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7月17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恒安杯巾帼风采散文征文

  在纷繁的世界里
钟声
凌晨五点,东方的天际刚刚泛出微微薄明,小城还沉浸在酣甜的睡梦中。你轻轻走出屋子,锁好房门,迎着浓酽的晨雾走上街头,新的一天,就在你匆忙的脚步声中拉开了帷幕。
沿河路集贸市场已有了晃动的人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迷上那片小小的天地了。商贩们极富韵味的吆喝,在你听来,宛若悦耳动听的山歌;熙熙攘攘万头攒动的人流,在你眼里,便是流动而永恒的风景。
你身着钢灰色工商服,整日穿行在纷繁的闹市上,你硬朗而不乏矫健的身影平凡而醒目。
1984年,已届不惑之年的你随丈夫从新疆部队转业到湖北省竹溪县,从此干上了市管员这一行,而且一干就是十几年。
你祖籍山东文登,齐鲁大地上长大的姑娘,18岁入伍,是名有着20多年军龄的老兵。可是,当你来到川陕鄂毗邻的鄂西北边陲竹溪山城,并在这里干上工商市管员时,你又成了一个半路出家的新兵了。
第一次上市场,你怯怯的,心里一点底儿也没有。当你照章对一摊主收取管理费时,人家一眼就瞅出了你的生疏,故意找茬儿,结果没“对簿”几句,你便卡了壳,气得泪水在眼窝里转。
回到家里,你不吃不喝,捧起一本本业务书,如饥似渴地学起来。此后,你不仅是新兵,而且成了不耻下问的小学生。其时,你已是40岁的人了,家里还有一对正在上学的儿女。苦,可想而知,但你咬牙挺住了,不到三个月,你愣是练就了一套合格市管干部的过硬功夫。
长约1500米的沿河路集贸市场,是拥有4万人小城最大的农副产品集散地。一千多个摊点琳琅满目,日交易品种上千种,交易人数达1.6万人次。前几年,市场上出了个欺行霸市的“肉霸”,一时间,令同行与顾客为之胆怯。一日,肉贩因克斤扣两与一外地顾客发生冲突,厮打中,肉贩竟杀气腾腾举起了砍刀……正在这时,你赶到了,大喝一声:“住手!”迎着不法商贩高扬的刀子挺身向前,肉贩倒退一步,顿时傻了眼,被你的凛然正气给镇住了。事后,该贩因受处罚而心存嫉恨,曾四处扬言要给你“放血”。你听了,淡淡一笑说,血可以放,但法不能丢,有胆量的拿刀子来吧!
不久,那人果然来了,手里没拿刀,倒给你送来了一份检讨,再后来,他洗心革面,变成了遵纪守法的个体户。
搞你这行的,权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常以吃、送、塞等手段相诱惑。但即使再高超的伎俩,在你面前总是“冷水泼不上墙”。
一次,一个体经营户贩卖变质猪肉被你依法查扣,当事人唯恐重罚,经人“点拨”,当晚以交检查为名叩开了你的家门。你拆开信封一看,哪是什么检查,里面赫然飘出几张百元大钞来。那人说,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毫不含糊责令对方将钱收起,那人眼瞅着你家14英吋黑白电视迟迟不动。你火了,正色道,那就交公吧,而且加倍罚款!那人无奈地收了钱,悻悻而去。
该处罚照章处罚,但人家心悦诚服,更敬重你的人格。
你常说,秉公方可执法,无私才能无畏。
光阴荏苒,转瞬间,你已在市管员的岗位上干了整整11年,头发渐白,皱纹满额,但你匆匆的脚步却踩过一路辉煌——
自1988年至1994年,你已连续七年被湖北省工商局评为全省工商系统先进工作者;1992年,你获得了“全国优秀工商行政管理人员”的殊荣;1993年,你又被授予湖北省劳动模范称号……
在纷繁的世界里,你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女性,你又是一个生活的强者;在平凡的岗位上,你实现了人生不平凡的追求。
你,名叫王文荣,湖北省竹溪县城关沿河路集贸市场市管员。
(作者单位:湖北省竹溪县文联)


