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月9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红米饭随想
文莽
红米饭,南瓜汤,
挖野菜,也当粮,
毛委员和我们在一起,
天天打胜仗……
倏地,那几句熟稔的歌词又跳进我心的门槛。
仿佛极遥远的记忆正在复苏。心,感受着故园般温煦的平和与亲近。
乐观昂扬的旋律中,一阵一阵呛人的硝烟,那可是从巍峨雄奇的五大哨口悠悠飘来?
历史凝眸:黄洋界隆隆的炮火,会师桥两双紧握民族未来的大手。
依然清晰:八角楼熠熠闪烁的求索真理的灯光;陈列馆中刻着“朱德用”的磨蚀得溜光的扁担。
人们更不会忘记,静卧在井冈山革命烈士陵园中的一个个酣睡的英灵,以及无数为了迎接曙光葬身荒野的无字的墓碑。
日月光焰,千秋铭记!
他们,乃是我们民族的砥柱中流!
而今,历史的狼烟已随同岁月轻轻飘过去了。无数殷红的血液正延伸出一条通向光明的大道。
打开中国国情的字典,四个大字依然醒目——艰苦奋斗!
红米饭,南瓜汤,
挖野菜,也当粮……
一曲峥嵘岁月的浩歌!
一首光辉历程的礼赞!


第12版(副刊)
专栏:

  陕北雪意
耿翔
那时,我应该是一身的雪意。
一个人困兽一样地行走在雪地上,是很寂寞,但也很热烈。因为大雪在尽可能地脱去万物的俗态,让它们变得清净的时候,也繁忙地在我消瘦的身子上,执意地抹上一片白色。
在陕北看雪,没有可能、也不必将大地走遍。这里的每一面坡,都够我这平淡的人不动声色地跑上一阵子,都会让我在漫长的季节里,腾出这颗驳杂的心,领略雪的单纯。
我恋雪,不因为是诗人。记得小时候,几乎是一个冬天,我们都在雪的气氛里活着。是雪,让人们觉出了日子的存在和漫长,并一个劲地享受着窑洞的温暖。
这样善待人类的雪,唯有在陕北这块大起大落的黄土上,才来得最彻底,也最痛快。毫不夸张地说,不管你是怎样大的塬峁,怎样深的沟掌,怎样长的川道,行走在北方的雪,都会寸土不漏地留下它的踪迹。对于那些深居简出的人家,哪怕把窑洞安在最隐秘的沟垴里,雪的花瓣,也会一路接近它。
对于雪,应该在静态中看它。任何外在的激动,都会破坏这些天造地设的好风景,都会在我们接近自然的内心,重又划上一道深沟。这是陕北的雪,在我走得大汗淋漓的时候,曾反复给予的一种暗示。为此,我才选择落雪天,一个人独行在陕北大道上,想用归于平静的目光和心绪,感受这片土地在承受大雪的日子里,表现出怎样的坚韧和耐力。我不相信,雪让陕北进入冬眠,甚至一无所有。我曾有意识地刨开一团雪,在一条依然温暖的生命线上,看见一切植物的根须,都透出一种活着的色泽。
更让人感到神秘的,是在你无心再走下去的绝望里,总有一户很亲切的人家,会突然从雪的重围里冒出来。这片刻,无须闻见人语,亦无须看见人面,只那一扇木质镂花的门窗,那门窗上红堂堂的窗花,就足以复活我的一切,有了走下去、直到动弹不得时的心劲。
有几次,我是跟着一群不停地觅食的羊,穿过雪的辽远的。
看着这么憨实的群体,为了几口残留在雪上的草,不惜翻过一个又一个的山头,我猜想陕北的信天游,全是在这些寂寞难耐的羊肠小道上,由揽羊人一口风雪、一声粗嗓野嚎出来的。这样想着,就更羡慕这群生死都依着这片土地的羊了。比起它们来,我这个反复吟唱着陕北,妄想把根留下的人,能听多少信天游呢?望着羊群走过雪地时很安宁的样子,我才发现,过去说信天游能使听者激动得死去活来,是一种极其浮躁的矫饰。真正坐在这面黄土坡上,头顶是飘得温驯的雪,脚下是落得瓷实的雪,在有几支野蒿为雪的冷色添些暖意的身边,是雪浪一样的羊群,而那些很美、甚或很酸的信天游,就在这样的时空里,会冷不丁地朝你走来。最初听见它,肯定要把心缩起来,有时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因一个不慎的闪失,亵渎了这歌声。听久了,就明白大多歌者的意图,是在吟唱里打发日子。那些最初的牵挂和伤怀,已被淡化成一种往事了。
特别是在大雪天,这歌声,真能把人凝固在山坡上,让你挪不得脚步,让你永远听下去,一直听到风过雪融,春来草绿……
去陕北看雪,绝不是一次平常的远游,因为只有在雪野的背景上,才能清晰地找到劳动者的背影。不管他们距我多远,在同一面山坡上,或在对面的山坡上,雪的色泽,都会把黑衣黑裤的陕北人,暴露在每一块高天厚土上,好让我坚定地望着,以至于他们的高颧骨、粗眉毛、长形脸,都会分外醒目。
回过头,我站着的这面山坡,被雪埋得更深了。我的双脚,也被深深地陷在雪的十分贫瘠和富有的下面。
应该说,它离土越来越近了。


