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26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美术)
专栏:

  用生命作画
——致鲁光
崔子范
在老家莱西收到你的《鲁光画集》,十分欣慰。我为你的这个画集题写的“大写意”三个字,既是对你的一种肯定,也是一种企盼。
我们从相识到相知,已逾十载。你是那么钟情于大写意画,那么执著地追求大写意画。在北京,在莱西,你每次来看望我,都尽兴地看画论画。而且,你这个江南人,性格却像我们山东人,爽直、热情、幽默。在不知不觉中,我们成了忘年交。你依据与我的接触和了解,为我写了那本传记,我呢,欣然收下了你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弟子。也许,这就是常人所说的缘分吧。
其实,与我相识之前,你已习画多年。据说,80年代初,李苦禅先生就鼓励你作画。与你的交往中,我觉得你在绘画上是极有悟性的。你研读过许多古今名人的画作和画论,你与当代许多有才华的画家交往甚密。而且,你的职业,又使你有机会游历国内外的名山大川,浏览世界名作。这些都是作画的有利条件。从去年你在中国美术馆展出的和“大写意”画集所选辑的画作看,你的画,画风新,画路也广。应该说,你已经找到自己的艺术感觉,踏上自己的艺术道路了。作画,最怕找不到感觉,最怕冲不出前人和今人的艺术樊笼。你学前人,学今人,喜欢我的画风,但你的画不似前人,不似今人,有自己的鲜明个性。这是很值得高兴的。我赞同刘勃舒的看法,你的画是“富有情感、生命力和现代意识的新文人画”。你的画风、画路都对头了,照此画下去好了。
依我的观点,世界上绘画艺术可分为三种:一种是黑人的艺术,注重感情的宣泄。一种是白人的艺术,注重自然科学,讲究解剖和透视。还有一种是黄种人的艺术,注重哲学和文学入画。我是学哲学的,从哲学入画。你是作家,当从文学入画。文人画,就是有文化的人画的。画画,也就是画修养,画学问。笔墨当随时代。每个时代,都会有自己的艺术,产生自己的艺术家。我们的时代,是快节奏的时代。所以,画风应当是强烈的,用笔、用墨、色彩都应强烈些。评论家各有所好,怎么评都可以,但我们画画得按自己的思路去画,爱怎么画就怎么画,画得靠自己去探索。你不到六十,还比较年轻,可以搞个计划,二年一计划,三年一计划都行,再从学前人和今人上下些功夫,当然也要吸收西画的长处,来丰富自己的艺术表现能力。画作,务必求新,要有时代的审美情趣。你可着眼于下个世纪,把标准和要求都定得高一些。大写意画发展到今天,任何一点突破,都是相当艰难的。但艺术的生命就在于创新。应该终生奋斗,用全部情感和生命去作画。只要有这种不懈奋斗和追求的精神,是会出成就,也能成大器的。
我避开闹市,躲开杂务,在乡下静思已逝去的岁月,努力探寻继续前行的道路。你还在岗位上,一定很忙。但再忙,也得坚持作画。等冬天回京时,再面叙。
1995年8月于故乡
(附图片)
▲奔牛(中国画)鲁光
▲大吉图(中国画)鲁光


第12版(美术)
专栏:

  壮哉伟矣潘天寿
张正恒
去年12月举行的“’94杭州潘天寿国际学术研讨会”,共有70余位国内外著名美术史论家、画家参加,一致认为他的人品极高,其艺术成就是十分崇高而伟大的。
我作为潘先生的弟子,不仅听过他的讲课,而且曾多次在先生家看他作画,并提出过一些问题,得到先生的解答,因此对先生的为人和其艺术风格的形成有所了解。
美术界的人都知道,清初,八大山人的画成就极高,是中国画史上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许多有才之士学他都为其所掩,而潘先生是怎么超越他的呢?1959年,我在先生家看他作画时,曾向他提出这个问题,先生说:“八大的画确实很高,要学好他是很困难的,要超过更是难之又难。以前我对八大山人的画作过许多研究,顺着他的路子去画,总觉得超不过他。后来才想到要反其道而行之,这样便离开八大而有自己的风格了。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们所处的时代不一样,没有八大那种国破家亡的悲愤凄苦之情,应该积极向上,在画中追求生生不息的活力。因此我决定从加强画的气势和骨力两方面去着手,以表现出我们中华民族宏远壮观的伟大气魄。为了不断地加强气势和骨力的表现,我常在画上用‘一味霸悍’和‘强其骨’两方印章来提醒自己。这样便与八大的圆柔隽润的笔墨大为不同,而有自己气雄势壮的艺术特色了”。这里要指出的是,先生所谓的“一味霸悍”,只是一种追求大气磅礴的用语,实际上他对画面的处理还是很含蓄的,根本没有一点剑拔弩张的毛病,是霸而不霸,未可视其为真霸也的。
潘先生的画是胜在气势过人上;胜在骨力超群上;胜在笔无妄下,画面处理极其完善上,能够作到不能增一笔,不能减一笔。
过去大家公认的写意画的规律是:离披点划,时见缺落乃隹。要笔不到而意到,笔不周而意周。不可笔笔写到,若笔笔写到便是俗手。而潘先生却能公然地违背这一规律,从而取得自己的创获。他的画都是笔笔写到,笔笔沉实。但却能作到沉着之至仍归缥缈,仍有空灵之意象供观者欣赏咀嚼。
潘先生的画极具现代审美情趣,这是他长期进行中国画创新所获的丰硕成果。但这新是沿着中国画传统固有的轨迹发展起来的,完全是中国自己的东西。因而不是与会的某些人用“架构”、“张力”、“分割”等现代西方美术词语所能解释得了的。
潘先生的人品道德修养极高,他不仅治学严谨,在教学上能时时处处为人师表,在生活上也过得极为简朴。师母何谙告诉我:“先生总是讲我们家生活要过得尽量节约一些,把多出的钱拿去帮助那些有困难的朋友”。
潘先生曾画了一幅他最满意的山水画送我,至于是什么原因,大家就不清楚了。原因是1959年春,他给我们班上画论课,讲到五代山水画家董源时,由于一时疏忽,把钟陵(南昌)错讲成金陵(南京)了。当天晚上我去先生家向他提意见,他翻书查对后说:“你提得对。你不仅山水画画得不错,而且注重理论学习,这很好。我要画一幅好画奖励你。”先生是说到做到,不久画好后叫我去取。学生给老师提意见,不认为是扫了面子,还要给以奖励,这种博大的胸怀,在古今的大画家中是很少有的。
有次我在先生家看他作丈二匹大画,他画高兴时,突然对我说:“我年青时画画很快,很狂放,现在却画得较慢,收拾画面时更慢,你看这是什么道理?画得快画得狂放,虽容易吓人,容易抓住一般观众的心理。但也容易产生浮躁之气,容易产生剑拔弩张之笔,故不是艺术的极境。只有到了沉雄静穆的境界,才算是炉火纯青的艺术,所以画以静境为高。当然作画时笔墨都是在不断运动的,但要动而能静,方为可贵。我画画不愿让人看,目的就是要保持沉静空明的心态。这样才能入于物我‘两忘’之境,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中去,而不致被别人所干扰,破坏宁静,影响思路,产生浮躁之气。”
(附图片)
云山苍茫(中国画)潘天寿


