了,那是1935年2月28日的事。


第11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朱德和红军长征胜利
吴殿尧
历时两年的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是以三大主力在西北的大会师为胜利标志的。我们纪念60年前这个震惊世界的历史性胜利的时候,尤其不能忘记朱德总司令。这不仅由于他是长征领导人中走的路最多、经历的磨难最多,更是由于他如毛泽东所称赞的“度量大如海、意志坚如钢”,坚定地贯彻党的北上方针、维护党和红军的团结,克服了漫漫征途上的一个个危机和艰险,铺平了通向胜利会师的道路。他的伟大功绩,永远铭刻在红军长征胜利的历史丰碑上。
把南下红军引向重新北上的道路
1935年9月,由于四方面军领导人张国焘怀有个人野心,自恃人多枪多,对抗党中央的北上方针,导致一、四方面军会师3个月后又在草地分离了。这使党和红军面临一次空前严重的危机。这时,同张国焘一起的朱德,处境艰难而危险,但他以其特有的坚定和智慧,挑起了克服这场危机的重担,在同张国焘分裂主义的斗争中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首先,朱德决定从维护红军团结的大局出发,不计个人的荣辱安危,跟着南下的部队走。当时,张国焘的追随者曾对朱德叫嚷:既然你拥护北上,那你现在就走,快走!朱德明确回答:我是中央派到这里工作的,既然你们坚持南下,我只好跟你们去。朱德为什么作出这种选择呢?一、四方面军分离后,随党中央北上陕甘的红一方面军主力仅有7000余人,加上陕甘苏区的红军也不到1.5万人,而随张国焘南下的部队仍在8万以上,很显然,这是一支十分重要的革命力量,不能把它丢给张国焘不管。朱德相信,四方面军广大干部战士都是好的、革命的。
朱德同一向专横跋扈的张国焘在一起,难免受到挟制和压迫,但他在重大原则问题上决不妥协,做到了毛泽东所说的“临大节而不辱”。
一、四方面军分离后,张国焘立刻大造反对党中央的舆论,他在阿坝、卓木碉等地开会,攻击中央北上是“逃跑主义”,并逼迫朱德当众表态:“反对北上,拥护南下。”朱德毫不动摇地说:党中央北上抗日的方针是正确的。北上决议,我在政治局会议上是举过手的,我不能出尔反尔。我是共产党员,我的义务是执行党的决定。南下是没有出路的。朱德还说:“我们这个‘朱毛’,在一起好多年,全国全世界都闻名,要我这个‘朱’去反‘毛’,我可做不到。”
张国焘公然在卓木碉宣布另立以他为首的“临时中央”,为扩大其声势,还宣布朱德为“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朱德严正表示:你不能另起炉灶,你这个“中央”不是中央,我按党的规矩,保留意见,以个人名义做革命工作。徐向前回忆说:“朱德同志坚决反对另立‘中央’,对张国焘也起了有力的制约作用。”
朱德身陷逆境,但不放弃职责。当时担任四方面军军事负责人的徐向前回忆说:朱德总司令虽然不同意张国焘的分裂主义行为,但认为部队既然已经南下,就应打开战局,找块立脚生存的地方。那么多红军,没有地盘,没有饭吃,无异于不战而自毙。同时,在军事行动方面,他积极行使总司令的职权,及时了解敌情,研究作战部署,不当“空头司令”,尽量发挥自己的作用。
红四方面军南下后,广大指战员英勇战斗,曾取得一些胜利,但由于张国焘南下方针战略性的错误,始终不能在川康边立足。经过几个月苦战,部队由南下时的8万余人锐减到4万余人。挫折和失败使四方面军广大指战员逐渐认识到张国焘南下方针是错误的。1936年2月,在战局日益严重不利的情况下,朱德和徐向前一起提出放弃建立川康边根据地的计划,撤离川西,转移到康定、炉霍一带休整部队,然后北上与一方面军会师。张国焘因南下碰壁,不得不同意。于是,南下部队又踏上了重新北上的道路。
促成二、四方面军甘孜会师共同北上
促成红二、六军团(即会师后的二方面军)与四方面军在甘孜会师、共同北上,是朱德的英明决策,是实现红军三大主力会师的关键一步。
1936年3月,红二、六军团转战到黔滇边界,准备在那一带创建新的革命根据地。3月23日,朱德和张国焘致电红二、六军团:“建议你们在渡河技术有把握及旧历三月水涨前,设法渡金沙江”,“与我们会合大举北进”,“如果你们决定后我们即布置接应你们”。红二、六军团接电后,放弃了建立新根据地的打算,决定渡金沙江与四方面军会合北上。