第12版(副刊)
专栏:飞水杯文艺短论征文

  从澡堂里唱戏谈起
章仲锷
往时洗澡都是去澡堂泡池塘,有时会遇见一位专爱在这种地方唱京剧的戏迷。只见他旁若无人,赤身大吼一段《锁五龙》,临末了还带做派,一句“某再来”,手舞足蹈,拍得汤水四溅。众裸者或瞠目结舌或相视窃笑,皆不吭声。我那时还小,留下印象很深,还挺钦佩他的歌喉和勇气。暗想,反正我在这场合决不敢唱也不会唱。长大后才琢磨明白,这主儿大概表现欲极强,唱得却未必怎样,澡堂子里特拢音,哪怕喑哑低弱,也似黄钟大吕,俨然金少山再世。故尔他才拣这地方唱,犹如小伶工学艺时对着坛子口喊嗓一般。
眼下有种颇为流行的玩意儿卡拉OK,也是时不时地硬灌进你耳朵里,不管你喜欢还是厌恶。我家宿舍楼不太隔音,就有位执拗的歌者,每当饭后,正是我想读点或写点什么的时候,他老兄便OK起来,顶真而专注,并且总是那首《涛声依旧》。连累得我对这首歌也熟得不行,成了我唯一能哼的流行曲。甚至认为它是世上最难唱的,否则那老兄怎么总是荒腔走调,让人受不了呢?
我无意把卡拉OK的喜爱者类比作那位澡堂唱戏人,但从歌者的欲望、心态和社会文化趋向上看,他们或有共通之处。卡拉OK之所以风靡,很大程度是因为它的自娱功能,满足了某些人的表现欲。但“自娱”又同“表现”相左。你若关起门窗在自家或歌厅饭馆的包间里演唱,“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唱好唱歹,自得其乐。偏偏好此道者,愈是大庭广众,愈是吼得来劲,这便苦了别人的耳朵。中国人又有爱凑热闹的习尚,于是形成一股潮流,地不分南北,歌厅林立,凡像样点的饭馆皆备OK,大有席卷天下、囊括四海之势。
这最后一句话倒也不假。据说卡拉OK源于东洋,也是一种搞倾销的产物,就像《铁臂阿童木》之类的连环画,让你躲不开、推不掉,司空见惯也就默认接受了。听说西欧北美就不大待见这玩意儿。我推测是因那里比较讲究尊重个人意愿,对任何强加于人的东西都反感的缘故。摇滚乐和迪斯科也够闹人的,但听任自便,你可以远离歌厅舞榭,不去问津。不像咱们的城镇,行旅在外,你想吃顿安静饭有时也难。OK者在那儿又吼又比划,还有鼓掌叫好助兴的,吵吵嚷嚷,恍若闹市。我就纳闷,不少餐馆禁止猜拳行令,却容许比之更喧闹的卡拉OK,难道噪声也是洋的更尊贵些?仅就这一点看,我宁肯做国粹派,听任那位澡堂里的光屁股“某再来”,也不愿赶时髦忍受某种不快卷土重来。前者至少还有板有眼是中国味,而后者从形式上就给人一种被逼迫、被驾驭感,似乎不是你唱歌,却像歌子督着你开口!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不快。从尊重他人爱好和生活娱乐的角度,我理解并认可一切自娱形式。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嘛。扭秧歌也好,唱卡拉OK也罢,不论雅俗,不分洋土,只要健康得当,皆所宜也。这里且不侈谈社会公德、集体主义什么的,只想强调两条:莫扰民,勿相强。
(作者单位:《中国作家》杂志社)


第12版(副刊)
专栏:

  永恒的怀念
——写于周总理逝世二十周年
其辉
二十年过去,
每年一月八日这天
我们仰望凝雪的天穹,
云中正酿造醇香的酒,
那是我们最真诚的祭奠。
时间过得愈久,
我们便想得愈是深远——
关于廉政,关于高洁,
关于一个共产党员的信念;
还听到那亲近而又遥远的
声音: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
实现!愈到冬寒季节,气节愈显得
凛然。
使我们想起二十年前
十里长街飘飞的雪瓣——
已被热泪融化成圣水,
滋润那初植的幼松,至今坚实着永恒的怀念。


第12版(副刊)
专栏:

书法 子央


第12版(副刊)
专栏:

郭西元
 现为深圳大学设计系副教授,作品豪放洒脱,具有个人风格。曾多次参加海内外重要展览。一九九三年获第十八次日中美展大奖——“札幌市长赏”。曾在北京、南京、香港、台湾以及日本等地举办个展。
左图为其近作《读书且与大鱼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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