第12版(副刊)
专栏:

  南唐后主与乾隆帝
杨柄
在中国诗史上,南唐李后主是有名气的,清朝乾隆帝是不出名的,但李后主流传的作品只有20多首,乾隆的《御制诗》等诗集却有4.3万多首,二者不成比例。中国诗歌高峰唐代纵贯七、八、九三个世纪(618—907),收入《全唐诗》及其《补遗》的诗不过五万多首。乾隆帝创个人写诗数量最多的中国纪录乃至世界纪录,皇上雅兴如激,文臣捉刀卖力,弄成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其中只有少量作品可以当史料看,对有关专业的研究者有某些参考作用,就总体而言思想性、艺术性是谈不上的。他的诗是由他自己书写并刻在碑上的,南北各地都有,见到过的人不计其数,没有一首一语载上人们的口碑。知道此人写诗4.3万多首这件事的人也不多。此人在诗史上没有地位,不为人知,是合理的。
李后主的词数量那样少却广为流传。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语言流畅,艺术性强。譬如“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其中“车如流水马如龙”在流传中被简化为“车水马龙”,普遍使用。从李后主的作品中应该吸取的一条重要的艺术经验是,以语言作砖瓦的诗歌要格外重视语言的艺术性,要下苦功夫学习语言,否则不就成了孔夫子批评的“言之无文,行而不远”。
然而诗是言志的,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并不能改变诗言志的客观事实。艺术性再强,你言出来的那个志是正确的志,还是错误的志,是有益的志,还是有害的志,这是不能不问的。李后主通过作品言出来的志是什么样的志呢?是“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是“还似旧时游上苑,花月正春风”,等等,即亡国之痛。而他那个南唐小朝廷被宋太祖赵匡胤灭掉,我们的肯定评价应在宋太祖一方,不在李后主一方。
因为,国家的统一有利于历史的进步。自秦迄清两千多年,历史的进步与国家以统一为主流是分不开的。分裂只有魏蜀吴三国,南北朝,五代十国等。五代十国是统一的唐帝国崩溃以后出现的一次分裂局面,达半个世纪(907—960),南唐属于这个分裂时代中南方10个小朝廷之一。宋太祖削平南北割据势力使国家重新归于统一,这是做得非常之对的,南唐被灭掉是完全应该的。只有把问题提到如此具体确切的历史范围以内,李后主的亡国之痛才可以被恰当理解。
李后主除了善词,还善书,以宫廷之力大量搜集了从钟繇、王羲之以来的书法艺术珍品,加上其他图书,由充任“保仪”之职、既美且“工书札”的女才人黄氏掌管。宋太祖的大军打来了,“金陵王气(又一次)黯然收”了,金陵城将要被攻破了,李后主指着历代书法艺术珍品对黄氏说,“城若不守,汝即焚之,无为他人所得!”这么多的文化瑰宝就在这道可耻的“圣旨”下化为灰烬。
在保存书法艺术遗产这个问题上,同李后主相反,乾隆帝立了一大功。
这便是北京北海的阅古楼。这位皇帝登位第12年就降诏将内府所藏从魏晋到明代的名家书法手迹汇编成《御制三希堂石渠宝笈法帖》,共36卷,并由上等刻工摹勒上石。又6年,建阅古楼,藏这些刻石。这座楼两层,25楹,刻石镶嵌于壁上,按时代依次排列,共计495方,虽然远不是我国书法艺术精品的全貌,也可以通过它们推见出全貌,并且刻石建楼,可以藏之久远。最后一楹墙上的长方形石上刻的是乾隆帝的题字:“烟云尽态”。他写的字我们不敢过于恭维,但他这句话讲得非常好。这座楼的艺术设计也非常好:呈半月形,别致典雅;屋掩古木,门对清波;书法艺术、建筑艺术、园林艺术交融如水乳。阅古楼建于乾隆18年,即公元1753年;一转入18世纪60年代,曹雪芹就去世了;建阅古楼的时候也正是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