第12版(美术)
专栏:

  在有限的空间中扩展精神
——杨克勤油画近作短评
范迪安
当我只看到杨克勤的一件作品时,并没有引起特别的注意。因为表现性绘画往往因形象隐喻的“私有”而阻塞我们对某件作品的深度认识。但杨克勤在近年画出了一系列作品,这就不能不让我注意到,她在艺术上要寄注的东西,不是短暂的感觉,而是一种持续的情绪,每一幅作品都是这种情绪和精神的片断。
情绪的片断表现为作品中所描绘物象的片断。捕捉片断并以淋漓尽致的手法使物象“具体化”,是90年代中国美术观念的一个重要特征,在油画领域尤其如此。身边令人惊奇的事物是不多的,画家们便将视线从无边的漫观中收拢起来,驻留在有限的物象上。对物象的选择、对物象某种特征的关注和在造型上使用的语言等等,都取决于画家的情绪,确切地说,取决于画家表达自我的欲望。
杨克勤作品中的物象处在挤压的空间中。物象是其原本完整状态的片断。它们被画家的视线切割下来,在造型上以显赫的细节表现它们顽强的存在。画面层次的深度消失了,充满急促、紧迫的氛境,物象赖以存在的世界便成为一种近乎畸形的空间。这种形与空间相互关联的效果,迫使我们注意物象存在的事实,惊讶于我们未曾认真注意过它的状态。
我不能不相信杨克勤的表现画风是发自她内心的欲望,她对现实世界的种种不平衡很敏感,从而产生一种借以抒发性情的强烈要求,便在绘画世界里注入率真的感情。那些管状物略为扭曲的坚挺和焦灼的焊接,那些人体局部无所皈依、悬浮于空茫的形块,那些不一般化、概念化的形象状态,在杨克勤的画中变成了心理活动的隐喻。挤压与扩张的强烈冲突,构成杨克勤强烈的艺术个性。女性画家正日趋活跃于中国画坛。在这个背景中,杨克勤是敢于表达自己内心真实的一个。如果说她的油画有某种女性意识的话,那便是率直地叙说自我。隐喻不会是直接的、肯定的,但只有在直接的表现之中才活跃着生命。
(附图片)
水龙头系列之一(油画)杨克勤


第12版(美术)
专栏:画坛风景线

  高冠华举办个展
著名写意花鸟画家、中央美术学院资深教授“高冠华八十寿辰展”暨“高冠华教授学术研讨会”,日前在京举行。《高冠华画集》和《高冠华诗词集》同时举行首发式。
高冠华是潘天寿先生的入室弟子,又是徐悲鸿先生的学生。他的画,不论一花一鸟,还是一草一木,都富于绚丽的色彩、新异的构图,疏密有致,穿插得当,且节奏感特别强。画富诗情,诗富画意,既有潘老风骨,又是自家面目。他早年的作品即受到徐悲鸿先生的褒奖,曾有“大似李北海云麾将军碑,此画而通于书者也”、“所谓壮采极高境界也”等赞语。


第12版(美术)
专栏:

天山南北
——新疆风情画选
草原的歌(中国画)黄胄
帕米尔笛声(中国画)武漫宜
新疆,我的故乡[局部](中国画)叶毓中
海宁老街(油画)叶苗田
▲长白山瀑布(油画)孟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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