朱德与张国焘联名致电让红二、六军团北进与四方面军会合,意见是一个,目的却不同。朱德后来同原二方面军的同志回忆此事时说:“他(指张国焘)没有决定北上前,是想叫二方面军在江南配合他,他好在甘孜呆下来保存实力,他的中央就搞成了。他想北上时,才希望二方面军渡江北上。”“我想二方面军过江我们就气壮了,所以总想你们早点过来好”,“北上就有把握了。”为了策应和等待红二、六军团的到来,朱德和四方面军指战员在康北高原度过了异常艰苦的4个月。为了节约粮食以备北上,朱德和战士们一起吃野菜;为了准备北上御寒物资,朱德和战士们一起捻毛线、织毛衣;为了搞好民族团结,朱德和战士们一起帮助藏族同胞春耕播种。
5月20日,陕北党中央来电,对四方面军和二、六军团“采取北上方针一致欢迎”,张国焘接此电报,又迫于红二、六军团即将到来的形势,遂于6月6日宣布取消他的“中央”,成立西北局。张国焘的分裂主义终告破产。
6月底,红二、六军团到达甘孜附近的绒坝岔和普玉隆,朱德亲往这两个地方迎接,并分别同两军团的领导人谈话,针对张国焘诋毁中央的舆论,澄清事实真相。他还同任弼时、贺龙商量,如何将部队分开行动,防止被张国焘控制;给贺龙出主意,向张国焘要求支援,把原红九军团编到二方面军中。
7月初,二、四方面军分左、中、右三路纵队北上。朱德建议:任弼时随红军总部行动,刘伯承随二方面军行动。这是他精心考虑做出的安排:任弼时是老资格的中央政治局委员,政治原则性强,随总部行动,可随时对张国焘起制约作用;刘伯承随二方面军行动,可使他摆脱南下以来被张国焘排挤控制的状况,并可从外面对张国焘起制约作用。
三大主力会师前夕的一场斗争
1936年8月,二、四方面军通过茫茫草地,从川北进入甘南。这时,党中央为策应二、四方面军北上,令一方面军一部向静宁、隆德地区运动。三个方面军形成南北呼应、夹击敌人、实现会师的有利态势。
但就在这时,张国焘又企图把部队引向青海和甘西北,想另创一个局面。朱德为实现三大主力会师,同张国焘又进行一场严重的斗争。
9月13日到17日,党中央毛泽东等天天来电,要四方面军迅速北出至隆静大道,进占界石铺及以西地段,否则将被敌截堵隔断,朱德力主按中央要求迅速北上。当时正在岷州三十里铺开西北局会议,会议第三天,张国焘突然宣布“辞职”(他是西北局书记),朱德说:他不干,我干!找来作战参谋,着手制订北上行动计划。当天黄昏,张国焘又同意继续开会。会上,多数人都支持朱德的主张,张国焘只好表示“少数服从多数,牺牲个人意见”。
于是,会议通过了《通(渭)庄(浪)静(宁)会(宁)战役纲领》,决定“争取与一方面军会合为目的”。
岷州会议后,张国焘先行赶到在漳县的四方面军前敌指挥部,向没有参加岷州会议的前方负责人宣传他西渡黄河的主张,并向部队发出停止北进、掉头向西的命令。
朱德得知张国焘擅自改变行动部署、变北上为西进的情况,十分忧虑和气愤。他意识到,这是关系到红军前途命运的大问题。他彻夜未眠,于9月22日凌晨3时致电张国焘,对突然改变计划“不胜诧异”,“静、会战役各方均表赞同,陕北与二方面军也在用全力策应,希勿失良机”。并提议在漳县再召开西北局会议。
9月23日,西北局会议再次在漳县召开。一向以平和、宽厚著称的朱德,在这关键时刻,同张国焘展开激烈的争论。他一再阐明:四方面军北上同一方面军会合,对整个形势是有利的;现在迅速北进,可以不经过同敌军决战而实现会合。岷州会议决定是西北局成员集体讨论作出的,张国焘即使是书记,也要根据会议决定来工作,为什么到漳县就完全改变了?这是关系到组织原则的严重问题,应当弄清楚。张国焘蛮横狡辩说他是书记兼政委,调动部队他完全负责,又宣传他主张西进。
但是,张国焘的西进企图因黄河对岸已进入大雪封山季节难以实现。在骑虎难下之际,他致电陕北:“请洛甫等同志即以中央名义指导我们”,“请求中央明令停止”西进。
9月27日,中央来电指出:一、四方面军“合则力厚,分则力薄”。同日,朱德和张国焘、徐向前联名电告中央:“尊重你们的指示和意见”,“决仍照原计划东进,以出会、静,会合一方面军为目的,部队即出动”,“决不再改变”。
从三大主力会师前夕的这场斗争中,可以看到朱德总司令在关键时刻,为贯彻执行党的正确路线、为维护革命队伍的团结是何等坚定表现了一个共产党人的浩然正气。他为红军长征胜利所作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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