从客观实际情况出发,对具体问题进行具体的分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是按照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论人论事的重要方法之一。
〖附白〗
南唐李后主亡国被俘前夕烧毁历代书法艺术珍品一事,载于陆游《南唐书》卷十六《后妃诸王列传·保仪黄氏》,这份资料及其他有关资料,均为《当代中国史研究》主编、编审田居俭同志提供。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联想起斯诺的眼光
剑雄
世上有许多事,不用编就是一则完整的故事。最近偶拾的这件事就是这样。甲乙二人,同在一单位任副职,同在一栋楼住对门。甲秉公办事,乙善于“灵活”;甲门可罗雀,乙门庭若市;甲家庭建设平民化,乙一切设施豪华型。经常(夜幕下尤甚)有手提肩扛者轻叩乙门。这“旁敲侧击”的笃笃声让甲夫人听得耳热眼馋,不断地“敲山震虎”:“一样的官,看人家多能耐,看你多窝囊”,“就你假正经,天生的穷鬼命”……甲终于沉不住气了,甩开膀子大“干”了起来。不久,甲乙结伴锒铛入狱。
这里,暂且不评说甲乙二人的思想与行为,单说导致甲下水的重要人物——甲夫人。以她的眼光,谁富谁能耐,谁穷谁窝囊;权是钱的手杖,不捞就是假正经;“当官”的不如一般群众富,就不是块当官的料。这不由使我想起了美国记者斯诺。抗日战争时期,斯诺从酒绿灯红的西安来到了条件艰苦的陕北。令他十分震惊的是共产党的“高级官员”不仅不像国民党政要那样阔气,简直是过着十分“寒酸”的生活:毛泽东和战士们一样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周恩来与战士睡一样的土炕。但他没有因此而对共产党人的领导才能发生怀疑,也没有因此而对共产党的前景悲观失望,恰恰相反,正是从这“清贫寒酸”之中,他看到了中国共产党人“东方魔力”般的精神力量,看到了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的“兴国之光”。
同样是干部的清贫,在斯诺眼里,看出了光明的前景,在甲夫人眼中,那只不过是窝囊的象征。
时下,持甲夫人眼光者大有人在。在他们看来,按原则办事是不开窍,请客送礼是“会办事”;勤俭朴素是寒酸,奢侈摆阔是本事;为公节约是傻冒,挥霍浪费是大方;追求享受是潇洒,认真负责是活得累;别人收礼他很眼气,别人拒礼他觉傻气。哪个单位领导坐豪华车,拿大哥大,哪个单位领导有魄力、能耐大、有开拓性;哪个单位领导坐破车,日子苦,和群众分不清,哪个单位领导思想陈旧、没有生气、太窝囊等等。
如果仅仅是“妇人”之见,只要耳朵根子硬,倒也无妨,即便个别的像某甲那样,也无碍大局。但若是“举善荐贤”者有了这样的眼光,就非同小可了。
眼光问题,反映了一个人的思想修养,心明才能眼亮,心浊势必眼浑。还是学学斯诺的眼光吧!“莫让浮云遮望眼”,心清目明不迷茫。


第12版(副刊)
专栏:

  三峡神女
林杉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最后的回眸凝固了一个美丽的瞬间
披荔载稆的少女
云衣霓裳的少女
你古典的微笑是这个世纪
最灿烂的阳光
果真要石破天惊了吗
谁能拉住你云一样的裙裾
没有比不醒的梦更漫长的了
你石头的目光击穿了千载
古老而新鲜的企盼被你守护着
让寻梦者流盼成虔诚的颤栗
所有的传说都闪烁着泪光
戚哀的猿声早已啼断了失子者的愁肠
这是星座之殇
最后的回眸永恒了一个久远的企望
你那么轻轻的一瞥
便唤回了心灵全部的真诚


第12版(副刊)
专栏:

书法屈应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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